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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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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谢默我向来又气又恼。
也多羡慕。
羡慕的是陛下待他真好,而他于陛下到底情有几分,我不知。但我看他凝视陛下的目光之中,隐约,是含情的,只是他表现的平淡。
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他对陛下,有情。
我从来想不到,这样的他,竟会有儿子。
谢默的儿子快满一岁了。
不知消息从何而来,消息传来之时,私下里朝野大哗。
他与陛下也大吵了一架,甚至,是在我也于当场的情况下。
那日陛下饮宴,说是他为陪客,实际上的陪客是我。陛下酒喝了不少,菜夹得很少,那人菜夹得多,酒喝得少。即便如此,酒过三巡,陛下神采奕奕,那人已是不胜酒力,陛下偷眼瞄他,他微笑。
“听说你多了个儿子?”
他一愣。
我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就这样呆呆看着陛下,连自己手上的杯子翻落,都不觉。
“臣……”
臣字音未落,陛下已经厉声喝道。
“这是真的吗?”
他不动声色,招呼内侍递他手巾,拭干沾到酒液的手。
“做什么这么凶,又没有外人在。”
小声的嘀咕,声音轻的只有在座的我们三人听到,当下噎得陛下气也不是怒也不是,涨红一张脸,手指指着他发颤。
却是,没办法再大声。
谢默这人其余本事我不甚佩服,惟他处理危急时的灵动与机敏,我是羡慕得直想学又学不到。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
这事我以为陛下和他说笑,天下人皆知谢默孑然一身,虽以飘逸如仙雅望京畿,至今却无谈婚论嫁的人选。
与他不算太熟,但我晓得这人清高自傲,断不肯轻易折腰,如不算上与陛下那层关系,这人非常洁身自好。
他会有儿子?陛下怎么会想到这么离谱的玩笑……
该不是哪条脑筋又想岔了,于是无由来的酸意又浮上心头。陛下向来顺风顺水,只有这位谢相,看上去便不是位好收拾的主,也难怪他老是胡思乱想。
不自觉,那刻想偷笑。
只是我没想到陛下问话是真的,谢默确实有个一岁大的儿子,生下那孩子的女子姓萧名月仪,是兰陵萧家的小姐。
于是他又入宫来了,陛下召见,不得不来。
这人蒙受陛下如此宠爱,竟然还做出这等事,那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我忍不住瞪他。
他始终不肯讲此事的因果来龙,无论陛下如何威逼利诱,他只是笑,温和而从容的微笑。
瞧着陛下瞧着我,都是如此。
直到陛下说要杀了那女子。
“那请陛下将臣一同赐死。”
清亮而悦耳的声音划过我耳际,抬头,望见的是他严肃的脸。
我不曾见过陛下神情如此僵硬,我也没见过那个忧伤而温柔的青年眼神如此冷漠。
“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女人?”
一字一句,陛下咬牙切齿。
“臣身为男子,有保护妻子的义务。”
他低声言道,言辞恳切。
陛下听不进去。
我瞧陛下已是被踩了尾巴的老虎,谢默说什么也没用,棘手之事,谢相你会怎么处理?
有点觉得幸灾乐祸,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不紧张,或许我衷心盼望他们之间裂痕越来越大。
但如果他们真的分了,我也不舒服。
女人的心理,有时就这么奇怪。
正在此时,陛下又发话。
“事到如此,朕也不和你计较,以后别见他们了。”
“做不到。茶凉了。”他倒了茶,看看,皱眉,让人换新的上来。
“你……你把孩子过继给谢奇好了,朕记得他与孙涵夫妻无子。”
陛下握紧了手,谢默抬头看了他半晌,我这时方有些慌。
虽然想过无数谢默如今的应对方式,还是被他吓了一跳,没料到被惹毛了的他会这么凶--
“庭儿是谢默的儿子,与谢奇同辈,过继与他岂不成了笑话。再说臣是男人,怎能不对自己做下的事负责。如果陛下真要追究月仪,倒不如先治臣之罪。如陛下要萧家人赌命,请先收臣之命……”
说到最后,越来越气的人反倒变成他了,而后告辞,气冲冲跑掉。
我愣愣。
“陛下……”
“让朕静静。”
懊丧的男人如此作答。
那时我突然有些理解,陛下喜欢这个男子的理由。
他够特别。
虽是陛下的情人,却依然有着男子的担当。我突然一阵好奇,与这样的他结缘的女子,又会是怎样的呢?
没想到几日之后我就见到她了。
陛下的眼睛象是要杀人,这般阴沉的目光很少见,奇怪的是在他身前看似必恭必敬的布衣女子倒是从容得很,一点也没被他吓到。
我不知道陛下和她说了些什么?
距离太远。
而后行礼完毕,她出来时,我唤住了她,仔仔细细打量。
这个女子容貌美丽,眼若弯月,总象是在笑。
和那个温和的男人不同,如他是水,这女子则是火。
我这样说,她摇头。
“谢家阿兄如水也象火。”
我不觉如此,但也不想和她辩,我好奇的只是一点。
“你喜欢他吗?”
“是,我喜欢他。”
她幸福的微笑,毫不犹豫的回话。
又是一个痴心的女子,我低叹。
“值得吗?”
“自己喜欢,便是心甘情愿,就如娘娘待陛下。”
我一惊。
“你……”
“我对他,如同娘娘待陛下。”
“喜欢是这样的方式吗?”
难道喜欢就是要造成他的困惑?我知道最近谢默被陛下烦得日子似乎不太好过。
我不解,她摇头。
“喜欢的方式有很多种,娘娘守着陛下便心满意足,月仪只想让他笑得开心一些。”
迎风杨柳旁的女子,眸色清亮如水。
“是吗?”
“就算他与陛下在一起,陛下也不能剥夺他的幸福。谁愿意孤独一生?”
我问她谢默的儿子究竟是怎么出生的,我实是不能相信,那样的男人会做出这样的事,萧月仪看了看我,脸微微一红。
她说这不是他的错,谢默二十二岁那年有几个月流连酒坊,每每喝醉,都得别人扶他回去。
“于是啊,我就设计了他,有三次呢。”
女子有点得意的对着我笑。
“他知道?”
“也许,我倒觉得不知道的可能性大些,醉得那么沉……”萧月仪侧着头,喃喃。“反正现在我生下了庭儿,不管陛下高兴或是不高兴,谢家阿兄与我的关系已割不断……他喜欢或是不喜欢,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只许他喜欢一个人,我就不能喜欢,天下哪里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说话的时候,她笑着,那样的美丽。
后来我听说,这位不凡女子早已出家做了女冠,陛下听闻这个消息,只冷哼了一句。
我不喜陛下的态度,喜欢一个人没有错。
假使有错,那也不该是一个人的错,萧月仪若是有过,谢默也不无辜。
陛下听我所言,沉默了一会,方才说自己其实并不怪罪,心里虽然不好受,但事情发生了也就是发生了,他也没办法改变,他只是怕。
“怕什么?”
“和朕一起,委屈了他,也寂寞了他。朕怕他的本能觉醒,他有一天会记起他是男人,他会想做一般男人想做的事。”
我的问话,陛下遥望宫城远方,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时我不懂为何萧月仪说谢默非常寂寞,而陛下也说他寂寞。
宫中多寂寞,如我也习惯了。
为什么,那个饱受宠爱的男子会寂寞?
那时我不解,而后待到中秋,我才发觉。
或许三人之中,最寂寞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