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音》春时光

1、chapter 1

　　这是一个以欧洲黑死病爆发为背景的小说。

　　祭奠那逝去的恶梦。

　　（一）

　　安娜得知他们家也被那不得了的病侵袭之前，她光着脚坐在厚重的鹅绒毯子上，穿着绣着金线辍织成蕾丝花边的裙子，裙子紧紧包裹住她的身体，凸显出她曼妙的胸脯，她绿色的塔夫绸长裙逦迤在毯子上，裙裾边点缀着美丽的花边的珍珠。今天她的心思根本无法集中在她的新裙子上，她托着腮和她的表姐，克拉克·爱德华百无聊赖地玩着桥牌。

　　“什么时候才可以出门呢，听说福克多剧院新出了歌剧，莫雷表哥还说过下次带我去看的。”安娜将手中的牌散在毯子上，微微弓起的纤细白皙的小腿，被裙子遮蔽若隐若现。

　　克拉克叹息了一声。

　　“不要打坏主意。现在人人都知道，城市里流行着一种厉害的怪病，听说死了好多的贫民，这个时候要是被你父亲知道了你要出门----”克拉克适度得噤声，给了她才十七岁的任性的表妹一个无言的警告。

　　安娜看向窗外，诺福克庄园的花园里，鲜亮的绿叶在微风中轻轻浮动，微风从树梢慢慢积聚，涌向枝头，催动着大片的叶子。除此之外，整个院子平静得仍旧十分美好。

　　“那就再等等吧。”安娜妥协了，“我相信用不了几天，我就可以坐着马车去剧院了。”她的嘴角扬起了一小片弧度。

　　然而事情并没有朝着安娜所希望的方向发展，诺福克公爵，她的父亲在餐桌上宣布了整个城市的噩耗。彼时安娜正抱着她宠物---一只白色的卷毛狗，她将餐桌上的一块烤面包一点一点地撕下喂向它的口里，卷毛狗伸出舌头讨好地舔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她的手骨指很明显，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此时被舔了她也不恼火，反而伸手抚摸着小狗的脑袋。

　　“事态越发严重了。”她的父亲，莫布雷家族的重要的继承者，脸色难得得凝重，他宣布了城里病情的蔓延，并下令诺福克城堡里的所有人，包括仆人，管家，车夫都不得出城堡。

　　安娜嘟起了唇，一脸的不开心。在她十七岁的生活里，她并且真正看到城市里一些肮脏角落里的人的生活状况，在他们贵族圈子里，甚至曾有人以患肺结核表现出的病态美被周围人羡慕。只有贵族的人才能承担得起患上慢性病的费用支持。所以安娜单纯地认为，这次流行的只不过类似于流行性感冒一类的疾病，当她的父亲将严重的事态摆在她的面前时，她感到了压抑，以及被禁足的烦闷。

　　她的父亲斥责了她浪费食物的行为，并嘱咐仆人将她怀里的卷毛狗抱走。安娜生气地将勺子重重地甩到热汤里，捂着脸抽泣了起来。

　　“我受够了。”她扯着她的裙子花边，皱着眉头说道，“我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出过家门了，现在我唯一的伙伴也没有了。”

　　她的父亲并没有理会她。莫布雷家族拥有诺福克公爵的爵位和采邑，到了安娜的父亲这一代，继承了丰厚的财产，土地以及封邑。在国王爱德华四世的信任下，他的父亲管辖着一座叫做东诺曼底的城市，这一次流行起来的规模巨大的疾病瞬间席卷了整个城市，令他也头疼不已。

　　在诺福克城堡严格的限制出入制度下，安娜只觉得窗外的天空越来越昏暗，紧张不安的气氛还是越过城堡透了进去。她听过他父亲的叙述，所有感染上疾病的人都会被送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隔离起来，没人理会，将由那人自生自灭。

　　大概就是和魔鬼附身一样。她这么想。然而，这样的疾病还是蔓延到了城堡中。最先受到感染的人，是城堡中的女仆，安娜从来不记得城堡中任何一个女仆的名字，而这一次，这个叫黛西的少女却令她印象深刻。

　　那是一个清晨，她打开衣柜，看见一个穿着陈旧的少女蜷缩在她的衣柜里，她大声尖叫起来。那女仆似乎发烧了，脸颊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冷汗浸湿了她的衣服，她捂着嘴巴咳嗽，有气无力地央求着安娜不高告诉别人。

　　“这不是你的错，你被魔鬼附身了。”安娜那时候是这么说的，“但是我要告诉我的父亲，免得我也被你传染。”这个时候她镇定下来，甚至有一点为自己的镇定而沾沾自喜，觉得终于可以做到临危不惧的态度。

　　后来那个女仆被架走了，没有人知道她被放到哪里了，没有人会想要去治疗她。当她坐在钢琴前弹奏着优美的曲子时，很快就把女仆的事扔在了脑后。

　　“你干的很好。这种病不可以漏掉任何一个可疑的病人，为了整个城堡的安全。”她的父亲对她说道。

　　安娜的心里愉悦极了，脸上却表现得不动声色。

　　即使烧毁了很多染病的尸体，城里的疾病泛仍旧滥得更严重了，诺福克公爵给带来的消极的消息。面对无法控制的疾病蔓延，很多贵族都已经离开了伦敦。

　　“你的舅母说我们可以到她那里暂住一段日子，我们找个地方避一避，等到事情好一些的时候，我们再回来，可是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公爵疲惫地按住额头，脸上露出无奈的深情，“我们抛弃了整个东诺曼底城。”

　　安娜上身靠近公爵，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你已经尽力，爸爸。没人有会责怪你的。”这个时候，她想到了当初配她玩桥牌的表姐一家，他们也已经早早地离开了。

　　她有一点不高兴，觉得她的表姐没有事先和她说一声。

　　没过几天，诺福克庄园门口停了很多辆马车，除了一些贵重的家当，还有庄园的女仆和管家也有相应的马车。安娜挑选了很多东西，但更多的舍不得的东西，她没法都带走。

　　在离开前的晚上，安娜躺在鹅绒被子里，她的父亲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忍一忍，明天我们就能离开了。”

　　“晚安，亲爱的爸爸。”她说道，闭上了她的眼睛，纤长的睫毛在她的眼睑处投下了一片阴影。

　　希望能早点逃离这场噩梦。她这么想道。

　　在她合上眼睛的时候，她朦朦胧胧地听到了笛音，环绕在她的耳边。那笛音若有若无，却又纠缠不放，她在床上躁动地翻了一个身，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