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NZ0173记录册》闻朽

3、正式接触记录01

　　[正式接触记录01]

　　[记录者：帕特里克·冯·德林格]

　　晚餐之后我被告知陈冰已经苏醒了，博尔吉亚女士正在对他进行身体检查。

　　我还没有进入六号楼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四楼明亮的灯光，在天地之间昏暗的边界线尤为刺眼。但我只看到窗边立着模糊的人影，或许那可能是博尔吉亚女士所要求的防卫型智能机器人。经过为陈冰所定制的安保措施之后，我才得以走入四楼的走廊。

　　这里一如既往的宁静，当时我也没有想太多，直至我推开门后，见到坐在轮椅上身体状态近乎奄奄一息的陈冰。我惊愕地望着博尔吉亚女士，而站在陈冰一旁的她正在记录着什么，估计是危险性评估。

　　在注意到我的到来之后，博尔吉亚女士只是侧头看了看我，完成身体检查的最后程序后就离开了，并没有带走防卫型智能机器人。（也许是因为害怕陈冰会忽然间做出什么暴力举动，又或者是为了起到威慑作用，我们不排除陈冰内心惧怕机器人的可能。）

　　陈冰的皮肤没有一点健康的血色，这是我所很少见的，设计婴儿不会有这种问题，他们会一直健康地活下去，如无意外，百岁天年。可陈冰给人一种随时会死去的感觉，苍白的脸上并无表情，不为任何事物所动，有如刚出厂的智能机器人。

　　“你好。”我试探性地与他打招呼，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沉默。

　　“我是帕特里克，接下来负责你的医生。”

　　房间内的灯光包围着陈冰，他的动作僵硬而不自然，似乎很不习惯这种环境。大多数人也不会喜欢这样的环境，在某个方面说，这会给人的心理造成强烈的压迫感，陈冰的精神承受能力应该还不足以应对这么长时间的压迫。

　　其实我们已经在房间内设置了自动光照系统，除非人为，否则所有的灯都会保持在一个令人感到舒适的程度下。原本就已经有心理疾病的患者不能再受到外界的刺激，可现在这种情况却是反其道而行。（但似乎也相当契合博尔吉亚女士的风格，可以说我认为她的学识不是用来救人而是用来虐待他人的，希望克里斯蒂娜院长稍稍提醒一下博尔吉亚女士。）

　　在我把灯光调回到自动模式后，陈冰才稍微有点反应，但仍旧迟钝麻木，与视讯记录上的人有很大的区别。

　　我并不怀疑陈冰的选择性缄默会令他在此时此刻沉默，可我还是希望他对我的话语有一点反应。

　　“是说不出话吗？需要我给您拿纸笔吗？”

　　我一边把轮椅推到写字桌前一边问陈冰，他并没有对我的接近表现出特别的厌恶感，或许他的厌恶感只是表现在某些特定的人群，比如女性、让他感到受到威胁的人。按照如此逻辑推测，陈冰为什么会选择间接杀人而不是直接杀人的方式也情有可原了。

　　陈冰几乎到肩的头发细细碎碎的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我仍然在揣测他的心理活动。

　　写字桌上的物品摆放有序简洁，一个笔筒里放着两支一模一样的笔，还有一叠白纸。（公众安全局等部门并不允许我们给陈冰任何可以接触到外界网络的设备，所以一切都很简陋，甚至很无聊。我很担忧这种环境会对陈冰的心理再造成什么扭曲的影响。）

　　在我说话之后的两三秒陈冰都一脸漠然（至少我认为如此），随后终于抬起头来，眼神空白的看着我，就好像智能机器人在分析目标是否友善一样。这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他眨眨眼，非常刻意地，漫无目的地扫视着这特地为他准备的房间。然后他抓起笔筒里的一支笔在我放在他面前的白纸上写字。

　　期间我一直注意着他写字时候表情的变化，人总是会不知不觉的在写字的时候透露一些信息，特别是表情。许多患者都是这种冷漠无情的表现，可在被要求写一些特定内容的时候，他们的脸上就会出现一些从未出现过的表情，甚至可以说他们已经把自己代入到要写的那一段话里面了。

　　写完之后，陈冰把纸张推前，目光移到玻璃外令人心情抑郁的落日上。边境线的风景并不能说是壮观，但总会有人想起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恶战。

　　「你好，帕特里克先生。」

　　此前我并未见过陈冰的笔迹，而档案中也没有陈冰的手写供词。大多数关于陈冰的资料都被销毁了，根据公众安全局的说法，是陈冰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而故意为之。但我又十分不解，为什么陈冰要制造出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通讯记录，最后引火烧身。

　　可是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也是一个永远保持沉默的秘密。

　　为了令陈冰放下对我的戒备，我特意以轻松的语调和他说话，“我以为您会一直保持沉默呢。今后一段时间我都会来看望您，希望您不会厌烦。”

　　陈冰微微点头，动作的幅度并不大，只是表达“知道了”。

　　「这里是监狱，对吧？」他不急不慢地在纸上写着字，字迹工整有序，写得很漂亮。

　　我对他解释说这里并不是监狱，而是疗养院，只不过是性质稍微特殊的疗养院。陈冰看起来也没有太大的疑问，也许他所关注的重点根本就不在于此。

　　窗外美丽的景色令人失声，他收回目光，抓着笔，写了什么，却写了一半涂掉了。

　　“还有什么疑问呢吗？”我关切地问道。

　　「机器人，会一直在这里吗？」他问。

　　“不……不会的。”我才想起来博尔吉亚女士留在房间内的防卫型智能机器人，于是对陈冰解释，“我会带他们离开的——当然我以后也没有打算带进来……”

　　「我很危险？」陈冰费力的把轮椅的方向转过去，面向窗外的落日，仍然低着头，神色模糊。

　　“我必须诚实的回答您，是的。虽然我并不知道您到底为现在哪里，但所有人都对我加以警告，让我对您有一定的防范措施。”我在这时顿了一下，在思考如何用表达我对他所选择的态度，“某种层面上说，虽然您这一生也许都无法从这里出去，但我不是狱警，也不会用粗暴的态度来对待您，我只是在完成我的工作。”

　　我确定陈冰已经听见我说了什么，可他没有反应。

　　仍然是“我知道了”，不承认，也不否认的冷漠态度。

　　另附：这之后，博尔吉亚女士把身体检查报告的副本给我，我从上面了解到陈冰的四肢在押送期间受到过较严重的损害（但原因不明），双腿已经丧失行走能力了。报告说陈冰无法进行手术的原因是他的身体虚弱的不能承受手术，因为现今大多数手术器材都是为设计人类所准备的，非设计人类只能听天由命。但我认为其实是公众安全局不愿意救助的态度导致的。

　　博尔吉亚女士带去给陈冰的轮椅由系统分机控制，但不会在房间内显现出来，完全如同没有受到外界控制一样。除非陈冰想要藉此离开房间，不然它是不会自动启动的。

　　也难怪乎今日陈冰虽然写字看起来很自然，可他是一直紧紧地抓着笔的，我原本以为是他心理紧张所致，原来并非如此。他在白纸上所写的一切我也已经带走上交至系统分机型进行分析，副本中我才看出他的手腕也有相当大的问题。（对于我的失职感到十分抱歉）

　　所以我本人的建议是尽快治疗陈冰，并不能因为他是犯人就让他承受如此痛苦。

　　明日我还会继续和陈冰进行接触，希望令他放下对我的戒备感，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知道陈冰为什么能够狠下心来做出这些极度荒唐而又残酷冷血的事件。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