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NZ0173记录册》闻朽

8、[正式接触记录04]

　　[正式接触记录04]

　　[记录者：帕特里克·冯·德林格]

　　就陈冰的术后康复问题我曾与博尔吉亚女士进行过讨论，考虑到公众安全局的禁令，普通医护人员不能并接近陈冰，所以我向博尔吉亚女士申请护理机器人。博尔吉亚女士虽然同意了我的申请，但因为陈冰人格中对机器人的某些厌恶情绪，所以相应的条件是每一次术后护理我必须在场以保证陈冰的情绪稳定。

　　分配而来的护理机器人是天鹅系列的第二代仿人型机体，博尔吉亚女士将它称为“小北”。这个名字的由来据说是某一病房的病人喜欢给护理机器人取名字以方便区分，博尔吉亚女士也就顺应病人的喜好，久而久之它就成了“小北”。同样的，为方便记录，下文我也将称呼它为“小北”。

　　据博尔吉亚女士所言，小北的出厂设定性格是乐观且充满活力的，并且已经输入了大量有关医学的知识，完全可以胜任临床治理。唯一不足的是它的灵活性不如人类，如不知道如何才是适度，也不会判断一些模糊的词句，因此在很多比较复杂的术后护理上也需要医生的指导。它会根据不同的术后护理吸取经验，逐渐成长，直至可以脱离人类单独进行术后护理。

　　交付使用的时候博尔吉亚女士表示已经给小北输入了陈冰的资料，我也因此不用再费口水与小北解释一些关于陈冰的问题。

　　如往常一般，陈冰呆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虚无的景色，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反应。

　　当他注意到我身后的小北之后，才举起记录板问我：「它是？」

　　令人惊奇的是陈冰一样就看出小北是机器人，一般来说，很多精神病患者的判断力会有所下降，加上小北本身是仿人型机器人，初次见面的时候很多患者都会把小北作为一位普通的人类女性来对待，称呼上也是“她”而非“它”。

　　“专门负责你的术后护理的机器人，你可以叫它小北。”我对陈冰如此解释。

　　小北并没有走进房间，而是仍然站在房间门口处，面带微笑，毫无敌意地注视着陈冰。

　　「我不喜欢它。」陈冰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情绪，但除此之外并无特殊反应。在陈冰的意识中，人类与机器人只是两个不同却平等的概念。也就是说，陈冰可以比常人更敏锐的发现机器人与人类的不同之处，它们的优缺点又在哪里，但是他对机械人却带有一种奇怪的偏见与厌恶。

　　就好像你很清楚一个人的优缺点在哪里，你很了解他，以你的能力能够让他变得更加完美，而且你也没有理由不帮助他。这似乎成了你的职责，可你却因为某些原因不喜欢他。这不是嫉妒，而是一种奇异的力量，它控制着你，让你变成所有人眼中可怕的魔鬼。

　　陈冰恰恰如此，他拥有成为工程师的天赋，并且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每个人心中陈冰都应该是如此模样的，他愈加的讨厌机械，却不得不因为自己的指责而去为他厌恶的东西工作。而他的生活中充斥着这样可怕的目光与殷切的希望。

　　在过去很多人都是如此生活下去的，他们平庸地活着，不再想起自己追求的是什么，只记得自己所憎恨的东西——现在的生活。陈冰并没有伟人的那种坚强的意志与追求自由的勇气，他已经被旁人可怕的希望包围了，没有人鼓励他去改变着一切，所以他只能继续冷漠的活在冰冷的机械之中，编写他的代码，修正机械错误。然后直到有一天，他害死了很多人，人们把他从“天才”变成“怪胎”，让他失去了他所憎恨却不舍得的一切。

　　“我对此感到很抱歉，如果小北让你这么不开心的话……”我把他推离窗边并以帮助他躺在床上，“但术后护理还是要继续的，请你稍微忍耐一下吧。”

　　「这没用。我就算可以走路了，我哪也去不了，还是要呆在这里。」

　　他提出了尖锐的抗议，而在我的授意下小北已经走了进来并开始准备护理用具。

　　“你很想离开这里吗？”为了转移陈冰的注意力我开始问他一些并无关联的问题，但是我没有打算告诉他我与他母亲的会面，也许听到这个消息他会变得很消沉。

　　陈冰无意识地咋了眨眼睛，似乎有些疑惑，然后摇头。

　　“其实我不认为你是一个敢于追求自由的人。”我笑了笑，换了一种更为温和的语调，“在你所有的记录中你都是中规中矩的、很平凡的人。平凡的人就算是有什么梦想也不会说出来，因为这些梦想总是被人认为是异想天开。追求自由也是这样异想天开的梦想，而且很容易被人嘲讽……当然，也许你真的想要自由，但是你自己都不清楚那是什么吧。”

　　「我是个天才吗？」他反问我。

　　某种程度上来说陈冰的确是一个天才，于是我点头。

　　得知我的答案陈冰并没有露出骄傲的表情，他又举起记录板：「你和大多数人一样，以前我也这么以为。或许我可以成为一个很出色的机械工程师呢。」记录板上画了一个表情，比较难以形容，我能够看出来那个表情是微笑，但充当眼睛的两个椭圆却被填黑了。

　　在陈冰画在记录板上的所有的表情中，充当眼睛的椭圆都没有被填黑，只是随意的画上去的曲线。

　　他在表达他的痛苦。

　　陈冰仍然在记录板上写了些什么，最后却清空。他看起来很累。

　　护理结束后小北关切地询问他：“需要我扶您坐轮椅吗？”

　　毫无疑问，陈冰拒绝了小北，他赌气似的坐在床上。

　　我与陈冰的话题并没有进行下去，看得出来陈冰并不想告诉我过多的关于他的事情。但在记录板历史记录中，我早发现了陈冰写的一句话：「我有一个朋友，」他没有写下去。他所指的朋友是谁？在有记录中陈冰认识的人不多，并且能够让陈冰认为是“朋友的人”更加少。

　　一反过去的是，今天的录像中，在我们离开之后陈冰就没有去看窗外。

　　也许他在想那一位“朋友”。

　　附：威廉姆斯先生拒绝了我关于陈冰与他对话的申请，并且没有告诉我理由。处于尊重威廉姆斯先生私人生活的想法，我也不便再打扰他，只能再申请其他与陈冰有关系的人对话。

　　我对陈冰提及的那一位“朋友”感到非常好奇，但我相信陈冰本人是不会告诉我的。因此我只好与陈冰大学时候的同学进行联系，同时也希望获得一些与汉娜·施泰因纳女士有关的消息。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