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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第一百四十五章 兵乱 ...

  •   有时候,总有人在思考,什么样的天下算是太平盛世,什么样的皇帝算是一个好皇帝。拓跋烨、钟离珏、钟离珉、水云天、水云卿、阿桑妲,他们也总是在想这些事情。任用酷吏、减除党羽、残害手足、怠慢守军、侵略扩张,此间种种,矛头直指,拓跋煊不是一个好皇帝。可是,他们为了扳倒他,竟不惜搅乱天下的和平,这是一件长痛不如短痛的好买卖吗?
      然而,纵他们一遍一遍地扪心自问,亦再不能回头,至少从三年前,就再不能回头。现下一分一毫的犹豫,都将付出毁灭般的代价,现下一分一毫的退让,都只能退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现下一分一毫的软弱,都意味着一生一世被人践踏在脚下!不知是谁将他们引上了这条不归路,不知是不是他们自己选择走上这条不归路。要么,走到底,走向胜利;要么,死。
      拓跋烨和钟离珏也都知道,他们不能死,因为他们有家人,他们还有身后父皇留下的人们。钟离珏的身后还有义父的嘱托,和义父用生命换来的有利局势。
      达兰答通的叛军仅用半月之期就打过了沉龙古道。他们本不应有那么顺利,然而,在造反起义之时,他们与一股伊赛人一拍即合。伊赛人长途奔袭攻打开阳,原是声东击西的。阿桑妲决定,她要帮钟离珏打这一仗,她和她腹中的孩子。
      滕恪其实从没有想过他有没有造反的资本,他只是想过,不反定是死路一条,倘若反了,就算失败也总有一线生机去亡命天涯吧。选择了卓亲王作为主君,他不知是应当庆幸还是应当后悔。这位年轻的王爷让他看到了造反的资本,可是,这分明是一场有预谋的造反,而他已骑虎难下。可这又何妨呢?与之前的结果一样,不反,死,反,还有一线生机。

      这时候,在天朝统治下安静了三十年有余的胡琚人竟也趁势反了。然后,江湖人的起义军还依旧热血沸腾着,又有一支起义军从全国许多地方苏醒,他们的领导者便是:孝光严皇帝之嫡子,拓跋烁。已然尘封了二十余年,拓跋震寰弑兄篡位的秘密终于大白于天下了。而皇帝拓跋煊数条罪状,也被大肆宣扬。
      先是几乎整个江湖反了,然后是达兰答通的守军反了,伊赛人反了,胡琚人反了,最后竟是前朝人也反了!这一次,皇帝可没有那么镇定了。而且,他不敢相信,拓跋烁竟还活着!他宁愿相信是有人假借其名。
      虽然平定国内的叛乱是首先应考虑的,可当伊赛攻打开阳的时候,任谁也不能由着事情肆意发展下去。开阳是边陲重镇,却怎能不死守?所有的钱粮都用来集中供给开阳守军,四周的百姓自然叫苦不迭。而这时候,开仓放粮救济百姓的,是水家。想必这时候,一切依旧看得分明了。
      六月初,已是临近皇帝登基两年的日子了。然而己巳年的六月初当真是一段黑暗的日子,昭乾殿内已不知砸了多少套茶具、笔砚、碗筷。皇帝每一次都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却终于还是又暴躁起来。他曾经赌咒,这场造反,原是反不起来的,因为他们没有人,没有钱粮,没有组织,竟是全都猜错了。昔日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将战功赫赫的亲兄长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皇帝,一时竟觉如芒在背,不知所措。
      皇帝将桌上的奏折和书册一股脑推到地上,殿上的太监宫女又跪了一地。
      小太监颤颤巍巍地将一封书信呈上来。皇帝一看那信封便知是拓跋烨的字迹,这个字迹他还是很熟悉的。那信上寥寥数笔,没写旁的,只是如实地写下了当初阿卓和中箭身亡,拓跋浔自尽殉之,二人魂归烈火之事。字里行间,就好似说的只是一个远在天边的人,一件毫无干系的事。汉人讲究入土为安,而如今浔儿竟是挫骨扬灰,尸骨无存。浔儿曾是拓跋烨最爱护的堂妹,自然也是皇帝最爱护的亲妹,不过当然,皇帝并没有尽到一个做兄长的责任。
      看了这封书信,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将那信纸撕得粉碎,怒道:“拓跋烨,好,好,干得好!你他娘的果然反了!”转念一想,不免更加气急败坏地叫骂道:“滕恪,滕恪这厮竟也跟着……竖子!竖子!”
      太后的轿辇路过昭乾殿,听到殿上这般声响,便进来瞧个究竟。见皇帝这副形容,太后怒斥道:“皇帝,你现下可还有个一国之君的样子?阖宫上下的性命都掌握在你的手中,天下百姓都握在你的手中,你现下这副样子,还像个皇帝吗?”
      皇帝将手臂一甩,手中的碎纸登时四散。皇帝冷道:“母后身处后宫,自不知这朝堂之事,亦不知战场之事。当年父皇和母后所做的,如今都要儿臣来承担。现下母后是一国之太后,高枕无忧,自然不知儿臣的处境。”
      太后的身形一震,身边的女官忙扶住了太后。太后抬起手,颤抖地指着皇帝,“你……你……你如今却说哀家不理解你么,你别忘了,你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
      皇帝道:“儿臣怎敢忘记?当年父皇突然间得了急病,弥留之际将儿臣召到身边,把国祚社稷托付于儿臣,随即驾崩归天。儿臣身为太子,自当挑起这份重担。”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皇帝面不改色,直视着太后的眼睛。
      这般针锋相对,当真不像一对母子。
      “你……你……”太后颤抖的手还未及放下,便两眼一黑,向后倒去。身边的女官见状忙一左一右扶着太后,让她不至伤到。然后,昭乾殿中便是一片混乱,到处是此起彼伏的“宣太医”。
      皇帝皱了皱眉头,挥手道:“扶太后回宫休息。”
      这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连滚带爬跪在皇帝脚边,连手中的拂尘都掉落在一边。
      皇帝嗔怒道:“慌慌张张的干什么,有事就说!”
      小太监道:“皇上……皇上,宫里……宫里闹了瘟疫。”
      “你说什么?”皇帝在小太监肩上踢了一脚。
      小太监膝行回来,抚了抚帽子道:“皇上,苏太妃宫里闹了瘟疫。”他口中的苏太妃,便是从前的苏昭仪,鄞亲王拓跋煜的生母了。
      瘟疫本是四月底就在蠢蠢欲动的,但因防护得好些,从没传入宫中。便是有几个太监宫女因瘟疫病逝的,也都是宫外粗使的一些罢了。然而现下,竟传进了宫里,首先爆发的竟是清心寡欲的苏太妃宫中。
      “等等,”皇帝顿了顿,“方才太后从哪里过来?”
      身边的太监忙回道:“皇上,方才……方才太后从苏太妃宫中过来。”
      皇帝强作镇定道:“让太医仔细替太后诊治!”顿了顿,又问道,“这几日苏太妃宫中都来往过什么人?”
      太监回道:“两日前鄞亲王和两位王妃进宫拜见过太妃。”
      皇帝道:“传旨鄞亲王府,这几日不得随意出入,另外,派太医到鄞亲王府去。”
      太监一一应下,便去办了。半晌,皇帝又吩咐道:“给朕传辛泽。”
      很快,辛泽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殿之上,他行了一常礼。
      皇帝看了看辛泽,又看了看身后的一片狼藉道:“辛泽啊,反了,他们都反了,现下朕身边也只得你这么一个得力的干将了。宫里闹了瘟疫,可当真是讽刺,也不知是进了什么脏东西来。哈哈哈哈,朕这个皇帝做得啊,可当真失败啊!”
      辛泽的心头一紧,立时明白一切已是一发不可收拾。打这样的仗,怕是从前的战神毅亲王,一时间也难扭转局势,不过,当然那是皇帝自己忌惮毅亲王才出手扳倒了他,这件事中辛泽也是出了力的。便是真能将这一切镇压下去,也须得做好打上几年消耗战的准备。可辛泽只是皇帝身边的一个一等侍卫,他并不知道国库能不能耗得下去。见皇帝这般形容,辛泽只得硬着头皮建议道:“请皇上皇后携各皇亲国戚,移驾邬川行宫。”
      “邬川行宫?!你这是要朕落荒而逃了吗?”说罢,皇帝又是随手抄起一个茶杯朝辛泽扔了过去。而这一次,他没有砸中辛泽。
      辛泽立刻俯身跪下,不动声色道:“臣并非让皇上逃,只是宫里瘟疫肆虐,请皇上到邬川行宫暂避。”
      时光一分一毫地流逝着,皇帝没有发话,辛泽便跪在地上,不能起身。大殿上的太监和宫女早已跪了一地,不能再跪一次了。
      一炷香的工夫过去,皇帝长叹一声,对辛泽吩咐道:“传旨,令徐世敦率兵出城平叛,明日移驾邬川行宫。”这一日是六月五日。
      邬川在京城以北,邬川行宫是从前皇家的避暑胜地,如今却成了避难的地方。
      苏太妃宫中闹了瘟疫的事情在宫中传开,一时间人心惶惶。各宫的妃嫔都祈祷着随驾去邬川行宫的人中,有自己的名字。当圣旨传遍各宫的时候,自然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苏太妃和鄞亲王的名字自然都不在行列当中,苏太妃一向是与世无争,倒也只是随遇而安的,鄞亲王则闭门谢客,除了太医概不接见,不过,人们也早就对他的王府敬而远之了。
      拓跋煜看了看眼前的茶杯,若非他之前亲自试过,他当真不敢相信儿时听闻的宋七娘竟是这般奇人。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很快,他便高烧不退,鄞亲王府果然也闹了瘟疫。曹真日日在拓跋煜床前侍疾,也不见拓跋煜有所担心,毕竟,这“瘟疫”也不会传染。

      彼时管素纨已在宫中住了一段时日。悠悠众口是堵不住的,当她听说拓跋烨反了,煞是惶恐。可她不敢向皇后打听,更不敢向皇帝打听。帝后见到她也并不提及此事。她似是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她知道王爷是有很多事瞒着她的,她也知道那是王爷疼惜她,不让朝堂上的事扰了她,然而,她却不知王爷竟真的在筹划着这样一个惊天的大事。又抑或,他是遭人嫁祸也未可知呢。朝堂上的事,男人之间的争斗,对女人来说果然是一件莫大的烦恼。
      现下宫中闹了瘟疫,管素纨只想着保护好俪儿。好在,她也是要奉旨一同前往邬川行宫的。皇帝自然不能让卓亲王妃和庆安郡主有什么闪失,必要的时候,她们还是最后一道筹码。
      京城依旧是一派祥和安宁,歌舞升平,就像城外的远戎坡,永远都是远离战火,远离动乱的。然而,这永远,似是要被打破了。夏日里暑热难耐,这一年又是格外燥热,京城的百姓还只道是这浩浩荡荡的皇家车队真的是去邬川行宫避暑的,顶多是为了避开宫中的瘟疫。
      亦有人听到些传言,亦有人说这些传言,然而,人们大都不会相信真的会有叛军打进京城。毕竟,为风二侠的抱不平,百姓不过是说一说,真正义愤填膺的是江湖人罢了。或许要等到大军真的打到京城脚下,人们才会相信这场起义,是一场颠覆式的造反。
      徐世敦已经信了。
      他带领手下的一万大军出城迎战,遭遇一股叛军竟与己方军队旗鼓相当。徐世敦乃是开国元勋徐凯胜将军的后代,早年在边疆战场叱咤风云,如今人过中年竟要在这京城门口与叛军厮杀,可也当真算是窝囊。徐世敦是军人,对于朝堂上翻云覆雨的那班君臣,他了解得不深。他素来与卓亲王算不得熟稔也算不得对立,不过是点头之交。不过,他若非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卓亲王真的会反。可这终究还有一层关节,卓亲王就算再忠,他终究是孝光严皇帝的儿子。
      徐世敦看到对方大旗上“拓跋”二字,越发明白,这一仗不好打,十分的不好打。
      作为镇西大将军,徐世敦纵使人过中年,依旧身先士卒,任谁都看得见他在战场上厮杀的身影,然而,他们任谁也没有看见拓跋烨的身影。这让徐世敦不禁有些看不起这位卓亲王,但他的职责是护驾,是打仗,对他来说,只要打胜这场战争,也不拘是否见到对方的主将。
      对于徐世敦来说,打赢这样一场战争,应也不难。毕竟他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而他所面对的,不过是一支叛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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