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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据说梦会成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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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被初恋扎穿肚子掏出心脏吃掉的梦,会成真才怪咧!
“真的要进去么?”
我的喉咙在蠕动,那稚嫩清脆的声音正是从我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小区里四处散发着浓郁的盛夏气息,我环顾着四周,同样也在疑惑眼前熟悉的场景究竟是在哪部游戏里见过……
设计颇为老旧的一楼庭院,一家挨着一家,盆栽里开得招摇的白月季穿过半生锈的铁栅栏伸出小半截腰肢,这是在一个普通而陈旧的小区里,我的右手边是没有翻修过的生锈铁栏杆,尖端有着长矛形状的刺,而我的左手边,则是一个又一个黑洞洞的楼梯口,被墨绿色的铁门阻隔着。
面前的铁栏杆延伸着与旁侧居民里的围在一起,如同长着獠牙似的栏杆顶涂着黑亮的油漆,这令这面新翻修的栏杆与旁侧居民庭院里的栏杆看上去有那么点不一样。
它看上去更高些,也更黑一些,并且,看上去更难翻越一些。
那是幼儿园□□院的铁围栏,漆黑的围栏包裹下,涂得七彩的滑梯和秋千交错固定在幼儿园后院的水泥石面上,有个瘦瘦的马尾女孩在栏杆里冲我招手,方才,我正是和她对话的。
她穿着卡其色裤子,碎花上衣,黑头发扎成粗粗的马尾辫,脸上则似乎是有着成功翻越栏杆之后的自豪感。
我垂头看了看自己。
如我所料,那是三年级时那个长得不伦不类的自己,并不小巧,并不细腻,微胖的柔软体型,身高却已经超过了班上所有的男孩儿。
我不应该过去的。
也不应该去翻不该翻的那道栏杆。
已经发生过的未来无疑在宣告着我冒险的后果,然而四肢躯干似乎根本不听从打闹的使唤,我依旧是手忙脚乱地爬上栏杆翻了过去,大红的T恤被栏杆顶上的长刺钩破一个洞,可我们不知道为什么都没有心思在幼儿园里玩耍。瘦瘦的女孩率先翻了出来,我笨手笨脚地跟随其后,心里明明什么都明了,却依旧在抓着栏杆抬起一条胳膊的时候,听到女孩尖叫的声音。
“血!!”
无奈的。我知道我又在梦境里亲临了多年前的流血现场。
多年前的我对血没有任何恐惧或是惊慌的概念,没有疼痛,没有害怕,只是在收回胳膊的时候看到黑漆漆的铁栏上似乎是有红色的液体,然后那个小小的我将手臂翻转过来,手心向上,露出手臂上才看见的、被戳出来的一个血窟窿。
她依旧是没有任何概念的,多年前的那个我,心里想的最多的是,啊,这个伤口似乎有点大,瞒不过家里人了呢。
隐约有点,自己闯祸了又要被打骂的想法。
拇指大的一个椭圆形窟窿,像胳膊上开的一个小槽,里面水润润地泡着粉色的肉和红色的血,还有一小块肌肉像是快要脱离其他肌肉组织一般,只有尾部一小条粘稠地连在红彤彤的窟窿里,一大部分,则是没精打采地耷拉在窟窿外白白的皮肤上。
只有那个瘦瘦的女孩焦急地在外头打转,嘴里喃喃着“怎么办怎么办……”,我听见多年前那个小小的我用稚嫩的声音好笑地说“没事,又不疼”,然后垂下眼眸看见那只小小的手,将翻出来的那一小块鱼肉似的粉红肉片弹回伤口里去。
简直就像在弹走一只落到作业本上的小虫子一般。
翻出来的血肉在胳膊上留下一点血痕,颜色却是淡淡的,像西瓜汁。
“我出不去,怎么办?”
那个心智上依旧小小的我站在围栏里,透过铁栏杆带点儿无助地看着外面瘦瘦的女孩,我记得自从那次栏杆事件以后,父母便再也没允许我跟那女孩子在一起玩过,她比我大约莫三四岁,看上去却比我瘦小得多,倒更像是个孩子。
是的。我终归是记得的。
儿时的我痛恨自己的身高,痛恨到死。
女孩在外面急匆匆地找人求助着,那时候我们都没有带手机出门的习惯,我又执着地不大愿意她去找我爸妈。
楼梯口里有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开门出来,我的玩伴连忙喊着“叔叔叔叔”,求他帮忙把幼儿园里那个孩子抱出来。
印象与眼前的梦境团团融合,也印证了我的记忆没有丁点儿问题,那个时候的大人都是这般招人厌恶,对待孩子时的话语里,永远改不掉居高临下的批评和命令。
“哪里有孩子啊?!你们在里面做什么!”
就是她啊,那个受伤的小女孩。
“哪有什么小女孩啊!在哪啊!”
就是她,那个红衣服的,能不能请你帮忙把她抱出来啊?她胳膊受伤了,没办法自己翻出来。
与印象中的一幕再次重合一般,那长着看不清恶心嘴脸的男人向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也已经难猜到那是种怎样嫌弃麻烦的表情。
我知道,他一定是一改招人厌恶的恶心嘴脸,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摆摆手就匆匆走了。
多年前的那个我还不懂如何去恨,只是孤零零地站在栏杆里。心里莫名地挤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我知道,个头比同龄孩子偏高的自己,怎么看,都不像是只上三年级的小孩。
幸好。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原来其他女孩子受伤的时候,都会被人关心地围上来。在没有任何鲜明对比的情况下,顶多只是落寞和酸涩的心情尚还能够忍受,我想这个梦应该可以结束了吧。
后续的故事是我狼狈地一个人从里面爬了出来,摔破了膝盖,却莫名地没有哭。
小孩子疼的时候都会哭的,可我没有。
被大人不管不顾地丢在围栏里的时候,多数孩子也会哭吧,可是我还是没有。
只是当连自己家人赶过来,第一反应竟然是劈头盖脸把自己骂了一顿的时候,我默默地就流泪了。
一定是从那天起才开始扭曲的。
我想。
——可是梦并没有结束。
我笨手笨脚地企图在两道围栏的交错处将自己笨重的身体弄出去,视线所及的天空和地面都微醉似的在轻微地摇晃,抬眼间才意外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瘦瘦的女孩子就不见了……想来,也许是去找我的家长了。
我并没有因为失血而感到哪里有所不适,耳畔有琐碎的声响,转过脸去,视线所及,只看见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在栏杆的外侧俯身放下他口袋里的东西。
手机,车钥匙,甚至钱包。
那些物件都有些眼熟。
他竟攀着栏杆的上端旋身便翻了进来,因为他太高,挡住了光让我无法看清他的脸孔。这一幕完全没有印象的景象,在梦境里竟然显得清晰而真实。
他走到我面前将我横抱起来,双脚离开地面感受不到一点真实,我捧着胳膊的手撞上他的手肘,硬邦邦的透着温暖。
我试着拧过脸打量着那个男人的脸庞,但心里却也格外不希望自己的这张脸被看见。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我终究是埋着头,没有鼓起勇气抬头看一眼帮助我的这个男人。
我假装专注地打量水泥石面。
男人没有和我搭话,我也想不出他打算如何维持着双手抱我的姿势带我攀出这个栏杆。
他抱着我靠近那栏杆,我终于鼓起勇气想看一看他的脸,然而,他环住我肩膀和大腿的手臂忽然用力,我来不及看清他的脸孔,便已经在惊异之中被他抛向了空中。
身体在半空翻了个面。
令人想起用平底锅煎蛋的画面,只要手腕灵巧地翻转,锅里的被打散的蛋便在半空翻了个面。
我就像那煎蛋似的,头朝下地眼睁睁地看一根一根漆黑尖削的刺离自己越来越近。
我的身体从中间被栅栏上的一根根长刺扎穿,那些漆黑的东西穿过我的肋骨却最终无法从我的躯体里穿出来,一股一股的黑血顺着漆黑的栅栏流下来,我发不出声音,也说不上话,下巴被戳通了,脖颈僵直地维持着奇怪而高昂的姿势,眼睛一直在流泪,梦境里感觉不到痛楚,可是梦却并非黑白的,我转不过脑袋,只能使劲转动着眼珠想看清那男人的脸。
他却靠近过来,我看到他的下巴,微弯的嘴角勾着浅浅的笑容。
他那么高,攀着栏杆踩在可以搭脚的地方,便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抚摸我的脸颊,温柔的手指如同抚摸着爱人一般。
他抚摸过我的脸庞,绕开鲜血淋漓的脖子,指腹滑过染满黑血的栏杆,寻找着心脏的位置。
我发不出声音,动弹不得。
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水开始洗刷我的脸上和身上的血污,雨滴大颗大颗地往眼帘上砸,我更加睁不开眼睛。
最后当我索性闭上了眼睛时,漆黑一片中,我听到了男人的说话声。
模糊在雨声里,听不清话语的内容,可声线却是那样熟悉地扣动着心弦,缭绕在我的脑海里,久久缠绵。
我自然是知道那个声音的。
啊。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他啊……司机。
……
我醒来的时候窗外正在下雨。
并非淅淅沥沥,却是倾盆大雨,洪水似的冲刷着这片大地。
我向窗外看了一眼,稠密的雨帘几乎阻隔了视线,雾气一般的雨雾同样浓厚地包裹住这座城市,乌云笼住天空,雨水织成蛛网,试图将所有活物都捆绑在它的捕食网里。
我呆愣愣地迷糊了好一会儿,才慢慢从刚起床的呆傻中恢复正常。梦中的画面刚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以极快地速度在脑海里回放,想起那个熟悉到不行的声音,我的心如同丢进冰窟窿似的深感寒冷。
只是工作压力太大吧。
我这么安慰自己。
我恍恍惚惚地支撑着身子坐起来,而后才慢吞吞地发现自己似乎并不在自家卧室中,而事实上……是在司机的车里睡着了。
裹在身上的毛毯因为乱动滑落到一旁的座椅上,皮质的柔软椅子睡起来并没有很难受,我揉了揉晕眩的太阳穴,顺手把脸上的雨水抹掉。
车窗半开着,司机也不在车里,四下静悄悄的,我试着摇上车窗,才发现车已经锁住断电,掏出手机,锁屏页面上显示的时间是十一点三十五。
……都这么晚了?
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许是今天的工作真的太累了,在车上晃着晃着便睡过去了,可是,司机在哪儿呢……?
窗外的雨声很响,平日里晚上不出门的我从未意识到夏季里昼夜的温差会这样大,我裹着毛毯往车里面缩了缩,梦境里那种莫名不安的心情却滑上心头。忽然响起了开锁的声音,司机拉开车门坐回了驾驶座,他全身都湿透了。
他回头看向我,微弱的路灯下半透明似的眼睛和我对视了片刻,然后递过来一杯留着余温的咖啡。
我眨了眨眼睛,接过那被缀满了雨珠的纸杯。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的?”
我挠了挠后颈,低头喝了口咖啡。
好意外。甜丝丝的。
竟然是焦糖玛奇朵。
原来司机的口味和我一样啊。
“半路上就睡着了。”
司机摇上车窗,侧过身从前方向我伸出他修长苍白的手指,“能把车后座上的毛巾递给我么?”
“哦,好的。”
我把毛巾给他,碰触到他被雨水冲刷地冰凉的手指,然后抱着咖啡缩在毯子里看他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和黏在身上的衣服。
平日里和司机的对话都是建立在互相吐槽的基础上的,这般平和的气氛,总归上让我很不适应。
他说,雨是从他买咖啡的途中才开始下的,所以没带伞。
我捧着咖啡静静地喝,越喝越觉得很好喝,但转念一想,为了买这杯咖啡他淋得透湿,结果战利品还被我给抢去了,心里越想也越觉得不好意思,可总不能让他喝自己喝过的东西……
想到这里。
耳根莫名地有点发烫。
他把自己擦得差不多了,便回头跟我说,车后座上有备用的伞,我可以先拿去用。
“已经到你家门口了,快回去洗个澡睡吧。”
今天的司机吐槽很少,说的话听上去竟也变得温柔了。
而我才意识到,他早就把我送到小区门口了,只是看我在睡,一直没有叫醒我而已。
脑海里惦念着总该做点什么才好,行动上却是呆头呆脑地拿了伞打开车门便这么出去了,车门推开的瞬间冷雨和寒风扑面而来,我被吹得牙齿打架,竟然连句“谢谢”都没说出口。
往小区门口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车门开关的声音,还有鞋底踩进积水里的脚步声,我回头,又看见司机皱着眉毛几步晃到我面前,他个子很高,便低了头钻进伞下面,我抬头的时候甚至能近距离地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轮廓优美的眼睛。
“太晚了不放心你一个人,我送你回去吧。”
我惊异地微张着嘴,呆愣愣地点了下脑袋,末了,再点一下,试图表达感谢的意思。
夜晚的时候小区的大门是不对外敞开的,司机只能把车停在小区的门口,不能像白天那样直接开到我楼下。
司机一直把我送到房间门口,他一直湿哒哒地滴着水,这令我非常不好意思。回来的路上,虽然我竭力把伞举高了,但介于一只手撑伞扛不动夜晚伴着雨水的冷风,所以伞总是摇来晃去时不时打到司机的脑袋,最后他沉默着从我手里拿过了伞,于是我就默默地跟在他身侧,低头捧着留有残存余热的咖啡,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结果直到送到了门口我还是没能憋出一句“谢谢”来,虽然严格意义上说我和司机的关系算是很好了,总是在互相吐槽互相挖苦,但在此之外,谢谢对不起什么的,当真是一次都没说过。
拿钥匙开门之后,我觉得总得说点什么以表谢意和歉意,于是就问司机要不要在家里洗个澡再走,本也是一番好意,没想到话音落地之后只看到司机的表情先是从一脸僵滞慢慢变成了勾起唇角,最后演变成满眼笑意一副想喷我却忍住没开口的样子。他这副表情当真深深打击到了我,于是我“砰”的拉开门,再“砰”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把门关上之后,我背靠着房门,慢慢从被嘲笑的恼怒中平静下来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忽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
……不大对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后来那天晚上,我抱着脑袋在床上翻滚了好久都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