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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踏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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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儿,叶姨娘是一个很好的人。当初,她对我很好,虽然那时候我只有一岁多,但是我依稀记得。她不像传说中一样是一个冷面杀手,其实,她很温柔,也很美。你的样子,跟她当年很像,你和她一样,骨子里有着一种倔强。虽然她是咱们家的秘密,也没有和爹行过合卺之礼,她的名字也没有写入族谱,可其实爹是爱她的,我也尊她为庶母。”
“哥,我娘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还太小。叶姨娘,她来得很神秘,去得,也很突然。我只记得,她走的那天,下雪了。下了……很大的雪……”说着,水云天抬头望了望天际,天已阴了下来。
“哥……”水云卿也抬起头来,“要下雪了。”
不久,天空中便飘起了雪花,鹅毛大雪。自入冬以来,这应该就是京城下的最大的一场雪。
水云卿披上一件月白色大氅走出了家门。她没有刻意动什么轻功,踏在雪上,一步一个脚印,这对水云卿来说,是一种少有的感觉。
水云卿已经十九岁了,但她还没有过十九岁生辰。
“云卿?”
水云卿转过身,“弘燚。”
钟离珏从身后拿出一支白梅,递给水云卿,道:“贺礼。”
水云卿迟疑着接了过来。
“我没有……不尊重你母亲的意思,但是你也该有一个像样的生辰。我相信,你的母亲和你一样,都如这支白梅一样纯洁高贵,这份贺礼,希望你喜欢。”
水云卿浅笑道:“我很喜欢,谢谢。”她并不露出过多感情。
这是钟离珏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夸赞她,或者说向她示好,水云卿感觉这一切,来得有些突然。钟离珏的这份贺礼送得恰如其分,这是水云卿一直以来可望而不可即的,因为她的生辰,和母亲的忌辰是同一日。钟离珏的谈吐又是如此得体,丝毫没有冒犯她与母亲的意思。
水云卿不禁莞尔,“这便是传说中的踏雪寻梅吗?我竟这么容易就寻到一支白梅了。”
“你说是,就是吧。”
移步辗转,又是几个脚印。当着钟离珏的面,她更是不敢露出轻功,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来得踏实。
水云卿突然说:“那日相救,还未当面言谢。”
钟离珏笑道:“多久的事了,何须多言?”
“我想……他日请你与你兄长在云轩小聚,不知你意下如何?”
“求之不得,云卿相邀,哪有不去的道理?”
“那便三日后,巳时,如何?”
“不见不散。”
辞了钟离珏,水云卿在外面走了走便回去了。走得不远,任月祺他们都没有跟着,水云卿感觉到很自在,很惬意。做赌神,做大小姐,都不是最快乐的事,最快乐的事,是做云卿。
这一次,水云卿是自作主张,没有告诉哥哥。
这个决定真的做得鬼使神差,水云卿一次一次问自己,你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你要面对面地告诉他,你就是赌神吗?但是,这挡不住她对这兄弟二人的好奇。
三日后,水云卿还是如时坐在了云轩的二层,等待着这兄弟二人赴约。
她听见了脚步声,这脚步声,就如踏雪一般轻盈——轻功,隐藏不住的轻功。只有一个人而已。
水云卿起身看去,是钟离珉,只有他一个人。
水云卿道:“钟离公子好。”
钟离珉也是得体地回礼道:“水大小姐。”
“怎不见二公子?”
钟离珉早就猜到水云卿定要问这个问题,便不假思索答道:“今日弘燚刚好有一趟镖,一去就是半月,一时走得急,未能赴约。我代他向你道歉。”
水云卿直切正题,“那一日……拔箭的时候,还要多谢钟离公子。”
钟离珉道:“谢我作甚?拔箭的是弘燚。”
水云卿突然抬头道:“拔箭的时候,我是清醒的。你们二位都是习武之人不假,可你们二位,不一样。”
钟离珉饶有兴味,“哦?有何不同?”
“大公子你是江湖人,可二公子不是。”
“何以见得?”
“因你们拔箭手法的不同。”
水云卿只是希望自己能够给钟离珉这样一个印象吧,水大小姐说话是一针见血的,而赌神说话,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她大可当面挑破他风三侠的身份,以彰显她作为水大小姐的机智敏捷,但是她不敢。
钟离珉道:“想必水大小姐与赌神私交应也是很好的,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何甘愿为她冒这么大的风险?”
“因为……”水云卿思索一番,钟离珉知道赌神是女人,若是用她中意赌神这个理由太过蹩脚。“我不全是为了她,是为了我家,你也知道,赌神案不破,朝廷必向我家施压,我不知道还能为家里做点什么。”
钟离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水大小姐的轻功像是从小习得。不瞒你说……”钟离珉撒了个小谎,“那一日听弘燚说起你的轻功,我还着实吃了一惊。”
这好好的一次小聚,竟变成了水云卿和钟离珉的一次斗智斗勇。
轻功……这是水云卿唯一说不清楚的一件事。她一个富家大小姐,为什么要练轻功,而且,能够飞檐走壁的轻功绝非一日两日能够练成。这该怎么解释?
钟离珉继续说:“若说你是为了赌神练的轻功,这实在没有必要吧。水家上下高手如云,若是找一个与赌神身形相似的人,应也不难。少爷小姐一声令下,他们定是万死不辞,那一日,小姐也就不会出事了。”
水云卿不语,她无话可说,轻功这件事,她再怎么编,也编不出什么更好的借口。任月祺站在水云卿身后,也是一言不发,莫非,这次是真的瞒不过去了吗?水云卿握住了桌边。还有一件事,是她无论如何掩盖不住的——散不去的百合香。赌神说过,她不用胭脂,只用香粉。
水云卿感觉后悔了,她为什么要请他来啊?这完全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他是风三侠,跟他多一次接触就多一分暴露身份的可能,尤其是以水云卿的身份跟他接触。
“我……”水云卿故作镇定,却还是无言以对。
这时,一阵洒脱的笑声传来,钟离珉和水云卿二人同时回过头去。
“刚刚清了账,我想着今日清闲,想来云轩坐坐,没想到这地方倒是先被若儿占了。”
水云卿松了口气,握着桌边的手也逐渐松开,有哥哥在,钟离珉没有理由再追问下去。哥,你来得太是时候了,水云卿心里不觉默念。
水云天假意刚刚看到钟离珉,很是官方地向他打了声招呼:“原来是钟离公子在此与舍妹小聚。”
那又是一个下雪的日子,水云天还未及抖掉身上的残雪。
“崇燚。在下在此处,打扰水大少爷雅兴了。”
“靖远。”水云天微微点头,“崇燚兄在此处怎说是打扰我的雅兴呢?你光临云轩是我们的荣幸。”水云天的话说得几乎没有停顿,他几乎不给钟离珉再与水云卿对话的机会。这一日的事,尽管水云卿没有告诉水云天,但水云天依旧是早就知道了。只是,他并没有特意来给水云卿解围的意思,他也想会会钟离珉这个人。
尔后,水云卿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在一旁坐着,尽量不再让钟离珉注意到。她想,她该捋一捋思绪了,她必须得给这身轻功编一个圆满的故事。但是……她想了很久……很久……
水云天在水云卿身边坐了下来,和钟离珉面对面。银天心泡了茶端上来,水云天和水云卿的依旧是铁观音,还有一杯毛峰。
水云天亲自把这杯茶推到钟离珉面前,“崇燚兄,听舍妹说,你最喜欢的茶是黄山毛峰,虽然我们这边并不善烹茶的手艺,但天心泡茶的手艺也是极佳,不如,尝试一下吧。”
钟离珉也不客气,便端起了茶,“我与家父、舍弟虽一直居住在南方,但其实我们都是北方人,北方喝茶的习惯,我也很是喜欢。”尝过以后,钟离珉便是毫无保留地赞道:“好茶!水家就是水家,可谓是集天下之奇珍了。”
“崇燚兄真是过奖了,人们常把我水家往天上夸,崇燚兄不同于常人,我们就不必聊这种话题了吧。”水云天慢条斯理道。这种或是真心,或是谄媚的赞美说穿了也都是大同小异,不是夸水家有势力就是夸水家有钱,水云天早就听腻了。
“对……”钟离珉笑起来,“是我俗套了,靖远兄高看我一眼,我也是倍感荣幸的。”
“崇燚兄在京城定居也有一段日子了,怎的不在京城找些事情营生的?”
钟离珉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也不怕你笑话,我一向是闲散惯了的,闲云野鹤,自然不愿给人打工受人约束。说来惭愧,我自小给家父增添了不少负担。空有着这一身武艺,也不知道有何用。”接着,便是苦笑。
水云天若不是知道钟离珉便是风三侠,他一定会感觉这个人很虚伪,而且很贱。而他是风三侠,如今他的身份恐怕就是他父子三人所拥有的最值钱最宝贵的东西,比钟离拓炎风二侠的身份还要有用,毕竟正在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是风三侠。
“崇燚兄……这是在自嘲吗?若是这样你可真是过谦了!”
钟离珉没再挑破什么,他心里清楚,就算他没有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赌神,凭水云天的本事依旧可以查得出来。只是,他对水云卿与赌神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依旧保持着强烈的好奇。水云卿的担心是对的,钟离珉的确闻到了那散不去的百合香,虽然是在重重茶香的掩盖之下,但还是被他捕捉到。
钟离珉见天色不早,也大约该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了,他便起身道:“天色渐晚,在下也不便叨扰太久,今日还是多谢靖远兄与云卿小姐的款待,在下告辞了。”说罢,他便如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水云卿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待钟离珉走远了,水云卿才说:“哥,今日若不是你,我就完了。看来……他早已开始怀疑我的身份。”
“以他的性子,想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能瞒下去自然最好,若他知道了你也不必紧张,只是如常行事便是了,没有什么大碍。”
“可是……”水云卿低下头去,的确,钟离氏三父子都是值得信任的人,可她还是有些担心……
“若儿……”水云天转过身,看着水云卿的眼睛,“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怕钟离珏知道了……”
水云卿点了点头。
水云天不得不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一个个雪夜的陪伴,还有双辰之日的一支白梅,还有潜移默化的种种关心,钟离珏对水云卿的体贴入微,早已彰显;而一次次的手下留情,一次次的信任,还有那个墨玉扳指,钟离珉的对赌神的关怀备至,虽是常人看不到的一面,但是水家兄妹知道。如果有一日,他们二人知道,云卿和赌神,其实是同一个人,那么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雪下大了,水云天和水云卿都不再看得见他们走来时留下的脚印。
离开云轩之前,有水家的眼线告诉水云天,西北尤祂部造反了,挤垮了库卓部。虽然朝廷尽力把消息压了下去,但水家的眼线还是第一时间探到了这个消息。只是,耿金铎把这个消息告诉水云天的时候,略略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