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月下。 ...
-
第二十五章。月下。
林七带着秦长乐回到了酒庄，两个人其实心里都明白，这件事情一旦开始，就远还没有结束。
然而对于那些未知的前路，两个人谁都没有提及。林七只是吩咐酒庄的下人准备好了各种伤药补药，力求让秦长乐肋骨的伤最快的好。酒庄中的人经此一役，对秦长乐的伤更加重视。从前他有个小伤小痛的时候，酒庄的兄弟姐们虽然也会三三两两的来探望，但是如今这种一天十二时辰都有人小心看护的场景……说实话，秦长乐有一些吃不消。
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鸡汤，秦长乐便想要推开婢女又端到他嘴边的燕窝粥。谁知那个婢女手腕一翻，避开秦长乐推拒的手，而那碗粥竟然一滴也没有撒，那个婢女手下的功夫由此可见一斑。
鼻端依旧是甜腻腻的香味，秦长乐欲哭无泪的望着那个满脸冰霜的婢女，有些可怜兮兮的说道“瑞姨……我不想喝了啊，真的是喝不下了啊。”手捂上有些鼓溜溜的肚子，秦长乐默默的算了一下，这大概是这顿饭的第四碗补药了。
被称作“瑞姨”的婢女手下微微一顿，将手里端着的燕窝粥放在桌上。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那个婢女单手支着下巴，微微哼了一声，随后撕下了脸上的面容只是清秀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风韵极妍的脸。
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点了点秦长乐的额头，那女子似笑非笑的说道“小姨这易容，每次都能被你看出来。”虽然是似嗔非嗔的神态，眼角眉梢也飞出了一段风情，但是这人手下的力道却一点也不轻，秦长乐的额头上眼见着留下了一个红红的指痕。
秦长乐“哼哼”了几声后便捂上自己的脑袋，端起一旁的清茶灌了好几口，才压下了嘴里翻腾的药味，在他灌茶的空挡，还不忘回话“那是了，我可不记得阿七手底下又敢强迫我喝药的婢女。”
在“强迫”二字上，秦长乐特意加上了重音。自从他上次受伤之后，酒庄的人的确会想尽办法为他进补，但是多半是苦劝罢了，像是这种直接把补药抵在他唇边的……估计不用他说，就会被林七赶出酒庄了。
何况瑞姨身上一直有一种特属于林家人的香气，虽然很淡很淡，但是她一靠近，秦长乐就闻得出来。
被秦长乐称为“瑞姨”的女子浅浅一笑，竟带着无限的芳华。她很美，这种美因为容貌，却不仅仅是由于容貌。她浅浅一笑，就仿佛有城池无声的倾倒，而后再想细细端详她的眉眼的时候，却总感觉她的眉眼处仿佛氤氲着一片烟雾，看不真切，但是处处风情。
时光仿佛对美貌的人特别宽容，眼前这个女子并不年轻了，但是却不会让人生出美人迟暮的感觉，反而如同淡酒尘封，持久弥香。
依旧是伸出指尖点点秦长乐的额头，女子问道“小长乐，听说你受伤了？”
秦长乐有些尴尬的笑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粗声道“瑞姨你放心，我没事了已经，这次多亏了阿七。”肋骨处的伤早已经好了，余下的倒是心里的后悔。当那天他毫不犹豫的跳入暗流湾的暗流之中的时候，是绝对没有想过林七随着他跳下的。
如果预料到这个后果，秦长乐曾经扪心自问，如果知道自己的一时冲动会让阿七那样狼狈，他是否还会那样毫不犹豫的跳下去？然而没有如果，秦长乐叹息一声，压下心头莫名的悸动。
“多亏了他什么？保护你本来就是他的责任。”曲指叩了叩秦长乐的额头，女子轻声哼了一声。“当初带着你走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说会保护好你，会照顾好自己，现在你们自己看看，一个两个伤着碰着的。”
秦长乐乖乖的任由她敲脑袋，并没有闪避。待到女子发泄了自己的愠怒，秦长乐才乖乖的坐好，神情颇有一丝严肃的问道“瑞姨，你知道琪萱么？”
听到这个名字，女子的手顿了顿，眼神迷离了半响，方才神色颇有一些怀念的说道“你说小十七啊。”伸手比划了一下小腿的高度，女子轻轻说道“小姨我比你们离开家晚一些，我离开的时候，小十七才这么高。不过长得倒真是漂亮，粉琢玉砌的像个小仙童一样。”
秦长乐有些讨好的笑了笑，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根血珊瑚的簪子插在她头上，低声说道“那还不是因为和瑞姨你长得像。”
说话的功夫，林七穿过花厅，缓步而来。在秦长乐身边翩然落座，林七对那女子轻轻点头示意，唤道“小姨。”
女子瞥了他一眼，张口想出言责难，但最终却没有说话，轻声叹息了一声，对林七说道“小三你一向谋而后动，被逼到这样的境地，小姨也不说你什么了。只是这次和上次不尽相同，家里的小辈儿既然盯上了你，你就该小心些才是。”
林七点了点头。
这些日他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离家许多年，虽然当年离开的时候也留下过暗桩，但是重启这些暗桩并不是容易的事。幸而，经过一番部署，那里的部署也重新运作了起来。
有一些疏忽他经历了一次就已经清晰的明白，那些由他自己的疏忽带来的后果，他根本就承受不住。林七一向自诩世事皆通，却颓然的承认，有的时候，世事皆通想要护一个人也会护不住。
因为将那个放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那人混不在意的伤口在自己心里都会变成巨大的疼痛。太在乎，在乎得心都疼了。
似乎嘱咐完了小辈，女子便算是完成了此行的目的，站起来摆了摆手，下一瞬她已经翩然走远。
“簪子小姨很喜欢，以后小长乐不许让自己受伤了。”清越的女声渐渐在空中飘散，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斯人已远。
厅内只剩下了秦长乐和林七两个人，似乎那次落水之后，两个人的相处总是夹杂了一些别样的气息。这样的气息让秦长乐有些耳热，但是倒不讨厌。
只是感觉空气都胶着了起来，秦长乐咽了一口唾沫，想要破开两个人之间的暧昧。干巴巴的开口“瑞姨这幻神的功夫更上一层了哈。”
林七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盯着秦长乐看。秦长乐有些无措的移开目光，不知道如何应对。低下头用小汤匙搅动着已经有些凉了的燕窝粥，鬼使神差的往嘴里塞了一口，凉了的甜腻味道让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林七忽然开口对秦长乐说道“再也不会了。”
秦长乐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林七，似乎再揣测他说这话的寒意。看出了秦长乐的疑惑，他微微顿了顿，似乎并不习惯说这样的话，但是他仍旧继续说道“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林七一生鲜少有这样的时刻。他在旁人面前一向冷漠，那些人莫说安危，就是生死他亦然不在他眼中。但是秦长乐不同，他从一开始就不在林七的“旁人”的范畴，所以林七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莫名的有一些耳热。
看着林七一向淡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和坚定，秦长乐忽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林七曾经完美而强大，也曾经睥睨这天下，而如今，这个男人为了那句别扭的承诺而微微脸红……
秦长乐觉得，他非但不觉得讨厌，反而有一种难言的欢喜。至少，那说明，在林七心中，他是不同的。
而那个时候的秦长乐并没有细想，他为什么执着于在林七心中和旁人不同。
似乎为了环节那份尴尬，林七将秦长乐手中的燕窝粥端起，绝白的手掌贴在碗边，真气流转，不多时候碗中就升起了细细的热气。
那个装着燕窝粥的碗很小，秦长乐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用小汤匙一勺一勺的喝。林七将热了的粥抵在秦长乐唇边，秦长乐虽然并不喜欢那甜兮兮的味道，但是到底没有拒绝。皱着眉头一饮而尽，林七方才将碗放在了桌上。
这个时候，酒二掐好了时间，从旁边窜了出来，将一丸蜡封着的白色药丸呈给了林七。蜡丸上印着小小的描着朱砂的“酒”字，分明就是酒庄用来传递信息的小玩意。
这东西秦长乐见得多了，林七也并不避着他，当着秦长乐的面捏开了丸子，两个人凑到一起仔细的看着那两指宽的细绢上的蝇头小字。
白丸中写的是林世卿一行人这些天的行人，在上次的短暂接触之后，监视他们的动向已经成了酒庄中人的日常，这类信息，没有重大变化的时候是并不需要次次呈递的。而他们这次呈递上来，是因为林世卿他们的行程发生了变化。
——他们离开了武林盟，一路向南而来。若是酒一没有估计错误，那么他们的此行的目的地应当是……酒庄。
林七抖了抖指尖的细绢，脸上的神态看不出任何变化。秦长乐抿了抿唇，抬手搭上林七的肩膀，嬉笑出声“罢了罢了，早晚都会来的。”
俯身配合秦长乐的动作，林七微微弯腰，不至于让青年呈现出踮着脚的姿态。下巴顺势搁在秦长乐的肩上，林七的手搭上了秦长乐的腰，低声呢喃“飞蛮。”
感觉到腰间的热力，秦长乐的肌肉下意识的紧绷而后又缓缓放松，他听见林七在唤他的名字，所以也低声回应“恩。”
“飞蛮。”
“我在。”
“飞蛮。”
“我在。”
“飞蛮，他们好烦。”
“……”
官道上马蹄声络绎不绝，通往酒庄的路上，时隔许多年，第一次有这样多的人涉足。而上一次，已经是十三年前。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月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