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日撸三千

4、蝶恋花

　　天灰蒙蒙亮着的时候，街上的小摊小贩们还没有开始吆喝起来，一辆黄包车就停在了明德学堂的门口。

　　明德学堂的这个小院子，真正是藏龙卧虎之地，据说里面的学生随便一个都至少是县级以上官员的儿子。以后等孩子们长大，便是绝好的人脉。

　　这样说来，张充和对黎昕也是尽了心的。

　　马车上面爬下来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儿来。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长袍，头发油溜溜严整地梳在额头以上。脑袋后面扎着一水溜的鞭子，只是那个小的孩子还小，辫子很细，头发黑油油的柔软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拆下来摸一摸。

　　只是前面那个男孩子一脸倨傲走在前面趾高气扬，而后面那个男孩子却显得有点茫然。

　　张充和跟在最后走了下来，他先揉揉黎昕的头发，后来看见他家嘟着嘴的小少爷张斯咏，正着脸色斥了一句，“乖乖读书，仔细让先生说了，那就小心一点把皮绷紧了。“

　　张斯咏期待的眼神顿时冷了下去，他瞪了黎昕一眼，冷笑了一声。
　　黎昕再小再迟钝，也知道张大少不太高兴了。

　　前些日子苏秋芝拜托张充和为黎昕找一个不错的学堂，张充和就直接让小家伙跟着自己儿子去了明德学堂，其实他考虑得很周全，黎昕眼睛看不见，张大少爷从小和黎昕一堆，在怎样也会照扶一点——幸好张充和是个鳏夫，他儿子张斯咏的母亲很早以前就被张充和气死了，不然知道张充和让自己金贵的儿子去照顾妓。女的儿子，非得让他再气死一次。

　　两个小家伙气氛不太好地走进了学堂，黎昕这个“转学生“一到了学堂就受到大家的巨大关注。

　　黎昕无所适从地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倒是有机灵的男孩子长期与张大少爷混着玩的那个一眼认出来了黎昕，他嗤笑一声，“那不是张斯咏家里那个小瞎子吗？“

　　周围顿时安静了。
　　张大少埋怨的看了黎昕一眼。示意他离自己远一点。

　　这下子可好，周围那些还有些好奇或者跃跃欲试的表情顿时变得敬而远之，连张斯咏周围的气氛也变得尴尬起来。
　　那男孩也自知失言，忐忑地不敢靠近张大少爷。

　　直到夫子来了之后，学堂才恢复了正常。
　　夫子知道来了一个新学生，家长关照过要好好照顾，于是把他安排在张大少桌子旁边。

　　但是夫子至少是夫子，还是一个厉害的当世大儒，讲起学来投入的时候完全顾不上他人，就连有些厉害的学子有时候也不能理解他课程的意思，可见黎昕也不是很能明白。

　　可是张大少爷不知道是出于报复的心理，还是作为一个偷鸡摸狗样样精通的纨绔也不太明白夫子的课程，一句解释也没有给黎昕。

　　黎昕倒时没有感到委屈——要是谁真的一句一句教他这些巨著，他恐怕还是不会太情愿。
　　他的全部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夫子的摇头晃脑之上，夫子一句话拖得老长老长，唾沫横飞，仿佛看见美味一样读的津津有味，锃亮的额头都在发光。
　　尤其是夫子脑门后面那根格外出众的辫子，看出来留了很多年，比一些女人的还要长，读到高。潮处，他便一甩辫子，它就服服帖帖绕在脖子上围了一圈。
　　这里的同学都觉得这夫子严肃古板，尤其不喜欢他，传言他生气的时候还会用那鞭子打人，比马鞭抽起人还疼。
　　坐在他的攻击范围的学生都抹了一把脸，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来。

　　“苏轼，字子瞻，李白，字太白。“那么谁能够给我解释一下，字是什么意思？先生摇头晃脑地询问。
　　黎昕看见一个坏孩子偷笑着把先生背后地长辫子绑上蝴蝶结，骂他是只呆头鹅。

　　黎昕哈哈大笑。
　　“黎昕，你今天才来，你来说说这个问题，让我了解了解你的理解。“

　　黎昕赫然被点到名，整个人反射性蹦了起来，他懵懂地看了几眼先生，又把目光转向张少爷，可惜张少爷不理会他。

　　黎昕只好绞尽脑汁思考起来。突然他眼前一亮，脆生生回答道，“就是像小名一样地东西，就比如水根哥，又可以被叫做斯咏哥一样。“

　　哄的一声，整个学堂哄然大笑起来。
　　张斯咏没有想到这个小家伙还挺有心计，居然把自己这件丑事拿出来说，脸色一下变得铁青，砰一声把书包甩在桌子上。

　　黎昕吓得一瑟缩。
　　“张斯咏。“先生喝了一句。

　　张斯咏闷闷坐下去。

　　此时春熙院当中，因为是白天，所以生意相对清淡，姑娘们要么躲在房中睡觉，要么就去街上玩耍。

　　黎昕下午没有去上课，张少爷也没有来接他，甚至他的苏妈妈也没有注意到他。
　　黎昕很难过。

　　他是个很呆的小孩子，但是人家的喜欢或者讨厌他却很敏感，大抵是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他对于人家的感情格外敏锐，谁讨厌他，谁稀罕他，他一接触就能发觉。可是发觉却不代表他能接受，譬如张少爷，明明曾经那么亲昵的人，如今满心满意的厌恶，他除了无所适从，一心所想的就是如何讨好他，可是他做的一切就像跳梁小丑，除了让张少爷更加看轻他以外，别无用处。

　　“小家伙，你在做什么？“黎昕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黎昕闻到一股熟悉的外国熏香味，和张少爷身上那种味道如出一辙，他迷恋地靠上去，蹭了蹭。

　　“像只猫儿，“那人闷闷笑了。
　　“爹的，“黎昕闷闷不乐地说，现在张充和成了黎昕地便宜爹，张充和没有什么表示地，反而挺满意地样子，弄的苏秋芝胆战心惊。

　　“不高兴吗？怎么不去上学？“张充和扳过黎昕地脸，温柔地问。

　　“我不想去，我不喜欢那里。“小东西声音里面带着哭腔，张充和抬起他的头才发现他居然哭了。

　　但是让张充和震惊的不是这个。
　　黎昕正是八岁的样子，他如今正在变样子，要是一个星期不见他，恐怕连他妈妈也认不出他来。

　　现在黎昕已经完全没了小时候的怪模样，五官完全长开了，巴掌大的小脸上那双眼睛看起来小了不少，小嘴唇薄而有一点小小的棱角，很是可爱，只有那双眼睛一点光彩都没有，直让看到的人都要叹息两句。

　　张充和记得，他儿子以前也是这般长相，只是没那么阴柔而已。

　　黎昕大眼睛里面喊着一汪眼泪，好像张充和动作稍微大一些就会把它摇下来。
　　张充和想不到他居然是这么一副脆弱的模样，有些头痛。

　　“乖，不去就不去，他们不喜欢你，爹地疼你。“张充和随口说。

　　黎昕得到免罪令牌，高兴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