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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春芷原版短篇存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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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清明时节,已经连着下了好多天的雨了,路面变得坑坑哇哇,一滩又一滩的积水赖在新窝闪着光。赶去山上烧纸的行人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找没有被积水覆盖的地方走,鞋面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水。春雨淅淅沥沥地从油纸伞面滑落,落在水里发出稍微响亮的声音,空气里隐约有着纸钱的气味氤氲,但更多的是雨后泥土的味道。
      不少人看见一个撑着绿伞在路旁啜泣的姑娘,但是没有人更多地在意她,毕竟清明节为了逝去的亲人而哭泣的姑娘太多太平常了。
      如果有人再留意那姑娘几眼就会发现,她其实非比寻常。
      姑娘低着头,她似乎偏爱绿色,身着一件青草浅绿的上衣及一条荷叶深绿的长裙,头发盘起来一半,散下的部分长至腰际。她的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把周围的雨水都隔绝了开来,身上没有沾湿半分,连鞋子也是干干净净。
      姑娘哭得着实伤心,她身边的小白羊眼睛里也闪过哀伤,羊蹄在泥地里跺了几脚,立马有贴近黑色的泥污溅到它的背上去,脖子上的绿色铃铛晃出叮叮的脆响。
      它很想劝姑娘一句,阿芷,快别哭了。可是这种情形下怎么可以乱说话,万一在凡人面前暴露了身份呢?
      对,他们都不是凡人,春芷不是,小白羊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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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不是普通的姑娘,她叫.春芷,是负责掌管人间节气的四位上仙之一。
      小白羊不是平凡的羊,他叫白洋,是因为一次机缘被春芷从凡间带去洗仙池洗去烟尘再带到荷碧殿的。
      春芷是名善良的仙女,但是她实在是有点犯迷糊了。
      比如她迄今都不知道白洋是公羊还是母羊,尽管他都陪伴着春芷有九万年了。她也没有在意为什么白洋还没有化成人形,一直由着他装嫩卖萌。其实白洋的道行一直累积着,快满十万年了,挨过十道天雷就能化成上仙,这些春芷都不知道。
      说到底,春芷在意的只有她在十万年前挖的一个坑而已。
      十万年前凡世还没有这样多的芬芳鸟语,春芷却喜欢四处溜达,戴着用栀子花给自己编织的花环,背着手一个人踱过漫漫长途。而在她走过的每条路上,她的脚印所至之处,都会开出万紫千红的花来。
      有一次走得累了,她就随意躺在一块两侧长了青苔的平滑大石头上休息,眯着眼睛感受春日里懒洋洋的阳光,慢慢得就惬意得想睡觉。等她决定要好好睡一觉,刚用手背抚上眼睛,就有一样柔软的东西落到她手心里去。
      春芷轻轻捻起那个柔软的不明物体放在眼前瞧,都要把自己看成斗鸡眼了,她直觉这是一粒种子。至于是什么种子……她猛地坐起来往四周张望,却没有看见有任何毛绒绒的花或者树。
      望着躺在手心白色毛绒绒的种子,她懒洋洋的心忽然就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也化成了软绵绵的一片。
      当即,春芷就用法术幻化出一个石楸,在路边找到一个宽敞的地方挖坑把种子种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在凡间亲手种东西,不知为何就有种莫名的骄傲的感觉在心里下不去,从此她每年都会来到埋种子的地方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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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是什么算法?
      在凡间听到这样的传说时,白洋忍不住笑了。如果可以这样,那么一直呆在九重天上的话,人间十万年的修为岂不是来得太容易了一点。
      春芷听了却犯愁,如果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么她会不会老得太快了。
      白洋闻言翻了个白眼,小芷究竟有没有身为上仙的自觉啊,生老病死通通都与神仙无关好吗?
      总之每年白洋都会陪着春芷过来给那棵树浇水除虫,所以,春芷与那棵树之间的渊源白洋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白洋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种子已经长成跟他一样高的小树,据说长那么一点都花了一万年的时间。真是太浪费时间了。
      可是一年一年过去,那棵树已经可以“遮天蔽日”,茁壮得让白洋自惭形秽。它的树叶长得像燕尾,它的枝条无数又很茂密,纷纷低垂下来,圈出一片阴凉地,路过的行人都愿意来树下待一待。真是受欢迎,但是看在白洋眼里,就是一副邀宠的丑态而已。
      白洋一直叫他“那棵树”,显然那么粗心的小芷又忘记给人家起名字了。还有一件事,也许小芷还没发现,白洋却是知道的——那棵树有性别的,他是一棵公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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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春芷来人间看那棵树已经是每年的惯例,偏偏今年那棵树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土坑,看得小白羊心肝疼。
      真正心肝疼的是春芷,她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
      小白羊好心疼好心疼他的阿芷,但是连话都不能说的他只能呆着一边看她哭。
      春芷哭得那叫一个撕心挠肝,人间因为她都下了好些天的雨了,再这样下去泛洪水就不妙了。
      还好春芷还明白洪灾的可怕性,带着小白羊抽抽搭搭地就回去了,愣是把自己关在寝殿里哭了一个月才出门。
      小白羊在她的门外徘徊了一圈又一圈,心里把那棵树恨了七千八百回,都是那棵树的错,怎么能够说不见就不见,而且在哪里都找不到呢。
      一个月之后春芷打开房门,小白羊发现她瘦了一大圈,以往最合身的荷叶装变得松松垮垮,眼眶也陷下去,面色还有些苍白。他心里除了叹气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是用乌黑的大眼睛看着春芷给她安慰。
      春芷就蹲下身子去摸小白羊的脑袋,盯着他的眼睛说:“让你担心这么久真是太对不住你了,现在我已经好了。而且我决定,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了,现在我们下凡找点乐子吧。”
      小白羊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放下心来,正要说点什么,就听到有谁大喇喇地跑进了荷碧殿,脚步声很重,还喘着粗气。
      春芷和小白羊一同回过头去看,原来是同样管理节气的夏桑,她进来之后一看到春芷就开始扯着嗓子喊:“哎呦,春春你可算愿意出来了,你知道不知道,凡间已经发了大半个月的洪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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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灾,这可怎么办才好,难道她躲起来哭也会一直降雨吗?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了,得想办法排洪,要不然就无端致使人间生灵涂炭了啊。
      想着对策,春芷刚舒展了一些的眉头又拧起来,这时又听见夏桑道:“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了,是南海的定海神珠出现了一些问题……可是,为了防止天君因此误会迁怒于你,还是下界处理一下吧。”
      春芷听了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可惜这个时候最要紧的就是排洪,怨谁都没用,小白羊用脑袋蹭了蹭春芷的手臂,脖子上挂着的铃铛叮当响,他说:“阿芷,那我们下界当英雄去吧。”
      闻言,春芷的神情松动了一点,她扯出一抹微笑,又摸了摸小白羊的脖子,道:“好吧,那我们去当英雄。”
      夏桑瞥了撇嘴没插话,实话说她有点眼热这样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
      小白羊多了一个心思地想,阿芷是准备一直把他当仙兽看待了吗,倒是好事一桩。
      他倒丝毫没有反省是他自己的行为比较“仙兽”的事实。
      一仙一兽又无比惯常地从南天门下了界,上仙绿色的衣带随风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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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姓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光是从浅浅的“泛洪灾了”四个字是感受不到什么的。春芷和小白羊一同立在紫霞山上,远看着被水冲垮的房子,水里飘着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成群结队的浮木与衣裳,甚至是……尸体,心中的难受与震撼无从说起。
      “这可怎么办……才好?”小白羊沉重地开口问道。
      “既是南海的定海神珠出了差错,那如今就只有你能解决问题了。”春芷低头看着小白羊的眼睛说。
      小白羊的一双粉色大耳颤了两颤,没明白春芷话里的意思。
      春芷又蹲下来,右手挑起小白羊脖子上的绿色铃铛,半开玩笑地开口解释说:“看来,你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脖子上挂了多么了不起的东西,这可同样是颗定海神珠,跟南海那颗一道来自上古神龙的眼睛呢。”
      小白羊感觉有点脖子从来没有这样发烫过,他默默撇开了脸,粉色的耳朵有变红的趋势,有些迟疑地问:“那,用完之后,可以还给我吗?”
      春芷笑得牙齿都露出来,白闪白闪的,她说,“知道这是个宝贝了吧!放心,会还给你的。所以,不要老是觉得我不在乎你呀。”
      小白羊有一瞬间的安心,可是也没有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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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白羊脖子上挂着的绿色小铃铛不是凡品,正如春芷所说是个宝贝,九万年前把白洋从洗仙池里捞出来的时候就给他戴上了。
      那会白洋问春芷为什么要给他戴铃铛,春芷就摸着下巴贼兮兮地笑:“从今日起你就是本仙的神兽了,神兽就该有神兽的样子啊。”
      白洋不服气地嚷嚷,“我才不要做什么神兽,我要跟你一样当上仙。”
      春芷就摸着白洋的脑袋纳闷地想,“当本仙的神兽有这么不好吗,你要是想自己修炼的话,成为上仙恐怕还要等个十万年哦。”
      春芷大概感觉不到,白洋更想堂堂正正地站在她身边,而不是一直维持一副兽态的愿望吧。
      不管怎么样,粉耳绿铃铛的小白羊是春芷上仙的神兽也是天界众所皆知的事情。
      有了绿铃铛做助力,平定水患看起来并不十分为难,春芷和小白羊来到南海,把摘下来的定海神珠抛到上空,然后念定水咒语催动法术,靠海的满城的洪水开始尽数回流,一天一夜的时间城中的水患已经消弭。
      小白羊就在她身后眼睛一眨不眨默默地看着她聚精会神地救水,在春芷没注意到的地方,有那么一段时间,小白羊的眼睛变成了绿色。是并不妖冶,反而很清澈的眸子。
      不过,他赶在春芷看到之前拼命用自己习得的法术来把瞳孔的绿颜色压制了下去。
      当大水退去,城中跑到半山腰去避难的,在自己家屋顶上避难的,在各种高地避水的人们纷纷忘记了矜持抱成一团欢呼,灾后重生的庆幸与喜悦在人间满满地洋溢着,剩下的重建家园的工作得看他们自己了。
      九重天上观望着的夏桑、秋守和冬忆也都露出了会心一笑。
      春芷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困倦过,领着小白羊去邻近的城镇找客栈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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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带着小白羊出现在人前赚足了眼光,很少有看到大清早找客栈居住的,而且这个消瘦的姑娘面孔白皙,浑身干净整洁没有半点烟火气,美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这样的一个仙子带着一只白羊四处行走,没有人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许独特的美人都该有着自己独特的癖好,比如把羊当做宠物随身养着。
      春芷累得没有功夫多说话,幸好掌柜也不多啰嗦,看在她毫不含糊的一锭白银的份上,麻溜地给她整理了一间上房。
      其实春芷想要两间上房,另外一间给小白羊住的,可是小白羊不让,坚持认为他应该在春芷休息的时候做好守门工作。
      (都到这个份上了还说自己不是神兽像话吗?)
      春芷就衣躺下了,小白羊在房间里轻轻来回巡逻,又生怕铃铛的声音太大吵醒她。他们来的时候挺张扬,出手也算阔绰,不知道会不会被有心人打上主意。
      见过人间的多种尔虞我诈,比起春芷的毫无防备,他对人类简直称得上是戒备了。
      所幸并没有不轨之徒出现,房间里只能听到细碎的铃铛摇摆的声音,以及春芷轻微的呼吸声,窗外有微风拂过枝桠,绿叶发出淅淅沙沙的声音。
      窗户没有关上,如果这个时候窗外有人,那么他们会发现房间里坐着一个俊美无双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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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芷睡觉的时候并不□□分,滚了两圈被子就要往下掉。
      小白羊有些着急,把铃铛摘下来握在手里就化成人形去给春芷盖好被子。
      他的瞳孔是绿色的,蓝绿蓝绿,如果有深绿色琉璃的话倒是可以拿出来比对一下。他的眼睛比琉璃更美,清澈见底,毫无杂质。
      据说眼睛是可以反映内心的,不知道这一点可不可以适用于仙。
      小白羊披散着一头及地黑发,身着蓝衫,倚在桌前看着春芷的睡颜移不开眼。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现在是不是有点反过来了呢。
      他又凝视了手心里的绿铃铛良久。
      定海神珠,上古神龙的眼睛啊,有点犯恶心。但是它都已经化成铃铛这么久了,还是不要考究它的来历,勉强可以让它挂在脖子上的。
      更关键的是,没有它的气息压制,他根本无法长久地维持一副小白羊的模样。
      他也活了十万岁了,看来继续装嫩是一件麻烦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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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白羊赶在春芷醒来之前变回了羊身,脑袋凑到床头,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就一直瞧着春芷。
      春芷从早睡到晚,等到傍晚睁开眼睛首先见到的就是这双有神的黑色眼睛。
      鉴于睡了一觉精神很好,春芷脑袋还贴在枕头上就兴致勃勃地提议说,“白洋,我们去逛传说中的夜市以及找点好吃的吧。”
      小白羊有点累,可是他没有拒绝这个提议,只是下巴挂在床沿恹恹地说:“阿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有反对过你吗?”
      春芷有点奇怪,眯着眼睛凑近小白羊,“为了表明你跟我平起平坐甚至超过我的立场,你不是一直叫我小芷的吗,现下怎么又管我叫阿芷了,不对劲。”
      小白羊被她瞅得好不自在,抬起头就离开了床,朝窗户走了几步,只白色的尾巴冲着春芷的方向,他反驳说:“如今我觉得阿芷比较平起平坐。”
      “好吧,好吧,就随你了,神兽大人。”春芷挥挥手,心情很好地穿鞋下床,拍拍小白羊的脖子,“我们出门吧!”
      (话说小白羊是那种没有犄角的小白羊,有时候会不会太好欺负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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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芷看到什么都想买,小白羊不是很能理解这种兴致,尤其是她已经给他戴了不同颜色的三顶帽子了。
      仙界有这样寂寞吗,凡间的帽子有这么好看吗,阿芷你知道人间有个词叫做“土包子”吗,实在不忍心告诉你了。
      “白洋你看,那边有卖一种很像云朵的糖,好多人在吃,我也要去买!”春芷走着逛着兴致越来越好,对着两步之远的小白羊就开心地欢呼了起来。
      周围有人听到她对小白羊说话,不由得交头接耳地议论起她来,大抵是说,这么眷美的小姑娘,居然跟羊这么对话,该不会是傻的吧。
      小白羊心里有不好的感觉在燃烧,很想拉春芷离开这里,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更加不能有什么动作,只能耸拉着脑袋跟在春芷后面,直到春芷买了两支棉花糖也喂给他一支。
      小白羊不张嘴,春芷又有一点纳闷:“除了吃仙草,我记得你还喜欢吃甜的啊。”
      春芷尝了尝她自己的,甜丝丝的她好喜欢。又把给小白羊买的那根递到小白羊嘴边,鼓励他尝试一下。
      小白羊还是不敢张嘴。
      春芷摇头扁嘴,“你不对劲,都不顺着我了。”
      小白羊这才张嘴抿了一口,咽下去,甜腻的感觉入侵所有味蕾,是第一次尝到的滋味,他还想再吃一口。
      可是春芷却收回了手,目光变得严肃了起来,她说:“白洋从来不会吃甜的,也很少顺着我。其实你不是白洋吧,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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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芷与小白羊对峙,周围指点的声音变得更重了一些,在小白羊的耳边嗡嗡作响。他们说,看吧,这姑娘真是个傻的,可惜了,可惜了。
      太刺耳了,再加上被春芷质问的慌乱,小白羊一急之下脱口而出:“我们先离开这里,我再告诉你。”
      四下猛然变得安静了起来,人们在震惊之中纷纷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瞪大了眼睛。只是这静谧持续的时间太短,不一会儿,所有人都抓起手边可以抓住的东西四处奔逃,一边跑一边喊着:“妖怪啊!”
      春芷的眼神巍然不动,还是盯着小白羊的眼睛不放,看得小白羊十足地心虚了起来,
      小白羊咬咬唇,硬着头皮化成了一个绿眸青衫的翩翩君子模样,心虚地侧脸避开春芷的目光。
      可惜就在看到他绿眸的那一刻,春芷的心里就有了一个答案。
      春芷一下子就红了眼眶,鼻子酸得不得了,她扔了棉花糖,双手握成拳捶上“小白羊”的胸膛,一边哭一边打他:“你是,你是,原来你是……我的男树!”
      “……”他也没有什么动作,由着春芷打他泄愤,不过,她的树是什么古怪称呼?“那棵树”的思维有些跑偏,难道阿芷一直以为他是“女树”?
      “我还以为你不见了,我还以为我看了十万年的树就这么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呜呜……”
      说到最后春芷泣不成声,思绪回来了的他没忍住把她抱进了怀里。
      忽然就下起了雨,雨声响在耳际,冲刷着四周扔得到处都是的杂乱货物,却没有半点落到他们身上。
      明明在下雨,可世界就是变得安静了起来,他好像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慌乱又剧烈,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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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小白羊就是那棵不负责任留下一个大坑就跑掉的树。
      他说不出自己的身份,也许要怪春芷,她一直并没有为他想名字。
      难道要坦白说,“我就是那棵树”吗,那也太别扭并且不浪漫了。
      没想到变成本尊后春芷一眼就可以认出来他,之前可以伪装那么久真是要仰仗这颗绿铃铛了啊。
      “那棵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脖子。
      哭了很久春芷突然抬起头,红着眼锁定住“那棵树”的眼睛,怯怯地问:“那我之前为你哭了那么多回你都看到了?”
      “那棵树”迟疑地点点头。
      春芷用手挡住眼睛,认命地说:“苍天,我的脸都被丢光了……”
      话没落音又放下手去戳“那棵树”的胸膛,“不对不对,都是你的错!看我那么伤心,你怎么可以那么幸灾乐祸地旁观呢?”
      “那棵树”也有无从说起的千言万语,可惜他与别人有约定,什么都不能告诉她。所以他只能用满怀歉意的眼神看着春芷。
      他等着春芷问白洋的去处,又害怕春芷问起白洋的去处。
      至于约定,他在春芷面前暴露身份,好像就已经违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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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芷在人间还有几日的工作,他们又换了个城镇,找了家新的客栈住下来。
      可怜的白洋已经全然被春芷抛在脑后了。
      现在春芷满心满意想的都是在撒泼打滚之后如何在“那棵树”面前贤良淑德一点。
      人间的话都是怎么说的来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要做淑女,首先就得知书达理。借了几本诗书经史看了几页,她很不淑女地敲开了“那棵树”的门。
      明明是很委婉的谐音,却无意中被她拿来表白心意:“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无故消失,可以留在我身边,所以你的名字就叫‘庭柳’可以吗?”
      “庭柳,停留吗,可以啊,谢谢你!”比男树好听太多,庭柳想了想就展颜一笑,绿眸里的玻光溢彩晃得春芷有点晕。她一下子就忘了手脚应该怎么摆,书籍上条条框框列好的的淑女风范都丢到了九重天外,她慌慌张张地就转身要走。
      “阿芷”,庭柳叫住了她。
      春芷堪堪回过头,挤出一抹她觉得应该最得体的笑容看着庭柳。
      庭柳请求道:“请你现在认真听我要说的话,千万不要觉得难堪。”
      春芷摆好笑容,稳住心神听他讲。
      庭柳顿了顿又开口,说:“其实你不用学凡间的那些条框俗礼,也不用琢磨什么样子最惹人怜爱,因为在我眼里,就算比我多活了几万年,你依然只是个天真善良,遇到一点不好的事情就会哭鼻子的小姑娘而已。”
      原来她这几天在想什么他都知道,春芷的笑脸撑不住垮了下来。
      庭柳憋住笑继续一本正经地说:“可是,你这样的小姑娘是最受人们喜欢的,他们每年不都在盼着春天来到吗?”
      春芷被他不断转折的说话方式闹得心浮气躁,一点都没感受到他的恭维,直到听见他的最后一句:“所以,不用再费劲心机去变成所谓讨人喜欢的样子,因为你所有的样子我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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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芷头一次这么神思不属,也是头一次满腔幸福找不到出口。
      有没有人像她一样种棵树种了好多年,最后爱上那棵树的?
      凡间不是有各种各样的话本子吗,秋守就最喜欢搜罗了来看,也最津津乐道仙女与书生的故事。
      那如果是仙女与树呢?
      “噗嗤”,春芷自顾自笑了起来,旁边走着的庭柳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在笑什么?”他问。
      “笑你呢。”春芷眨眨眼睛,一派天真地说。
      “为什么要笑我,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说着,庭柳用食指刮了刮自己的鼻子。
      “我为你也哭过那么多回了,就不许我小小地笑一次吗?”春芷嘟起嘴撒娇。
      “嗯,那就准了。”庭柳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很认真地点头说出这个决定。
      什么啊,春芷哭笑不得。
      过了一会,她又提出一个对她来说很郑重的问题:“你说,无论如何都会喜欢我,是真的吗?”
      庭柳牵起她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是真的,很喜欢你。”
      “那,我也很喜欢你,以后不要轻易不见了啊。”春芷有些小惆怅地说。
      “好。”
      他们手牵手向着天边的方向散步,夕阳已经下到半山腰,影子叠在一起,被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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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很多问题忘记问了,比如说庭柳是什么时候历劫成仙的,比如说他和白洋是什么时候交换,白洋又去了哪里。
      看来太幸福会忘事的啊。
      庭柳和她手拉手笑容满面地回到天界,在南天门遇见了与春芷交接的夏桑。
      最近遇上夏桑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事,当下,夏桑又是一副愁眉不展的熊样。她看看春芷,又看看庭柳,什么都没问,欲言又止。
      这是怎么了?
      夏桑什么都没说,跺了跺脚就走开了。
      春芷心里却咯噔一下,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厚。
      庭柳也没有多说话,和春芷互相对望了一眼,加快了回碧荷殿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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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生面孔,据说他们都是来自南海的虾兵蟹将。
      碧荷殿的一个仙侍在春芷耳边说了几句之后就低头退回了一边。
      春芷抓紧了庭柳的手,她也不坐下,只是站在大厅里,似笑非笑地说:“各位要来碧荷殿做客如何不先知会本仙一声,本仙有失远迎啊。”
      为首的海龟神将做了一个手势,就有小兵扔出来一个被捆着的形容狼狈的白衣男子,他身上血污遍布,脖子上挂着一个绿色染血的铃铛,依稀分辨出来原来穿着的是白衣。
      为什么会有两颗铃铛出现,到底哪一颗是定海神珠……
      春芷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衣男子,心里的疑问不安三千重。
      庭柳默默放开了春芷的手。
      手下一空,春芷忙抬眼去看庭柳,目光却胶着在庭柳脖子上的绿色铃铛上。
      这时候,她听到海龟神将说:“我们南海的定海神珠被盗了,分明在这小子身上,他说这是春芷上仙给的,来这是要一个说法。”
      “说法,一声不响绑了我的‘仙兽’又公然闹到我的殿上来,你们还问我要说法?”春芷扭过头去直视海龟神将,只是她说话的时候心里也很虚,手心有汗。
      “请您原谅,这次神珠被盗后果实在很严重,我们南海水君担了这次罪责。您平定水患有功,但如果水患因您而起,就要另当别论了。”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白洋,你说。”这种时候春芷实在是给不出好的语气。
      “是……”白洋终于得到开口的机会,激动得有些结巴,“是他,是那棵树趁我渡劫不敌打伤我,还要抢我身上的神珠,他说他要代替我在你身边。要不是我躲过去了,他能去南海偷神珠吗!”
      “我不信。”春芷握紧了拳头,可是她好像有点站不稳了。
      “你就是不信我,我在你身边待了九万年你还是不信我!不然你问那棵树,他伪装成我在你身边怎么解释,他脖子上的定海神珠是怎么回事?!”说到后来白洋已经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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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柳,他说的是真的吗?”春芷按住心口问庭柳。
      庭柳没有歇斯底里,他只是皱了眉头,语速很慢地反问春芷:“有一部分是真的,你信他还是信我?”
      春芷退后了一步,痛心地说:“庭柳,你可知神为何是神,我们身上向来背负着比人类更重的责任,怎么可以为了一己私心就……你也看到人间是什么惨状了,你怎么忍心?”
      庭柳不怒反笑,绿眸里有没人能懂的落拓,可是笑颜倾城,他说:“所以,你这是不信我了?”
      “你自己都说白洋说的是真话了,我真是看不出来一颗破珠子有什么好宝贝的,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春芷低头走到白洋身边,扯下带血的绿铃铛砸向了庭柳。
      庭柳蹲下身子捡起那颗带血的铃铛。
      言罢,她又对着众神将挥挥手,疲惫地说:“让你们看笑话了,你们都走吧,该怎么着怎么着,让我清净一下。”
      “走吧,带上他。”海龟神将一声令下,就有几个小神兵上前要押解庭柳。
      庭柳甩甩肩膀摆脱束缚,他说,他自己走。
      也不知道想些什么,春芷独自在大殿里坐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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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芷不敢去问庭柳的处置结果,十万年的相伴,十万年的信任,就这样成了一个荒唐的笑话。
      她爱的那棵树,她曾经指望他像白杨一般正直的啊。
      白洋终于成了上仙,与春芷平起平坐。
      他甚至请求天君给他跟春芷赐婚。
      春芷没有反对也没有答应,婚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定下来。
      真正关心春芷的,都知道她过得很不好,日渐消瘦。冬忆帮她管了好一阵的节气,人间的冬天变得特别长,等到春天也是春寒陡峭。从此人间好几年都没有春天。
      夏桑多事地去打听了庭柳的消息,却是不知他的所踪,南海深处躺着两颗定海神珠,却依然寒冷又落寞。什么都不能对春芷说。
      婚宴那日白洋喝多了,他醉醺醺的,表情不喜庆,看起来反而很难过。
      他摔了杯子指着端坐在婚床上身着火红嫁衣的春芷说——
      别老是惦记着那棵怂树,他现在元神都没有了。
      其实是我让他替我陪着你一段时间的,我说我要渡劫你放不下我会伤心,他自己肯定也有私心,不然怎么这么轻易就被我利用。
      我也没有想让他魂飞魄散,只是想设计让他离开你而已,我就是见不惯你惦记他比我多,我爱你不比他少。
      小芷,你别走……
      20>>
      春芷扯掉了盖头,在月色中奔跑。
      她是傻子,她是个真傻子,为什么就不信他。
      不,早就不关信不信的事了,这些日子她常常在想,就算他坏,他不会正直如白杨,她也应该义无反顾地爱他。
      爱是没有对错的。
      可是她错了,错得离谱。
      后世有传说,不少人看见,身着火红嫁衣的春芷上仙,在婚礼当日逃婚下了凡。她坐在路边的土堆上,看着一个冒了绿芽的土坑,一会哭一会笑,状似癫狂。
      天气回暖,春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春芷原版短篇存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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