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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胡不归 ...

  •   (第三十四章)
      不等樊尘回答,阿懒掉头就走。

      云和踉跄地追赶两步,问他去哪。

      “我和音铃约好了的地方。”阿懒顾不得回头,“那座岛。”

      ******

      所幸那海岛历经数朝数代,还在原来的地方。

      只是时节不对,周围瘴气弥漫,风浪作怪。

      阿懒虽然恢复了沈归的记忆,但对于那条曾经烂熟于心的安全航线,却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大概。眼下又没有船,他心烦意乱,哪里能冷静下来思考,一头便往那雾气里面钻。

      樊尘一把将他拉出来,斥一句“发什么疯”,便主动上前去,用灵力将瘴雾与海水一齐向两边劈开。一条水底隧道显露出来,通向遥远的海上微光。

      樊尘回头看阿懒一眼,向他伸出手。

      就在阿懒犹豫的空档里,云和老头率先扑了过去,抓住樊尘的手。樊尘这才想起这老头现在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凡人一个了。只好又伸出另一只手给阿懒。

      阿懒见此,暂时不再赌气,默默将手交给了他。

      两个人在樊尘灵力的笼罩中,纵身飞入水底隧道,在四周旋转不休的水柱中穿梭,不一会儿便抵达海岛。

      岛上风光不再,处处充斥着浓浓戾气。

      樊尘凝神探了一探,说:“阴魂不散。”

      “什么人的阴魂?”云和问。

      “当年沈归带来岛上的百余名家丁。”

      阿懒四下看了看,空无一物。这些人当年只是被带上来照顾音铃身孕的,本来等沈归一回来,就会好生遣他们回乡。可怜连累他们死在了岛上。沈归盖的房子也许在另一边海岸。便要朝那边走去。刚迈出一步就被几股力量缠住,耳边凄风厉雨。

      “他们为什么拦我?”阿懒不解。

      “大概都是些受过沈归恩惠的人,生前受了嘱托,死后也忠心耿耿给他看家护院。”樊尘答说。

      “可我就是沈归啊!”

      “你不是。”樊尘说,“曾经的你是,现在的你,不是。”

      “我是的!我是沈归……”阿懒有些难以自持,一边奋力挣脱,一边苦求般说,“你们好好看看,我就是沈归啊,夫人在等我……”

      云和忙问樊尘:“有没有办法收服这些鬼魅?”

      “我身上没有引魂铃,不能招引他们归于地府。先试着安魂吧。”说着便跃入空中,合掌,扭动,于胸前交错结印,连同口中咒语,一起施于众魂。转眼工夫,狂风既定,一众鬼魂仿佛都被安抚了一般,停止哀嚎,放弃纠缠。

      阿懒脱身出来,回头与樊尘默契对视一眼,便和云和一起匆匆往海岛另一边岸跑去。

      然而寻遍整座小岛,没有任何建筑。

      “你是否记错了地方?”云和忍不住责问他。

      “不可能……”

      “那么就是时间过去太久,风雨侵蚀,木朽土崩,桑田变了沧海?”

      “可是,也不过几百年光景,木头朽了,房基总该还在吧?”

      两人又将这海岛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毫无线索。跟樊尘碰上头,三个人面面相觑。

      “算了,也许……就算我们找对了地方,音铃也根本没有来过这里。”云和泄了气,“我还是,去问问小羲那边有没有什么线索——”

      “不,她一定在这里。我比你清楚。”阿懒拉住他,笃定地说,“你不知道,这承诺对我和她来说,有多重要。”

      云和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差点一拳打在他脸上:“你比我清楚?!哼,你也知道你的承诺对她来说有多重要!那你还让她变成现在这样——”

      “云和!”樊尘说,“让音铃变成现在这样的,是单纯的某个人吗?”

      云和不知为何被这句话所触动,隐忍着没再说话。

      “嘘,你们听——”阿懒突然压了压手,竖起耳朵,“琴声!”

      果然,有箜篌弦音,隐隐约约破雾而来。

      阿懒率先循着琴声奔去,到了跟前却又迷失在了缭绕的余音里,眼前不见任何建筑和人影,好像入了迷阵。

      “音音——”

      “铃儿——”

      无人应声。

      徘徊多时,阿懒终于忍无可忍,随手抓住身边的一个阴魂,回头央求樊尘说:“阿尘,拜托,让我跟他对话。”

      樊尘点点头,对鬼魂施法。

      阿懒赶忙问他:“音铃在哪里?我的家在哪里?”

      “你是何人?”那鬼魂反问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是沈归。”

      “你怎么可能是沈大人?”

      “我就是沈归,刘大,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你们家沈大人,我是音铃的丈夫,沈归啊!”阿懒摇晃着他说,“你老母三月十七下葬,是我帮你出的丧葬钱;后来你就一直在我府上做事,我给你娶了妻,还给你老家的弟妹安家置业……真的是我啊刘大。”

      “大人,真的是你?”刘大有些激动,“大人你可回来了,夫人她,她……”

      “她在哪?”

      “她……死了。”

      “我是说,我的家在哪?我盖的房子在哪?为什么我找不到了?”

      “因为夫人为了保护家园,用自己的灵魂之力,将它屏蔽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障眼术。樊尘和云和对视一眼,掉头开始配合破阵。

      “那我要怎样才能回家?”阿懒还在摇那刘大。

      “夫人给你留了路的,说只要是你,也只有你,才能够看到庭院,才能够进到里面。”

      “可是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啊。”

      “那说明,要么你已经不是你了,要么她不记得你了。”

      阿懒心里一沉。难道短短两天,音铃的记忆,已经退化到连“小沈”都不认得了吗?

      不好——

      “要赶快给她拼合魂魄,没有时间了!”

      “还用你说!”云和也急躁起来。

      樊尘还在拼尽全力破阵。然而琴声不断,庭院人影却还是不见。“看来音铃当初是用了毕生的力量来设此屏障,竟然滴水不漏,保护了数百年。”樊尘说。

      阿懒一听,开始转着圈向四面八方大喊:“音音你开门,是我,小沈回来了!”

      “铃儿——”云和也加入,苍老的声音里透着焦灼,“我是师父,我是云和——”

      “你们两个能安静会儿吗?”樊尘无语,“我目前只能凭这丁点儿声音寻找破阵法门。”

      两个人立马闭了嘴。

      片刻之后,遥远的对面终于出现了一团不知名的锦簇花团,花团里影影绰绰一架秋千,秋千上一名红衣女子,静静坐着撩拨箜篌。原来他们早已经身处在沈归家的庭院中了。

      阿懒和云和一同撒腿就跑,离了弦的箭一样。

      跑到秋千跟前却都扑了一个空,两个人没刹住车差点抱在一起。

      “怎么回事?”面面相觑,云和说。

      “我怎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阿懒已然冷汗涔涔,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音铃上一次,就是这样消失在他面前的。

      “她不行了,记忆撑不住了。”樊尘说,“云和,快把音铃那根命弦拿出来,还有你的全部仙力;阿懒,快劝她拼合魂魄。”

      两个人这才手忙脚乱分头动作。

      “音音,”阿懒跪到地上,仰头望着她,想伸手去摸她的脸,奈何触碰不到,“音音你抬头看看我,我是小沈,我依约来了。”

      音铃闻声抬头,奇怪地看了看眼前人:“你在叫我?”

      “嗯,音音。”

      “你是谁?”

      “我是小沈。”

      “我是师父,云和。”云和也凑过去积极地介绍自己。

      音铃一脸莫名其妙。

      “音音我来了,你不是答应我了吗?只要我陪在你身边,你就愿意拼合魂魄脱胎换骨,然后与我,重修旧好。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好不好?”

      云和就等她一个“好”字,就准备将那团仙力注入她的身体。音铃却皱着眉摇头说:“我不认识你们。”

      她身影逐渐变得透明,身形的边缘已经开始在阳光里融化。

      阿懒急了:“不管你认不认识我,我们先拼合魂魄,好不好?”说着便给云和使个眼色。云和企图将那根承载着她残魂的琴弦强行按进她的身体,却不料连手带弦一下子穿透了过去。

      她变得更加稀薄了。云和发了狠,直接将那团仙力向她掷去,仙力球却碎了满地,四散流逸。他也顾不得可惜。

      “音音别走——”“铃儿别走——”

      音铃走了。烟消云散了。

      “我仿佛是在等一个人,他怎么迟迟不来?”她走时丢下这样一句困惑的疑问。

      “因为……你等的人就是我啊傻瓜!我全都记起来了,这一次,真的都记起来了——我们是夫妻,我们十年恩爱,我们有一个孩子,我们约定了三生……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

      音铃走后,风雨飘摇。两个男人在秋千架下枯坐了经年许久,久到夕阳西下,潮起潮落。一句话都没有说,一滴泪也没有流。

      两个人都只知道樊尘在夜幕里忙忙碌碌做了些什么,却都没有留意他究竟做了些什么。仿佛心死了,眼耳口鼻也就全都跟着死了。

      直到樊尘过来对他们说:“跟我回冥界。”

      阿懒才抬头疲惫地看了看他,说:“你们两个去吧,我……我想去走走。”

      樊尘考虑了一下,没有拦他:“也好。”

      ******

      这种感觉很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也不是伤心欲绝,毕竟回忆隔着时间的河,再清晰也算不上真切;也不是肝肠寸断,因为他的记忆太多太不纯粹,除却这一段,心里分明还牵挂着许多段;或可以称之为怅然若失,总是感觉有什么东西郁结在心口,哭又哭不出,咽又咽不下,哽得人难受。

      不知不觉间,他开始沿着沈归的记忆,重走与音铃一同走过的路线。从初遇佳人的云和山,到赤足夜访的前朝故都,到春季踏青的草原,到夏天避暑的凉山,到秋天摘瓜的郊外,到冬日赏雪的北疆……

      一步一步,重走重拾。点滴过往,如梦如真。只不过那时是夫妻比肩,如今却成了孤身一人。

      何不苍凉。

      三日五日,十天半月,他在人间游走。

      该有诛鬼使来捉他了,但并没有。想是樊尘特地交待过了,叫人不要打搅他。

      突然走着走着,开始感觉有人与他并肩。

      他差点以为是音铃还魂,一转头却只看到一柄折扇,吊儿郎当地摇摇晃晃。

      “你在做什么?”思寤问。

      “我在做什么?”阿懒也问。

      “我在问你呢。你向尊神大人讨了三个月,时间却都这样晃荡过去了。神骨呢?轮回之井呢?不找了吗?你到底在做什么阿懒?”

      “我也想问自己呢。”阿懒迷茫苦笑,笑完便站住脚,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思寤,我有时候,真想干脆叫那恶神把我吃掉好了,全部吃掉,不要给我留一点清醒。当年我就不该拼了命地逃,就该让他一口吃掉,也不用经历人间的这些糟心事了——唔——”

      那恶神大概感应到了阿懒骂他,立即让他五脏六腑吃了一痛。阿懒深深蹲在了墙角。

      “你快省省吧,逞什么口舌之勇!”思寤现身来扶他,皱着眉不知向谁讨了两句饶,“尊神大人恕罪,他眼下情绪不稳,才口出狂言,我来劝劝他。”

      痛楚这才渐渐消了,阿懒又拧着眉抱着肚子好一会儿,才缓缓笑了。挑眉看一眼思寤,说:“可怜你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日后也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你少咒我。”思寤身形还是不稳,显一会儿隐一会儿,两人也不好再在街市逗留,便一同隐身去了郊外。

      “你的事情我听说了。”思寤摇着折扇看他,啧啧两声,“两位故人没了是吧?可惜,可惜呀。”

      “可惜什么?”

      “可惜啊。你要是能有办法多留他们魂魄一段时日,等我们大功告成,毁了这世间的轮回秩序,还怕他俩活不成?”

      阿懒仿佛突然被点醒,蹙眉深思了好半天,表情才又渐渐黯淡下来:“可是已经晚了。”

      “不晚。”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还不等阿懒想起那是谁,一团白影已经闪现在眼前。

      是只独眼大狗。

      ……大狗摇身一变,变成了小白。依然独眼。

      “是你?”

      “何人?”思寤厉声质问。

      “一个……一只……白泽你听说过吗?”阿懒介绍说,“白泽族,小白。”

      “我不叫小白,我叫雁臣。”

      “哪个yan哪个chen?不许和阿尘同名。”

      “哼。才不是。是这两个字。”说着便用灵力在地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雁臣。”阿懒说,“你眼睛怎么了?”

      “你说呢?那天假好心让我离开,过后又叫人放冷箭,哼……”

      应是樊尘让小龙射的那一箭,原来这么准。“这个……你方才说不晚,是什么意思?”

      “我搜过樊尘的房间,你是知道的。”

      “‘樊尘’也是你叫的?叫他‘樊大人’。”

      “你还想听我说重点吗?”

      “说。”

      “他房间里珍藏着一样东西,可以帮你挽回两位故人。你知道是什么?”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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