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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一百一十九章 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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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显隆重,阿卓和亲自接见了皇帝派来的使节,钟离珏和阿桑妲也一同到殿上去了。流落在外近一年,阿桑妲察言观色的工夫已有了极大的进境。水云卿一向最是厌烦这等虚伪的形容,所以每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她都十分佩服阿桑妲,当然还有哥哥、钟离珏、阿卓和,这些人她都十分佩服。
钟离珉、水云卿和耿金铎三人在后殿与小准玩得不亦乐乎,殊不知大殿之上已是气氛紧张。其中轻重,他们也都明白,只不过,一时懒怠多想。
使节是个熟悉的面孔,是上次随太子一同来的李哲。他自幼跟着皇帝,如今也封了大鸿胪,此番还担了如此重要的使命。这样说来,皇帝对他也是十分器重的。
李哲等一行人行了隆重的汉人之礼,“下官参见伊赛大汗、长公主、驸马爷。”
为表示友好,阿卓和则特意起身受了李哲这一礼,微微抬手道:“李大人请起,赐座。”
李哲不卑不亢道:“多谢大汗。”
阿卓和道:“请大人代本汗转达,多谢皇上记挂。不知大人前来,有何贵干?”他的语气不温不火,既不表示排斥,亦不表示友好。
李哲赞道:“没想到大汗的汉语说得这般炉火纯青,下官真是佩服。”
“多谢。”阿卓和微微点头。
李哲起身道:“下官奉皇上旨意而来,恭喜大汗统一了分裂百年的伊赛一族,大汗日后必将名垂青史。”随即他挥手吩咐随行侍从,侍从打开礼单念道:“皇上赠大汗黄金千两,赤金合和玉如意一对,金珐琅九桃熏炉一只,紫金釉洒蓝四系紫砂大壶一只,玉浮雕荷花鳜鱼佩一对,上等北海黑墨珍珠两对,溢彩画壁琉璃杯盏三只,黄玉貔貅摆件一对;赠长公主银白点珠流霞花盏一只,双耳同心白玉莲花佩一对,蝴蝶鎏金耳环一对,墨色翡翠荷花坠子一只,玛瑙银圆镯一对,赤金合和如意簪一只,尚品樊鼎沉水香奁一套;赠驸马文房四宝一套、古墨一支,薄胎铜海纹底青瓷瓶一只,上等丝绸一匹,勾彩镂金沉水香篝一座。”
李哲每命人献上一件宝物,阿卓和就微微点头,或者“嗯”一声,不多说一个字。待到李哲献上了所有的宝物,阿卓和才淡淡道:“本汗在此便多谢皇上了,也代阿姐和姐夫多谢皇上。本汗也赠天朝帝国单峰骆驼百头,骏马百匹。”
李哲作了一揖道:“多谢大汗。”
阿卓和慢条斯理道:“想必李大人此行不只是为赠礼吧,不妨开门见山。”
李哲微微躬身道:“婧姝公主年方十八,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公主乃太后所出,是皇上嫡亲胞妹,皇上为能替公主寻得一门好亲事可说是煞费苦心。如今,皇上知大汗文武双全,神勇无比,一表人才,欲与大汗结亲,不知大汗意下如何呢?”
殿上三人顿时握紧了拳头,尤其是阿卓和,掌中更是浸出汗水来。然而,他依旧面带微笑,微微颔首道:“能与中土皇室结亲,本汗求之不得。”
“那太好了!”李哲不禁击掌,“能成了这一桩美事,下官此番可是没有白走这一遭。”
阿桑妲起身道:“本宫与大汗、驸马今晚将在侧殿设宴款待大人,便请李大人和随行的几位大人先行到驿馆休息吧。”
李哲还不忘赞一句:“长公主真乃女中豪杰,下官实在佩服。”
阿桑妲颔首道:“大人过誉了。”
李哲行了一礼道:“下官先行告退。”
阿卓和吩咐道:“戡代,送送李大人。”
待送走了李哲一行人,阿卓和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到了后殿,阿卓和随手拿起一柄玉如意,放在小准的眼前晃来晃去。小准看到新鲜玩意儿,直伸手去抓,咧嘴笑开了怀。
阿卓和抱起了小准,用标准的伊赛话道:“扎那,你可有想舅舅了?舅舅方才很累,可是见到扎那,便把方才的事都抛在脑后了。”
阿桑妲抱过了儿子道:“你就偏要说这些烦恼与他听,他才多大的孩子,哪里懂这些东西?”
阿卓和转过头哂笑道:“阿姐可当真是舐犊情深。你不但做得战场上的巾帼将军,更做得一位慈爱的母亲呢!”
钟离珏宠溺地摸了摸小准的脸道:“小准,以后,舅舅教给你的,你要谨记,爹娘教给你的,你也要谨记,知道吗?”
“喂!”阿桑妲推了一下钟离珏的肩膀,“没见过你这样的父亲!”
钟离珉朝水云卿使了个眼色,他们二人便一齐出了大殿,到大漠上散心去了。阿卓和还要他们骑骆驼去,更添乐趣。
“阿日,可愿陪我走走?”阿卓和建议道。
“乐意奉陪。”耿金铎欣然答允。
“也便让他们两个好好陪一陪儿子吧。”阿卓和回头看了一眼阿桑妲和钟离珏,二人已是全不顾他在说什么了,阿卓和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来为人父母竟是这般喜悦的。
阿卓和与耿金铎缓步行走在庭院之中,披着夕阳的余晖,也算是惬意。
阿卓和突然道:“你想一辈子都留在水家了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耿金铎停下了脚步。
“你不想再回伊赛了?我们的伊赛现在还是暗流汹涌,我封你做官,你可愿留下来帮我?”阿卓和转过身。
沉默了一阵子,耿金铎道:“我不会留下来做官的。我若留在伊赛做官,就是你的臣子,我不想做你的臣子,我想我们,只是朋友,像从前一样。况且,我虽已和我父兄断绝关系,可毕竟是你让他们到这般田地,也终究是我间接害了他们,我想……我自己没办法安心留在伊赛。以后,我便要告别过去了,不如,日后就叫我金铎,你看如何呢?”
阿卓和惋惜地摇了摇头,“还是我将你想错了,金铎。”
这时候,戡代上前来对阿卓和道:“大汗,借一步说话。”
阿卓和想了想道:“不必了,你就在此处说吧,无妨。”
戡代犹豫道:“方才听到地宫的看守通报,尤祂速德拉济和尤祂赤厉……自尽了。”
阿卓和不动声色,耿金铎的身形略略一震,却也很快恢复了正常。
阿卓和挥了挥手,戡代便下去了。他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如何说。
耿金铎道:“你不必说,这样的结果,本是我早就料到的。我想你也该好奇,为何他们这么久都相安无事,今日见了我便自尽了。你也知道,当今皇上还是太子时,就一直明里暗里支持着尤祂部。蒋端、孔荆、阿斯纳日那非迪,他们都是皇上手下的谋士,如今兵败,并没有回京城去,却投靠了你们。我告诉他们了。我想,大约他们输就输在,太过相信皇上。可若谁都能斗得过咱们这位皇上,他怎么能当得上这个皇上?”
“你说的是。”阿卓和默许。
“好了,这家乡的风光我也是阔别已久,况且,你和阿桑定要单独谈谈方才的会见和晚上的宴会,我也便不打扰你们了。相信晚上的宴会,你亦不会让我出席,不如便借我匹骆驼,让我游荡去吧。”
“没问题,不过,现下你家小姐和姑爷也在大漠上游荡,可莫要打扰了他们。”
“我知道。”
谈笑够了,终究还是要回到正事。钟离珉、水云卿和耿金铎全都到大漠上游荡去了,乳娘也抱着小准回去休息,大殿上只剩下阿卓和、阿桑妲、钟离珏三人。
一炷香的沉默后,阿桑妲终于开口道:“阿卓真的要娶她?”
钟离珏道:“我们根本无法拒绝。”
阿桑妲叹道:“唉……说穿了,这些道理我也都明白,可阿卓毕竟也是伊赛一族的大汗,这样……也未免太过委屈了自己。况且,婧姝公主年纪轻轻,这远嫁塞外……”
阿卓和也不禁叹道:“我也只怕误了她的一生啊。”想了想,又转言道,“可是,我们才刚刚势如破竹地打败了尤祂部,统一了伊赛一族,皇帝对我们不是拉拢便是打压,这样的结果……”他苦笑,“已算是好了。”
沉思了片刻,钟离珏道:“若说起对皇上的了解,我还自信能知晓得略多些,你们可愿听听我的想法?”
阿卓和道:“洗耳恭听。”
钟离珏理了理思绪道:“其实从前,库卓部和尤祂部之间,皇上一直就在从中操纵着,这我们也都知道。咱们伊赛是很大的,对他们的西陲威胁很大,所以他那时候一直维持着库卓尤祂两部之间的平衡。只有我们一直争斗下去,才无暇对天朝产生什么威胁。你们还记得上一次皇上出手相助么,他曾留了精兵在我们身边的,不过我们都找了个由头把他们打发到偏僻的地方去了。不过,既然咱们这样做了,皇上便会知道咱们的戒心。咱们要跟尤祂部打,后来又占了上风,按理说皇上应是打压咱们的,可是他又明白,分久必合,伊赛的统一大势已成,总不能逆天而行。所以,才会有了蒋端、孔荆和阿斯纳日那非迪临阵倒戈。以天朝的实力,若想出兵灭了我们,不是不可能,只是,还暂到不了两败俱伤的地步。如今已借咱们的手灭了尤祂部,他便接回了婧嘉公主。谁知哪一日,他会不会再借谁的手灭了咱们,再接回婧姝公主,也未可知呢……”说罢,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皇帝是不是这样想的,他不尽清楚,可作为血脉相连的堂兄弟,或也更容易揣测些呢。不过,皇帝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卓听了他的话后,会怎么想。钟离珏正悄悄地种下一颗种子,静静等待着它开花结果。
阿卓和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阿桑妲也没有说话。
彼此都清楚,钟离珏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从上次的出兵相助就看得出,当今皇上绝非寻常人。
晚上的宴会看似盛大,人们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曾不若一个简单的家宴。从前最看不得如李哲这般虚与委蛇的嘴脸,如今的阿卓和与阿桑妲早已对此见怪不怪了。不知不觉,他们也时常做出自己所憎恶的形容,若非如此,又能如何呢?这样的结果一早便想到了,只是到了眼前,也总觉不易接受。尤祂速德拉济生前有一位大妃,三位侧妃,其中一位便是后来被他赐给昌穆的婧嘉公主拓跋瀮,还有一位是术竺尔族的长公主。既做了大汗,总免不了要娶些不想娶的女子。他也真庆幸阿桑妲已嫁了人,若非如此,她说不定便要进宫去做皇妃了。以阿桑妲的性子,这没有硝烟的仗,她可当真打不得。
晚上,处处都燃起了篝火,大漠上的少男少女围着篝火高歌欢跳着。李哲应萨莱之邀出门赏这夜景,以示入乡随俗。
远处,隐约见一女子身披淡蓝色大氅,立在篝火旁边,缓声唱着一首《子衿》,声音柔缓却明朗。女子虽做伊赛人打扮,却看上去有些不同。原是伊赛人并不畏寒,不会裹得这般严实。而且,能如此字正腔圆地唱出这首《子衿》,想必应是汉人。
女子唱罢,对面的男子便回了一首《关雎》,声音干净动听,字字含情。男子一头乌发随意而束,着伊赛的青色镶银边长袍,看着倒更像伊赛人些。
紧接着,四周便响起了人们的欢呼声。
李哲好奇问道:“将军,远处歌唱的是何人?”
萨莱不认得水云卿,却认得钟离珉,不过,他也知轻重,便答道:“他们二人是汉人,都是大汗的朋友。”
李哲问道:“他们这般歌唱,在热托,可有讲究?”
萨莱道:“伊赛人和萨顿人都会为自己的爱侣歌唱。”
李哲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没想到伊赛的民风竟然如此开放。想必大漠上的生活也是极惬意的吧。”
在篝火旁歌唱的那一男一女便是钟离珉和水云卿。如今水云卿已不会像上一次一般羞涩了,不过,她能唱的,也还是只有这一首《子衿》而已。可是,钟离珉着实给了她一个惊喜。钟离珉从未开口唱过,水云卿尚不知他懂音律,她对钟离珉音律造诣的了解只停留在钟离珉唤骏骐时吹的口哨。
水云卿嗔道:“我竟不知你有这般歌喉,走一遭大漠,还不知你要迷倒多少少女!”说着,她故意转过身去。
钟离珉从身后抱住水云卿的腰道:“不管我会迷倒多少少女,可我只会被你迷倒。”
水云卿故作一副清高模样道:“男人的花言巧语我听得耳根子都起了茧子,你可莫要再来搀和其中了吧!”
钟离珉轻轻亲吻水云卿的颈间,这足可代替了甜言蜜语。
待李哲走远了,钟离珉才抬眼看向那个方向。水云卿方才也看见了李哲,只不过没太放在心上。现下看钟离珉注意,便问:“那人是谁?”
钟离珉略略眯了眯眼睛道:“新上任的大鸿胪李哲,想必是作为使节来访热托的。这对于弘燚他们来说,可不是个好应付的角色。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方才萨莱并未注意,机敏的戡代却是注意到了。李哲盯着水云卿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离去的时候,可多少有些悻然。
这种时候逢场作戏总是免不了的,不过作这场戏钟离珉倒也情愿。总之,无论是李哲看上了水云卿,还是他代皇上看上了水云卿,钟离珉都不许。
约莫是二月中的时候,婧姝公主下嫁的圣旨便送到了热托。那嫁妆的礼单就够让人眼花缭乱。
红宝石朝帽顶一个,金凤五只,金翟鸟一只,金镶珊瑚头箍一围,金镶青方胜垂挂一件,九曲金环嵌宝甲套一副,枷楠香木嵌金福字数珠手串羊脂玉镯一对,羊脂白玉一笔寿字簪一支,银镀金嵌宝蝴蝶簪一支,姬柳然慧心累丝碧珠钗一支,金累丝嵌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一支,缎锦秦花清色香囊一只,上等北海黑墨珍珠两对,紫檀帛画镜锦妆匛一个,银面镶金红宝翠玉铜镜一面,金柄镂花银筷一双,片金海龙缘金黄丝绦袍一件,红缎片金海龙缘裙一条。
除却这些主要的嫁妆,还有大大小小的礼单一共十张,阿卓和听着戡代一张一张读下来,也只剩下万般无奈。这才不是皇帝给他们的什么重大的恩典,分明是“富庶”的中土给他们这个“贫瘠”的蛮族一个大大的下马威。待到戡代念完了,便把礼单递与阿卓和过目,阿卓和看过以后,便随手一扔。他不在意,若要在皇帝的眼皮底下求得安稳,这点小事又怎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