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梅子黄时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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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问闲情都几许。
一川烟雨，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雨淅淅沥沥的下。
季衍没有撑伞，冒着雨跑到前面那个撑着天蓝色雨伞的女孩面前，抬起手递给女孩一封信。
千疏白将伞往上移了移，露出了那双明亮的眼睛。
她看着低着头举着信的季衍，“我不要。”
“我不喜欢你，所以我不会接受这封信。你死心吧，不要再缠着我了。我们之间没可能的。”
说完这句话千疏白也没有去看季衍的表情，离开了。
她抓着伞柄的手握得紧紧的，似要将它捏碎。
将伞丢在地上，她抬着头紧闭着眼睛，脸上的水花蜿蜒留下，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对不起。对不起。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我的言行都是被剧本编排好的，我只是这部剧中的那个冷漠自私拒绝任何人接近的千疏白。
现在的我不是我。
千疏白闭着眼睛，咬紧下唇，压抑着哭声。
是上天在惩罚我吗？
让我来到这个写好了结局的世界。
让我只能拥有自己的思想，让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
季衍，对不起。
在这个剧本里，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
千疏白披着湿淋淋的头发回到家，直接躺倒在床上。
因为淋了雨的关系，当晚她就发烧了。
迷迷糊糊的起床吃了点药就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打开手机却发现有许多的未接来电和信息。
千疏白先是打电话给班主任说明自己一上午没有出现的原因。班主任表示理解，还让她好好休息。
其他的电话和短信似乎都是同一个人，不过千疏白不知道那是谁，她的手机里并没有这个号码。
打开来看，发现几乎都是关心的话语。
除了一句，“昨天虽然被你拒绝了，可是我是不会放弃的。——季衍
将那些信息和电话删除，千疏白总算明白是谁了。只是不知道他哪里得到自己的电话的。
她心里翻滚着的陌生的情绪，愤怒，厌恶。
那是属于这个身体本人的情绪。
千疏白按压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脏部分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而隐隐作痛。
将床头柜里的药拿出来，就着水吞下，她才缓过一口气。
她不知道剧本的内容，她只是从日记中得知，这个身体因为心脏的问题很小就被家人抛弃，辗转到了孤儿院，原本是被一家人领养的，可是因为心脏病的原因不要她，转而领养了季衍。
彼时的季衍还不叫季衍，彼时的季衍还没有名字。
那一天，小女孩听院长说有一家人想要领养个孩子，而且女主人似乎比较喜欢女孩。
她很开心，终于不用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从柜子里翻出过年的时候院长给每一个孩子发的小衣服穿上。
那是一条天蓝色的棉布裙子，软乎乎的像一朵云。
她很是喜欢。一直舍不得穿，想着在最重要的一天穿上。
即使裙子有些旧了，坠在裙摆的小花都掉线了，可是她还是很喜欢。
偷偷跑到院长的办公室，见没人在，飞速地将门拴上。
搬出角落里的镜子，脱下衣服换上了那条裙子。
镜子前的小女孩面容苍白，发丝枯黄。
即使不怎么好看，可是胜在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是一双带着渴望的眼睛。
换上后才知道，裙子有点短了，露出了她那双伤痕累累的腿。
不想让新爸妈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小女孩套上了一条白色的裤袜。
还有手臂上，青青紫紫的疤痕，她又套了件小外套，终于将伤痕都遮住了。
还有乱乱的头发，小女孩蹙起了眉毛。
用手指随意地梳了梳，稍稍整齐了点。
又将脸颊大力地拍了几下，终于红润了点。
啊，还有笑容！
小女孩双手合掌，对着镜子展开笑容。
因为常年没有笑的原因，似乎连怎么笑都忘记了。
她看着镜子前僵硬的笑脸，挫败的低下头。
好像只要想着开心的事情就能够笑了。
开心的事......
小女孩托着脑袋使劲想着，过年有新衣服了，说不定很快就有新爸妈了。
这些应该算吧？
扯着嘴角，努力笑着。
折腾了好久，她的笑容才勉强能看。
嗯嗯，为了保持住这个笑容，我就一直想着最开心的事情吧。
小女孩煞有介事地点头。
我有新的爸爸妈妈了，他们会接我回家。
我有新的爸爸妈妈了，他们会接我回家。
小女孩走出房间，念念自语。
出了门，院长拉起她，“快点，领养的人来了。”朝大厅走去。
小女孩捏了捏裙角，随着院长的脚步小跑着。
来到大厅，孩子们都已经聚集在一起了，一个个一改之前欺负小女孩时的凶恶样子，扬起可爱的笑脸期待着。
她连忙走到队伍里站好。
还未站定，一个孩子就不着痕迹地推了她一把，想把她推离这个队伍。
可是，失算的是，小女孩被他推到了那个年轻的夫妇面前。
“你怎么了？”她听到了一声宛若天籁的声音。
抬起头就看见一张温柔的笑脸，她伸出手将跌倒在地的她扶了起来，掏出手帕细细地擦着小女孩脸上蹭到的灰。
“天使姐姐，我好喜欢你，你可以带我回家吗？”小女孩捏着裙角，小心翼翼地发问。
“好啊，我也喜欢你呢。阿姨会带你回家的。”点了点小女孩的鼻尖，女子被那声甜甜的天使姐姐逗笑了，连心都变得柔柔的。
院长上前来，“那您是决定领养这个孩子了吗？”
“是的，这个孩子很可爱。”
“太好了，和我去那边办理相关的手续吧。”
“好。”牵着小女孩的手，女子跟在院长的后面。
似乎想起什么，女子转头看向一边沉默不语的男子，“阿景，我可以领养她吧？”
男子宠溺地笑笑，“你喜欢就好。”
顿了顿，又说，“不过要确定这个孩子有没有病史，老爷子希望我们领养一个健康的孩子。”
那些原本失落的其他孩子，听到男子的话眼前一亮，一个小女孩举起手，大声道，“叔叔，她有心脏病，而且还是一个坏孩子！你们不要带她走，带我走吧，我很听话的！”
“这......”女子和男子有点迟疑。
“你胡说什么！她才不是坏孩子呢！明明就是你们天天欺负她！”一个干净可爱的小男孩推开女孩道。
那个小男孩就是之后的季衍。
“院长，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有心脏病？”
“.......呃，是的。不好意思啊。”
“那我们？”女子眼带询问。
“就那个小男孩吧，他好像不错，为那个可怜的小女孩打抱不平，若是带回去好好培养......”
“好吧......”
女子低下头，看着低着头不说话的小女孩，摸了摸她的头，“对不起啊，孩子。阿姨不能带你回家了。但是阿姨会经常来看你的。”
“.......没事的，阿姨。我没事的，我不会哭的。我会一直等着阿姨的。最喜欢阿姨了！”她的手胡乱地抹着不断掉落的泪珠，“没事的，阿姨。我没有哭，真的没有哭。只是眼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掉下来了，不关......我的事......是眼泪自己掉下来的.....我才没有哭。”
女子再也忍不住了，蹲下身，抱紧小女孩微颤的身子，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到小女孩的脖颈里，泛起丝丝凉意。
“阿姨，对不起，我让你哭了。”小女孩伸出手，慌忙抹着女子脸上的泪水。
“阿姨，你真的会经常来看我吗？我会一直等你的哦。阿姨，我们拉钩好吗？”她伸出手，翘起小指。
“好的，我们拉钩。”女子的小指勾上小女孩的小指，定下了誓言。
“阿姨，你叫什么？”
“我随夫姓，你就叫我季阿姨好了。”
“好的，季阿姨。”
“季阿姨，你一定要来看我哦，我们拉钩了的。”
“阿姨不会食言的，乖孩子。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我只知道我姓千，没有名字。”
“那......阿姨帮你取个名字好吗？叫疏白，千疏白。”
“太好了！我有名字了！谢谢阿姨！”
那天，那对年轻的夫妇领走了季衍。至于之前那个小女孩，似乎被男子嫌弃了。
“我最讨厌撒谎的孩子。”男子留下这句话，拒绝了那个小女孩。
自那以后，孤儿院因为入不敷出就倒闭了，遣散了孩子们。
大部分孩子都有人愿意领养，只有千疏白，没有人愿意领养她。
小小的孩子，一个人担负起了自己所有的生活。
可是，因为疾病缠身的原因，在一个寒冷的冬季孤独的死去。
她静静地躺在角落，没有人发现。
然后，千疏白就到了这具身体里面。
似乎因为死之前的怨恨太多，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言行。
因为这个小女孩的一生是被剧本导演好的，虽然突然死去，但是现在接受她身体的是她，她必须按照剧本走下去。
似乎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操控着，她无法控制自己。
小女孩厌恶季衍，因为一直期盼的爸爸妈妈带走的是季衍，不是她。
即使知道季衍是无辜的，可是小小的女孩还是厌恶着他。
认为是季衍抢走了她的一切，抢走了她来之不易的幸福。
如果那时候他没有站出来说话，那样就不会被季阿姨季叔叔发现，那样就不会被领养了。
小女孩怀着这样的怨恨，在漫天大雪中阖上了眼睛。
所以，千疏白被身体原主人残留的情绪束缚住了，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语。
也因为剧本，无法控制自己的部分举动。
只有思想，是她的。
即使对不起季衍，即使知道他是无辜的，千疏白还是歉意地和季衍说了声对不起。
这个小女孩的一生过得太凄苦，为了她和你好，季衍，请让我离开你。
对不起。
千疏白抚着胸口，在心里说道，安心吧，我会给你一个幸福的未来的。
尽我所能。
感觉到胸中的情绪平定了下来，千疏白才舒了一口气。
现在的她，已经辗转到了另一间孤儿院，只是偶尔回去看一看。
她想要，有人愿意领养她，圆小女孩一直未实现的梦想。
千疏白已经刻意躲着季衍了，可是他却一直穷追不舍，总是能够找得到避开他的千疏白。
他每天都在她家门口放一束鲜花，希望千疏白能够回心转意。
他每天都在她家门口放上一瓶酸奶，因为她喜欢。
他每天都在她家门口等待，见千疏白出门，就一路护送着她去学校。
即便刮风下雨，他也在从不离开，固执地送着东西，固执地等待着。
千疏白拒绝了他无数次，可是他也坚持了无数次。
她爱着他，可是她却不能接受他。
她的心里，夹杂着的爱与厌恶，快要将她埋没。
她在这个无底的深渊里，痛苦挣扎。
季衍似乎在孤儿院的时候就喜欢上她，知道孤儿院在他走后不久就不存在了。就千方百计地寻找她，找到了她后也经常提出邀请，请她去她家里玩。
他说，季阿姨很想她。
可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
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那张温柔的脸。
她无法接受季衍，更加无法答应他去见季阿姨。
女孩的身体已经再也接受不了太大的情绪起伏了，稍有不慎便会死去。
现在她成了她，她便会对她的全部人生负责。
她不想那么快离开这个世界，至少，至少在她品尝到了幸福之后再离开也好。
这是她的执念，也是她的执念。
千疏白希望季衍能够死心，希望他能够放弃她。
她不明白，季衍的坚持是什么，只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愧疚？
仅仅是这些，就能够坚持那么久吗？
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千疏白踏出家门，当着季衍的面将信撕碎，拾起地上的花，和信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
“我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
面无表情地丢下这句话，她踩着他破碎的心毫不留情地离开。
季衍缓缓蹲下身子，捂着脸，“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的，一直知道的，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回头。只是我太贪婪了，哪怕有一丝丝的可能，我也不愿意放弃。我贪恋你的容颜，我贪恋你的温暖，我贪恋着你的一切。我想要你的全部。”
“可......终归还是我奢求了......”
“对不起，带给你困扰了，我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了。”季衍站起身，朝着还未走远的千疏白的背影大声喊道。
千疏白顿了一下，继续走。
“那就好。”风声送来了她的回答。
听着千疏白毫不留恋的声音，季衍转身离去。
两个人，背对着，向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再无可能。
千疏白转过身，看着季衍越走越远的背影，缓缓蹲下。
她用力地咬着手腕，压抑着快要从口中溢出的哭音。
她的泪水不断落下，滴落在手背上，顺着手腕留下，夹杂着的鲜血落到地上。
天空不知道何时聚集了大团大团的乌云，在空中翻滚着。
越聚越多的乌云化作雨水从空中倾洒而下。
浇湿了世间的一切，浇湿了千疏白。
她的心似乎也下起了大雨，哗啦哗啦的冲刷着五脏六肺，誓要将一切冲净。
千疏白的嘴唇微颤，泛起的白色令人心惊。
颤颤地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倒在了手心，吞下。
那颗痛得似要将一切撕裂的心脏终于缓了过来。
她大口大口地吸了几口气，一下一下地往下顺着胸口。
擦干眼泪，她站了起来。
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千疏白看着破开乌云的阳光，眯了眯眼。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给自己一个家。
千疏白在家待了好久，正想去孤儿院看看的时候，院长突然打了个电话给她。
“疏白，你的家人有消息了。有一家人明确说要领养你。你现在过来看看吧。”
“我有心脏病，他们在意吗？”
“他们说他们老了，只想在最后的时间里享受到有孩子的温暖，其他的不在乎。”
“好的，我这就过去。”
千疏白挂了电话，打开衣柜。
那个挂在最前面的天蓝色棉布裙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是女孩临死前也一直小心地抱在怀里的衣服。
她抚上裙子，手指轻轻划过裙摆零零碎碎的小花，“你的愿望要实现了。你将会有一个家，有爱你的爸爸妈妈，有你。你们三个，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你将不受别人的冷眼，不受他人的欺凌，你得到的是温暖。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你有了一个家，你一直期盼的，温暖的家。”
她抱着裙子，眼泪浸湿了那条裙子，在天蓝色的裙摆处盛开了一朵小花。
千疏白闭着眼睛，按着胸口，她能够感受到心中汹涌得喜悦。
“呐，我们一起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梅子黄时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