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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遥相思 ...

  •   长依原以为,这样罚跪一夜的处罚之后自己会被调到王城的角落里去得以安生。不想翌日露恩亲自来了一趟,只叫她好生歇息养一养膝盖,并不提职务的变动调整。长依不解,露恩却抚一抚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宫中的事儿多着呢,没得为着这一点小事就灰了心,毕竟日子还长……”
      长依极其敏感的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不详意味,果真没过午后便传来消息,说是某位元老院的重臣衣着不端,被王上当中斥责了。尤其是法老有心点名说让他多多同悠思南家学一学规矩,真真是让辛多有些没法接茬。
      送走露恩,露米娜便挨着她坐了,垂首查看下她那青紫的膝盖。“本以为王上要重重责罚的,好在……”
      “哪里好了?”
      长依苦笑一声,自取了药酒外敷化瘀。“站在风口浪尖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我是真的替父亲挑了麻烦了……昨儿真是脑子抽了多嘴多舌,险些带累你的性命。”
      “露米娜省得,姐姐是为了我才开口求情的。”
      “然而若不是我多嘴,你根本就不会有昨儿那一劫。”
      露米娜轻轻摇头,“可是姐姐还是肯站出来替我说话,露米娜年纪小却也知道的……谁欺负我,谁对我好;谁利用我,谁在乎我。露米娜都知道。”
      左不过一日,这孩子也迅速的成长起来了吗?王城里是难为人的地方,却也是成就人的地方真真不假。长依一珉唇,目光转向天际的一抹流光。
      是哟……这样的日子,仅仅是开了一个头而已。
      左不过将养了两日,便又轮着自己当值。长依有些莫名的倦怠,顶着众人各色的异样目光再一次立在殿外候命。因着上次的教训,长依愈发低调起来,今日的打扮也很是清简。她如是泰然,那些拿着她说笑的流言倒也消散了几分。
      因着法老的斥责,这几日进谏的朝臣礼数全都周全起来;饶是那一日被她呛过的赛特,也都不计前嫌的上前请求通报。长依一一回礼按着规矩向内通报,方知王上今日因着下埃及的紧急军情奏报而耽搁了早膳,如今正向这里赶来,只得转而安置诸位朝臣偏殿候诏。
      老实说,这个位置上唯一的好处,也是她所期盼的,不是可以亲近那什么所谓的法老王,而是父亲辛多进谏的机会。长依眼巴巴等待了半晌,没有等到自己的父亲,只等到了领着近侍们风驰电掣杀将过来的埃及新王。及至殿首,法老扯下深蓝色的披风,随手向着她的方向丢过来。头也不回的似是在询问身后的露恩:“亚历山大城不是凯亚斯掌的兵素来很安稳的吗?赫梯已经驻兵门下了他才想着火急火燎的同我求救?”
      “想来的确是安稳的久了,因此生疏倦怠也是有的。何况赫梯的确是奇兵……”
      长依不意去听,此事的确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亚历山大城北面大绿海,西临赫梯边境,先王在世时便派了重兵把守对峙。如今新王登位内外皆是动荡不安,天晓得那城主有没有起过什么心思,哪里是一个凯亚斯将军牵制的住的?然而那一位年轻有为的将军却是法老的人么……啧啧,人不可貌相,这少年王看起来年轻,心思到底不简单呢。
      想到这里,嘴角却又牵扯出一丝冷笑来。幸而她及时掩了,收拢起披风准备交予清洗。不想法老的目光却莫名落在她身上,将她匆匆打量一眼道:“辛多今日是要进谏的,你却不晓得避嫌。”
      长依一怔,随即低眉顺眼的应了句喏,抱着披风退到殿后去。露恩不意法老会如是穷追猛打,只得拿眼神示意换人当值;饶是如此,法老的目光却在那背影上停驻了许久。“辛多的这个女儿是嫡出庶出?”
      “……奴婢不知道,闻说悠思南宅邸里都是唤作二小姐的,并不分什么嫡庶。”
      这一问倒是有些微妙,露恩一时也拿捏不定法老的心思。只拿眼窥着长依规规矩矩候在外间神色安然,只眼底里流露出几分落寞来;那位法老方才赞过的悠思南大人却难得心不在焉,进谏时四下打量了半天,却强忍着不曾问出口。
      待到将这个月的诸多账目明细禀报完毕,法老一抬下巴示意露恩送他出门。辛多方才得了机会,退到角落里同露恩问一问自己的女儿,言辞里极其恳切。“女儿私宅教养不懂得什么规矩,露恩大人多多担待。”
      露恩苦笑,只点一点头。“奴婢知道,大人且放心。”
      说是放心,闻得女儿挨了罚,又如何能真正安心呢?辛多叹息一声,领着家仆兀自去了。露恩饶到殿后,瞅一眼长依那略显单薄的背影,这样简单素净的打扮,焉知不是一众莺莺燕燕中最为清丽出挑的呢?
      这长依究竟是出于无意,还是根本有心?
      露恩将疑问掩在心底,自回内殿候命。不想送走了辛多后,法老却不声不响饶到了殿外,隔着一扇窗远远觑着长依的背影,难得皱起眉来。
      露恩垂眸,未及她开口,法老复又拿起奏书回到了他的王座上。许是未用过早膳的确口渴,他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张口便饮,咕……凉的。
      见法老面色不悦将茶盏搁下了,露恩何等乖觉,迅速示意婢女去换。不想他一摆手,“不必了,办事不利便打发了。”
      露恩应喏,很是淡定的见证着侍卫来拖人婢女在哭叫。不想魔王暗将茶盏一掷,冷不丁开口:“叫辛多的女儿进来伺候茶水。”
      “……”
      “怎么?”
      “……喏。”
      露恩不会傻到多嘴去问一句为什么,因着这少年王的喜怒不定和反复无常早已是她习以为常的事情。虽则又跪又罚生生撵到了殿后去,到底那宠辱不惊的性子极是安稳的。法老看在眼里,又兼悠思南的出身与辛多的反应;饶是有些前后矛盾,将长依留下也并非意外。
      不想被重新唤进内殿的长依很是淡漠,如是青云直上的机会却没有丝毫令她雀跃的东西,反倒是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
      “茶水凉了,你去换一盏。”
      露恩只此一句,并不点明王上所需的究竟是何种茶水什么温度亦或是其他特殊习惯。本是有心看一看她是否聪敏懂得协调关系从侍从嘴里将这些信息撬出来,不想长依很是直接的走上前来,端起凉掉的茶盏揭开来闻一闻,皱了皱眉,眸光里分明锐利起来。
      她迅速扭头,觑了一眼近侍的手;沉吟片刻到底没有出声,端着茶盏自去了。露恩一挑眉,回首再看用眼角余光盯着她一举一动的法老,那眼神也分明异样玩味起来。
      长依的手脚很是伶俐,转眼便端着一盏新茶回到了殿内。恰好赛特又拿了下埃及的军情奏报谒见,见着这一出更是愣了半天,一脸不解的拿眼神去询问露恩。后者只笑,昂昂下巴示意他看下去。
      饶是本在听奏报的法老,也难得分出些心神无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长依端着茶盏,那微微散逸而出的热气夹杂着淡淡的香气,让露恩不得不佩服起她的本事来。只那么一闻便能辨识出来,且连添了宁神花的小细节也为她所觉察。
      在法老进食用水之前,都需得下人先行试毒,确认安全了方才能够呈上去。在法老身边试味的人,便是法老身后的近侍。按照规矩,长依应当先将茶水递过去与他饮了;不想她眼神一转,递上去的茶水被突兀的收回来。“大人的手方才捣腾过草药渣子,哪里又碰得了王上的茶盏呢?大人且去洗一洗手,尤其洗干净自己的指甲缝,奴婢就在这里候着您。”
      赛特眉心微蹙,一旁的露恩却瞬间豁然。原本那个无辜的婢女只是个替死鬼而已,有问题的却是这个试味的近侍;而法老,正是察觉了茶盏中的问题后,选择了按兵不动,反倒借机将辛多的女儿叫进来,借此好生考验她。
      而这长依也的确不负他所想的心细如发,甚至这孩子没有遮掩,将自己精于草药的事情索性展示在众人面前。她的的确确是识得药性的,并不止于这盏茶而已……露恩留心一闻,这茶里被她添了一味清热去火的雪百合,这样燥热的天气又令人不悦的军情,饮一饮倒是极好的。
      这一番话脱口而出,长依便也冷笑着等待近侍的回答。到底露恩冷眼示意打发他出去审问,才免了她的又一番口舌。正在僵持,埋头于文书的法老却又发了话:“他手脚不干净,你便直接端过来。”
      长依眼珠子一转,只得端着那盏茶行至法老的桌案前。未经试味的茶水自然入不得法老的口,长依倒是坦然,且事先她已经以银针探验过杯盏茶具原料甚至是水源;然而毕竟无论她怎么验,旁人并不知道。
      长依垂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壶中的茶水倾倒至试味的小杯子里,一股脑儿蒙头喝下去;这才又倒出一杯,轻轻奉至法老的手边。
      露恩眸底的笑意深邃几分。
      法老没有抬头,只端起那茶水送至嘴边缓缓饮下。唔……味道还不错,辛多的女儿还是真有一手。
      他饮了半盏,便又放在一边等待她再添。长依复又替他续了半杯,法老如法炮制,用的自然,却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与态度。
      侍奉他多年的露恩是知道的。
      若是此刻的法老开口,无论是褒是贬都不是什么好事;然而魔王暗罕见的保持沉默,却又将这杯茶饮下了。换言之,法老接受了她。
      这一份入选考核,这孩子倒是近乎满分的方式通过了。
      长依极是安泰,规规矩矩的侍奉他饮了两个半杯便端起茶盏退下。许是那玉指玲珑,微微翘起的小指犹如青葱一般,叫他忍不住想要拢过来把玩片刻;于是难得开口叫住了她:“雪百合的香味太过甜腻,换一种。”
      “王上偏爱梦露花么?”
      “就它吧。”
      “……”
      上手的两个人如是自然对答如流,底下的赛特大人却不由得挑眉。
      唔……打了一棒再给一个甜枣,这长依悠思南倒是有些心性的。赛特睨一眼她离去的背影,不意发现法老的目光也在上面流连了数瞬。
      悠思南家的这个女儿许是要有福分的。
      赛特哂笑,继续汇报他的军情,不提。

      长依转出门首,正迎上露米娜不安的眼神。
      见长依全身而退,露米娜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凑过来将她手中的茶盏接了忙忙问道:“今儿个莫名其妙的把姐姐撵到殿后去不叫见一见父亲,又没头没脑的把人叫进去伺候茶水。露米娜还以为王上是要……”
      “我也以为他要赶尽杀绝来着,天晓得怎地又临时变卦了。”长依一耸肩,蛮不在乎的样子只随手将碎发拢到脑后去。“想来是觉得我父亲还有用,就此除了我也不好,干脆卖悠思南家一个面子。”
      “那么姐姐今后便是殿内的奉值人手了,露米娜要同姐姐道一声喜。”
      “噗——”
      两个前日险些被法老就地处死的人如是谈笑,自然就不是欣喜而是揶揄罢了。然而经她这么一调笑,长依却也乐起来,抚掌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露米娜说的不错,虽则脑袋挂在脖子上又是晃荡不安了些,到底人前呢~又可以作威作福一番了。”
      言毕,却又拣茶盏接了回来。“你如今难得置身事外,这些掉脑袋的东西能不碰便不碰;内殿多么难解的地儿,尤其是这些吃食用物,一旦碰过指不定哪天便被抓过去当了替死鬼。”
      露米娜吐一吐舌头,随她一起将茶盏交付清洗,且算毁尸灭迹了;又去将那披风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妥帖处理掉。饶是这些小东小西,长依的态度却极其严谨耐心,非要亲眼盯着方才罢休。露米娜后知后觉,却又惊出一身冷汗来……今日内殿看似和谐,底下指不定暗流涌动徘徊不安呢。
      正在善后时,内里的露恩得了闲跟着转出,觑着长依的举动忽而张口道:“殿里都是妥当的人,你不必如此多疑。”
      “再妥当的人也总有不妥当的时候,不背叛仅仅是别人许给他的利益不够多而已;大人浸淫宫中多年,应当比我更晓得这个道理。”长依一撇殿内的一干仆众,除却不屑与冷然却又多了几分漫不经心,“大人昔日耐心教诲过,可是听得进听不进,听得多与听得少,可不是露恩大人您说了算的。”
      “……”
      “奴婢妄言了,大人赎罪。”
      露米娜不意她如是直接犀利的语气用词,不想闻言,露恩不怒反笑,转而同露米娜指一指内殿。“内里如今短了两个人,我也不去叫礼官再选近侍了……你便跟长依一起补了这个缺,日里伺候茶水时仔细些。”
      复又瞅着长依,走上前去替她整了整发髻。“以你的心性与出身,究竟能坐到哪个位子上,全凭你自己的意思。”
      长依垂眸,只立在原地听凭她的动作。露恩的动作很是轻柔,却又让她如坐针毡:“训导教习也好……入主后宫也罢。”
      “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都别忘了昔日我的话……与今日你自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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