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NZ0173记录册》闻朽

7、[综合记录02]

　　[综合记录02]

　　[记录者：帕特里克·冯·德林格]

　　经过多次的安排，我终于能够与陈冰的父母进行视讯通话了。彼时他们正在深空第二基地内，我本以为他们会继续推迟通话，但最后还是在百忙之中挤出了时间。由此看来，他们也为自己的孩子所造成的伤害感到愧疚。

　　视讯接入成功的时候我只看到一位保养颇好的女士，估计是陈冰的母亲。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流露出感情，眉头似乎是习惯性地皱起来。出神一会儿之后陈冰的母亲才注意到我，有些尴尬地向我道歉，并解释说她的丈夫因为某些事情暂时不能来，希望我能够谅解。

　　没能够见到陈冰的父亲让我有些失望，可我还是转移注意力到陈冰的母亲身上。为方便记录，此后我将称呼陈冰的母亲为陈夫人。

　　谈及早年陈冰的异常行为，陈夫人的表现给人一种她是强迫自己回忆不愉快的记忆的感觉。或许她就是在无知觉中暗示我，她并不喜欢陈冰这样“特殊”的孩子。

　　在陈夫人断断续续的表述中，有些方面她一直避而不谈，比如为什么要选择一个有缺陷的孩子。在孩子具有自我意识之前，她与丈夫完全可以通过精神测试然后把孩子送去特殊学校，或者直接选择安乐死。可她坚持认为要自己抚养，却又极不负责任的把孩子丢在一边。

　　“恕我冒昧问一句，陈夫人，请问在南人的生育观念中，你们崇尚‘自然’受孕吗？也就是说你们希望还自己的基因源自于夫妻二人，没有经过任何的修改设计。”

　　在我提出这个问题之后，陈夫人避开了我的眼睛，焦躁地抓起杯子喝了几口水。

　　像是冷静下来之后陈夫人才坚定却又不自信的回答我：“我希望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只是我和我丈夫的运气不好……那孩子小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是说，和其他人一样。”

　　“陈夫人，非设计婴儿和设计婴儿肯定有不同的，无论是体型还是心智发育上。”我提醒她。

　　可陈夫人固执地摇摇头，坚持己见：“不！我说的是真的——除了体型上比较瘦小，他的心智报告的评价都是A或者B+，没有C……他比其他孩子还要聪明，但是我们不知道多么的骄傲。因为我们的孩子比人工设计的还要完美，我的丈夫甚至有意地把他培养成一位杰出的工程师……”

　　陈夫人说到后面情绪有些失控，又喝了几口水试图令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就之前我对陈冰的观察，他并不能成为一名出色的工程师。因为陈冰天生对机械带有一种厌恶感，这种厌恶感可能来自幼年自己父母的期望或者是身边只有死气沉沉的人工智能所带来的阴影，由其是在受审记录中，陈冰对待女审问官的态度与对待审问机器人的态度并无区别，都是非常的冷淡。

　　也许可以说陈冰拥有工程师的冷静，但是陈冰不可能拥有对工作那一份的热爱。

　　“你知道吗，那孩子小时候真的非常优秀……不，他一直都这么优秀。所有人都夸奖他，说他可能进入联邦机械研究所，那时候我们可开心了。我们一直认为他只是有一些害羞，也许是自卑，体型外表上的自卑。所以我们总是安慰他，说他会成为一位英俊的男子汉，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每次这么说，他都会红着脸摇头，所以我们总是这么打趣儿。”

　　的确有非常多患有选择性缄默的孩子的家长以为孩子们所表现出来的沉默寡言只是一时的害羞，他们以为自己的孩子会随着慢慢长大，变得更加勇敢、聪明，会成为一位出色的领导者。

　　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的孩子可能会在这样的环境下更加内向、焦虑，与他们所期待的模样天差地别。所以我也可以理解为什么陈夫人会如此沮丧，选择逃避陈冰这样一个“怪胎”。

　　“后来陈冰大学就读于联邦工业大学，那他有没有联系您和您的丈夫呢？”

　　闻言陈夫人苦笑，斟酌了一会儿，才说：“坦白来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最近一次见到他，就是在法庭上。那时候那孩子一直在看观众席，我和我丈夫都觉得他在责怪我们……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他看着我们的时候……我们真的……害怕。对，无法想象……那就是我们的孩子，在审判席上！”说到动情处，陈夫人已经有一些语无伦次了，她的手激动地颤抖起来，眼神有些闪烁。

　　由于我缺少庭审部分的资料，我并不能即刻判断陈夫人所叙述的事情的真伪。

　　“那在这件事情之前，陈冰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比如说联系你们，和你们叙说他这么多年的感受？”我继续问陈夫人，她显然还沉浸在那一种害怕的气氛之中。

　　“有过一次，但是不是他联系我的。其实那时候我们几乎失去了联系……你也知道，他不存在比存在要好得多的。”

　　“是谁联系你的？”我又问。

　　“联邦工业大学的医疗部，他们例行心智检查的时候发现陈冰的心智报告已经过了有效期，由于他是非设计婴儿成长的，所以那时候我们还应该以监护人的身份带他去进行心智检查。我和我丈夫商量了好久，才决定去。但后来，我们被告知他已经在一位医生的协助下获得了心智正常的报告，并且已经投入到某项研究当中，听说那还是非常重要的研究。

　　简直不可置信！自从知道他患有精神疾病之后我们已经对他不抱希望了，但是……他……他居然成功了！而且是联邦工业大学的优等生。那时候我们简直高兴极了，我们想要去拜访那一位医生，也想去看望一下他。”

　　谈话进行到一半被一个小意外打断了，一位年轻军官拿着一份类似于报告的文件请陈夫人签字。考虑到某些敏感因素，陈夫人切断了对话，过了十分钟左右才继续。但那一名年轻军官仍然站在陈夫人身后，我表示不解，陈夫人希望我不要介意，毕竟是关乎她的孩子的事情。

　　她的解释有些奇怪，但是为了让对话继续进行下去，我也只能表示理解。

　　“刚刚说到哪里了？”

　　“你们打算去探望陈冰。”

　　“哦，是啊……我和我的先生终于还是见到了那孩子……和……那一位医生。”陈夫人说到这时有些吞吞吐吐，神情犹豫，“……坦白说吧，他的父亲其实并不是我的丈夫，由于某些原因，我们离婚了。因为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他，所以我也没有告诉他。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给他造成了打击……他沉默了好久，好像想走，被那个医生劝住了。但是他几乎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问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也只是敷衍的应了几声。”

　　陈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成冰的名字，或者我们往常习惯性地亲人之间以通俗的口语昵称相称呼，比如“小冰”、“阿冰”之类的，只是最多以“那孩子”来称呼。这是一种很明显的说谎的表现，抑或她并不愿意说出那个名字。

　　“恕我冒昧，请问那一位医生的名字是什么？他和您说过关于陈冰的精神状态之类的话吗？”

　　陈夫人稍稍愣神，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军官，那位军官仿佛没有感受的目光，依然纹丝不动。陈夫人来愣神想了想，似乎在脑海中寻找那个名字。

　　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这一位医生应该对陈冰起了非常大的影响，不少事例证明汝过精神病患者能够得到社会的关爱，他们做出反社会事件的可能性就会产生大幅度的下降，甚至学习这些善良的人们去帮助别人。但其中的反作用也令人害怕，因为他们所带来的精伤害对于精神病患者来说会放大数倍，产生的结果极有可能比最坏的打算还要坏。

　　“其实这么久之后我也不太记得那一位医生的姓名了……现在我只能回忆起他的姓氏，叫威廉姆还是威廉姆斯来着。实在是抱歉啊，人老了……重要的东西也没有记住多少。”陈夫人面带歉意，随后看了看手表希望我来日再和她进行视讯通话。

　　之后那一位神色凌厉的年轻军官收拾好陈夫人桌面上的文件，也切断了我的连接。

　　对此我多多少少能够理解，毕竟是在深空第二基地任职的人员，能够有如此的自由度已经很不容易了。看得出来陈夫人对陈冰的愧疚是发自内心的，只不过多多少少带有一些谎言。但每个人都有欢自己的秘密，作为一名精神疾病医生我只能感谢她的配合。

　　附：就前文陈夫人所提及的那一位医生，很有可能是陈冰少年时代所就读的精神康复学校的实习医生威廉姆斯。根据目前以我的权限能够查询到的个人档案来看，威廉姆斯医生实习结束之后又继续在精神康复学校供职，伴随着陈冰的心智报告通过，威廉姆斯先生也很蹊跷的离开了精神康复学校。随后威廉姆斯先生就职于联邦首都的一间医疗院。

　　值得一提的是，那一所医疗院毗邻联邦工业大学，经常与联邦工业大学合作。所以也就是说，威廉姆斯先生很有机会见到陈冰并且对他加以照顾。不难想象，得知陈冰的心智报告失去有效期之后，陈冰并不想麻烦威廉姆斯先生，所以才惊动了陈冰的父母。后来威廉姆斯先生及时解决了这一事情。

　　我个人认为，威廉姆斯先生应该是与陈冰有一些特殊的关系，但目前还不得而知。我也想就陈冰的精神问题与威廉姆斯先生进行交流，并从拼凑出陈冰的犯罪动机以及寻找打开陈冰封闭心灵的那一把锁的钥匙。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