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与谁同》梅飘雪

11、惩罚

　　“林强？”
　　佩佩果然没有看错，一直在街角站着，透过咖啡店的透明玻璃观察自己的人，正是孟朝阳的下属林强。
　　林强尴尬的笑笑，熄灭手中的烟头。
　　“你怎么在这里？”佩佩上前几步。
　　林强咳嗽了两声，眼睛转来转去，就是不看佩佩。
　　佩佩索性站在他对面，一步也不挪动，一副不得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当年她和林强也算半个熟人了，所以也不避讳的直言：“你在监视我？”
　　林强一愣，急忙拱手：“你别误会，我是路过，真是路过。”
　　“那你在那里贼头贼脑的看什么？”佩佩指指墙角：“既然是路过，你缩在那里看我做什么？”佩佩自然是不肯信了。
　　林强苦笑：“我真是路过去办事，看到你了就想下来打个招呼，结果看到你和个男的在里面，就不好意思进去了，想着等你出来说几句。”
　　看到佩佩面色不豫，林强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走到路边的车子旁，打开车门后，他停了下来，犹豫了半天才转身。
　　“我知道老大这事是做的有些对不住你，可是——你们俩真没可能了吗？”
　　佩佩没想到林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摇摇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两个相爱的人都不一定能在一起，更何况两个彼此怨恨的人呢。他们两人，会这样下去，一直到死亡。

　　纪凌冷着一双脸，一点都没有对待客人的态度。
　　“纪总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孟朝阳看着面前空空的茶几，微微皱眉。
　　纪凌没有搭理他，她急匆匆的签署了几分文件，然后喊来秘书，紧急交代了下午的会议内容，喝了一口放在手边的咖啡，神清气爽之后，缓缓靠到椅背上，这才细细的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孟朝阳在纪凌的心目中，是归结到仇人那一类的。
　　她曾经很欣赏这个男人，长的不差，有能力，有魄力，可惜，当两年前佩佩出事后，孟朝阳这个名字就出现在了纪凌的黑名单上，她紧急叫停了所有和孟朝阳的合作，致使资金周转出现问题，为此，她甚至不得不向商克强低头借钱，
　　但是她从不后悔那么做，和佩佩比起来，向死对头低头不算什么。
　　“有话请快说，我对你没有待客之道可讲，能让你坐在这里，已经是对你对客气的了。”凌不耐烦的说道。
　　孟朝阳见纪凌如此爽快，索性也单刀直入。
　　“我要你马上把佩佩调到内务性的部门，不要让她去应酬了。”
　　纪凌扑哧笑出了声，她好笑的看着孟朝阳：“孟总，你搞错了吧？这里是我的公司，你有什么权利命令我把佩佩调动一下？”
　　孟朝阳咬牙，他再次开口：“金佩佩是你的姐妹吧？”
　　纪凌冷笑：“废话。”
　　“你应该知道，佩佩不喜欢应酬，不喜欢烟酒，她现在负责的工作不是她喜欢的。”孟朝阳拿出烟和打火机，点上烟。
　　“你们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她现在这个样子，你很喜欢看到吗？”
　　“孟朝阳，我奉劝你一句，别自作聪明。”纪凌走到窗前，啪的一声拉开百叶窗帘：“愿不愿意做这份工作，佩佩决定，我无权干涉，你更没有权利干涉。”
　　她转身坐下，冷冷的盯着孟朝阳：“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她的生活，有多远走多远。”
　　孟朝阳的目光一下子黯然了，他低头看着桌面，随即苦笑的起身。
　　“看来我今天的确是不该来。”
　　“想听我说句真心话吗？”纪凌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惫：“如果你当年爱她，就不应该放手，既然当年选择了放手，今天就不要再找她，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孟朝阳开门的手停住了。
　　“我从没有想过要真正的伤害她，不管你信不信。”没有回头，他就这么离开了。

　　这两年，孟朝阳曾经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害怕和佩佩见面，可是也害怕见不到面，见了面害怕佩佩怨恨的目光，不见面害怕佩佩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受苦。
　　如果不是意识还清醒，他恐怕会以为自己疯掉了。
　　他的身体在做着和感情永远相反的事情，他爱佩佩，可是他选择伤害他，他告诉自己不后悔，可是他夜夜噩梦。
　　说到底，他的心，也没有放过他自己。
　　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爱情不是是相爱不能在一起，而是相爱了却偏偏要互相伤害。
　　佩佩的生活一直很规律。
　　平时认真的工作，周末了约好朋友去逛街消费，每年休一次年假，可以去四处走走看看，放松调节下心情。
　　这两年，只要刻意淡忘某个人的时候，她过的都很惬意舒心。

　　周日，佩佩照样呼朋唤友的去外面逛。
　　刚步入一家熟悉的鞋店，就看到了新到的一款很不错的鞋子。
　　“佩佩，真的很适合你啊。”朋友伸手把鞋子拿下来仔细端详。
　　售货员也是极有眼色的，一看这情况，立即很殷勤的对金佩佩说道：“是啊，金小姐，这款鞋子是限量的，全市只有这一款，而且真的很适合您的气质。”
　　佩佩微微一笑：“价钱似乎有点高。”
　　以前是学生的时候佩佩就不喜欢买特别贵的东西，现在自己赚钱了，更是精打细算，花8000多买一双鞋子，佩佩还真做不出来。
　　“帮金小姐包起来，钱我来付。”
　　佩佩拿着鞋子的手僵住了，她缓缓的转过身。
　　孟朝阳站在鞋店的门口，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打扮的很是时尚。
　　身边的朋友觉察到佩佩的异常，紧张的拽可拽佩佩的手臂：“佩佩，你怎么了？”
　　这朋友和佩佩认识时间不长，但是印象中的金佩佩从来都是笑脸迎人，自信美艳，如此失态的情况还从未见过。
　　佩佩嘴角生硬的扯出一个笑：“孟老板好兴致。”
　　她把鞋子慢慢的放回货架：“可惜，你的东西我不敢要。”
　　孟朝阳身侧的手抖了下，精明如他，自然知道佩佩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意思。
　　佩佩回身拉了下朋友：“走吧，不打扰别人了。”
　　她的目光轻轻的扫过孟朝阳身边的女子，至始至终再也没有看孟朝阳一眼。
　　可惜还没走出店门，孟朝阳就拽住了她的手臂：“我们谈谈。”
　　佩佩低头，她的手臂在微微颤抖，心跳动的厉害，太阳穴在隐隐做疼：“孟先生，我以为我们在几年前就已经了结清楚了。”
　　“我曾经也这么以为。”孟朝阳就是不肯松手。
　　佩佩能感觉到朋友的惶恐，孟朝阳身边那女孩子的怨恨，店员的惊讶。
　　她咬牙：“好，你先放开我。”

　　半个小时后，两人坐在茶室的包间里。
　　孟朝阳重逢以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仔细打量着佩佩。
　　上天在某一方面一直很偏爱金佩佩，她还是那么漂亮，一举一动都有着火一般耀眼的感觉。可是，她的眼神不再热情，她的笑容不再透彻，现在的佩佩，似乎总是戴着面具在看人，对大多数人来说，她似乎是个旁观者，亲热却不带自己的情绪。
　　“回来之前，我告诉自己，只想看你过的还好吗。”孟朝阳盯着佩佩：“当年我走的太匆忙，其实，我可以安排的好一点——”
　　“你是说，杀完人之后再找个好墓地吗？”佩佩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谢谢孟先生的好意了，我还活得很健康，希望你没失望。”
　　“佩佩，我要是说我不放心你，你肯定会觉得我很虚伪。”孟朝阳点着了烟：“你恨我很正常，其实有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我这人不是个东西。”
　　“这个年头，像你这么有自知之明的人不多了。”佩佩靠在沙发上，懒懒的说。
　　孟朝阳一怔。
　　“佩佩，你变了很多，当年的你说不出这样的话。”
　　佩佩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两年前的自己是不会这么尖刻，可是，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自己付出的代价比其他人大的多。
　　“佩佩，像你这样出身的女孩子是不会明白我的成长经历的。”孟朝阳苦笑：“我从小跟着阿姨吃了不少苦，特别是阿姨没有结婚就有了孩子，还要到处遭人白眼，和梅子她们就是这么长大的，所以，我当时特别恨你可以活的那么幸福，你越是高兴，我就越是想让你不高兴。”
　　佩佩握着杯子的手抖了下。
　　“原来，是我碍着你孟老板的眼了，我不该活的那么好，是吗？”佩佩放下杯子：“很好，那么你今天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让你活的幸福。”孟朝阳觉得心里难受：“你可以说我有病，摧毁的东西还想找回来，可是，我真的是想看你活的幸福。”
　　佩佩哈哈大笑：“孟先生，要不是早就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大概以为你又要做一次情圣了，我的幸福和你有什么关系？”
　　“佩佩!”孟朝阳制止她笑下去：“我对你的感情如何，那是我的事情，如果你今天确实过的开心，我此刻绝对不会坐在这里，可是你扪心自问，这几年你过的好吗？你把自己的感觉禁锢在一个小角落里，过的难道不辛苦——”
　　“够了！”佩佩起身：“孟朝阳，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如果是两年前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会和你同归于尽。”她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可是现在，我对你的爱，对你的恨都快耗尽了，我也没有精力再和你纠缠下去了。”
　　她推开包间的门，没有回头：“朝阳——”
　　孟朝阳心头一紧，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佩佩喊这名字了。
　　“我过的是很不好，可是，那是我对我自己的惩罚，而上天对你的惩罚是，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失去了什么。”
　　她走了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