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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第一百四十章 刑场 ...

  •   经过几轮的审讯,钟离拓炎始终不吐露一个字。虽然他们已做好了这种准备,可是钟离拓炎的骨头是这般硬,也着实让他们吃惊。但是,定罪这件事情,有时也不一定需要拿到口供。
      当斩首示众的圣旨传遍全国的时候,钟离珉并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拍案而起,而是依然纹丝不动地坐着。他紧握着拳头,握得骨节声声作响。
      拍案而起的是钟离珏。
      “我要回京城一趟!”
      阿桑妲拍了拍已经睡着的小准,托着怀孕五个月的肚子站了起来,走到钟离珏身畔,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去吧,早些回来,我还希望你看着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我也希望……义父能看到他的第二个孙儿出生。”
      “我知道。”钟离珏眉头紧锁,“扎托就交给你了,到时候,听我的安排。”
      “我知道了,你放心。”
      钟离珏带了戡代、陈蠡和几个侍卫,微服入关,七天七夜几乎不眠不休赶了回去,一队人,光是马就跑死了七八匹。四月初七之夜,钟离珏等人到了前朝人在京城外的秘密驻地。钟离珉也是不久前才得知钟离珏回来的消息,即刻便派人将钟离珏带来的人秘密监视起来。
      此时距离行刑还有三日。
      “你怎么回来了!”钟离珉把钟离珏单独叫出来质问道。
      钟离珏疾言厉色道:“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明知故问!义父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我一无所知?”
      钟离珉强压住心中的急怒,“咱们的计划你不是从头到尾都很清楚么,现下你如此草率地从热托赶回来,眼里还有咱们的计划吗?”
      “可你们从来都没有让我知道,那个人是义父!”
      “是谁又怎么样?你不是早就知道会有人去执行这个计划。怎么,是别人就可以,是你自己的亲人,你就受不了了么?”
      “大哥,你……”
      钟离珉打断了钟离珏,“第二队人已经派出去了,现下约莫应该已经到了天牢。”
      就在钟离珏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的时候,钟离珉紧接着又是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但他们不是去救人的,他们是去灭口的。”
      “钟离珉,你还有没有人性!”钟离珏猛地抬起了手。
      “啪”的一声,紧接着一片寂静。
      钟离珏出手还是不及钟离珉快,这一巴掌终究还是打在了钟离珏的脸上。
      “拓跋烁!”
      钟离珏身形一震,实际上,这么多年来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这个身份,旁人也有一些知道的,可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他,大哥是第一个。
      钟离珉厉声道:“殿下,那么多人的性命都握在你的手上,你不顾一切从热托跑回来,已经是大忌,现下,你还要亲手毁了我们筹划多年的一切吗?”
      “我……”钟离珏一时竟迷惘了。
      那队人终究还是没能进得去天牢,钟离拓炎在牢里也没有出事。毕竟以皇家的反应能力,同样的错误他们不允许自己再犯第二次。只是,这一回元帮可也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踏上一条不归路了。

      三日过得很快。己巳年四月十二日,那是圣旨上钟离拓炎要被斩首示众的日子,而且,是皇帝亲自监斩。
      天才刚刚擦亮,钟离珏便换上一身黑色劲装,面蒙黑布,身后跟着的二十多人皆是如此着装。那二十多人皆是死忠于孝光严皇帝的人,而且他们尤其对钟离拓炎十分敬重,若要他们出手,自是万死不辞。
      才要走出那院子,微光中一个如电如雷的身影闪过,挡住了钟离珏的去路。这样的身法,便只有大哥了。
      “大哥,你让开!”
      “我不让。”钟离珉转过身,一剑将钟离珏蒙面的黑布削作两半,却未伤钟离珏丝毫。转瞬之间,已将剑插入剑鞘。
      “大哥……大哥!”钟离珏拔出了剑,“今日是最后一次机会了,那是你我的义父,你怎能见死不救?”
      钟离珉平静地说:“你以为以你的武功,和你身后这帮人的武功,能打得过我吗?倘若连我一个人都打不过,你们又有什么资本去劫法场?”
      “钟离珉!今日我不得不说这句话,我才是他们的主子,我才是孝光严皇帝名真言顺的嫡子!我现在命令你,你给我让开!”
      钟离珉从腰上解下宝剑,扔在一边,摊开双手道:“倘若你们非要从这里出去,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好吧大哥……得罪了!”钟离珏眼神一定,拔剑朝前刺了过去。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钟离珉根本就没有反击,也没有躲避,任凭那一剑直直刺入他的左肩。钟离珏猛地收了力道,剑就停在那里。鲜血,已经一滴一滴顺着剑刃流了下来。钟离珉依旧纹丝不动。
      “大哥……你……”
      钟离珏才要收剑,不想钟离珉一把握住了剑,手掌直抵剑刃,即刻便是血流成河。腕上运上一股力道,猛地发力,只听“当”的一声,钟离珏手中的剑断成了三截。若要令剑断成三截,那定不是剑尖向侧受力,需得是力透整个剑身。
      这是钟离珉第二次以内力震断对手的兵器。
      钟离珏和身后的人全部都呆在原地。身后的人虽然都知道钟离珉是大侠截风刃,武功盖世,却难以想象他的武功竟是这般高强,能够身形不动只以内力震断对手的兵器;而钟离珏,他是没想到大哥竟是这般决绝。
      钟离珉转过身去,满眼尽是惆怅,“弘燚,方才是我冲动了。我……我何尝不想去,天牢里的那位,他根本就不是我的义父,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啊!造反起义,是为不忠;父亲有难见死不救,是为不孝;与兄弟针锋相对,是为不义。我钟离珉此等不忠不孝不义之徒,本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可这是他对我的最后一个命令,我……决不能违抗。你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执行我们剩下的计划,跟王爷里应外合,打下你的天下。倘若你今日真的带人去劫了法场,你我丢了性命倒是无妨,可你身后这些人呢,你怎能弃他们于不顾?若是你说,他们的性命你都能视如草芥,那我现在就捡起兵器陪你一起去劫法场!”
      “大哥……我……”钟离珏僵硬的手臂渐渐放了下来。他不禁自嘲,一个上位者本该有的冷静和冷酷,他怎还不如大哥呢?
      “父亲一步一步的筹划能否实现,全都掌握在你我的手中,他已经筹划了二十多年,你忍心,让他的这许多年的苦心经营付之一炬吗?”
      “用义父的死造势……用义父的死造势……我们真的要用义父的死造势?!”虽然钟离珏已然默许,可心中依旧是不能接受。
      “否则,你以为死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能……造得起这势吗?”说着,钟离珉双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
      钟离珏忙吩咐道:“快给大哥包扎伤口。”
      随即有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钟离珉,钟离珉浑身瘫软下来,几近昏厥。其实,伤口很浅,他失血也并不严重。钟离珏开始反思自己,大哥身上压着的事情太多了,这铁一般的身躯,竟几近被压垮。相比之下,他则冲动得多了。
      “义父……父亲……”半睡半醒之间,钟离珉喃喃地唤着,一时间竟高烧不退。
      钟离珏坐在榻边照顾着他的大哥,记得上一次,还是大哥中了见血封喉的时候。可那一次大哥的身体状况,尚不如这次严重。

      黎明前的黑暗是这样漫长,却又是这样迅速。很快,红日当空。京城这一刻的喧闹,这一刻的寂静,全都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全城的百姓都知道,那一日刺杀皇帝的刺客,要在这一日被斩首示众。有的人拍手称快;有的人不过是喜欢凑个热闹;也有的人,心中暗暗惋惜,因为他们也并不喜欢这位皇帝统治下的生活,只是,就算皇帝真的被刺身亡,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谁来做这个皇帝才最合适。
      钟离拓炎坐在囚车上,眼神格外平静,释然。他甚至略略庆幸,他在最后关头做了这样一个决定,留下了自己的儿子。什么样的痛苦,什么样的屈辱,他都受得。然而,他却还不能完全放下,只有……到最后闭上眼睛,他也没有见到钟离珉的身影。其实,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了这大业,隐姓埋名多年,最后还废掉了这一身绝世武功,是否值得。他疯了,他早就疯了。
      城内的气氛千钧一发,各处戒备森严,只等着有人来劫法场或者杀人灭口,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反正,他们还以为钟离拓炎是□□的人,这就够了。
      毒辣的阳光直射下来,钟离拓炎感觉格外刺眼。这种不适感已是久违了,这几十年之后,突然再没了内力护体,他还略有些不适应,可是,已不用再忍受太久了,已不用了……这般想着,他闭上了眼睛。京城街道上的一切喧嚣,与他都只是过眼云烟,过不多时,便要随着他死去的身躯烟消云散了。这样……也好。对了,彼时他的死讯传遍全国,那么七娘早晚都会知道,那么七娘她……罢了,罢了,那都是身后之事了。钟离拓炎这才越发深刻地体会到,死了,果然比活着容易。这人世间诸事是这般累人,还当真是死了干净。
      钟离拓炎甩开了旁边的两个侍卫,托着沉重的刑枷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去。两个侍卫竟是慑于钟离拓炎的气势,并不敢近前。随后,钟离拓炎抬起头,一道目光似利剑一般指向高台之上年轻的皇帝,皇帝竟被这道目光盯得一个寒战。皇帝本是坚定地站着,现下却是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椅子上。身旁的小太监见状,连忙端上茶水,替皇帝压惊。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他……果真不是一般人。”皇帝喝了茶水,扔掉了茶杯,咬牙切齿。
      小太监连连溜须拍马:“皇上息怒,皇上,等一会儿人头落地了,任凭他再有什么登天的本事,也翻不出什么浪来了。”
      皇帝恨恨道:“朕倒是希望他能再翻出几个浪来,倒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也省得日后再费心了。还有多长时间?”
      小太监忙回道:“禀皇上,还有半个多时辰,快了,快了。”
      “滚!”皇帝一拍桌子,便吓得那小太监屁滚尿流。小太监一连几个“奴才该死”,被旁边的师父踢了一脚,便滚下去了。
      半个多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看着是已没有了转圜的余地,然而,若是准备充分,行动迅速,只消一炷香的工夫便劫了法场的例子,也曾经有过。不过,那是在路上的时候,现下已到了刑场之上,哪里是那么容易劫法场的?
      到了这样的时刻,钟离拓炎还没有看到钟离珉和任何一位自己人的身影,他感到十分欣慰。快了,快了……

      “叮”的一声,水云卿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这才是泡过第二茬的铁观音,一时间房里茶香四溢。她下意识蹲下身子,要收拾那些碎瓷片。她本不这样的,只是那次行走江湖回来以后,一些小事,便习惯自己做了。
      手不禁一抖,方才捡起来的碎瓷片又散落一地,上面挂着几滴鲜血,犹如盛开的红梅。水云卿把手指放到口中轻轻吮着,淡淡的血腥味漫过了唇齿。
      “怎么了?”刚刚从门口进来的任月祺和采薇忙上前来替她收拾了残局,包扎了伤口。
      “今天……就是今天了……”水云卿略有些魂不守舍。
      今日要发生什么事,任月祺也是知道的,可她至少还是那个能够冷静下来的人。
      水云卿猛然起身,向门口冲去,任月祺拉住了她的手臂,扣住了她手腕穴道。
      “月祺,你……你放开我!”
      “小姐……得罪了。”任月祺横过手掌,一掌打在水云卿颈上,令她昏了过去。
      水云天从外面走进来,摇头叹气,问道:“若儿可还好?”
      任月祺道:“没事,睡一会儿。”
      “那就好,烦劳你照顾她。”说罢,水云天默默退了出去。

      只剩下不到一刻钟的工夫,钟离拓炎微微翘首看着空中的太阳,满面写着的,都是视死如归。毕竟,史上每一个企图行刺皇帝的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眼看着沙漏里最后一粒黄沙落下,时辰到了。
      便是钟离拓炎一身武功已经尽数废去,他依旧是极有骨气。凭着旁的两个侍卫怎样按住他,也不曾跪下,直到辛泽暗中下重手点了他双膝穴道。
      刽子手举起了刀。那明晃晃的刀刃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只有皇帝还死死盯着那刀刃。手起刀落,人头落地,一切就都结束了。
      “行刑。”皇帝一声令下,旁边便传来太监尖声细气拉长了声音喊道:“时辰到——行——刑——”
      霎时间是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下一刻,就是血溅三尺!
      “叮”
      刽子手的手腕一麻,瞬息之间,那刀便飞出一丈之远,插在地上,格外骇人。四周围观的百姓一片惊呼,若非官兵镇压,场面险些大乱。
      听到箭的风声,钟离拓炎下意识抬头那一箭飞来的方向。说时迟那时快,即刻便又是一箭,正中心口。钟离拓炎一瞬间瞳孔骤缩,恍惚间,他听到了心脏最后跳动的声音,血液最后流动的声音,风吹过耳边最后的声音,还有四周嘈杂的人声……还有,他阖上眼睛前看到了最后一个身影——林茉。那是剧毒见血封喉,毒液直入心脉,可瞬间致死。
      檐头的林茉自言自语道:“太好了雍礼,你终究是死在了我的手上,至少……还是个全尸。”说罢,她一个纵身跃下屋檐,还是那有如鬼魅的身法,转瞬间便闪至刑场之上,三剑连续刺出,两个侍卫和刽子手即刻毙命。四周距离略远的其他侍卫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招之间,便看得出自己与这女子的武功相去甚远。
      这一日,林茉没有刻意掩盖,只以真面目示人,连妆容,也有如鬼魅。
      这一切,都只是一转瞬,任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四周围观的百姓已经四处逃窜。
      林茉挽弓如月,箭头对准了高台上的皇帝。这是何人,竟是这般嚣张!皇帝拍案而起,旁边的人都连连喊着“护驾”,立刻在皇帝身旁围起一道人墙。
      辛泽一声令下,埋伏在刑场四周的□□手一齐出手,林茉一时间成了刑场上的活靶,所有的箭都射在了她的身上。
      林茉手中的箭出手,直穿过一切去,并没有射中皇帝,而是射死了挡在皇帝前面的一个侍卫。
      身中数箭的林茉竟屹立不倒,有如一尊雕像。风吹乱了她的发,也吹干了她的泪。
      那短短一瞬,仿佛已过了数个春秋,林茉直直倒下,倒在了钟离拓炎的身畔,嘴上,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待一切都平息下来,一群侍卫试探着上前检查林茉的尸体时,林茉眼中突然寒光一闪,将一把飞镖掷出,面前这干侍卫全都应声倒地。直到这时,林茉才耗尽了力气,毒发身亡——她在跃下屋顶之前,已用蘸了见血封喉汁液的发簪,挑破了自己的皮肤。
      这一次,她满足地阖上了双眼,嘴角亦是一丝安详的笑容。
      呵呵,钟离拓炎,最后跟你死在一起的,还不是我么!

      彼时钟离珉已经醒了过来,却是躺着,看着天,一言不发。
      钟离珏看着时辰,低声问身边的人道:“可都……结束了吧?”
      “是,已经结束了。”
      两行泪水从钟离珉眼角默默滑落。
      长这么大,钟离珏从没见过大哥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个时辰之后,负责搬运林茉尸体的人竟全都毒发惨死。原是林茉在来之前,外衣里面穿了一件藤甲,藤甲上布满了倒刺,而且全部都用见血封喉的汁液浸泡过,一旦勾破了皮肤,见了血,没有解药,必死无疑。而在前一夜,林茉早就烧毁了所有红背竹竿草炼制的粉末。当辛泽看到林茉臂上的文身之时,便即明白,当真只有□□元帮的人,才是这般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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