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人来。 ...
-
第二十六章。人来。
一身粉红的小姑娘笑盈盈的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并不显得粗鄙，反而有一种天然的可爱。那是一直被骄纵着长大的小女孩特有的酣甜，仿佛是一块融化在阳光下的麦芽糖，黏软清甜。
“萱儿，你又淘气。”
马车的帘子被一只修长细白的手挑开。那只手生的极美，仿佛有桃花盛开在指尖。指尖淡淡的粉色显示手的主人的养尊处优。就是这样的一双手，没有人能够想到竟然是属于男子的。
林世卿的马车极为宽敞，墨色跪坐在帘子旁边，微微挑起车帘。帘后端坐的男子脸上尚且带着一丝苍白，肺腑的伤虽然已经好了许多，但是到底是病去如抽丝。墨色挑起帘子，林世卿缓步走了下去，边走还边训斥太过心急的小姑娘。
说是训斥，若是林世卿的眼神不那么纵容，还有几分说服力。
琪萱快步走到林世卿旁边，挽上他的胳膊，用小肉脸蹭了蹭林世卿的肩头，脆生生的说道“哥哥，咱们快点，酒庄日落之后不待客的。”她今天没有在脸上涂脂粉，露出了原本天然的雪白肤色。
一个小姑娘的漂亮能到什么地步呢？明眸皓齿，香腮云雪，无外乎如是。世间陈述女子风情的语句颇多，然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又能绝色到哪里去么？可是偏偏除却那些伪装的琪萱漂亮得都让人移不开目光。
眸如秋水，衣衫秀美，骨骼玲珑。
林世卿望着小姑娘太过漂亮的面容，静静的叹了一口气。眼中涌起了什么，最终却沉入了眼底。
此去不回，无路可退。
深吸了一口气，林世卿抬手轻叩酒庄的门扉。他的随从全部退避，和他一道在门前静立的只有墨色和琪萱。其实他也知道，如今的敲门，也不过还走一个形势罢了。若是那人不想，他们根本就走不过酒庄的山门。
毕竟，纵观整个江湖，还没有人想要领略酒庄的护山大阵的滋味。
酒庄的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年迈的老者，淡淡的瞥了一眼门口的状况，而后将门敞开。待三人走入，酒庄的门就仿佛像是一个沉默的蚌，慢慢合拢了。
林世卿一行人走入酒庄的时候，秦长乐和林七正对坐饮茶。虽然是在酒庄，但是林七很少饮酒，只有少数兴致极好的时候他才会浅酌几杯。而多数的时候，林七是喝茶的。
显然，这些人的叨扰并不让他高兴。
寒山茶是长在酒庄后山的茶，因为后山常年苦寒，虽然在江南，但是气温常年在冰点之下，滴水成冰。那里的茶叶生长不易，但是炒后奇香。室内弥漫的茶香一时压过了酒庄的酒香。
林世卿一行人进来的时候，林七头也未抬，并没有看他们一眼。反倒是秦长乐对攥着林世卿衣袖的小姑娘笑了笑，有些戏谑的从怀里掏出一物扔给小姑娘，笑言道“还要哥哥请你吃糖么？”
秦长乐看似随意一抛，但是力道掌握很好。小姑娘明显有些功夫底子，手腕一转，就将那物握在手心。一颗樱色的宝石躺在小姑娘白生生的手心上，流光溢彩，竟真的有几分像是做工精美的糖果。
“谢谢长乐哥哥~”小姑娘乐呵呵的接过，竟真的作势要往嘴里送，唬得秦长乐连忙起身扣住她的手腕。
掌中的手腕看似纤细，看是却很有肉感，肥嘟嘟的攥在手里很好玩。虽然秦长乐不在意什么男女大妨，但是这样攥着一个云英未嫁的小姑娘的手腕终归不像话。赶忙松开，秦长乐无奈的笑道“哎呦我的小姑奶奶，那是送你玩的，哪能真吃呢？”
小姑娘的眼中盛满了琥珀流光，偏着头看着秦长乐，眉眼弯弯的样子。
大概他们这一闹，堂中的气氛活络了很多。秦长乐悄悄瞥了一眼林七不再紧绷的神色，心里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林家人对于林七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难提的旧事，那是说不出口的暗伤，那是每每午夜梦回，林七都会隐隐作痛的伤口。
然而，往事再龌龊，那也终归是林七割不断的血脉之亲。秦长乐有时候总是觉得，他需要在这个世上给林七寻找很多牵绊，不然他的阿七就随时可能飘忽而去。
微微抬手将秦长乐拉回身边，林七将杯中滋味正好的茶整杯倾倒在茶海中。他抬眼瞥了一眼林世卿，两人相互对望，从彼此的眼角眉梢之中都能寻见五分相似。林七本就是风华绝代的男子，这些年的岁月洗练更让他傲然出尘。而林世卿生得颇有几分林七的风骨，只是略微稚嫩罢了。
这样的相似在林七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转而，他的目光望向了那个一直在摆弄秦长乐送的宝石的小姑娘。小姑娘背对着他站着，仰头透过阳光观看那颗宝石。其实秦长乐心里也大概明白，若是这小丫头真的是林家小辈，那什么样的宝石没见过呢？所以他送的这小玩意不过是胜在颜色讨喜，拿来讨小姑娘欢心罢了。
身量未足的小丫头而已，林七本不在意的。多看两眼也不过是因为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小姑娘值得那人取这样的名字。
琪萱，思乐。前者的心思倒是直白，琪萱齐宣，平齐于宣。然而后者的心思就值得人谈久了。毕竟林七回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他飞蛮和那人有什么特别的交集，值得那人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
简直是平白的觊觎了，林七想到这里，不由不悦的皱了皱眉。
这个时候，一直在玩那颗宝石的小姑娘转过了身来。当她的容貌直白的呈现在林七眼前的时候，林七的手抖了抖，将杯中的茶洒出去些许。一场风暴，就这样在他眼底酝酿。往事纷至沓来，回忆不会轻易饶过谁。林七的眸子从来都是平静无波的，但是在看见小姑娘的容颜的那一刻起，他的眼底难得的出现波澜。
秦长乐有些疑惑林七的失态，也不由将目光投到小姑娘的脸上。心中百转千回的翻检那些已经褪色的旧事，忽而，秦长乐的脸也苍白了一下。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他知道为什么林七会如此了。那件事几乎是林七一生都跨不去的坎，这些年都被他小心翼翼的埋在心里。抛却这件事，那个男人就永远完美而强大，而一旦触及那件事，这个人就会变成保护伤口的困兽，又凄厉，又绝望。
心里弥漫着浓烈的自责。他早该发现的。虽然那时候他年纪尚小，虽然他和那个女子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世间岂会再有那样的倾城色？秦长乐叹息一声，他的确是不该忘记的。
秦长乐再看向琪萱的目光中，带上了几许复杂。这个如今天真不识愁滋味的小姑娘，竟和她的祖母，林七的母亲一般的容貌。假以时日，待她身量已足，年华正好，又该是怎样的盛态极妍？
只是，这样的绝色，对于林家女来说，终归不是福气。
在宽大的茶海的遮掩下，秦长乐悄悄握了一下林七的手。林七感觉都指尖传来的温暖，那种温暖一瞬间将他从往事的深渊中拉了出来。然而，不是没有绝望的。若非今天这两个人站在他面前，林七都要忘记自己身上流着怎样肮脏的血液了。
他血脉里流淌着的每一滴血，都带着他母亲的眼泪。他每向那个他养大的孩子靠近一步，都会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肮脏。皮肤下流动的血色清晰的提醒着他，他不配，不配得到谁的偏爱，不配得到谁的垂怜。不配靠近所有的阳光和温暖。
他的长乐有他的江湖，而他，却只配呆在酒庄的阴冷角落里。这十三年的自我欺骗几乎让林七已经忘记，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祸起萧墙，兄弟倾辄所以离开，他原本就是仓皇而逃，想要离开那个盛满了恐怖回忆的地方。
琪萱似乎察觉到了林七的目光，转身一步一步的向林七走去，走到他的对面，用手支着下巴，笑容甜暖的对林七说道“二叔好。”
林七在家行三，可是琪萱却偏偏叫他二叔。因为琪萱的父亲对林七的称呼从来都是“小二，小二”的，那代表着，林七是他唯一承认的兄弟，他们一母同胞，血脉相同。
林七握紧了桌下的那只手，半响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对林世卿说道“你想要什么？”
林世卿倒是没有想到林七会如此直白，所以当他看见林七并不理会琪萱的问好，而是直接询问他的时候，他还微微的愣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就反映了过来，对林七深深一躬，缓声说道“二叔说笑了。世卿此番前来，不过是拜访长辈而已。”
“是么。”林七冷冷一笑，对他的话并不相信。
林世卿被下了面子，却也不恼。转而对秦长乐说道“卿与秦兄也算是患难之交了，二叔多年承蒙秦兄照料，可惜卿这些年难得离家，不能在二叔膝前尽孝。”
林世卿这话说得秦长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几乎很难把眼前这人和初见的那个黑衣桀骜的少年联系起来。
很多年后，秦长乐才依稀明白，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必须恪守的。个性，风骨，情仇，恩怨。这些东西如果遇见了你更想要的，那么就通通是可以改变的。
这个时候，日暮将垂。酒庄不留客，所以林世卿等人无论如何也必须离开。林世卿也并不歪缠，看了看天色，便起身向林七拜别了。
只是，临走时候，他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秦长乐，转而笑道“秦兄最近不若在酒庄陪陪二叔，江湖事什么时候都可以管，但是二叔可不是什么时候都需要人陪的。”言罢，便带着一行人走出了酒庄。
秦长乐愣了愣，他倒没想到，林世卿的目的竟然是……让他最近莫要理江湖闲事。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人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