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梦湾

126、第一百二十五章 借口

　　拓跋浔本拟四月底回京城去省亲的，可终究还是没能走成。
　　四月二十日，鄞亲王府和宫里派来寻找鄞亲王妃的人找上了门。
　　彼时京城那边消息早已走漏，一发不可收拾。不知流言是从哪里传出，仿佛就是一夜之间，流言爆发了出来，根本就没有办法杀了造谣者平息谣言。第一，他们并没有传出什么动摇人心的话来，不过就是鄞亲王妃失踪了；第二，若要靠杀人来平息谣言，还不知要杀多少人。皇帝当然不会让百姓感觉自己是个施用暴政的皇帝。
　　只是这一回，伊赛这边，可不好收拾了。
　　京城来的客人似乎并不那么友好，而热托大殿外的守卫也不那么友好。
　　王府的人倒是没有多说什么，而宫里的人则站成一排在殿外一遍一遍高声重复着：“我等在此恭迎鄞亲王妃回京。”
　　对此，阿卓和十分平静，并没有震怒，只遣人去探明了情况，然后把这件事说与拓跋浔听了。如今他和拓跋浔也像寻常家人一般，时而一同说说话之类。反正，这件事他是不会出面的，倘若他出面，那伊赛便低了一头。
　　拓跋浔听到了消息以后，果然去了乌迪娜歇息的寝殿。
　　拓跋浔一进门便说道：“嫂嫂，他们来接你回京城，你便……回去吧。”
　　乌迪娜只对着镜子坐着，头上也没有任何饰物，长长的头发如瀑布般流泻下来，很是好看。她依旧是穿了一件素色的衫子，未用胭脂，也未画眉黛。自从回了热托，她再也没有修饰过自己的容貌。
　　“嫂嫂……嫂嫂……”拓跋浔拍了拍乌迪娜的肩膀，“你若不出去，皇兄派来的人说不定会认为是大汗他们扣留了你，难不成，让他们发兵抢人吗？”
　　乌迪娜平平淡淡道：“怎会？皇上怎么会为了一个我与伊赛为敌呢？这样也太不划算了些。”
　　拓跋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实话你我都是女流之辈，他们男人是如何打算，我也不知道。可是，三哥他很宽厚，也很疼我，我也了解他。你若一直在外，他会担心，你毕竟是他的正妃，若连你也不为他打算，他……”
　　“够了。”乌迪娜起身，“既然如此，那我自己去跟他们说，是我想再留几日，打发他们回去就是了。”
　　乌迪娜整了整衣衫，如临大敌一般走出了寝殿。拓跋浔微微一笑，跟在乌迪娜的身后。一出殿门去，宫里来的人就跪了一地道：“参见婧姝公主，参见三王妃。”
　　拓跋浔正色道：“本宫已经嫁给大汗，你们如今应当称本宫为‘大妃’。”
　　为首那人忙改口道：“大妃恕罪，是小的们失言了。”
　　“起来吧。”拓跋浔微微抬手，举手投足间颇有一名皇室长公主的风范。这虽是她本应有的，却不应是在这样的年纪。
　　那几人这才起身，俯首立在台阶之下。
　　乌迪娜道：“本妃的吩咐，你们可都听吗？”
　　为首那人道：“三王妃这是什么话，您是主子，我们是奴才，您的吩咐我们当然听。”
　　“那好。”乌迪娜缓步走下台阶，“本妃只是想家了，回家小住几日。大汗、大妃、长公主和驸马都待本妃很好，你们暂且回京城去复命，过一段时日大妃要回京城省亲，本妃便与大妃同行回京。”
　　为首那人又单膝跪下，随即后面的人们也跪下，齐声道：“三王妃恕罪。”
　　乌迪娜立刻冷言道：“放肆！你们都反了吗？本妃的吩咐，你们听是不听。”
　　为首那人依旧是不卑不亢：“王妃息怒，小的们自是听王妃吩咐的，可小的们首先听皇上的吩咐。王妃此次远走，皇上和三王爷都十分惦记，请王妃早日回京城去，小的们自当护送王妃直至王妃安全抵京。”
　　乌迪娜的骨子里的那股子倔强顿时升了起来，面带愠怒道：“本妃只是想在家中多住几日，莫非你们还想胁迫本妃不成？”说罢，她一个转身，拂袖而去。
　　“都起来吧。”拓跋浔抬了抬手。
　　几个人不敢追过去，只得看向拓跋浔以示求助。
　　拓跋浔道：“你们便先在客店住下吧，好歹本宫也是三王妃的小姑，也说得上几句话的，本宫会劝她早日跟你们回去。三王妃性子温婉，骨子里却是个倔强的，你们也莫要弄巧成拙了才是。”
　　“大妃教训的是，小的们先行告退了。”
　　拓跋浔看着那几人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她确实是需要劝乌迪娜的，但怎样劝，还有待考量。
　　此时，拓跋煜也收到了消息，对此，他只得无奈地笑一笑。

　　拓跋烨才调查得有些头绪，便接到一道密旨。密旨这种东西，有人视若珍宝，亦有人避之不及。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道圣旨，躲是躲不掉的。的确，皇帝会下密旨给你，那是对你莫大的宠幸，可一旦事后皇帝不认账，那你也是百口莫辩。这道密旨是说，伊赛蓄意扣押鄞亲王妃，若伊赛再不放人，便要他率军去要人。
　　该来的总会来，拓跋烨叹了口气，烧了那道密旨。要他——堂堂一个王爷亲自出面，皇兄还当真是重视这件事呢。以皇兄的野心，早晚要打伊赛的，不会等到伊赛扩张之后。去岁刚刚登基的时候还不稳，如今已经有自己的势力了，也有实力了，虽还不能保证一举灭了伊赛，但是打一个胜仗，未尝不可。不过，不是这次。这一次皇兄拨给他的兵马只有达兰答通戍边的一部分兵马。好在只是一个警示，并非真打。不过，这也够了。对皇帝来说够了，对伊赛来说也够了。
　　拓跋烨接了密旨后不为所动，还是低头忙着那道正经圣旨所交待他的事情。毕竟已有了眉目，也是弃之可惜啊。地方长官见拓跋烨这般认真，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只是将他伺候得无微不至。毕竟，没有几个官员能够完全是问心无愧的。不过，他本大可不必，办的不会是他，他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让堂堂亲王、钦差大臣亲自动手。他可不是皇帝的亲信。在达兰已停了小一个月，拓跋烨想得越发明白，皇兄不过是在借他的手，卸磨杀驴。
　　拓跋烨在接密旨的时候，因着许山是他的亲信，所以也在场。这几日拓跋烨无所动作，许山有时会问起两句，但拓跋烨从来都只是掐指算着日子，不多说什么。直到有一日，他取了一身劲装换上，去大营点了一千兵马，出关去了。
　　那特兰大漠上行军行到一半，便与伊赛的一支队伍相遇。拓跋烨微微一笑，恰到好处，这便是他最想要的了。
　　相对的两支队伍都停了下来。伊赛的队伍中有人喊话：“敢问对面是何人？”
　　许山回道：“当今皇上之堂弟，奉旨赴达兰答通之钦差，卓亲王是也。足下是何人？”
　　对面道：“失敬。这是伊赛大妃回京省亲的车队。”
　　拓跋烨紧赶几步策马上前去，拓跋浔也掀开了车帘。拓跋烨跳下马，行了一礼道：“小王见过大妃。”拓跋浔也是盈盈一礼：“妾身见过王爷。”
　　虚礼过后，拓跋浔才面露笑容，仰起头道：“堂哥别来无恙？”
　　拓跋烨也点头微笑道：“浔妹妹越发标致了，想来大汗对你甚好，那么堂哥我便也能放宽心了。”
　　车帘又一次掀起，乌迪娜从马车上探身下来。拓跋烨并不见吃惊，只微微颔首道：“弟妹安好，既然弟妹愿意回去，三弟也可放心了，再好不过。”
　　乌迪娜本是一句“卓王爷”到了嘴边，但听拓跋烨唤他“弟妹”，便觉亲切了不少，于是称了一声“王兄”。平日里她与拓跋烨接触也不多，见了面也就是称一声“王爷”罢了。
　　拓跋浔道：“大汗思虑周全，想着三嫂若是独自回京城去恐怕会有危险，再来三嫂也是思乡情切，便多留她住了几日。想着让三嫂跟着我省亲的队伍一同回京城去，一来是安全，二来我与三嫂路上也好做个伴，说说话，不至于太过寂寞。”
　　拓跋烨笑道：“这样便是最好的了，那我这做兄长的也当尽一尽心，护送你们入关了。在达兰还有公事在身，便不与你们同行，他日我们回京城再叙。”
　　“好，浔儿到时一定去堂哥府上拜访，也有很多话想与素纨嫂嫂说呢。”
　　话毕，拓跋烨上了马，拓跋浔和乌迪娜也回到马车中去了。拓跋浔看着拓跋烨身后的兵马，思绪万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各自也都已是心照不宣罢了。拓跋浔记得，小的时候阿烨哥哥对她是很好的，她对阿烨哥哥也是很亲厚的。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早已渐行渐远。罢了，罢了，从前的二哥和母后对她也是很好的。可自从二哥变成了皇兄，母后变成了太后，不知不觉中就有了一种疏离。二哥，那是从前兄弟中最疼爱她的亲哥哥啊，如今却为了区区一个伊赛，就一道圣旨让她远嫁大漠。曾经带着她到处玩耍的阿烨哥哥，如今话里话外已经是在相互斗智斗勇。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一切都变了。
　　待到入了关，拓跋烨再次走到拓跋浔和乌迪娜的马车前，与她们道了别，然后目送着车队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这样才算一个结束。这样，也好让皇兄派来“保护”他的人们交差啊。他又是无奈地一笑。
　　待回到达兰，皇帝交给他的任务也办的差不多了。拓跋烨思虑许久，也将皇帝的心思揣摩了很久，认为办这件事还是应当低调迅速。他只挥笔写下一个名单交给许山，叫他遣人去把名单上的人处理干净也便罢了。至于他搜集来的证据，其实也不重要。他并不需要亮给那些人什么证据，因为他并没有给那些人辩解的机会。

　　几日后拓跋烨也便返京了，早在他返回之前，皇帝便已得到了消息，在朝堂上对他大加赞赏。是赞他“深得朕心”，这当真是极高的褒奖了。拓跋烨一直以来都是做一个“愚忠”的闲散王爷，这是他第一次在朝堂上微露锋芒，引来旁人一阵侧目。毕竟，一些战功赫赫的人还并未得到过皇帝这般嘉奖。
　　散朝以后，皇帝让拓跋烨暂且留下，并让他到了上书房去。
　　皇帝不禁又拍着拓跋烨的肩膀说了一句“深得朕心”。
　　拓跋烨只得推辞道：“皇兄谬赞了。”
　　皇帝道：“阿烨就莫要谦虚了，这些赞赏本是你应得。朕本也无心与伊赛打这一仗，毕竟那也是浔儿的婆家。朕也只是担心三弟妹的安危和咱们天朝的颜面，略略给他们警示罢了。阿烨你对这件事的处理当真是恰到好处。到如今你若还想将自己的才华藏着掖着，朕可再不答应了。”
　　拓跋烨只得俯首道：“臣弟定当为皇兄效犬马之劳。”
　　自此以后，皇帝重视拓跋烨，更加重用拓跋烨。一时间拓跋烨竟开始在朝堂上崭露头角，大有作为，令群臣唏嘘不已，就连一直以来对拓跋烨意见不小的毅亲王拓跋烽也对他刮目相看。卓亲王府门庭若市，这从前少有的热闹打破了王府的清静。拓跋烨倒是从容应对，管素纨也只是默默支持着拓跋烨，意见大的只是俪儿。

　　那一日拓跋浔回京省亲，钟离珏和阿卓和一直远远在后面跟着，直到车队和拓跋烨碰了面，他们才停下来，在远处观望。
　　阿卓和冷眼瞧着拓跋烨身后的军队，不禁笑了出来，“我现在越发能够理解，为什么父汗本不是个好战的人，闲暇时却还要钻到兵书里去；为什么和平的时候，也要时时战备。就算我们不想打，可处处都会有敌人虎视眈眈。其实，萨顿的实力已经超出我们的估计了，不是么。”
　　钟离珏意味深长道：“也多亏了王爷提前放出消息来，也不知这一仗是假的真打，还是真的假打。所以，别让咱们的实力超出天朝的想象。”
　　阿卓和若有所思道：“萨顿的实力是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可我们照样不会发兵打萨顿……”说到此处，戛然而止。
　　钟离珏自然听得出后半句，后半句便应该是：“我们的实力没有超出皇上的想象，可皇上还是会发兵打伊赛。”钟离珏微微一笑，如果阿卓能这样想，那最好不过。
　　好了，计算着日子，王兄没有几日也该启程返京，钟离珏心中盘算着，自己也是时候该回京城探亲访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