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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木麻黄下 ...

  •   聊一聊我们曾经做的傻事
      醒来以后是不是就有解释
      原来承诺两个字
      累人一辈子
      也轻易让人勾勾手指

      聊一聊我们曾经错过的事
      是否在失去以后才有价值
      原来梦想的种子
      要用一辈子的执着
      来等待它的果实

      ——戴佩妮 《我们的故事》

      像往常一样,郭湄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往枕头下面摸手机——十点五十,够晚!她噌地坐起来,“嗷”了一声又直挺挺地倒回去,实在是太疼了。

      胳膊疼腿疼腰疼肩膀疼,昨天都干什么了,怎么浑身跟散架一样?郭湄瞪着天花板回想刚过去的十八小时:从厦门赶到东山,冒着大雨爬上苏峰山再爬下来,一身泥一身水还蹭得到处是伤,后来洗了澡、上了药、吃了点东西,刷牙时就困得睁不开眼了,昏过去前最后一句话应该是“我不行了”——那么问题来了,回答她“晚安”的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一念及此,郭湄一个激灵,果断重起成功,赤脚站在床边,揉着肩膀举目四望,小小房间一览无遗,很明显,有人不见了。

      略有点脱线的记忆全数回笼,郭湄想起他昨晚说过“周五下午到,周六一早走”,现在都快中午了,这位仁兄,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先跑了吧?!

      还好,虽然地上被子没了,旅行箱还在,洗漱用品还在,床头灯下压了一张便笺,“我去修车,中午之前会回来,桌上衣服是给你的。郭行云。”

      郭湄这才注意到小茶几上多了一件米色衬衣,一条黑色牛仔裤,不是名牌样式也很普通,神奇的是穿起来居然腰是腰腿是腿,各处尺寸都刚刚好。好吧,他是摄影师,眼睛毒得很,画人画骨不画皮那是职业素养,郭湄你不必想太多……

      但是怎么能不多想呢?那家伙在她脚边睡了一夜啊,自己似乎还做梦了,梦见什么已经想不起来,但愿没有磨牙说话撩衣蹬被才好。不过,就算丢人现眼那又怎么样呢,自己在他面前出乖露怯也不是一次两次,郭湄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握一握拳,你都敢揍他了,有什么好怕!

      却忘了勇气这种东西,常常是见光死的。

      度假山庄就在海边,大片大片的木麻黄林后面,郭湄找到了郭行云说的那家汽修店。一夜台风肆虐,满地残枝落叶,轻伤重伤的汽车们在修车场旁边排队,车主三三两两聚成几堆聊天。郭行云站在人群里,一手插兜一手指着他那辆伤痕累累的老君威不知说些什么,姿态是极闲适的,背影还是一如既往的板正。太熟悉了,郭湄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可雨后马銮湾的秋阳,又给他添上一层湿润润的晕光,轩轩韶举,岩岩松立,郭湄忽然觉得胆怯,这是苏峰山上那个任她哭喊叫骂、拳打脚踢的男人吗?这是疲惫归来,可怜兮兮跟她讨要一个拥抱的男人吗?这是光风霁月地把床让给她自己打地铺,可听了许怀谨的故事,又变得很别扭聊天都不大正常的那个男人吗?

      多少动荡与暧昧都留在了昨夜,风暴让她顽固而坚强,细雨薄阳下,她反而不敢近前。

      那就这样远远看着吧,也没什么不好,她可以想象他无意中回头看到她时,那比东海阳光更温暖更明亮的笑容。

      可惜郭湄又忘了,不是所有的蓦然回首,都有一段惊鸿照影在等候。

      就比如现在,终于有人注意到树下的女孩儿了,郭行云顺着旁人视线望过来,正赶上一阵莫名其妙的树摇,满树木麻黄球果噼里啪啦往下掉,带着叶片上的积水,华丽丽地砸了郭湄一身。

      “我靠,谁干的?!”郭湄抬头往树杈上一看,果然有几个熊孩子,推推搡搡嘻嘻哈哈地跳下树,一落地就跑进林子深处,一转眼就不见了。郭湄气得直跳脚,“一群野猴子,给姐滚出来!”

      回答她的只有孩子们得意洋洋的哄笑。当然正朝她走来的某人也笑了,笑得和温暖明亮之类的形容词差得还挺远。郭湄恼羞成怒地又开始挥拳,“不许笑!”

      郭行云只好忍着笑把她拉到屋檐下,“好好好,不笑不笑。谁叫你哪里不好站,非要站到树底下去。”

      “谁知道树上会有猴子啊!”郭湄嘟嘟囔囔地低头,收拾身上的果刺和绒毛,头发上挂的更多,她看不到,只能求助于人。郭行云一边帮她清理头发一边问她,“你听说过华富里没有?”

      “没有。”

      “泰国猴城呢?”

      “这个知道,据说城里城外到处都是猴子?”

      “华富里就是泰国猴城,城里倒不至于全是猴子,不过有整整两条街是猴子大本营,包括华富里的地标三峰塔神殿,想进神殿看看,都得从一大群猴子里突围过去。当地人说猴子很友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进那条街,猴子们就纷纷冲我扔东西。”

      “哈?”郭湄下意识抬头,一绺头发正好被勾住,扯得她生疼。郭行云握着她脑袋固定好,“别乱动。”

      额角和头顶传来细微的触感,那是他的指尖在她发间游移。站得太近,眼前只有一片米色T恤随语声起伏,世界似乎变得很小很小,连带着郭湄的声音也放轻了,“后来呢?”

      “我想躲,当地人叫我别躲,越躲猴子越兴奋,我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这么惨啊。”

      “是啊,猴子们不厚道,专拿吃剩的扔我,不是果核就是香蕉皮。”

      “你得罪他们了?”

      “绝对没有。后来当地人告诉我,我应该高兴,猴子是神物,那是猴子表示友善的方式,不扔别人专门扔我,说明我很快会有好运气。”

      郭湄扑哧一笑,“真的假的,安慰你的吧。”

      “我开始也这么觉得,后来相信那是真的了。”

      “为什么?”

      “因为从华富里回来,老板就把我派到厦门去了。”

      本就跳得不太平稳的心,忽然漏了一个节拍。

      “也是一个台风天,轮渡停了,我在快餐店躲雨,然后就遇到了你。”

      指尖顺着发丝缓缓滑下,滑过眼眉颊边到嘴角,一道柔和而不可抗拒的力量,抬起了郭湄的脸庞。

      四目相对,她终于想起昨晚遗忘的梦境,疾风骤雨的苏峰山上,他也这样专注地望着她,比风暴更汹涌的暗流在沉沉黑眸中一点一点聚积,她想躲,却被困在漩涡中心,渐渐沉沦下去。她曾那么那么喜欢悄悄看他的眼睛,深澈清透,如圭如璧,就连眼角的细纹,都藏着她永远听不完的传说与风情。

      可是现在,她有点害怕这样的凝视,那代表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义,不停诱惑着她蠢蠢欲动的想象,就算不可以,没结局,理智依然像手无寸铁的战士,防线寸断,大势已去。

      “那个,闽D38675谁的!过来一下!”

      修车大哥一声断喝,海浪山风木麻黄,瞬间统统在意识里复位。郭湄猛地睁开眼睛,郭行云已放开了她,“我去看看,等我。”

      声音有点低哑,人转身而去了,余音还在郭湄耳畔旋绕。郭湄定定神,刚才她怎么了?好像,是闭眼了吧?那样的情境与氛围,她当着他的面把眼睛闭上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暗示?完了还没下文,人家直接走掉了!刹那间郭湄面红过耳,福华摔下楼梯那一次,丢脸程度等于之前的总和,而今天则是比那天更十倍百倍的尴尬,等下要怎么面对他?!

      郭湄越想越脸热,最后学那帮熊孩子野猴子,一转身躲进了木麻黄树林。

      “湄湄你回来没有?”

      “怀谨哥啊,我还在东山,昨天下午事发突然,实在是对不起哈……”

      “早上新闻播了东山的情况,霞婶很担心,你早点回来。”许怀谨在电话那头压低了声音,“那个郭行云,到底是什么人?我怎么听阿谦说他是你的老师?”

      “名义上算是……你没跟他们说什么吧?”

      “没有,我拐着弯问的。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他来厦门不告诉你,你自己追过去?剃头挑子一头热?”许怀谨似乎不太高兴——也是人之常情,谁家女儿这么干,家长会开心?郭湄想说“不是一头热他对我貌似也有点意思”,念及刚才的情景又有点小尴尬。

      “我不知道。”她底气不足地回答,“我其实……不太摸得透他的想法……”

      “你这个小菜鸟,当然摸不透!”许怀谨相当地恨铁不成钢,“女孩子矜持点好,像你这样……”

      “你想说我倒追就直说好了。”

      “你也知道自己在倒追啊!”

      “我……”她本意明明是来抓现行的啊!

      “总之,湄湄,千万别冲动,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的,将来一定吃亏,郭行云……”许怀谨叹了口气,“他大你太多了,又是那么个背景,你要多替自己打算,知不知道?”

      郭湄听得鼻子发酸,十字路口,最迷茫的时候,她多需要一点鼓励,可郭蓝是质疑,许怀谨是顾虑,唯二明白她这份百结愁肠的人,都不在她的盟友名单里,尽管她很清楚,他们也是最关心最无条件希望她幸福快乐的亲人。

      “我知道的怀谨哥,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这是对许怀谨的承诺,也是对她自己的告诫,结束通话,她冲着大海大吼一句,“谁敢让我郭湄受委屈!”

      吼出来就好多了,郭湄这才发现自己边说边走,已经走出了木麻黄林,站在马銮湾曲曲折折的海岸线上。台风刚过,整片沙滩渺无人烟,只有一块块爬满藤壶的礁石聆听她略显幼稚的自言自语。

      不,不只是礁石,郭湄转身,赫然看到郭行云就站在她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眼里笑意明显,“谁让我们湄湄受委屈了?”

      郭湄大急,也不知刚才的对话被他听见多少,“你你你偷听!”

      “你都偷跑了不许我偷听?”

      “你还敢说!昨天是谁偷跑过来还骗我在库斯科!”

      脱口而出的瞬间,笑容在他眉眼中凝结,虽然解释过,安抚过,可他都从乌鲁木齐绕到厦门再去东京,万里迢迢只为在机场见她一面了,那些苍白的借口,恐怕谁都不会相信。七年前遇上她,是他的好运气,七年后是她拼了命地追过来,到底是运气还是劫数,她也不能确定了。郭湄没有勇气再看他,敛眉垂眸向岸上走,不防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被他横臂拦住,一把带到怀里。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他收紧双臂,轻轻扣住她试图挣扎的身体,“是我不好,没有说实话,昨天的确是有意不让你知道,因为那时候……我也害怕见你。”

      郭湄一僵,背后的海风霎时变得冰凉。

      “在秘鲁的时候,我忍着不给你电话,不回你邮件,我跟自己说,哪怕湄湄怪我,胜过将来恨我。”

      郭湄仓皇地抬头,“是不是……郭夫人那天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是把跟你说过的话再跟我说一遍。”母子之间无需多言,不过是一段森然警告,和许怀谨对郭湄说的话并没有本质区别,“我想反驳,可我根本无话可说,她是对的,你才这么小,还什么都不懂,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郭湄只觉眼底一热,眼泪一下冲了出来,“我没有!我知道——”

      “湄湄,听我说,”郭行云搂紧她,伸手抹掉她眼角泪花,“送你离开台北,我就下了决心,可我想不到你会到东山来,会上苏峰山找我,我真的没想到……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个多么错误的决定,是,你是还很小,可你什么都懂,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我已经等不及你长大了。”

      海风倏忽静止,日光隐去,有种并不熟悉,却又不全然陌生的触感轻轻印在她唇上。

      郭湄整个人就像远处的苏峰山,一动都不会动了。

      那触感蜻蜓点水般旋即离去,同一瞬间,海浪撞上礁石,轰然巨响。

      “郭,郭老师……”

      郭行云不语,再度低头,这一下却带了点力道,不复轻柔。

      “郭老师……”

      又是一啄,更重了,惩罚似的,唇上有点疼。

      “郭行云!”

      这一回,他竟然用咬的……

      一次比一次不怜香惜玉的袭击,撞得郭湄脑子里一片浆糊,对上他依旧含笑而期待的眼睛,她谨慎地,试探地,随时准备逃跑地开口,“阿,云?……”

      “白说你什么都懂了,竟然要教五次。”

      “五次?”刚才没数错吧,好像是四——

      郭行云没再给她思考的机会,第五个吻来得深而彻底,四度攻击下郭湄的防御工事早已形同虚设,软软的唇,小小的牙齿,怯怯不知所措的舌尖,郭老师逐一检阅,细心教诲,郭湄是个有悟性的孩子,很快便知道回应与配合,追逐缠绕,辗转旋回,她学得太好,他一留再留,完全舍不得放她毕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木麻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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