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与谁同》梅飘雪

9、事发

　　孟朝阳喜欢送佩佩首饰。

　　项链，耳环，珍珠的，钻石的，他总是不厌其烦的送，不厌其烦的被拒绝。

　　佩佩不喜欢这些东西。

　　从小，金佩佩就是一个漂亮的孩子，但是她不喜欢打扮自己。也许是因为佩佩的母亲是个教师的原因，佩佩小时候最常被母亲念叨的话就是：“不要讲究吃穿，要和人比学习。”在佩佩幼小的心灵里，打扮从此和不好好学习划上了等号。

　　当然，金妈妈的教导成果也是明显的，佩佩当年考上的是Ｔ大这所全国闻名的重点大学。而且学习的是自动化这种女生很少的专业，几乎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从小的习惯，她不喜欢珠宝，厌恶一切浮华的东西。

　　孟朝阳对这一点显然是又爱又恨，爱的是她纯净如水，恨得是她让人难舍。

　　“你真的决定结婚了？”
　　纪凌还是有点不愿意相信，金佩佩是公认的美女，这么容易就把终身托付出去了？再说那个孟朝阳一开始还可以，最近老是神秘兮兮的，动不动就送佩佩一堆珠宝，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寒侧着身子，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平日里总是穿着严肃的她此刻只罩一件长衫，手里是一罐饮料。
　　“凌，别忘了，对着商克强，你也没见得冷静到哪里去。”
　　一针见血，典型的秦寒式风格，虽然有时并不见的讨喜。
　　纪凌扑上去就捏秦寒脸蛋。
　　“就你冷静，好了吧。”
　　秦寒微微一怔，嘴角动了下，但终究没说出来。
　　佩佩呵呵笑着看她们打闹，过了一会，才说道。
　　“我知道很突然呢。”佩佩低头：“可是，总觉得要赶紧抓住一些什么，似乎再不抓紧一点，明天一觉睡醒就什么都消失了一样。”
　　纪凌哎呦一声，转而扑到了佩佩身上。
　　“亲爱的金美人，你不会是婚前恐惧症吧？”
　　佩佩白眼：“你才婚前恐惧呢。”
　　秦寒扑哧笑了：“算了算了，你们别闹了，佩佩，你去收拾下睡觉了。明天不是要去见婆婆吗？”
　　佩佩呸了一声，还是去卫生间洗漱了。
　　纪凌若有所思的看着秦寒。
　　“寒寒，我觉得你有心事。”
　　秦寒愣了下，随即说道：“你也神经过敏啊，我有什么心事。”
　　两年后，秦寒和纪凌一想起这个夜晚，就觉得钻心的疼。秦寒恨自己沉浸在心事里，没有发现佩佩的危机，纪凌恨自己妄称朋友遍地，却帮不了佩佩。

　　佩佩不是第一次见长辈，可是却是第一次如此紧张。
　　孟朝阳明显也是有些紧张的，他紧紧的抓住佩佩的手，佩佩感觉的到他手心里有些汗。
　　为什么紧张？佩佩觉得好笑之余还有一些甜蜜，也许，是因为在乎所以才会紧张。
　　孟朝阳的阿姨是一个很普通的妇人，说普通，是因为真的很普通的样子，和佩佩母亲的保养得宜比起来，孟阿姨显然是比较历尽沧桑的那种类型。
　　但是，即使是这样，佩佩也表现的毕恭毕敬，没敢有一点点的不尊重，一方面，是因为对于孟朝阳的爱，另一方面，是她清醒的认识到，能把三个孩子养大的女人，必然不会那么简单。
　　可是出乎意料，孟阿姨的态度很和蔼。

　　“是佩佩吧，快来这里坐。”
　　她一见到佩佩，就和蔼的拉着她坐在了沙发上。
　　“我早就让朝阳带你回来了，可是这孩子一直拖拉着，都快急死我了。”
　　孟阿姨拉着佩佩的手，一直打量着佩佩：“果然和梅子说的一样漂亮，我就说嘛，我家朝阳的眼光绝对错不了。”
　　说话间，她又急忙让茉莉再添几个菜，并打发孟朝阳出去买水果。
　　一直到周围没了人，孟阿姨才笑着对佩佩说道：“佩佩啊，朝阳这孩子呢，毛病不少，可是人不错，能吃苦，爱动脑子。”她叹了口气：“你可能不知道，朝阳的父母在他一出生就离婚了。”
　　佩佩心中一震，这个事情她还真不知道。
　　“我姐姐一个人带着朝阳生活了六年，终于积劳成疾，也去世了，从那以后，朝阳就跟着我生活了。”孟阿姨说话间红了眼睛。
　　“这孩子跟着我吃了很多苦，梅子身体又不好，三个孩子的学费和药费，就让我很吃力了，再加上我的情况又是这样，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差点生活不下去。”
　　佩佩看到孟阿姨快哭出来了，急忙拿出纸巾。
　　“阿姨，您别难过了，现在不是都过来了吗？”
　　孟阿姨擦干眼泪，微微一笑。
　　“是啊，现在日子好多了。”她看着佩佩。
　　“所以啊，我没别的想法，就是希望你们好好的过日子就好，佩佩啊，我把朝阳交给你了。”
　　如此积极赞成婚事的态度，让佩佩第一时间放下了戒心，一直到拜访结束，佩佩都保持着高昂的心情。

　　“你阿姨人挺好的。”佩佩靠着椅背，有些开心。
　　孟朝阳摸摸佩佩的脑袋。
　　“那是因为我阿姨喜欢你，对她不喜欢的人，她不会这么热情的。”孟朝阳笑了笑，把车子停在了楼下。
　　“今天也折腾这么久了，你回去早点休息吧。”
　　佩佩恩了一声，下了车，一直看这孟朝阳的车子离开，才慢慢的上了楼。

　　五月，佩佩和孟朝阳的婚期马上逼近了，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忙。
　　纪凌很怨恨的对秦寒说道，现在的佩佩啊，手上是婚戒，心里是朝阳，一点都不把朋友放在眼里，典型的见色忘友，当然，她抱怨也是白抱怨。
　　但是，打趣归打趣，她还是很豪爽的给佩佩开了绿灯，允许其自由上班。
　　至于佩佩，一进入五月就沉浸在乐某种粉红的甜蜜中，待嫁新娘的幸福总是挂在脸上。
　　这一天，佩佩去咖啡厅等婚礼策划来谈事情，刚送走人，就发现进门的两人是熟人，一个是自己的父亲金医生，而另外一个，是梅子。

　　这两个人，是压根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为什么凑在了一起？
　　金佩佩是什么性子？
　　用她好友秦寒的话来说，是热情起来时火，冷起来时冰。有事情就问，有脾气就发，看谁不顺眼就能给脸色，这就是金佩佩，当下，金佩佩就起身。
　　她微笑着走到了那桌，在父亲惊慌的目光中坐到了梅子身边。
　　“不解释一下？爸爸？”她有了不好的预感，所以她单刀直入。
　　梅子端起杯子，多喝了几口水，怪怪的笑着，没有说话。
　　父亲看着佩佩，一直没有说话。
　　佩佩讨厌这种感觉，她看着梅子，有些恍然大悟，难怪，难怪她一直觉得梅子很熟悉，现在她明白了，那熟悉感并不是错觉，而是因为她确实见过，在曾经的某个夜晚，只不过，没见到正面而已。
　　“我想，你并不是我父亲的情人吧。”
　　佩佩很相信自己的直觉，梅子看父亲的眼光里没有任何暧昧的因素，那不是看情人的感觉，再说，她相信父亲也不是那种人。
　　果然，金父忍不住了。
　　“佩佩，有什么事情回家说吧。”他看着佩佩，目光里竟然有了一点哀求。
　　“给你时间编一个谎言吗？”好友秦寒曾经给佩佩说过，如果你抓住一个做坏事的人，一定要第一时间控制他，不能给他思考的时间，否则，你得到的东西将不是最准确的。
　　出乎佩佩的意料，梅子突然笑了。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她笑着看向金父，故作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其实，我应该叫你一声姐姐呢。”
　　啪的一声，佩佩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放在了桌面上。
　　佩佩没有看梅子，她的手在颤抖。
　　她盯着自己的父亲，那位受人尊敬的金医生。
　　“请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父亲曾经教训弟弟，男人就应该有责任感，父亲曾经告诉自己，家庭很重要，父亲曾经说，自己最尊重母亲这样贤惠的女人，父亲曾经说过，他要做最好的医生——
　　“爸，她说的不是真的吧？”佩佩带着哭音，几近哀求的追问。
　　下一秒，她失望到死。
　　父亲显然有些惊慌失措：“梅子！”
　　这惊慌的一声，显然默认了梅子说的是事实。
　　梅子冷哼一声：“怎么，我说的不是事实吗？爸爸！”她恶意的看着佩佩。
　　就在那一瞬间，佩佩的世界坍塌了。

　　小的时候，佩佩一直觉得父亲是很伟大的人，可惜的是，父亲和自己并不亲近，和母亲也有些过分客气。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梅子挑衅一样的坐在了金父那一边。
　　“爸，既然佩佩姐都知道了，告诉她也无妨嘛，您就别怪我了。”
　　父亲低头，无奈的看着梅子。
　　“你这丫头，故意的吧。”
　　金父看向佩佩：“佩佩，当年的事情有很多原因，可是你要明白，孟阿姨这么多年夜不容易，她一辈子没结婚跟着我，未婚先孕生了孩子——”
　　佩佩不想听下去了，她感觉脸上湿漉漉的，用手一抹，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死后流下了泪水，她发现自己浑身都是软的。
　　“你一直瞒着我妈？”
　　呵呵，多可笑啊，佩佩感觉自己的生活，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她勉强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还没站好，金父就紧张的拉她重新坐下。
　　“不要告诉你妈。”
　　佩佩冷冷的看着父亲，似乎从没有认识这个人。
　　金父打了个冷颤，他发现，佩佩看他的目光和刀子一样，刺的人流血。
　　“我可以不告诉她，但是你让她们滚出我们的生活！”佩佩指着梅子。
　　母亲可以知道婚姻失败，可是母亲不能知道自己从结婚开始就被丈夫背叛，梅子和茉莉的存在，宣告着父亲从没有当自己是母亲的丈夫，梅子有多大？小自己三岁，父亲和姓孟的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断过。
　　金父还没有说话，梅子先笑了。
　　“我和我妈可以消失，可是，你觉得朝阳哥是不是也会从你的生活消失呢？”
　　孟朝阳！
　　佩佩的心如同针扎：“他——一直知道？”她无法想象，孟朝阳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接近的自己。
　　梅子戏谑的一笑。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和我哥在一起了。”
　　原来，这就是真相！
　　怪不得，孟朝阳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阿姨为什么没有丈夫，原来不是没有，而是那个丈夫压根就是别人的，怪不得，梅子和茉莉对自己的态度那么奇怪，原来，她们是父亲在外面的女儿。他为什么接近自己？为自己的阿姨报仇？为自己的阿姨铺路？
　　佩佩不知道，她的唇早已被她自己咬破，血珠顺着唇角流下。

　　“够了！”桌子的一旁，站出来一个中年女子。
　　佩佩大惊失色。
　　“妈！”她惊呼着看向突然出现的母亲。

　　客厅里，父母分坐两边，佩佩站在门口玄关的位置，旁边，还站着个不请自来的梅子。
　　“我和金玲，是从小就认识的，感情很好，两家也默认了我们的关系。”金父抽了一口烟：“后来我考上了大学，认识了你父亲。”
　　金父苦笑：“眼看着毕业了，我的工作却没着落，我一个农村的娃，没什么关系，要想分配在好地方，只好想其他办法——”
　　话还未说完，就被冲上去的金母打了一耳光。

　　佩佩至始至终的站着，没说一句话。
　　金父看着妻子：“我不能不管她们——梅子，生下来就是心脏病——”
　　“够了！”佩佩拉过一旁看热闹的梅子。
　　“知道她为什么有病吗？”佩佩恶毒的看着父亲：“因为是你造的孽！”
　　金父吃惊的看着佩佩，被强拉的梅子显然也没反应过来。
　　“有个奸夫的父亲和情妇的母亲，这就是最大的罪孽，她没死算金家祖上积德了，得心脏病，哈哈，我伟大的爸爸，这是你的报应！”
　　梅子挣扎起来。
　　“你疯了，放开我！”她用力的想要挣脱。
　　佩佩拉她到父亲面前。
　　“我没疯，疯的是你们，滚，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恶心。”
　　金母上前哭着拉佩佩。
　　“别这样，佩佩。”
　　佩佩甩开母亲。
　　“妈，知道我为什么不哭吗？”
　　佩佩用手指着胸口。
　　“因为我这里破了一个洞，眼泪都流到里面去了。”她看着母亲：“妈，好疼啊，眼泪流进去，让我好疼啊。”
　　父亲，母亲，爱人。
　　全都是谎言。
　　父亲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父亲，母亲一辈子生活在虚伪里，爱人原来是个骗子。
　　佩佩恨恨的看着梅子。
　　“你不会活久的。”
　　梅子的脸色发白，她惊恐的看着佩佩。
　　“父母有了这样的罪，你怎么可能好的了呢。”佩佩冷笑着说道。
　　“不要这样了，佩佩。”金母一把拉过佩佩，把她搂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