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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四章 盈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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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堡花园,冰轮当空,清夜如水。
扈依滢翡翠色的身影几乎和树影混在一起,望着不远处亭中的林月如和李逍遥。
林月如今天装扮不比往常英气逼人,长发精心地绾成朝云近香髻,别一支翠玉金钗,身上是裙幅曳地的紫色霁月纱罗。她期待地望着李逍遥:“你瞧,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李逍遥吃惊,下意识抹了抹自己的旧布衣衫:“好、好看。”
“就这样子而已吗?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穿一次呢!”
“林姑娘,我能否私下问你一个问题?请你老实回答我。”
扈依滢不禁摇头,他们因比武招亲后种种琐事,加上赵灵儿近来身体不适,在林家堡也住了一阵,如今李逍遥若还以为只是场误会,可想太简单了。林月如虽然风风火火,绝非孟浪,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其实,整件事中她不是没想过,起冲突时替李逍遥上擂台,暗中施仙术搅了比武,或是直接告诉林天南,李逍遥已与赵灵儿成婚。然而每当想起一出,才发现太多要考虑,自己的身份能力,可能给李赵二人的刺激麻烦,甚至青扈山和林家堡的关系,最后失去机会。
就如她第一次到这红尘繁华地,满眼新鲜,又觉不安,明白不再像只有青扈山和仙灵岛时那样简单。就在今早还遇见一个算命的,踌躇一阵,求来几句判词:“犹记当年绿玉君,几逢秋水渡离魂。素娥青女谁能会,一笑相看春物温。”
说到青扈山,算日子,那个让人头疼的师妹的仙杖快打好了,然后便要结誓……
正想着,腰间的墨君浮泛点点微光。
竟然,就是现在吗?
扈依滢迅速走到一处僻静的池塘边,挥杖施法,墨君的微光沿水面飘洒开,波纹摇荡,色彩变幻,竟映出镜台湖的景象。
她看到了掌门和师妹,三人恰应传说中的三青鸟之数,被无比神秘的法力相系,当她单膝跪下,遥远虚空的声音却似在耳畔响起。
圣女承青女衣钵,随侍如青鸟,禀相同血脉,无论离合,相感如一……
直到光芒灭去,池水如初,她仍维持着姿势许久才起身,漫无边际地想了些事。远处花园中人影来了又去,彩灯渐次暗下,她便想着再去看看赵灵儿。
赵灵儿没有睡,坐在床边。她叹道:“还不睡?这些日的事,你怪我吧。”
赵灵儿忙道:“不,我知道依滢姐姐不管说什么,总是为人好的。我只是一直有些乱,不止为逍遥哥哥,我梦见姥姥、师父、娘亲,还有依滢姐姐你,好像都有话要告诉我……”
“那你……知道了?”女娲族那该死的宿命么。
赵灵儿点头,又摇头:“只是能感觉到,我不能再像仙灵岛上那样了。以前我盼着到外面去,现在却有些怕,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你说过不能总想着依靠别人,我明白,可还是害怕你们离开我——依滢姐姐,我们有一年没见了吧,为什么这次感觉你很不一样了?”
扈依滢一阵感慨,恍惚又看见两个小女孩在林间追逐,草绿和水蓝的衣裳,头上粘着叶片草屑,扬起一捧捧桃花瓣洒落水中。
她覆住赵灵儿的双手:“虽然我和你一样不经世事,但觉得李公子不会是薄情之人。至于我还是像当初发誓的那样,会用生命护你,无论前面有什么在等着你,无论我是——”
一语未了,赵灵儿脸白如纸,弓伏下去:“依滢姐姐,我胸口好闷……下面像要裂开!”
扈依滢大惊,刚扶住她,一团强光自赵灵儿身上迸发,震得她摔出去。而赵灵儿惨叫一声,满头乌发变作火红,身体赤裸,腰部以下赫然是一条青光磷磷的蛇尾!
扈依滢露桃疾点床头灯盏,灯灭了,可惜还是晚一步,有丫鬟尖叫着“妖怪”跑了出去。
呐喊声、脚步声纷至沓来,她眼光飞转:房内无窗,从门口出去把握太小。解释?没人会信……
李逍遥和林月如双双抢至,李逍遥大喊:“何方妖怪,见了本大侠还不束手就擒!”
扈依滢血液直往头上涌:你居然和那起人一样叫灵儿妖怪?!
她很想先教训他一剑,这时,赵灵儿朝着墙壁直冲过去!
扈依滢飞身壁前,抱住她顺势侧转:“开山——破!”墙壁在她们触上的瞬间崩开大洞,两人滚到街上。
这一带是城中最繁华处,夜色正好,酒楼、瓦肆、杂卖铺子乃至花街柳巷都热闹不休,道上熙攘攒动的人群一见赵灵儿,惊恐四散。
赵灵儿初现蛇尾,行动不自如,却因心绪迷乱,只管慌不择路奔逃,扈依滢艰难追上,不料被她蛇尾一歪,一起绊倒。先前只是尖叫乱走的人们,有些胆大的,操着齐眉棍擀面杖切肉刀之类慢慢过来了,不知谁喊了声:“蛇妖!大家一起上,给咱们的女儿报仇!”众人积怨立起,一拥而上,居然还有无赖帮闲从楼上泼下残羹剩饭。
扈依滢咬牙出杖,地面迅速裂隙,一道道石柱破出,飞岩乱坠,沙尘大作。她一手施咒,一手挟紧赵灵儿,然而心中警醒不能像对付苗人那般狠辣,念咒又越来越快,还要逃跑,出手越发不自如,终于不支,人群却持续涌来。
赵灵儿满脸不知是汗是泪,粘住了历乱红发:“依滢姐姐你走吧,别管我……”
“噤声。”
她望着人群冷笑起来,却听头顶传来破空之声:“师姐!”
扈惜泠!她身边站着的是……
月光惨淡,扈依滢只觉脑袋“嗡”的一声炸了。剑已驰至,她将赵灵儿推进扈惜泠怀里,扈惜泠身旁的白衣人在同一刻鹘落,短剑划出一串洗练光弧,逼退近处包围。
秋兴剑法,玉露凋伤!
扈惜泠还是那么摇摇欲坠的,璞玉轻轻一点,一股旋风平地拔起,吹得人群衰草稗谷般伏倒。白衣人便挟护着扈依滢,踏着风势,与空中两人一剑行远。
* * *
秋心醒来躺在床上,温卿叫道:“谢天谢地小谢你醒了,哥哥快来!”
温逸走过来,秋心头本就昏昏的,看见他更是一片空白,脱口道:“我自己磕的。”
温卿手里的湿手巾一抖糊在她脸上,笑弯了腰:“哎呦,你怎么这么实诚,倒让我真不好意思了,哈哈哈哈……”瞥见温逸面色不善,忙跳着躲到床另一边,一面为秋心擦脸:“你觉得怎么样?饿不饿,想吃点什么?要添衣服吗?要坐起来吗?”
秋心无语,这翻脸比翻书快,真是亲兄妹吧。她试图坐起,温卿来扶她,刚一动就浑身叫嚣着难受,神情异样。温卿以为她尴尬,柳眉一竖:“你这人,不懂什么叫不打不相识?不管我以前怎么看你,现在觉得你让我喜欢,不是你的运气?这怕什么,要说你换衣服上药都是我干的呢。
“以后我就罩着你啦,我可不会像哥哥对谁都管头管脚的。不过有我们俩在,没人敢欺负你的。对了,那两个挑衅的你知道论理也不是大错,但哥哥又让他俩和我在屋顶打了一场——”
“卿儿!”
温逸终于忍不住打断,温卿一翻白眼:“好好,总局主正说该回去呢,你想听我说话也不成了!”飘到门外回头,冲秋心诡秘一笑:“小谢呦,以后我怕也有地方求你,还要你多担待呀!”
屋内顿时安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秋心第一反应是把被子拉高一点。温逸竟然没注意,只管炯炯盯着秋心眼睛,正当她极不自在时道:“怎么想的,不会找借口推一下?”
秋心一头雾水:这是局主在和她谈论挑战吧,到底是谁摔坏了脑子?
“我知道规矩,不能……”
“说我有任务催你办,等我回来看着时再打,有问题?我以为你脑子清楚,居然会去和卿儿交手,连我去年都没在六曲回廊赢过她。”
他虽是责备,但秋心听出还有点骄傲,一轻松随口道:“局主这是夸赞我青出于蓝么。”
温逸一怔,严厉几分:“莽撞也罢了,教过的记不住?没有万全把握,兵器离手,等着挨打?”顿了顿,生硬道:“还有,我没那么容易让人惹麻烦。”
秋心不料他都明白,看他多少绷不住却努力严肃的脸,第一次意识到他也是个少年,继而惊觉她这一个多月丝毫未失忆,在穿越前可是从未有过。而这段时间,最形影不离的,正是这个人。镖局其他许多人,也成为她一块崭新完整的记忆。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她大概露出自己也未察觉的喜悦,轮到温逸不自在,转身道:“歇够了就收拾,替药王门保给林家堡的药材到了,随我去看。”
门外传来咋呼:“哥!人家小谢为了你伤成这样,你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屋内两人现出一模一样的表情:原来你没走啊。
终是温逸镇定离开,里外扫两眼,不知对谁说:“自作孽,不可活。”
温逸去林家堡时戴了面具,秋心猜是他外出和见客都会如此,不得不承认,颜值高些做生意于人于己都方便,对自己人不必。
林家堡大院停着两辆插黑底淡金字旗的镖车,温逸才开箱,斜地里掠出一个白衫紫裙,腰缠软鞭的少女:“真巧,温大哥!快让我取点药材。”
温逸赔笑道:“林大小姐,这批货归我担着,数目差了须不好跟令尊交代啊。”
少女道:“我又不搬了一箱去,只拿颗雪莲子和……”
温逸袖手而立,看她翻拣:“当心些偷,别把萝卜认成人参,地黄认成何首乌啊!”
少女正是要找雪莲子、人参、何首乌三味药材,佩服他观察敏锐:“温大局主说得真难听,自家东西,还不由我用不成?”
“说得很是,林堡主日日高卧贵府,怕也没什么机会使这些药,您这叫物尽其用!”
连日来,秋心已深谙天义镖局的说话方式,或者说这合她胃口,与人相接礼让三分又暗藏锋锐。比如方才这句普通恭维,却有些林天南过分安逸,再难有作为的意味。当然这态度在温逸早已浑不自觉,实非贬损,又唤秋心:“别愣着,见过林大小姐。”
秋心看那颀秀飒爽,俊眼修眉的少女,灵光一现:“久仰林大小姐,百闻不如一见。”并且知道这位林月如大小姐只会当客套,万想不到她真是通过扈惜泠“百闻”了。
林月如格外亲切:“温大哥和我开玩笑呢,你是他伙计,也叫我月如就得了。”
林家堡与天义镖局能同列一首谣谚,少不了打交道。温逸接手苏州分局以来,林月如逢年过节总会见到他,私交也不错。两个月前林天南让林月如抛绣球招婿,温逸便是受托的见证,眼看她把雷火珠藏进绣球,全不阻止,结果烧掉好几位求亲者的眉毛。
温逸道:“难得见林大小姐火急火燎,敢问做什么去,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话还是问她拿药做什么,林月如也知他们规矩严,又不当他是外人,把和李逍遥闯隐龙窟,在白河村找到赵灵儿等事简要说了。秋心一听还有两位青扈仙子一起,兴奋起来。她等不及告诉扈惜泠分别这段时间的际遇,还希望好好保护赵灵儿,那一定要把仙剑的事都问个清楚。
可是眼下,她得看温逸的意思。她正想如何豁出去请求,哪怕见一面也好,温逸道:“巧了,我们也有事要去白河村,就有劳月如你带路了?”
白河村在苏州城西北,一条缥碧山溪穿过,东面是黑水镇和大片乱葬岗,西面山高林深,人称鬼阴山,皆与村子隔河相望,南面就是隐龙窟。村民很难同外界联系,倒是不得不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了。
秋心第一次到隐龙窟这样阴森肮脏的地方,四处横陈的虫蛇尸体令她作呕。林月如虽习惯了,也显见情绪不高,温逸却浑如往常地指导秋心,教她记路技巧,告诉毒虫的名字,直到走进尽头大厅,看见蛇妖与狐妖紧紧相拥的尸体,他才突然沉默。
出洞走到村口,听见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快收竿啊!”
“明明是风吹得标动。拜托安静点,鱼都被你吓跑了!”
“嫌我吵?要不是刚才我提醒,你就踩上捕兽夹了!”
“啧,也不知是谁说要堵那鹿,结果差点没给它掀翻了?”
“李逍遥!专心钓你的鱼!”
秋心乐了:果然是泠儿,明明只和李逍遥见了一面,熟得一塌糊涂,这本事恐怕自己一辈子也不会。
林月如一晃药包:“我一个比你们两个快,到手了!”那两人互瞪一眼。
扈惜泠一跃而起抱住秋心。一个多月未见,好友精神不错,可是本就瘦削的脸又清减了。她少见地伤感:虽然她很快接受了穿越,忙着闯祸练功,崇拜徐子衿,帮李逍遥跑剧情,但在这个时代,最无可替代的,只有秋心。只有她们属于彼此……
然而当她碰到秋心手上的硬物,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谁给你的戒指?!”
秋心目光往温逸瞟了一半,意识到太容易误会,可惜扈惜泠已注意到了:“你你你——说好的一起闯荡江湖,你背叛革命了!”
她声音大得足以让温逸疑惑而冷淡地打量她们,秋心默哀好不容易在局主心里建立的好印象要不剩下了,而她这脸纠结在扈惜泠眼里简直像被逼良为娼。
温逸毫无说明的意思,却示意秋心站得离他更近一些。秋心正不解,幸好李逍遥钓上鲤鱼,大家便回韩医仙家。
赵灵儿仍昏迷着,扈依滢守在床边捣药,每一下力道幅度完全相同。徐子衿坐在桌旁翻一本医书,相较之下就显得漫不经心了。
扈惜泠抢先跑进屋:“子衿子衿!你说多巧,我说过的那位好朋友来啦!”
徐子衿抬头,稍后温逸秋心也进来了,他笑向温逸骈指一点:“果然巧,这也是我说的那位能做捕快的朋友。”
温逸哼了一声:“捕快?没人捕我,已是求之不得。”
路上秋心听扈惜泠卖关子“认识了一个帅哥”,亲见之下觉得难得没有夸大。不过泠儿认识的帅哥同时认识她不可貌相的局主,就值得惊奇了。
扈惜泠和徐子衿也是类似想法,三人同声道:“你们都认识?”
唯一没说话的温逸道:“终生不敢忘。”
徐子衿浑不在意他的嘲讽语气,在扈惜泠期待的注目下娓娓道来:五年前,他遇到西淫鼠司马无忧的后人作恶,设计教训,不料被其背后的绿林豪强金风寨追杀,躲进路旁一辆镖车才脱身。那辆车正是温逸的,彼时他第一次走关外镖,说来也巧,途中遭金风寨劫道,好容易问候打点妥当,对方说见识下货物就放行,结果车门一开发现仇人徐子衿,立刻翻脸了。
秋心替局主默哀,她学过镖局并非好勇斗狠之辈,走镖平安第一,大部分时候,讲究不战而屈人之兵。像金风寨不可能和声名赫赫的天义镖局没有协议,所谓劫道顶多是欺负温逸初出茅庐,挣足了面子自会放行,新手上路本就紧张,哪知锅从天降,难怪没法忘记。
果然,温逸虽然惊讶于多了个大活人,很仗义地说镖车上的东西都归他负责,得再商量,徐子衿见拖累他人,二话不说拔剑相助,两人都是天分极高,并肩退敌。让徐子衿不理解的是,温逸明明收拾那几个山贼绰绰有余,竟半道收住,抱拳拱手,说自己年少无知,头一回领教真功夫,受益匪浅,望通姓名交个朋友,真是装怂装出了水平和风格。
金风寨虽给这年轻镖师的教条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总归知道这面子委实够意思,从此西线镖路温逸的名头比很多老镖师还好用,徐子衿声名也看涨,但温逸想不通江湖后来怎么就给了他“君子”的称号。这位君子影响自己工作不说,搭了整整一路顺风车,说走就没影了,三年后出现在他新坐镇的苏州分局,不知哪里打听来自己会易容,顺走几样材料研究,最可气的是还有回礼:给他的刀起个名字“弥哀”,刀法也安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名目,什么大风卷水、林木为摧、萧萧落叶……说都出自《二十四诗品》,格调高远,般配好记。
秋心听说温逸会易容颇意外,更没想到温逸就势取下了面具。别人还可,扈惜泠吓得一抖——她习惯性以仙剑人物来比——好好一个气质像思堂星璇混合体的青年,原来真面目像变身的南宫煌?
“变身南宫煌”没什么不好,但他不知对秋心什么企图,那就无异于赵无延捉唐雪见炼生发药水。
她痛心地乜秋心:怎么不小心惹上这么个煞星?等全听完,又大为惊叹:“你就是那个神乎其神的镖局的啊,还是局主!”
温逸冷眼相觑:“比你青扈山如何?”
扈惜泠尴尬,徐子衿也觉奇怪,忙笑打圆场:“温逸兄,惜泠素来如此,不假雕饰。你可也是量窄,就算青扈山没请过你们保镖,也不至如此吧?”
秋心亦纳罕温逸怎会对一个才认识的小丫头失了镖局风度。温逸谢镜都给她讲过武林,没听说他们和青扈山有瓜葛啊?
温逸瞟了他一眼,道:“青扈山仙名谁个不晓,莫说绝少光临红尘,便是来了,何事不能应付,哪里用得到敝局。在下也是见姑娘与敝友甚好,开这个玩笑。”
一直沉默的扈依滢突兀道:“温局主差了,若论盛名远播,神通莫测,谁比得上你们。”
众人都看她,她却又捣起药来。秋心和两人都算不得亲近,坐等好戏:温逸对泠儿尚且十分不客气,和这冷面冷口的青扈圣女碰上……
不料温逸态度和缓:“想不到在下一日便见着两位青扈仙子,三生有幸。怎知仙子不像嫌在下失礼,倒像介意敝局对同道不够坦诚?”
扈惜泠先受不了:“好了好了,说来说去都是我不会说话惹的!你看,闹了半天,你俩还不知道名字呢。”指的自是秋心和徐子衿。
温逸忽然笑看秋心:“这位绿玉君子,江湖目为博学,不妨考他一考。”
秋心反应过来,他没叫她小谢,对那位帅哥也只称敝友而非某某兄,感情打这算盘?虽然文字游戏有趣,可你要将人一军,拿我当卒子,这什么事?
她也笑道:“我姓‘大恩不言’,名‘何处成愁’,请阁下指教。”
徐子衿道:“大恩不言谢,愁是心上秋,谢秋心姑娘,好快心思。在下姓‘形影相吊’——”
扈惜泠插嘴:“名字呢,从《诗经》想就好了!”
秋心咋舌:“《诗经》三百零五篇,你让我怎么想。”
徐子衿道:“谢姑娘只消考虑《郑风》便是。”
“多谢。‘形影相吊’应该是‘徐’字吧,阁下言《郑风》,又听局主称您绿玉君子,莫非名子佩?”
徐子衿一震,面色微变。
扈惜泠好不遗憾:“秋心啊秋心,人家叫徐子衿!你也真是,《郑风》里最有名的不就是《子衿》么!”
秋心摊手:“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我就把‘绿玉’想成‘青青子佩’了啊。可能我就是喜欢把事情弄复杂吧,抱歉唐突阁下了。”
徐子衿神色已平,微一抬手,以示无妨。
扈惜泠这时也听出秋心在温逸手下了,总算这门派找得不赖,便主动向他表示:“所以,秋心现在跟着你混?那谢谢你关照她啦,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之前我说什么你都别在意啊!”
温逸点头算是接受。
而彻底沉默的扈依滢,药杵依旧徐徐地举,轻轻地落。
这日情形,五人当时未觉,却在很久以后回想难免喟叹,少年相逢的欢戚爱憎皆已失色,只余那轻轻的、不间断的、有节奏的捣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