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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番外之雅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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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雅醇第一次见到千疏白,是在他八岁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在庙会和家人走散了,迷糊中走到一个昏暗的小巷中,被一群人拦住了。
害怕至极的他就连平日里训练的武术都拿不出来了,只是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警铃声,那人似被怔住了,扒他衣服的手停了下来。
向巷口望去,一个小女孩正举着手机,看着他们。见他们转头,清浅一笑,“我已经报警了哦,听到声音了吗?警察快来了哦。大叔,你不跑吗?”她偏着头,一派天真。
那些人听着越来越近的警车的声音,犹豫不决,又见千疏白是个小女孩,不敢相信。
“喂!小女孩,你是子啊骗我们吧!”那人走上前去凶狠道。这若是换做一般孩子早就吓哭了,可是她却不同。
千疏白一惊,还是不相信吗?看来,只好催眠了。
她走上前,目光直视着那人的眼睛,“警察来了,快跑啊!”
那人的目光朦胧了一会,转身向后跑去。
千疏白低下头,喘着气,“还是太费力了......”却不知她那双孔雀蓝的眸子被景雅醇看到了。
用手覆住眼眸,放下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普通的琥珀色。
她走到景雅醇身边,伸出手,“你还能站起来吗?”
景雅醇压下心里的震惊,自己扶着墙站了起来,低头,“谢谢你。”
千疏白收回手,“不用谢。”看着他走出小巷,找到了一直在焦急寻找他的家人后,转身离去。
景雅醇转过身的时候,千疏白的背影已经没入喧闹的人海中,再也寻不到踪迹。
在那之后,他更加勤练各种武艺,加强自身的体质。但是,他没有放弃寻找那个小女孩。
五年的时间转瞬即逝,迎来新学期的他,终于见到了那个小女孩。
时间过得太久,小女孩的容颜在岁月的长河里早已模糊,再也记不清。唯一记得的,就似那双在黑暗中都闪烁着的蓝眸。
彼时,他们班来了一位转校生,老师在台上介绍的时候,他也只是兴趣缺缺,在听到转校生声音的时候抬起头,只是觉得她是声音异常熟悉。
早已忘却了她的容颜的他,并不知道她就是自己一直寻找的人。
转校生的名字叫千疏白,似乎不太合群,对每一个人都不爱搭理。她的成绩却是非常好,有时候景雅醇明明看到她在发呆,在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却又能准确地说出答案。
冷漠,不讨人喜欢,孤僻,似乎不怎么学习成绩却很好。
这些标签贴在她的身上,嫉妒之心一点点地生根发芽。
班上的女同学都很排斥她,肆无忌惮地议论,嘲笑,讽刺,做着各种她们认为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千疏白从来都不会在意。
景雅醇本就极冷的性子,即使外表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可是掩盖不了他内心的冷漠。
他在同学们面前一直都是温和,谦虚,友好的样子。所以,他曾经插手几次,不重不轻地说了她们几句,她们也会停一段时间,然后转移到暗处,变本加厉的欺负。
有几次他撞见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看到,那个女孩并不是任人欺凌的。
爆发,毫无征兆。
女生们依旧如往日般自以为小声地嘲笑着她,而景雅醇也只是扫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
“真的神烦她诶!怎么我们做了那么都一点反应都没有?好讨厌啊!”
“是啊!超奇怪的!一点反应都没有简直神奇!”
“没错,她到底是不是正常人啊!”
“她那么奇怪,肯定是因为她父母教育的问题啦!这样的她,父母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定也是这副讨人厌的样子!说不定她父母在公司也是这样被人排挤哦哈哈哈哈哈!”
“别这样说啦!”
“嘿嘿~难道你不这样觉得吗?”
景雅醇看到千疏白一下子站了起来,两只手握紧,眼眸紧紧盯着那些女生,嘴唇紧抿,似乎是极其生气的样子。
“感冒,发烧,割伤手,扭伤脚......”她的声音极小,离得极近的景雅醇也只是听到了前面几个词,后面的就听不到了。
他看见,女孩说完那句话后,眼眸变成了蓝色,因为低着头的缘故,没有被人发现。
千疏白抬起头,伸出手,偏头,扬起一抹甜美至极的笑容,“侮辱别人父母的话你们竟然也说得出口啊?嗯,那你们就等着吧,我啊,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哦~”上扬的尾调显示出主人欣喜的心情。
说完那句话,她就走出了教室。
景雅醇置于桌上的手握成拳,不住地颤抖着,窗外的乌云遮掩了太阳的光芒,投下来的阴影罩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脸一半隐没在黑暗中,一半浮沉于光明里,嘴角勾起极其细小的弧度。
“找到了.......终于找到你了!原来是你......”
翌日。
那些女生一个个都请了假,理由各种各样,发烧的,感冒的,扭伤脚的,划伤手的......老师似乎极其愤怒的样子,觉得她们一个个都约好了在同一天生病受伤,怎么可能那么巧合?
景雅醇看着台上生气的老师,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想起了那时候也是这么奇怪,她对着那个多疑的大叔说了一句话,大叔立刻就坚信了,还有,昨天也是,她说的那几个词,和今天请假的理由巧妙得重合。
还有,那双蓝眸。
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景雅醇唇边的弧度加深。
一开始的情感似乎稍微变了,她本人,就是一个令人感兴趣的存在。
景雅醇自知道她就是那个小女孩后,对她的态度也改变了,他的目光过多地投注在她的身上,自己却没有发觉。
他发现,她并不是像表面那么坚强,每年的有几日她都会请假,消失一段日子,回来得时候变得憔悴很多。
偷偷记下日期,在前一天和父母说自己这几天都去朋友家住,在放学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她。
她回到家,不一会儿就出了门,搭上了一辆计程车。他也急忙拦了一辆,跟着她到了目的地——墓园。
她站在一块墓碑前,头也没回,”出来吧。”
躲在一边的景雅醇左望右望,除了自己没有发现别人,却听到她准确地叫出自己名字,让自己出来。
他只好尴尬地站出来,没有想到她走就发现自己的存在了。
千疏白背对着他,没有理会他。
她只是弯腰点燃了墓前的烛火,蜡烛的火焰上下晃动着,捂着唇笑着,眼泪却落下来,“太好了呢,妈妈在笑着看我呢。”
景雅醇站在后面,即使知道不该出声打断,却还是忍不住,“为什么这么说?”
千疏白转头,指着烛火,“蜡烛火焰上下摇动的话,你就表示去世的妈妈微笑地看着我们呐。”
她转身,双手并拢置于胸前,“妈妈,我今年也努力活下来了哦。”
那句话似风的呢喃,景雅醇听得不是很真切。
从墓地回来后,他们之间好像多了点什么。
景雅醇抚着胸口,感到里面有什么东西,似要破土而出。
终于有一天,他觉察到了自己的感情,找到了依旧独来独往的千疏白,抓住她的手,看着她,似要看进她眼眸的深处。
千疏白一颤,眸子中全是惊喜。
“我喜欢你。所以,我们在一起吧。”景雅醇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本以为会得来拒绝,却没料到她抓紧了他的手,眸中涌现的喜悦还有其他复杂的情绪快要将他淹没。
她说,“好啊。”
她说好啊。
说好啊。
好啊。
好。
景雅醇脑子中无限循环着她的话语,他呆呆地抬起头,用力地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传来的疼痛告诉他这并不是在做梦。
他抱紧了千疏白,紧紧地,紧紧地,没有放开。
他们这样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就像所有热恋中的恋人一样,他们形影不离,密不可分。
他们偷偷在课桌底下,十指紧扣。
他们偷偷在教室角落里的窗帘扬起的小空间,相拥接吻。
他们在夜晚逃过晚修,手牵着手躲过巡逻的教职工,偷偷躲在树后,看着烦躁的教职工相视一笑。
他们手牵着手,跑过学校的角角落落,然后在暮色下相拥。
“阿白,我一直觉得你的声音超级像我姐姐的。”
“诶?是吗?那你会弄混吗?”
“不会的!阿白的声音更加清透一点,我分得出来的!”
想起了那个黄昏两人说的话,躺在病床上的景雅醇捂着半边脸,苦笑出声。
曾经的信誓旦旦变成如今自欺欺人的借口。
还有,那个袖扣。车祸前就紧攥子在手里的袖扣,完好地出现在桌上。
那是千疏白送给自己的礼物,刚刚拆开包装的他却没有料到迎来了巨大的灾难。下意识地将它握紧在手心,紧紧地,没有松开。
因为那场意外,他住院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失去了视力,而千疏白,不离不弃。
他的手盖在脸上,深深地按下去,他不想,不想拖累千疏白,与其跟着自己这个废人,还不如,放她离开。
他称她为姐姐,希望她伤心离去。却没有想到,她顶着所谓的姐姐称号,细心地照顾自己。
而她,越来越舍不得离开。贪恋她的温暖,想要放手,却舍不得。
景雅醇让千疏白误以为自己失忆,忘记了她,一心一意扮演着失忆角色的他,想要逼她离开。
他故意将千疏白擅长的蛋包饭说成是姐姐擅长的,闹着想要吃。
等她走后,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景雅醇收起了嘴角的微笑,手背覆在眼睛上,泪水沿着脸颊落下。
“阿白,阿白,阿白......”嘴角尝到的苦涩令他的心都颤动起来。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将袖扣拿起来。
景雅醇挲着手心里的东西,神情柔和。在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的时候,快速将手里的东西挂回脖子上,小心地用衣服隐藏好。
感到那枚袖扣静静躺在胸口处,景雅醇下意识地用揪紧了胸前的衣服,确切感到实物的存在才安下心来。
敲门声响起,他道了声,“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千疏白,她似乎没有生气和伤心,微笑地将带来的衣物摆好,将保温盒放在了桌上。
景雅醇吞咽下她喂给他的汤,尝到熟悉的味道后,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对着千疏白的方向弯唇,“很好喝,阿......阿姐做的汤果然最好喝了!”将差点说出口的阿白两字吞下,不自然地接下去。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他舔了舔唇,像是意犹未尽的样子。
他感到她突然捧起了自己脸,炽热是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景雅醇感到她长久的沉默,太长的空白似乎令空气都变得凝滞了,他感到压抑,想要打破这份沉静。
“.....姐姐,你怎么了吗?怎么不说话?”
他的声音打断了千疏白的思绪,她翘起唇角,手轻轻滑动,自然地从他的脸颊处离开。
“姐姐,我想要看看你的脸,想要记住你长什么样......?”他的手忽然抓住了千疏白还未完全垂落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另一只手摸索着抚上她的脸颊。
我想要一直记住,你的样子,阿白。果然还是太贪心了,不舍得这份温暖轻易离去。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请让我记住你的样子。之后,我就放你离开。
他摩挲着她的脸,慢慢的,极其轻柔的,脑海里也描绘出了她的容貌。
这是她的眉,她的眼眸,她的鼻子,她的嘴唇......似乎有点不一样,景雅醇蹙眉,轻轻拨开她的唇,笑意舒展开来。
阿白又咬唇了,真是,不好的习惯啊......说了很多次了都没有改过来。
“你又咬唇了,不是说了很多次吗,这样不好啊......姐姐。”他稍稍停顿了下,才不甘愿地补上姐姐两字。
景雅醇感到她一颤,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弯唇,装作没有发现她紧张的样子,轻声道,“姐姐的样子,我会记在心里的,一直,都不会忘记。”姐姐的样子,自己的确没有忘记。但是,她是不一样的,她的样子,现在盯着姐姐称号的她的样子,自己却是永生都不会忘记的。
因为,千疏白是景雅醇最重要的人啊。
“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最后一次,就要放手了。
阿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姐姐的话,也一定记住我的吧?”他笑得眉眼弯弯。
“是啊。我一定会记的你的,雅醇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呢,怎么可能忘记呢?”千疏白十指相扣,微微展开,置于胸口。
“要知道啊,我最喜欢雅醇了。”她眉色飞扬,唇角弯弯。
景雅醇看不见千疏白的表情,却可以感到她言语的真挚。
弯唇,他也在心里轻轻说,我啊,也最喜欢千疏白了。景雅醇,最喜欢千疏白了。
他得知了开头,却无法预料结局。
景雅醇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不再是一片深沉的黑暗,而是有了其他颜色的世界。
微微刺眼,却又通透明亮的世界。
他捂着一只眼睛,泪水控制不住地落下,眼前的景色也变得模糊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抓着身边的人的手,着急地问,“阿白呢?阿白在哪里?阿白在哪里?我的眼睛,是不是她的?”
旁边的护工困惑地眨眨眼,“阿白?谁?你的眼睛的话,是你姐姐给你的。喏,那里,写着你姐姐的名字。”指了指一边的同意书。
上面的字,熟悉得令人落泪。
——关系:姐姐。家属签字:千疏白。
他垂首,用力地捂住脸,指缝间传来的压抑至极的低哑的啜泣声,接触到空气的就破碎了,消散不见。
唇角尝到的苦涩味道深深陷进心脏处,伴随着从中心蔓延的钝痛,一点点扩展开来,渗入身体各个角落。
那是失去的苦楚,深入骨髓,蚀骨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