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梦湾

14、第十三章 绸缎

　　“笃笃笃……”十一月初四晚上，水云卿在房中听见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
　　“耿金铎。”
　　水云卿稍稍理了理头发便吩咐：“进来吧。”
　　“小姐。”耿金铎行了一礼。
　　“耿爷有什么事吗？你是在担心什么？”说着，水云卿让耿金铎坐下。
　　耿金铎道：“不瞒小姐说，明日一早少爷就出发了，路上就得好几日，我实在担心少爷的安危。那日小姐也知道了，颜大小姐如今已是□□的，她在家里留宿了这些日子，想必家中上下已是危机重重，少爷的行踪难免暴露。这几日少爷叫小姐不要去芟右，那十三个护卫个个都是水家的精兵……”
　　“我知道耿爷的意思，你挑三个人留下，剩下十个跟哥哥走。”
　　“小姐一个人当家，只留三个人……”
　　“无妨，够了。我相信你和月祺。”
　　“好吧。”耿金铎应了下来，又说，“小姐，少爷让我转告你，作为赌神，你要有狠心，作为水家大小姐，同样是。”
　　“我知道了，多谢耿爷。”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水云卿心里清楚，那是让她不要随便心软。留下颜琇琸，的确是她的心软。当时颜琇琸住进家里的时候，水云天早已暗示过，只是不跟踪不知道，她们二人早已是陌路。据她所听闻的江湖传言，颜琇琸此去，凶多吉少，因为她已经没有用了。江湖上的潜规则，任谁也不能忽视。

　　次日一早……
　　“哥，你要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水云天又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你是不想在家里憋着吧。”
　　水云卿却是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脸上略带愁容，“这次我是真的担心你，真的，路上小心。”
　　“知道。”水云天把双手搭在妹妹的肩头，“放心吧，你哥我虽然不会武功，但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再说，韩进的武功可不比金铎差的。”说着，他凑近水云卿的耳边，“还有你拨给我的十个人。”
　　“你不许让他们回来。”
　　“知道了。”
　　“走吧，月底之前回来。”
　　“尽量。”
　　水云天跳上马车，韩进等一行人也一同上了车，马车便向城外走去。水云卿站在家门口，一直目送水云天的马车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回到房里，任月祺问：“小姐，这几日都不出去，要不要知会芟右那边，回绝一切战书？”
　　“不必了……”水云卿抬手，“若哥哥才走赌神这边动静就出来，未免太过挑明赌神与水家的关系，这样不好。”
　　“小姐，你比以前思虑周全了。”
　　“我当家……我还从来没有当过家……”水云卿叹了口气，“明日去咱们家在京城的各商铺查账吧。”
　　“知道了小姐。”

　　外城，钟离府。
　　就算钟离父子再高调，也买不起京城内城的房子，只是在外城置了一处房产。
　　钟离珉回家给义父请过安后道：“义父，孩儿想出城几日？”
　　钟离拓炎也不问钟离珉出城的原因，只说：“你真以为你一个人能把元帮端了？”
　　钟离珉犹豫了一下，“义父，我只是掌握了一些□□那边的行动，我想去看看。”
　　钟离拓炎道：“你从小就跟着我，你的心思我会不了解？我知道你不会贸然行事，但此事仍须从长计议。”
　　“义父……”钟离珉在大堂里踱了几圈，“您说……如果水云天出事了，京城会怎样？”
　　“大乱。”
　　“那义父还反对孩儿去吗？”
　　钟离拓炎思索了半刻，“去吧，多加小心。”
　　走之前，钟离珉补了一句，“让弘燚这两天留意一下赌神的行踪。”
　　“珉儿，别跟她走得太近。”
　　水云天的马车刚刚出城，钟离珉便骑马跟了上去——这么远的路是不可能只用轻功跑路的。马车刚刚出城，便开始快马加鞭地赶路了。
　　上一次，钟离珉的确在元帮门口护了水云卿一回，也知道进元帮的是颜琇琸的马车。虽然他不知道赌神为什么要跟踪颜琇琸，但他也知道颜琇琸在水家留宿多日，水云天的行迹大约早就暴露了。就算没有颜琇琸，水云天想去哪，全京城的人都得知道。可颜琇琸知道的可不只是一个行踪。
　　骑马不便跟踪，钟离珉不敢跟得太近，不但容易被水云天发现，而且容易被□□跟踪的人发现。可他跟了一路，还没有发现有□□的人。莫不是……这□□的人武功太高，还是他们根本就没去？不行，还是得跟着。
　　赵恂是西域人，他在达兰答通等候水云天，大概初八就到了，只等着水云天。水云天本希望月圆之前回京城，便马不停蹄地赶路，第一天夜里只睡了两个多时辰。钟离珉也是昼夜跟着，几乎没有就寝。钟离珉也不禁心里打鼓，莫不是……估计错了。
　　达兰答通已近西域，大漠风情，别有韵味。钟离珉早已走遍大江南北，这种景象对他来说并不算稀奇。他见水云天已在达兰答通落脚，并与赵恂派来的人见了面，便在附近找了客栈住下。他认识那客栈的掌柜，他的名声早就传到此处，且他曾为这位刘掌柜打过抱不平，摆平了几个闹事的□□小混混。
　　水云天刚刚安顿下来，就有人来通报——是赵恂的人，赵恂准备在达兰答通的乌木尔酒楼设宴款待水云天，就是当晚。
　　韩进给了那小厮几个赏钱，把他打发走，然后回了水云天，问：“少爷，今日舟车劳顿，要不要小的派人回了赵先生，明日再叙？”
　　“不用了，我不累，你派人回了他，我们今晚赴宴。今晚……你和绸缎庄柳掌柜跟我去就行，其他的人不用现身了，若非要跟去，在外面候着就是。”
　　“知道了少爷。”
　　“西域这边的人虽说豪爽，却少有这样大的生意，所以此次我才亲自过来，知会柳掌柜，晚上说话的时候要注意。你先出去吧。”
　　“是。”
　　才过了不到半炷香的工夫，韩进又进了水云天房里。
　　“还有事吗？”
　　“回少爷的话，方才赵先生又派人来交待，今晚的宴席只请您一人，柳掌柜就不用去了。”
　　“这人……有点来头，那你让柳掌柜在客栈歇着吧。”
　　赵恂这一单生意，一次就是二百一十匹锦缎，按市价一匹是十两纹银，抹掉零头，就是两千两。如此大的手笔，小户人家一辈子也用不尽这么多钱，就算是生意做得大的，两千两也是近一年的收入了。这赵恂到底是什么身份，水云天心中不禁打鼓。莫非，他是西域显族？赵恂应当只是他的汉名吧。这二百一十匹锦缎，可是足足够盖住皇宫前的大广场的。
　　他们约定的时间是酉时三刻，水云天料定赵恂会略早到一会儿，他便准时前往。
　　赵恂包下了整个乌木尔酒楼，水云天与韩进到的时候，显然赵恂已等候多时，他的旁边还坐着一女子。赵恂的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而此女子的装束必非下人，又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但还是落落大方。
　　见水云天到来，二人起身行了一礼，水云天也循礼数回礼。赵恂道：“在下赵恂，与家姐赵忻见过水云天少爷。”
　　水云天点头道：“见过赵先生、赵大小姐。”
　　“少爷请。”
　　“赵先生请。”
　　这一些客套话过后，不久便该进入正题。不管赵恂是不是西域人，久在西域生活，也多少有西域人的直爽。水云天也喜欢速战速决，若拖久了，总得多喝些酒——他不喜欢应酬中喝酒。
　　水云天摆弄着手中的空酒杯，也不吩咐倒酒，只说：“赵先生谈绸缎的生意不与绸缎庄的柳掌柜谈，却偏与在下谈，实在是给足了在下面子。”
　　赵恂也放下了酒杯，“大少爷是柳掌柜的大老板，谈这样的生意，当然是找大少爷。二百一十匹……”
　　未等赵恂说完，水云天便伸手道：“两千两白银，如何？”这比市价便宜得多了。
　　“爽快！”赵恂直接拿起酒壶一饮而尽，“水大少爷富可敌国，如此看来，此份荣耀，也是非你莫属了。”
　　“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低调。”水云天微微一笑，“那这单生意，就算是成交了。”
　　“多谢大少爷。”
　　水云天拍了拍手，韩进递上一只精致的锦盒，水云天接过来，递给了赵恂。
　　“这……”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赵恂也不推辞，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把折扇。赵恂打开扇子，端详了半刻，问道：“扇面上的字画别有韵味，请问这是出自谁手？”
　　水云天问：“赵先生可听说过赌神逆乾坤？”
　　“早有耳闻，听说赌神年仅二十，也算是一代豪杰了。”
　　“在下素来与他有交情，绸缎庄进了些蜀锦在下拿来赠与他，他便画了这扇面赠给在下。得知赵先生要在此处设宴款待，在下便叫扇坊制了这扇子，也算是借花献佛了，希望赵先生不要嫌弃。”
　　“怎会，赌神来无影去无踪，今日能得其手迹，也算荣幸。”
　　二人相谈甚欢，酒席结束之时，交易也随其结束。两千两白银，二百十一匹锦缎。
　　那个扇面，本是夏天里给水云卿做衣服剩下的一小块蜀锦，水云卿便随意画了幅扇面，刚好又是用赌神的笔迹题字。
　　水云天初五从京城出发，十五晚上便办完了事，比起预计还提前了不少。水云天吩咐韩进，十六日早晨出发返程。而锦缎，他安排柳掌柜和家中护卫队的几名精兵一同押送，走的就是那条千古闻名的丝绸之路。
　　那边，钟离珉什么收获也没有，也只得再跟回去，就算他这次想错了吧。虽然他早已是侠客，但他毕竟年轻，才二十三岁。
　　一路上，钟离珉一直在纳闷，这绝好的机会，元帮为何不下手？若说起来，水云天绝对是元帮极大的威胁。其实，元帮若杀他也为时过早，一定是弊大于利。但是，能做的事很多。
　　莫非是行踪暴露了？钟离珉想过这个问题，可他是以钟离珉的身份出门，不是风三侠的身份。他一家只有父子三人，又刚在京城安家不久，平时家里需要露面的事都是钟离拓炎和钟离珏出面，他怎会被人盯上，尤其是□□的人。

　　返程路上，水云天一直在车上静坐着，一言不发，还时常皱一皱眉头。
　　韩进转身掀起马车的帘子，“少爷，平日里您在车上都是看书或者看账本，或是小睡一会儿，今日您怎么了？”
　　水云天愣了一下，韩进还是很细致的。
　　“少爷？”
　　“没事……”水云天摆摆手，“只是……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我去探查一下。”说罢韩进便要跳上车顶。
　　“别去！”水云天握住了韩进的手腕，“不要上车顶，太过招摇，若真有人跟踪容易打草惊蛇，你留心就好。许是我多想了，但愿是我多想了……”
　　“知道了少爷。”
　　钟离珉也算是老江湖，韩进的突然警惕他是看得出的。莫非他们发现我跟着了？钟离珉不禁在想。下面便是到了京城与达兰答通最近也是最险的一条路，沉龙古道，若绕路则是三倍的路程。但水云天是何许人也，他不怕。水家的车，至今还没人敢劫。
　　“少爷，不如绕路吧。”
　　“不用，来的时候便是这条路，再说，我相信你们。”
　　这就是水云天的魄力。
　　沉龙古道上大概有八九个时辰的路程，当中只有一家客栈，他们要在那间客栈歇息一晚。
　　寻常人走上沉龙古道，只想着早日走过，清晨出发，快马加鞭，夜里大概就过了，所以那间客栈平日里也没什么生意。
　　水云天的马车并没有加快速度，而是还照着寻常的速度一直走下去。旁人都以为快马加鞭能快些摆脱这条险路，殊不知，这条路险峻，走得越快才越容易出事，相反，平平稳稳地前行会更安全些。
　　沉龙古道偏僻，人烟稀少，骑马是不太现实了。钟离珉下马，拍了拍马的脖子。他的马是他儿时养起来的，也算是和他一起长大，多少有点灵性，知道他的意思，就自己向前跑去。它会在沉龙古道的尽头等待主人。
　　钟离珉既已跟到此处，也就不得不跟下去，沉龙古道只有这一条路。凭轻功从树上走，不那么容易被发现。钟离珉不由地想，他到底是在保护水云天，还是在利用水云天。
　　黄昏时分，水云天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大约等天黑透了，也便到了。这客栈就以这条路命名，也称沉龙客栈。
　　韩进掀起娇帘道：“少爷，到了，下车吧。”
　　客栈掌柜的还算面善，平日里投宿的人不多，掌柜的对水云天这一班人还算热情款待。钟离珉并没有在这间客栈住下，他跃上房顶，屏住呼吸。他在听店里人的呼吸声，这样可以判断出他们的内力。路上他观察过，水云天一行人共有十六个，水云天不会武功没有内力他知道，剩下十五个人应该都有武功。如果会武功的人多于十五个，那就必应提高警惕。当年练功的时候，钟离拓炎会蒙上他的眼睛，所以他甚至有着盲人一样灵敏的听力。
　　店里至少有二十七八个人，却只听得到一个人的脚步声，因为剩下的人都会轻功；而呼吸之间没有间隔的，绝不少于二十五个。这样的内力非一般人所能拥有，这里到底是有多少高手？
　　钟离珉陡然明白，为什么这一路上如此偏僻都没有□□的人跟踪，莫非，这间客栈根本就都是□□的人。大约是了，钟离珉还看到了一个东西。生意如此冷清的客栈，掌柜的怎么可能有钱穿丝绸？还有，比它生意好很多的客栈，也用不着这么多伙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