《逆风》梦湾

47、第四十六章 劫镖

　　就算这边摆平了□□，这一路上要面临的挑战还有很多。比如，大概十日行程之后，就会进山。山里免不了有山贼，他们又不是□□人，自然不受元帮约束。况且，山贼大多都是白手起家，做起事来可是没有什么顾虑的。
　　六日之后，押镖的队伍路过十溪县。钟离珏不知不觉放慢了速度。
　　“怎么了钟离兄？”陈蠡随口问道。
　　“没有，这里是我家乡。”
　　陈蠡便也随着钟离珏放慢速度，观赏着周围的景色，这里环境清幽，的确是个好地方。虽算不上是人杰地灵，却也是个宜居的好地方。
　　钟离珏勒住马道：“从右边走吧，前面还要过一条溪水，走桥太耽误时间。”
　　陈蠡愣了一下，便吩咐队伍跟过去。然后他便继续一边走一边欣赏四周的景色，“钟离兄，这里的山水像是出文人的地方，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镖师？”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难道你不知道，当年享誉江湖的风二侠断风掌，家乡也是这里吗？”
　　“钟离兄知道得多，我是自愧不如。不过跟风二侠是老乡，也算是幸运啊！”
　　“是，我倍感荣幸。”
　　“路过你家乡，你熟悉这里，或许我们一路能省不少时间。”
　　“嗯，好在这里没什么变化。我离开已有三年多了吧。”
　　“唉……”陈蠡叹了口气，“都是背井离乡的人。”陈蠡离开家乡已有七八年了。
　　“行了。”钟离珏拍拍陈蠡的肩膀，“我们也别在这里流连景色了，今日本不计划在十溪县歇着，还是赶路吧。”
　　“好。”陈蠡策马向前奔去，渐渐地，队伍的速度也略快了些。
　　十溪县并不繁华，地界也略偏些，是宜居的好地方却不是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没有正经驿站，歇在这里也不安全。若是加紧些的话，入夜的时候应能赶到前面的九台府，钟离珏计划在那里住一夜，那里也有水家的驿站。
　　自出了迷药的事之后，钟离珏这一路上是万分小心。但是，一路上没再出过这种事。
　　天擦黑的时候，队伍赶到了九台府，在驿站安置好了。夜里，钟离珏叫来了陈蠡，二人有些事要商议。
　　钟离珏拿出了地图，摊在桌上，“大约还有三四日我们就该进山了，这几日让弟兄们好好休息，曜山的路不好走，山贼也凶悍，所以走曜山的镖，镖师都不愿意接。咱们要多加小心。”
　　陈蠡思索了一刻道：“此番我们在十溪县也节省了些时间，前面这三四日路程若能缩到两日，你的计划本就宽两日，我们是否可以绕曜山而行？”说着，陈蠡在地图上指出了他的路线。
　　“这个计划可行。”钟离珏点头道，“等我们到了曜山脚下，视情况而定吧。”
　　“好，今日你也早点休息。”
　　“知道。”
　　曜山，曜山。这是这一路上最大的一劫，若能平安过了，就什么都好办了。
　　次日一早又是五更天，押镖的队伍出发。离开九台府才走了一个时辰的行程，就进了一片树林，正值清晨时分。林中的雾大得离奇，连十丈开外的东西都看得不尽清楚，甚至不像晨雾，像是瘴气。钟离珏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陈蠡，”钟离珏叫住陈蠡，“不如我们等雾散些再走吧。”
　　话音刚落，远处一箭飞过，正中陈蠡胸口，陈蠡掉下马去。还来不及反应，紧接着就是一片箭雨，众人忙躲到树后暂避。霎时间，树林里一片人的哀嚎和马的嘶叫声。
　　千防万防，却防不住，刚出了九台府，在这最不容易出事的地方出了事。而且他们来者不善，似是要赶尽杀绝。劫镖而已，还不至是这么大的场面，莫非他们就是来杀人的？
　　紧接着，十几个人从前面压上来，都没有带弓箭，说明人还在后面。而钟离珏这边只剩下不到二十个人。钟离珏冲剩下的人打了手势，让他们见机行事。那边的人上前来，检查尸体。看来，陈蠡怕是不行了。
　　钟离珏一个手势，剩下所有的人杀出来，干掉了打前站的十几个人。然后，他们立刻躲了起来。果然，又是一阵箭雨，好在这一次全躲了过去。
　　钟离珏深吸了一口气，这么大的来头，还不知道这一劫能不能过去。他示意其他人噤声，静静等着下一波人的到来。
　　突然，钟离珏赶到一阵晕眩，四周有灰白色烟雾升起来。这一次是要放毒烟了。钟离珏用袖子捂住口鼻，却依旧挡不住这猛烈攻势。果然，这时候第二波人上来，他们全都用布蒙住脸，应该在来之前，也吃过了解药。
　　怎么可能，镖局的人怎么可能会如此不堪一击？
　　这一次，他们剩下的人大约全都出动了，一些人直奔镖车，剩下的，大约是来解决镖局的人的。
　　打？钟离珏想，弟兄们跟他一样，已经打不动了。他迅速想着，如果大哥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应对。不，没有可比性，他没有大哥那样的武功，若是钟离珉在，一个人单挑二十几个都没有问题；他也没有大哥那么潇洒，他还要保护镖车和剩下的弟兄。
　　钟离珏已有些撑不住，只得单膝跪地，用剑撑着地面。这样硬撑着，也不是办法。只能先想办法脱身，再伺机夺回镖车了。
　　但是，顶不住毒烟威力太大，钟离珏终于还是倒在地上。失去意识之前，他隐约记得，有一群人把他围住，旁的就没有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钟离珏猛地一抬头，头撞在了柱子上。药劲还没过去，再加上这一撞，钟离珏感到脑中就好像一团浆糊。双手被反绑在柱子后面，看看四周，像是在一个破庙里，天色已近黄昏，看来已经昏睡一日了。
　　一个身影从旁进来，走到钟离珏面前蹲下来。那人带着斗笠，遮着面纱，没刻意乔装，看身段应是女子。那女子开口道：“钟离镖头醒了？”
　　钟离珏道：“在下还不是镖头。”
　　“无妨，反正这趟镖送到了，你就升镖头了。”
　　“那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那女子索性在一旁席地而坐道：“好说好说，不过是有事相求，又怕镖头你不答应，所以才出此下策。据我所知，托这趟镖的人来头不小，我们兄弟进来手头有点紧，想搞些钱财来，不如请镖头替我们引见一下？”
　　钟离珏慢条斯理道：“这就怪了，这镖车里的东西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你们又从何得知？”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若你说出来呢，我保证你回去以后这镖头还是你的……”
　　钟离珏打断了她，“敢问姑娘拿什么保证？”
　　那女子顿了顿，“这你也别管了。但你若不说，我早晚也有办法知道，只是，我可不能保证你能不能活着回去。给你两日考虑，第二日晚上我希望能听到你的答复。”她又凑到钟离珏耳边道，“对了，我们验过了，你那些中箭兄弟，全都死了，陈蠡也死了。后来那些吸入毒烟的人，也都死光了，我们只给你吃了解药，因为，这件事，只有你一个人能做主，其他人……”说着，她轻轻一吹，吹散了手心里的尘土，“都没用了。”说罢，她站起身，掸掉了身上的土，扬长而去。
　　那女子在他耳边耳语之时，钟离珏一直在听她的气息，探她的武功底子。她说那番话不过是想激他罢了，但是这么多年来，对于生死，钟离珏的心中早就可以风平浪静。即使是再心痛，也依旧能忍下。哪怕，死的是大哥，是义父。
　　那女子的内力底子其实很薄，若真说打起架来，她可能连任月祺都不如。钟离珏大概心中有数了。
　　等毒药的药性完全过去，大约已是深夜了，透过窗子看去，还能看到稀稀落落的几点星星。按理说，那个女子带领的一群人应都在这个破庙里，可这里却寂静得如同什么都没有。若突然进来一个外人，或许都会认为钟离珏是鬼。
　　倦意袭来，钟离珏索性睡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上午，他四下看看，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完全没有一丝痕迹。就如同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可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依旧被绑在柱子上。
　　他开始尝试从绳子中挣脱出来，奈何那绳子绑得天衣无缝，连打的结都找不到。大约只能用利器将绳子割断。他仔细搜寻了他能够得到的所有地方，没有任何一个可以称作是“利器”的东西。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都不像是个巧合，是对方早有准备。折腾完这一番，钟离珏已是满身大汗，加上已经一日一夜不吃不喝，身体是有些吃不消了。
　　大约歇了半个时辰。钟离珏开始观察自己身后这根柱子，有没有什么能够比较粗糙的地方，能够把绳子磨断。
　　终于，又半个时辰之后，他才在柱子上找到一点缺口。这是唯一的一丝希望了。事不宜迟，钟离珏移了移身子，把绳子放到那缺口上。
　　一个时辰过去，又是满头大汗，他只得再歇上一会儿。
　　翻来覆去已是两三个时辰，钟离珏摸了摸那绳子，照这样的速度，等把绳子全都磨断，大约要是一日之后的事了，前提是夜里不睡。
　　没有人送饭，没有人送水。
　　就好像那些人是在戏弄他，又好像他们把他困在这里只为了拖住他，留下充足的时间逃走。不，不可能。他们已经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再杀钟离珏一个还会多吗？
　　双手早已蹭破了皮，早已疼到麻木，绳子却是一点断的迹象都没有。
　　午后的日头正透过窗子照进来，这本没什么，但对于已有一整日没有喝一滴水的钟离珏来说，无疑是一种酷刑。他已说不清楚，是那时练功受重伤更痛苦些，还是如今这般光景更痛苦些。不过，至少他知道，他是不会死在这的，一个人三日不吃不喝都死不了。莫说出于职业道德，他不能透露赵恂的身份和行踪，就算出于私心，他也不会出卖赵恂。赵恂如今是卓亲王的人，说不定他会是水家的一步好棋，更说不定，是钟离家的一步好棋。
　　第二个早晨，钟离珏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有些头晕，毕竟已经整整两日不吃不喝。
　　依旧没有人来过的痕迹，没有人送水，没有人送饭。依旧是略有寒意的清晨，到上午，再到日头毒辣的正午，再到下午，再到黄昏，然后入夜。这时候，钟离珏感觉绳子马上就断了。
　　远处隐约传来脚步声，脚步声断断续续，让人感觉忽远忽近，飘忽不定。若是胆小些的人，或许早就吓得尖叫。但是钟离珏感到，这人的轻功真是不怎么样，若较真起来，可能还不如水云卿。
　　就差一点了……
　　又是那个戴着斗笠的女子，这一次，她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上面充满野性的雕花和使用多年的痕迹几乎出卖了那女子的身份，她是西域人。
　　三日两夜粒米未进、滴水未进，钟离珏越发感觉身子吃不消。不过他想，若能制服这个女子，应该就什么都好办了。就当是，赌一把，这应该不过分吧。水云卿做了两年多的赌神，比这大、比这凶险的赌局总是有不少的吧。钟离珏没有理由不赌。
　　“钟离镖头，想好了吗？”
　　钟离珏道：“不若姑娘再给在下一炷香的工夫？”他不过在拖时间，只差一点，一点点。
　　女子蹲下身子，“你不要耍花招！故意拖延时间，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大不了，那人的身份，我自己差人去查。”说罢，她便站起身。
　　“等等。”钟离珏叫住了她。
　　“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若我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你完好无损地离开，回去还能做你的镖头。”
　　“不，若没有你们，我依旧可以做我的镖头。”
　　“好啊。”女子一拳打在钟离珏腹上。
　　钟离珏的嘴角缓缓流下一丝血迹。
　　女子拔出匕首，抵在钟离珏颈侧，“现在，你还想再耍花招吗？”
　　“现在，我不用耍花招了。”
　　“什么？！”
　　话音未落，钟离珏一个侧身躲开匕首的刃，左手握住女子右手手腕，右手将她掀翻在地，夺了匕首。才是一瞬的工夫，钟离珏反客为主，已是他用匕首抵在那女子的脖子上。打斗中，女子的斗笠掉下，露出了真面目。
　　竟是赵忻。
　　不过，钟离珏不认得她。
　　“你以为，以你的武功真的能一拳打得我吐血吗？现在换我问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那伙人全都闻讯冲进来，看见主子被劫，都不敢轻举妄动。
　　赵忻不慌不忙道：“你们，全都摘下蒙面的黑布。”
　　为首的首先摘下黑布，露出了真面目。竟是陈蠡！
　　陈蠡和钟离珏四目相对，眼中略带歉意。
　　紧接着，剩下的二十几个人全都摘下了黑布，一个一个，钟离珏全都认得，全都是押镖队伍中那些葬送箭雨的人。
　　“你们……”
　　“哈哈哈哈……”赵忻肆无忌惮地笑起来，“看见这个场面，你有何感想？是不是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如今我就实话告诉你，他们都是我的人，跟着你战斗到最后的那十几个人，才是真的被我们都杀了！”
　　“你想怎么样？”
　　“你不是想要好处么。”赵忻用左手握住钟离珏的手腕，却并不是试图推开匕首，“那我便给你这个好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现在就告诉你，也不必担心我耍什么花招，匕首在你手里，你可以随时杀了我。”
　　“你说。”
　　“赵恂他不是汉人，‘赵恂’也只是他取的汉名。你应该知道，西边尤祂部早就灭了库卓部，朝廷之所以不管，就是因为这是大势所趋。赵恂实为库卓部余孽，他想造反，逼朝廷出兵讨伐尤祂部。而那镖车里面，就是他造反的证据。不信，你可以打开看看。”
　　“作为镖师，我愿意相信赵先生，当然，我没有权力看这镖车里的东西。”
　　赵忻笑道：“没想到钟离镖头还是个老古板了！反正，你要的好处，我给你了。我死不要紧，但是你应该知道，这些人，没有一个武功像我这么差的，你以为你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吗？”
　　“所以……”
　　“所以，这个秘密，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钟离珏的嘴角微微扬起，他还不知道赵忻的身份，却宁愿赵忻说的秘密是真的。若是真的，他更有理由维护赵恂。无论如何他都是跟赵恂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