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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第一百二十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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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二 [裂师门断骨逃一命记开封祸事两难饶]
同样的始料未及,展昭在看到刘道通抓人的那一瞬间,即刻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心道不好本能地赶紧拉住智化的后衣襟,并立即将全身的力气运到脚跟,然后猛地向后收臂一带。同时大喊:“快趴下!!”
智化愤恨之余没有展昭这般看得仔细。因此惯性所致被拉住之时根本来不及持力,生生被兄弟拽倒在地,并被挡在了身下。“你快躲开!”呐喊之时已经错过了时机,本是该在刘道通身后炸开的弹药在对峙的中间受撞炸裂。
“砰”地一声巨大声响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钻入耳内,搅得人五脏翻滚心口发疼,似欲呕血。
这种能随身带着的霹雳弹威力并不算太大,可周遭一丈见方的范围内一样能被炸得石木碎裂。好在梁科的身子先行挡住了大部分的威力,顷刻间被炸成了数块,但那股子冲力和周围石木被炸飞的碎片还是将展昭和智化推出了老远。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烧焦的气味儿。“咳!咳!!!”地上的沙土扬起,夹杂着刺鼻的味道和浓烟钻进人的口鼻,展昭顿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片刻的缓和过后,他只觉得后背一阵阵钻心的疼痛,看起来应该是被打在身上的碎片击伤了。
形势危急,展昭完全没有心思顾及自己的情况,恐慌过后,极度的愤怒让他转瞬就将疼痛抛到了脑后。支撑起胳膊摇晃着抬起身子看向前方,似浓雾刚散时的视野内除了地上那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之外,并没有发现刘道通!
“智大哥!你怎么样?”低头查看智化的情形,虽然将自己的半个身子护住了兄长,可他并不确定连上自己这双重的压力会不会让哥哥受伤。
智化的肋骨被地上的石块咯得生疼,可比起展昭他的情况实在是好得太多。展昭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赶紧翻身跪起,手按在肋骨处揉了揉,连忙看向展昭:“我没事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有回答哥哥的问题,展昭只是在见到彼此都平安之后松了口气。“刘道通逃了!”
智化这才收回心神,怒目转瞪,眼前惨烈的情形虽然煞人,却当真没有发现那罪魁祸首的踪迹!先一步站起身拉过展昭的胳膊,在触及到手边的黏湿之后,立刻扭脸惊问:“伤到哪儿了?!”不容分说地扳过展昭好不容易站稳的身子,借着爆炸后残留在草木上的火光,展昭背上的衣服和血已经模糊成了一片,分不清哪里是伤口,哪里只是衣服的裂口。
凭着攒在胸中的怒火,此时的展昭并不觉得过分疼痛。只是四肢酸胀的感觉很是明显,行动上迟缓了一下。“没事儿,都是擦破皮的小伤。”
智化咬紧牙关,知道现在根本不是自责或是思过的时候。“你的病本来就没有好转,现在又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刘道通我去追,你赶紧下山跟欧阳老哥哥他们会合!”
展昭摇头:“智大哥,都到了这般时候您还劝我这个做甚!我不单答应良子要替他拿住凶犯,也曾允过玉堂一定将刘道通擒回。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展昭绝不会往回走!”攥紧巨阙将其抽出鞘身,一把推开智化的右手,大踏步向山顶而去。
许是太久没见过展昭如此强硬的态度和言词,智化被弄得一愣,但转瞬回过味儿来,立刻跟了上去:“方才那一下来得太突然,就算那老杂毛没受伤我也不信他没留下任何线索!不过现在咱们在明他在暗,不可硬追,免得着了他的道!”
展昭点头。这其实也是他没有用轻功追赶,而只是加大步伐的原因之一。“看他行进的方向,应该是往群山的北面而逃,以他的精明在发现通往西夏的路途上有了埋伏之后,肯定就知道关塞上有人把守。此时改道往北是他逃命的唯一路线。”即便在夜色林中不好查探线索,但凭着跟对手多少年来打过的交道,展昭也可以而断定刘道通现在一心保命,绝不会在明知道自己手中还有霹雳弹的情况下,选择在暗地里隐藏埋伏。
“那就坏了,咱们北面可没有军兵把守!”紧迈两步赶到展昭身前,智化伸手从百宝囊中摸出一粒止血丹,回手递到展昭面前。“先把它吃了!”
没有抬杠,展昭接过药丸吞入腹中,咽得有些猛,划过咽喉之时有些难受。“没……咳……没有军兵他也跑不了!只是咱们一定得快!”
就像展昭所料一样,现在的刘道通可不敢藏身在山丛林中。不知道展昭他们什么时候调集了那么多军队,所以只要依然留在宋境之内,自己就不会有绝对的安全可言。就算能躲得了一日两日,也不可能逃得过官军的拉网搜查。与其这样提心吊胆,不如杀出一条血路,至少通向辽国的路上没有拦挡,有什么埋伏自己都能一眼发现。而且只要过了界河,开封府的那些人就再也不能奈何自己了!
所以他在扔出梁科的瞬间过后,借着向前抛甩的力道,脚尖蹬地,以迅雷之速转身向山上冲去。只可惜再快的速度也不如爆炸来得迅猛。右侧的小腿肚子被崩飞的碎石击中,钻心的疼痛过后,立刻感觉到腿肚子一片湿凉。不用上手或是细看,刘道通知道受伤的地方肯定流了不少血。
借着一股冲劲儿,将全部的力气都运到了双脚。逃跑的速度越快,腿上的血就越是无法止住。恨只恨今天的情况来的过于突然,腰中除了自己的佩剑之外,前几日在往百宝囊里放药之时没有装上止血丹。那时候想得挺好,带着梁科偷偷离开天柱山赶奔花庭县,神不知鬼不觉也不用带那些东西。哪知道现在想用倒没得用了!
一口气跑出五里多地,又急又累加上不想耽搁脚程点穴止血,所以这会儿右腿已经开始有点发麻了。眼看着山梁下的平坦之地,刘道通停住脚步换了口气。隐在巨石后面谨防被人发现,这才撕下一条子衣服将腿上的伤口勒紧当作包扎。
话说早就等在了北面的沈良。眼看到山丛中天柱山的方向火光四起,再见到报信的烟花放出,他就知道刘道通等人已经逃下山了。但究竟自己那个叔伯师兄会不会往自己这个方向逃跑,他可没准儿。但就凭展昭放心让自己一个人把守北面阻拦他们最大的仇人,这份信任就让他浑身有劲儿!
说是平坦之地却也不可能空旷得草木皆无。沈良拎着个酒壶靠坐在一块大石上,在一身墨色的夜行衣的掩护之下,过远的距离根本不可能发现他的存在。所以等待的空档,他一口口地抿着烈酒看上去很是轻松,但其眼神却丝毫没有放过山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以至于刘道通在巨石后站起身向下一跑。沈良就已经看在了眼里。别看刘道通的道冠已掉,可那身肥大的袍子却让他的身形看起来与旁人大为不同。看到目标已近,沈良的脸上不自觉地泛出一抹笑意。没有急于起身露面,而是一仰脖将酒壶里的酒饮尽,而后盯着那一点快速移动的黑影,伺机而动。
眼望着旷野里除了零星的几棵树和数量不多的山石,刘道通可以断定这里没有办法埋伏下军兵。就算是有几个人,凭自己的功夫也能冲得过去。可他万没有想到,等着他的人并不是自己熟悉的夙敌,而是一个看起来十分面熟的男子。
被拦住去路刘道通自然不敢轻易闯过,所以在一丈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大声质问:“什么人!?”
沈良这时候才将酒壶甩手扔开,两手交叉于胸前,抱着肩膀看向刘道通:“师兄,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听到这个称呼,刘道通就是一愣。自己现在虽然是莲花门的门人,却并非师从此派。能唤自己师兄的人,恐怕就只有一个了。“你是沈良?”月色微明之下,辨认有些困难,可就凭着自己那一点点似曾相识的印象,这个答案也绝对不会有错。
沈良笑着点了点头:“看来师兄虽然事忙却还没把我这个小师弟给忘了。不过看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是要去哪儿?”
刘道通当然不可能知道沈良对自己的用心。就算自从师父死后自己就投靠了莲花门没干过什么好事儿,可跟师门却从没闹翻过。面前站着的人口口声声唤师兄,不管他为什么在这儿,自己都得赌上一把。“后面有朝廷的鹰犬追拿愚兄,有话咱们过后再说,先告辞了!”
刘道通侧身躲过沈良的身子,话音落地之时,脚下也加快了速度。沈良当然不会任其逃走,以逸待劳的好处便是档对方精疲力竭的时候,自己还保持着最佳的状态。就从刘道通方才从山上逃下来的步伐来看,他身上肯定带了伤。所以沈良本就过人的轻功在这时候就越显得高超。
“师兄,你我兄弟多年不见,怎么说走就走啊!”同样是话出身转,等到话毕之时,沈良已经又一次堵到了刘道通的身前。
发觉到沈良的态度,刘道通立刻绷紧所有神经。“沈良,你什么意思?!”
沈良依然面带笑容:“我能有什么意思。咱们哥们儿这么多年不见,刚一见面话还没说两句你就要走,这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吗?我这人什么都不在乎,就偏偏这脸皮不能丢。再说了,师伯早前一直说你的能为有了他九成的真传,还能怕几个朝廷鹰犬?”
说实话,刘道通只是在二十多年前见过几次沈良,知道自己师门中有这么一个小师弟。而当时的沈良只有十三四岁,一个孩子经过这么多年会变成了什么养脾气刘道通当然不得而知。可时下他根本就没时间和心情在这儿闲扯,见沈良就是不肯让路,气急之下抽出腰中软剑:“沈良,你明知我要事在身不能耽搁,却偏要拦我去路,莫非你也投靠了官府当了包黑子的走狗不成?”
沈良听后放声大笑:“倒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师兄你这是在逃命,却原来是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也罢!反正我今天也不能放你离开,索性就跟你说实话。没错,我是特意等在这儿堵你的去路。也的确是顺了展昭的吩咐。可你听着,我这么做不是什么投靠官府,而是要替师门除了你这个祸害!”说罢沈良也从腰中取下自己的兵器,筋鞭扬起耳畔顿时听到一阵“嗡嗡”地回响声。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刘道通要是再报侥幸之心那就不是那个搅得开封府上下不宁的三手真人了!“好好好!你要找死,我也不必劝你逃命!”他知道展昭和智化不可能被那霹雳弹炸死,所以就算是受了伤也一定会对自己紧追不舍,现在面前还有个连自己都摸不清底子的沈良,眼下就必须速战速决不能拖延时间。
两方交手,谁都不敢一开始就下尽全力。刘道通是知道后有追兵自己必须留点后劲儿逃跑。沈良则是不知道展昭等人什么时候才能来,必须拖延时间这一仗打得越久越好。加上二人本就同出一门对对方的武功套路很是熟悉,所以八十多个回合过后,依然没有分出胜负。
可仅是如此沈良就知道自己的能为比刘道通差着一块。如果不是对方先行受伤又在逃跑之时耗尽了大半功力,自己可能已经败下阵了。姜毕竟还是老的辣,而且从刘道通的招式上看来,这个东西多年来在江湖上没少汲取旁门的能为,要想直接取胜确实太难。
等到展昭和智化看到旷野之中有两人在交缠对手之后,二人这才呼了一口气。而此时展昭才对智化说:“智大哥,沈良一人可能不敌,我们赶紧加快脚步!”林中不说只是担心那刘道通听到音信,既然不能百分百保证那老贼是逃是躲,闭口不谈才是最保险的。
在听到展昭说刘道通跑不了开始,智化就知道北面肯定有人。没有追问也是因为顾虑到这个问题。但听到展昭说堵拦之人是沈良的时候。智爷还是愣了一下。但随后他就不得不心中赞叹,展昭这个人虽然少有自己和四哥的歪歪心思,也没有白玉堂的脑袋瓜子灵活,却在大事当前之时有勇有谋心细如发。顾虑旁人的心思有时候当真是比防着旁人的心思来得有用!“佩服佩服!”
兄长的夸奖并没有让展昭面露喜色,明显看得出沈良不能一举制胜,担心刘道通逃跑,他的脑袋里现在就只剩下了仇恨这两个字!“智大哥,放一只信号!”
听到天空一声炸响,刘道通边打边引着沈良侧身。待转过身来之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展昭和智化。心道不好,招式登时快了三分。一个沈良自己现在对付起来就已经不易,再加上个展昭和智化,岂不是要了老命!“沈良,你这么听展昭的话,莫不是想跟那白玉堂分羹而食?”
冲到近前之时,展昭和智化正好听到刘道通的这声大喊。展爷立刻瞪圆了双目,气恨之下也没跟沈良打招呼,摆剑就奔了刘道通的左眼。“刘道通!展某今天就要为那些死难之人报仇雪恨!”
沈良怎么也没有想到刘道通会当着展昭的面说出这种无耻的言词,因此顿时气得脖子脸通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刘道通!枉费你披了层人皮!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畜生!”骂着撤回鞭子向左挪步给展昭让出进攻的空档。随后反手鞭扬,自下而上直取刘道通小腿上的伤处。
同时被激怒的人还有智化。就算明知道刘道通这句话是故意使得激将法,他却还是心里边“咯噔”一响。“刘道通,你如今众叛亲离还不知悔悟,实在是可杀而不可留!”没有直接动手,而是绕到刘道通的身后,紫电挥向贼人的头顶,没有丝毫犹豫。
这才叫一石激起千层浪,刘道通本事想借着那句话激出沈良和展昭智化的隔阂,却没想到这三人竟然没有丝毫的停顿一起朝自己而来。左右和身后,头顶和下盘同时被人攻击,饶是再大的本事他也没办法全然躲开。以至于用了吃奶的力气拧腰躲避,却还是没能逃开沈良的鞭子。“啊!”伤上加伤自然疼上加疼,且那兽筋做的长鞭本就黏肉勾骨,加上沈良运在其上的内力,这一鞭下来生生又带下了一条子肉。
踉跄地躲出了一丈来远,刘道通气急败坏,索性将剑交到左手,迅速地从百宝囊中掏出一个瓷瓶,扬手就要往地上砸。
展昭手疾眼快,知道刘道通能冒死扔出的东西绝对不是普通之物,所以来不及跟旁边的二人打招呼,直接蹬步上前,举起巨阙自上而下朝刘道通的肩胛砍去。
刘道通的脚步刚刚站稳,展昭的剑就已经到了近前。情急之下迅速将手中的东西抛出,然后才得以垫步落胳侧身闪躲。而此时展昭的剑已经来不及搪开抛出的物件,心中惊慌立刻大喊:“快跑!”不管是炸是扬,自这里面出来的东西肯定要命!
说时迟那时快,展昭的话音还没等落地,那瓷瓶就已经落在地上裂得粉碎。里面的药粉借着风劲顷刻间扬起,一股子刺鼻的香味儿顿时钻进了智化和沈良的鼻孔。哪怕知道不好中了招,可也已经晚了。这眨眼之间的变故二人根本来不及躲避,意识到不好的时候人就已经支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而与此同时,刘道通也没好过多少。巨阙顺势而下又快又猛,肩膀子虽然躲过了剑锋,胳膊肘子却没能逃的开。就听“啊!”地一声惨叫。刘道通的左臂生生被展昭砍成了两段,刘道通也险些摔倒在地。
这会儿的展昭早就闻到了那股子香味儿,只是隔了一丈来远的距离没有智化和沈良那么严重。可即便如此他的眼前已经开始有些发花。刘道通的惨叫声过后,突然就觉得一股子血腥味儿钻进鼻孔,头脑似乎也借此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知道这是刘道通的血溅到了自己脸上,恶心不假,却也解恨,而且似乎也有一点缓解毒性蔓延的作用。
不怕死的人自然可畏,然太过惜命之人有时候一样可怕。刘道通此时便是如此。虽然胳膊被断疼痛钻心,可也正因为这股疼痛,那药粉的毒性才不足以让他昏厥。眼看着三个要命之人两个晕倒一个以剑杵地,他就知道现在正是自己逃命的时候。顾不得地上的半截断臂,扔下手中的剑捂着胳膊上的断口撒丫子就跑。
展昭眼看着贼人逃跑,却没有办法撑出更多的力气追赶。心中又恨又急,想起怀中的东西,立刻拿出那颗霹雳弹,用尽最后的清明和力气将手中的东西朝着刘道通逃跑的方向扔出。余下来的事他便再也不知道了。甚至连那声轰鸣都没有来得及听见。
展昭醒来的时候眼前的景物让他有些发懵。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只觉得喉咙撕疼根本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江尧见人睁眼赶紧开口:“你别动,也别想说话。我现在不想骂你,可你也太不像话了!就算是要捉拿刘道通为徐庆,韩彰和小翔报仇。那你也不能连你自己的命都不要啊!”
展昭的神志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江尧骂的话他几乎没有听懂。只是在听到刘道通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立刻眼睛一亮,急切地意思很是明显,却依然没有办法出声。
智化拉起展翼自己坐在床边,先是叹了口气,而后不得不实话实说:“展弟,你也别想了。刘道通虽然逃了,可他被你断了一条胳膊,带着那样的伤就算游过界河也好不了!现在王将军和柳兄正在河边搜寻,没准儿会有好消息。”
听完智化的话,展昭也终于将思绪跟记忆连了起来。凭他们是三个人都没有亲手拿住那个刘道通。这又何止是懊恼和气恨能形容得了的?!
看到展昭胸口急剧起伏,江尧赶紧示意智化闭嘴。“我告诉你,你现在后背和腿上全是伤口,而且还在发着高烧,要是想活命就别想那些现在管不了的事儿!不然就别想跟着他们回开封府,直接跟我回山!”
江尧的话果然起了作用。想起往日自己就算是一声轻咳玉堂都会立刻就皱起的眉头,心头一酸,顿时散去了所有的力气,闭起了双眼。
屋里围着的人在江尧的示意下先行散去。早上人被智化和沈良扛回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眼看着展昭全身是血破碎的衣服已经跟裂开的伤口凝到了一块,还有那张失了血色的脸上满是鲜红的模样,就连江尧也吓得手脚发凉。这要是展昭有个什么好歹,别说现在军心得大乱,回到开封府那白玉堂先失兄长再失心头肉会是个什么状态,谁都说不准。
所以将近六个时辰的诊治和清洗,在稳定下展昭的气血脉搏之后,所有人才得以安静地坐在屋中等待展昭的苏醒。
散去人群的屋中好像顷刻间就冷了下来。江尧让展翼再去取过两个火盆。待房间只剩下自己和展昭之后,他这才开口:“展昭,你现在是不是很想见白玉堂?”
展昭睁开眼睛,知道此时房中再没有别人。被江尧说中了心事,眼中立刻泛起了水光。知道玉堂不会怪自己没能抓住刘道通,可心头堵着的疙瘩却越来越大,不知道该如何宣泄。可自己是真的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想到了一切能够料想到的意外。却终究还是让那个罪魁祸首给跑了。不想骂自己无能,只因为骂也无用,现在的展昭只是觉得很疼、很累。身上的伤病有多难受可以不去计较,心却找不到一丁点可以依靠的地方。
玉堂……偏偏不在自己身边。
江尧叹了口气:“所以你现在必须要扔掉那些杂念,专心养病才能快点下床。我知道让你跟我回医谷你也不能答应,开封府那边的确让人放心不下。但你现在的身子骨实在是很糟糕,不好好休养决对不行。虽然你这样子不适合颠簸一路往开封赶,但回去之后有白玉堂在你身边盯着你我也能放心一点。”
看着江尧颇为担心的表情,展昭心头一惊。“先……生……”勉强挤出两个字,终是没办法将话完整的说下去。
江尧赶紧摇头:“你要问什么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是外染邪伤入了肺脉,幸好那些爆炸的碎片没有打断你的筋骨,可就光从你背上挑出那些碎片就忙活了我两个多时辰!现在的情况是什么样你自己清楚,有多疼你自己也明白。所以多余的废话我也不用多说了。你现在必须要好好休息才能赶回去见白玉堂。这碗药能安神镇痛,你喝下之后好好睡一觉。”
两天之后展昭终于能在床上坐起身。说话之时虽然有些发哑,好在嗓子也不会太疼了。外面传来的消息让他颇为失望,但在江尧的一再叮嘱下,他没有让自己太过焦心。“智大哥,孟光德等人现在何处?”
智化回道:“从马将军手里借来了一百精兵帮忙看守。死不了也逃不了。天柱山现在也已经被我们的人占了。至于如何处置这些喽啰兵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儿了。”话到这里智爷咬了咬牙,“那刘道通虽然是逃了,可你砍下他那截胳膊,他往后也甭想好过。那东西我求了江先生的药包了起来,就算只是臭肉一块,回到京城也可以在三哥的灵前祭奠!”
展昭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再不甘心他也只能点头:“这几日有劳几位哥哥了。”
智化皱着眉,思虑了片刻才道:“展弟。你为了护我伤成这样,我实在……”
“智大哥,你我多年兄弟何必说这些客套话。若是当时你在后面,也肯定会同样做法不是吗?而且我现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小伤口多了点儿,江先生的药很管用,今天就已经不觉得疼了。不信你看。”说着扯开被子就想下地。
智化见后赶紧上前阻止:“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可千万别瞎折腾!”看到展昭明明忍着疼痛却还在朝自己宽慰似地微笑,智化不得不长叹了一声。“你呀!真让人没辙。也就老五能治得了你!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回京之后怎么应对白玉堂吧!”
重新收回双腿盖上被子,听完智化的“提点”,展昭顿时脸面微红很是尴尬。“智大哥,你说这个干嘛……”
明知道自己焦心难受哥哥们就会更加自责,加上现在不放开也没辙可想的关系,展昭这几日倒是出奇的平静。等到天柱山上的几拨逃匪被擒拿住之后,他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不过究竟哪里不舒服他自己清楚,倒是江尧的药膏很是神效,身上那些伤口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疼痛了。
好不容易卸掉了身上的担子,那些贼人抓得抓死的死,被请来的那些朋友见大局已定便三三两两的告辞离开了。至于那些喽啰兵该如何处理就是知府衙门和本地湘营该处理的事儿了。如今除了借来看守囚车的五十人之外,马义和王镌只留了一部分军兵跟衙门交接,其他人陆续都赶回了汜殃关。
手中拿着战表,展昭长叹了一声。面容上没有丝毫遗憾之意,正像那句老话所说“不是不报时刻未到”,刘道通作恶多端,老天爷绝对不会放过他。就算老天爷肯放,他们这些人也绝对不会撒手。只是一码事归一码事,必须先处理掉眼前的麻烦再说。
计划好回京的路线和人手分派。展昭等人第二日就将江尧和展翔送出了衙门。芸生和展翼一起随行,这倒让展昭放心了不少。只是叮嘱他们必须快去快回,开封府那边的事肯定更难处理。二人点头应承,本来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江尧临走前叮嘱了展昭半宿,提前预备好这路上的所需的疗伤药物之后,还特意写了封信给公孙先生。不过这封信他并没有给展昭,而是交给了智化。并暗中嘱咐智化一定要把展昭在这里不要命的所作所为一点不落的说给白玉堂得知。智化也不好发笑,却知道江尧是绝对的好意,点头之后将信揣到怀里。这件事他们都没让展昭知道。
等来太原府派来的官员之后,岷凉县的所有人等都一起押着囚车起了程。展昭此时还不能上马,所以跟着李才和于月人,邢如龙分坐了两辆马车分别跟在囚车左右。原本以囚车押送犯人且还跟着军兵速度就不能过快,也正好展昭的伤势未愈不能急于赶路这才没让众人心中起急。
然展昭表面上虽然没有带出来,在决定启程使起,心里就长了草。不知道二哥的伤势如何能不能保住命;不知道那刺客有没有再一次出现捣乱;不知道良子有没有急出病来;不知道玉堂会不会一时气大冲动之下做出傻事;不知道云瑞跟玉堂的关系有没有缓和。
明知道这些事干想也没有用处,只是路程一天天赶,心里的急切就越来越明显。
先不提众人押着孟光德等人犯往京城赶。转回头说当日急匆匆离开岷凉的老少众人。
一路上的雨水并没有将众人胸中的怒火浇灭,反而勾得人人怒目横眉,就连平日里一向嬉皮笑脸的翻江鼠都将牙咬得“咯咯”直响,脸上的眉头拧得生紧。更不用说本来就一直怒满胸膛的白五爷了。
心中实在太急,因此除了实在不行了休息几个时辰之外,老少众人顾不得疲乏劳累,甚至连坐在一起分析思考的时间都顾不上,星夜兼程,只用了十五天就赶回了开封府。
等到几人下马扔缰冲进府门,迎面就碰上了耶律靖元。一见表弟和四哥等人进院儿,他赶紧迎了上去。“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五爷本就心急火燎,见了表哥自然没有官场上那么多客套。“我二哥怎么样了?”这一路之上,最让他放心不下的便是二哥的情况。虽然每次想到不好之处他都会把展昭对自己说的话记上一遍,却就是不能阻止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知道大家着急,耶律靖元并未拖延:“二哥现在虽然还不能下地,但好在命是保住了。不过只可惜……”
上前一把抓住表兄的衣领,五爷瞪圆双目问道:“不过什么?可惜什么?”本来听到二哥没了性命之忧心中舒了口气,可怎么还有不过可惜?
“公孙先生说二哥被断了右胳膊的主筋,虽然他已经连同御医给缝接上了,但若想像以前那样活动自如舞刀弄枪已经不可能了。就算是要做到拿握东西也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才能办到。”没有推开白玉堂紧攥的双手,耶律靖元只是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安抚了一下对方早就冒出了头顶的火气。已经料到展昭不能立刻跟随回京,他就知道白玉堂身边没了管束,加上这么痛心的事儿逼在面前,这火不用点就够旺的了。
没有旁的废话,众人也没有先行询问大人的所在前去问安,四爷一把拉过五弟的后衣襟,边拽边道:“快去看看二哥!”
进了韩二爷所住的院落,扑面就是一股浓烈地药味儿。等到众人进到屋中,这才发现守在床边的人是大爷卢方。
没等大爷开口,蒋平和白玉堂赶紧扑到床前。看着二哥躺在床上露出的半边身子缠满了绷带,五爷眼圈发红眼泪不自觉地落了下来。“二哥!是兄弟回来晚了!”
韩彰此时除了身上的伤有时依然疼痛无法下地之外,神志早就已经清醒多日了。看到兄弟回来,想起三弟在自己面前惨死,二爷的双目之中也落下了热泪。没法子抬手去拉兄弟,因此只能用话语安慰:“好兄弟!回来就好。小翔有没有救出来?”
白玉堂摇头:“二哥,您先别管这个。现在伤势如何?”
二爷苦笑着回道:“死不了人了。就是上了年岁恢复起来慢了一些。别担心。”
一旁的蒋平叹了口气,转脸问卢方:“大哥,你什么时候赶来的?”
卢大爷也口打唉声:“出了事儿大人就派人给我送了封信。无论如何我都比你们离得近,得了信儿就赶来了。”扭头看见徐良紧皱双眉的模样,大爷实在心疼。“老二这里现在也没事儿了,你们都跟我到后边吧。”
随着大爷卢方奔了校尉所的后院儿。冥纸烧成灰烬之后的味道比方才所闻的药味儿更加让人心疼眼涩。满眼的冥白刺得人双目发疼,此时的徐良再也不顾的其他,两步就窜进了打开房门的灵堂。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嚎,也没有碎碎念念的祷告。徐良只是扑到爹爹的棺材旁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杵棺磕得“咣咣”直响,直到蒋平和卢方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拉扯,这才止住了他的行动。
徐良一声没有却早已泪流满面双目充血,五爷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跪在三哥的灵前仰着头半晌没有动静。待磕过头点过香之后,这才来到棺边扶着盖面,双眼怒瞪咬牙誓道:“三哥,您在天之灵别散!小弟一定为你报仇雪恨,将那行凶之人扒皮拆肉,刮骨熬髓!”
没有让人多加劝慰,徐良只是拍了拍落在自己肩头的双手,也不知道是对谁说了句:“我没事。”而后伸手从仆人那里接过孝服,披带在身上。
见过韩彰拜过徐庆之后,灵堂里只留下了徐良,其他人都跟着进了后宅拜见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听到白玉堂和蒋平等人回到府中,包拯和公孙策既担心又松了口气。担心的是不知道展昭和展翔那边究竟如何,现在分兵两路实在不是上策。可京中难事当前,不回来人他们俩再有多焦急也是没辙。
众人见礼之后,公孙策示意众人落座。“诸位回来的实在迅速,我和大人本以为还要再过几日。”
蒋平叹了口气:“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们怎么能坐得住。不过先生,那刺客走了之后可曾回来过?”
包拯摇了摇头:“并未。那日之后府中今天都一直安然无事。不过府中五十宫中却失了盗,而且有四名太监被人杀害,那盗宝之人还留下一张字笺。”本是一件惊天大动地的大事,可现在说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无需在这几人面前大惊小怪。两件事虽然时隔半月,可再傻之人也知道贼人肯定是同一个。
闻听此言,白玉堂的拳头立刻攥了起来。“大人,皇宫里丢了什么东西?”
公孙策替言道:“四支库丢了皇上祭天之时穿戴的冠、袍、带、履。眼下大年降至,偏偏丢了这四件宝贝。万岁受惊之余很是焦急。但念及我们开封府已经出此逆事,也并未急着责怪,只是吩咐我们尽快侦破此案,将宝物得回并将盗宝的贼人正法。”说着在包大人的书案上翻起一本卷宗,从里面取出一张字条递到白玉堂面前。
五爷接过纸条,当时就瞪了眼。“这臭贼实在是太嚣张了!”
四爷等人也近前忙看,只见上面只有简短的四句话:开封斩鼠警老包,夜杀四废拭宝刀。难寻爷爷逍遥处,白眉断头宝还朝。
“老五,看来咱们果然猜得没错。这贼是冲着咱们和良子来的!”蒋平将字笺递还公孙策,转身坐回椅子,低声言道。
听蒋平这么说,包拯忙问:“蒋护卫,你们可是有了眉头?”
四爷摇头:“这倒没有。只是在得知这件事之后,我们兄弟几人就琢磨了一宿。如果这个人是想杀害大人,他不会选在您进宫的时候动手。现在看来他要是想伤皇上,也不会只是进四支库盗走那套衣服。依这种种来看,我料那贼人肯定是想找我们兄弟和徐良的晦气,这才下此毒手,惹了这么大的案子。”
包拯点头,拧着眉心的黑脸看上去更显凝重。“万岁暂时没给期限破案,但眼看着还有不到四个月就是祭天大典了。本来这件事万岁打算私下让我们解决不要引起更多人的恐慌,可不知是何人生事,现在皇宫丢宝一事已经闹到尽人皆知。”
公孙策接到:“虽然大人也知道诸位连夜回赶十分辛苦,可这件事非同小可,早一日破案于大家来说都有好处。”
大人和先生的顾虑大家明白,实际上以现在的情形,就是给他们假期让他们休息这些人也没有那个心情平静。所以老少几人站起身,一同拱手领命:“大人放心,这件事属下等一定尽快查明!将那贼人捉拿归案!”
公孙策惦记着展昭和展翔,眼前的事情说完,他赶紧询问:“白护卫,不知道展护卫和小翔现在情形如何?”
白玉堂回道:“我们临离开之时小翔还被困在天柱山没能救出。但您放心,有展昭和欧阳老哥哥他们在,小翔肯定不会有事。而且我们也私下从汜殃关借了兵马,围山之势势在必行,估计不久就能传回捷报。”话虽然这么说,五爷自己却并不那么肯定。就冲展昭那只知有人不知有己的性子,自己不在身边看着,会有什么危险都不好说。最关键的就是刘道通那个奸诈狡猾的老东西!如果是对付旁人,五爷也就不用这么心神不宁了。
见白玉堂听到展昭的名字后眉头更紧,公孙策就猜出岷凉那便的情形不见得就像他口中所说的那么轻松。一时之间也不可能问得太过详细,索性今日也就罢了。
众人各回各屋换上素衣,然后回到灵堂守了半宿。
眼见着兄弟几人刚刚赶路回府已经一身疲乏,卢方实在是不忍心再看着谁在自己面前病倒。于是瞪着眼将蒋平,白玉堂和徐良等人送回了各自的房间。
第二日天明之时,由于都是将近四更才入睡,因此谁也没有早起。开封府中虽然回来了不少人,却依然没有半分热闹起来的迹象。
这一路之上看到爹和几位伯父的悲痛,白云瑞就是心里再有多少的别扭和疏离感,也能真切地感受到那股切肉之痛。这些日子,虽然父子二人没有过过多的交谈,但彼此之间因为那场意外而产生的尴尬显然已经淡去了。白云瑞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展昭不在父亲身边的缘故,自己竟然觉得比之前在岷凉县的时候轻松了不少。尽管看到爹每天都皱紧双眉满面严肃,却一点都没有怯步的意思。
天色已经过了早饭的饭口,见爹还没有到饭厅,白玉瑞便端着粥饭茶点来到了父亲的房门前。
听到有人敲门,五爷立刻坐起身。“进来。”见到推门而进的是儿子,翻身下地之时无声地叹了口气。
将饭菜放下之后,云瑞回身将门关严:“爹,您昨晚就没吃东西,先把这碗粥喝了暖暖肠胃。”本来他并不是个会照顾别人的人,可有道是父子连心,再别扭的儿子也总是知道心疼老子的。别说这府里还有个最懂人心的公孙策。
五爷微微一笑,单手接过粥碗,抬起另一只手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吃过了吗?”
云瑞摇头:“还没。不过我也没有什么胃口。”
示意儿子坐下,五爷倒了杯茶递了过去:“这两日天开始转冷了,一会儿我让白福去给你置办几套衣服。先拿着它捂捂,早上寒气大别再着凉。”
头一次感受到爹对自己如此温和细心地对待,云瑞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茶杯,从心往外地那么觉得暖和。“爹,您和四伯什么时候让三哥知道实情?”
五爷舀出半碗粥送到儿子面前,晃了晃头:“那贼既然这么久了还没动静,估计早就已经逃离开封了。现在咱们再怎么着急也不顶用,磨刀不误砍柴工,你三哥现在那样,看到那个字笺还不得气出个好歹?还是等消停两天再说。”若换做是以前的锦毛鼠,三哥惨死二哥重伤,别说有一张字笺搁在那里等着追查,就是只言片语都没有他都得立刻冲出府去打探消息。可这九年的生死洗礼人生历练,思虑着展昭所思虑的事情,也就逐渐知道了三思而行的道理。况且以现在回来的这些人来说,还是得先进宫查探一番为上。
其实昨夜被大哥命令回房,白五爷根本就没能睡觉。躺在床上折腾了半宿,闭上眼睛不是三哥往日的模样,就是猫儿在擂台上拼杀的场景。片刻不消停地思索了很久,好几次他都想抓起御龙离开开封府满世界去寻拿贼人,却都在思及展昭现在的情形之后将自己的浮躁按了下来。天亮之后依然没有起身,是因为真的乏累。自打知道展翔被掳开始,说展昭一日都不曾有过休息,他白玉堂也同样没有过片刻的停歇。铁打的人在两个多月的奔波劳碌心力交瘁下都会觉得疲累,更何况还加上了丧兄之痛。
云瑞最近顺服的态度让五爷觉得有些意外。不过这样的情况于他来说自然最好。父子之间本就没有过相处的机会,好容易重逢他根本就不想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这会儿看着儿子端起碗大口地喝着粥,五爷不自觉地露出了笑脸。“慢点吃。”
一口气将半碗粥喝下,空着的胃得了填补却不满地响了两声。见爹将那半碗也推到自己面前,云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吃还不觉得饿。”
五爷一笑:“饿了就多吃点,一会儿我到饭堂再用。”突然想起自己刚到开封的那几个月。那只傻猫也经常不吃饭却说不饿,直到自己连哄带骗地让他吃了些东西,他才不好意思地对自己傻笑。
本是温馨地思绪却在触及回忆的时候碰到了伤处。那时候的三哥虽然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总是帮着自己跟猫儿“作对”,当时的无奈何厌烦现在想来却是那么亲切。那时节兄弟几人一同抓差办案,虽然偶尔也会落下轻伤,可每忙活完一个案子之后总会坐在一起说说笑笑,那怕是无奈地看着自己逗那只薄皮的猫。“云瑞,这几天你一直跟你三哥住在一起,有没有听他说过什么?”再想下去怕是就绷不住心疼和想念,五爷深吸了口气立刻转换了话题。
云瑞放下汤匙想了片刻,而后摇头:“最近三哥很少说话,就算晚上睡不着觉也一个人在那挺着不言语。我劝了他好几次,只是他每次都说没事。还说咱们每天抓差办案杀过那么多贼人,又岂有只死旁人不死自家人的道理。其实不用看我也能知道,他那是不想让咱们伤心之余还替他担心。可我总觉得他越是这样我就越心里不踏实。”说到这里,刚刚勾起的食欲便徒减了七分。
五爷叹了口气。“虽然良子这孩子平日里嬉皮笑脸惯了,可骨子里却倔强得很。这件事对他来说冲击太大,多给他些时间吧。反正现在你也无事可做,就多看着他点儿。”
回京的第二日,蒋平和白玉堂在过晌之后便随着包大人进了宫。原本徐良也想跟着,但四爷将人拦了下来。虽说“重孝在身”这个说辞实在是个理由,可现在他们还没告诉徐良皇宫失窃的事情,只道是回来之后跟万岁详说岷凉的情况。
见到蒋平和白玉堂,赵祯并没有表现出心中的急切和担心。包拯等人已经将岷凉那边有多危机说了个大概,加上艾虎带回的孟光德私心造反的消息,他也明白开封府这些人不全然是为了展翔在拼命。更何况展翔再是展昭的侄子,现在也是朝廷的命官,一方的父母。
尽管皇上没有横眉立目地勒令即日破案,可御书房中的气氛还是让兄弟二人心中发紧。简单地问答了几句之后,四爷请命要去丢宝的现场查探一番。赵祯准奏,命侍卫统领雷廷带着二人直接赶奔四支库。
曾经在宫内当值的时候,此地并不在五爷的巡视范围,所以对于这里的情形还是雷廷和蒋四爷较为了解。当年惩治马朝贤之时,四爷就曾经来此勘过现场。只是当时知道是智化栽赃陷害,所以线索摆在明面,到那里就能指对地方。
可这一次事情就没那么容易。当雷廷命令四支库的新总管余泰将被盗的天字二号库房打开的时候,蒋平和白玉堂立刻皱了眉。看着满地的凌乱,和已经透了风的屋顶,进贼一事不用仔细探查,任谁都能一目了然。加上库门口还清晰可见的大片淤黑,以及墙上没有擦拭的喷溅痕迹,不用再去验看尸首,那四个太监的死因,肯定都是断颈而亡。
蒋四爷跟着雷廷进屋不提,五爷白玉堂飞身上房来到瓦片残损的地方蹲身查看。同样是西北的风眼处着手,可从这里看下去屋内的横梁之上以及特意弄碎瓦片的地方都没有什么记号留下。思想起留字不留名的那四句话,五爷的额头顿时暴起了青筋。
虽然雷廷说这里这么多日子以来日夜不停有人把守,现场不曾有过破坏。可四爷还是没能在原先四宝放着的盒子里找到任何有指向性的线索。仰起头看了看五弟,四爷问:“老五,有没有什么发现?”
五爷摇头,然后顺着残破的风眼从房顶跳进了屋中。“没什么记号留下。可四哥你看。”将手中攥着的残瓦递到蒋平面前,五爷再道:“原本这种瓦片的坚硬就不比普通的易裂,若不用力很难弄碎。可若是用力就必然会有大的动静,所以我料那贼人一定是用内力震碎了瓦片。”
捏了捏碎瓦的边缘,已经成粉的地方着实让人看着堵心。“要是只是从上面下来他只需要把瓦片挪开就可,如此行事看来除了想引人注意之外,还是想给我们来个下马威。”言罢一把拉过五弟的胳膊,将其拽到宝盒边上。“你再看这里。一指粗细的锁头损口明显不是被利器所断。能徒手将这种锁头掰裂的人,功夫肯定非同寻常!”四爷也并非想要赞扬贼人,可事实就在眼前。如果仅是碎瓦自己也能办到,可这断锁就不是人人都行的了。
拿过残锁,五爷恨得将牙咬得“咯咯”直响。“小儿伎俩!不过如此!待来如五爷将他捉拿归案,必得让他试试这掰断骨头的滋味儿!”
雷廷叹了口气,别看没有去开封府看过一眼,徐庆亡故韩彰重伤的事却早就已经街知巷闻了。若不是因为皇宫后来失盗万岁心神不宁,他也想抽个时间去开封府拜祭。毕竟同殿称臣,私下里也都哥们儿弟兄的叫过。“白护卫,那些宽慰的废话我雷某人也就不说了。可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您几位一句话,能办到的我绝不推辞!”
拍在肩头的手劲儿正好卸掉了白玉堂绷紧的神经,扭头看向雷廷,五爷点了点头:“有雷统领这句话,我们兄弟几人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将来若有求助的地方,我白玉堂也绝对不会掖着!”
离开皇宫之后,兄弟二人立刻回到开封府跟众人详说情形。虽然杨宗保和耶律靖元没有得到皇上的特批助开封府破案。可既然知道展昭等人还在岷凉未归,都是亲朋近枝,此时的汴梁城也就只剩下他们俩家人能够助开封府一臂之力了。
听完蒋平和白玉堂的分析,耶律靖元心头一沉:“四哥,其实大家伙儿都想得到。来开封府伤人的刺客跟进宫盗宝的贼人肯定是同一个。只是这个人绝对不是志在包大人和皇上。”
蒋平点头:“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若说到仇人,这么多年来究竟惹过多少贼人根本连数都数不过来。最有可疑的便是那刘道通,可他现在偏偏还在天柱山。而且如果是他跟人串通,派刺客前来捣乱。就绝对不会放过大人和先生。如果有机会刺杀万岁,他也必然不会手软。”
“不管这个人是谁!都绝对不会跟刘道通没有关系!”五爷拍案而起,想起还在岷凉对付那个老杂毛的展昭等人,怒从心头起,真恨不得赶紧回到猫儿身边,同他一起将刘道通那个妖道碎尸万段!!
还不等众人劝慰白玉堂。门外脚步声响,徐良和白云瑞敲门进屋。“老叔,我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徐良一没等人唤入,二没给众人见礼,只是直接来到白玉堂面前站定身形,沉声问道。
五爷一愣,眼神看向徐良身后的白云瑞。
云瑞苦着脸说道:“我看三哥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所以方才拉着他去酒中仙喂喂肚子。哪知道小二见到三哥就问个没完,皇宫失窃的事儿也就……”
蒋平就知道纸里包不住火,这也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罢了。“良子,你坐下我跟你说。”拉回五弟并让三人都坐稳当,四爷这才把事情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当然还包括下午自己看到的情形。
徐良默默的听着,表面上没有丝毫震怒或是悲恨的表现。在蒋平说完之后,他冷笑了一声:“既然那贼人点名要我的命,那就自然是冲我而来!四叔,我想……”
不等徐良说完,蒋平立刻摆手:“不行!现在府里的人本来就少,绝对不能放你一个人到外面乱转。况且咱们现在一无线索,你像个没头苍蝇似地能有什么用处?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在皇上现在没有给我们破案的期限。有账咱们不怕算,却绝对不能胡来!”
四哥的话也着实让脑门子发热,跟徐良有一样想法的白玉堂冷静了下来。不等他开口,耶律靖元叹了口气:“依我看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三哥的尸骨就这么放在开封府里。而且二哥的伤势虽然已经稳定,开封府也终究不是个养伤的地方。”
卢方点头:“驸马说得没错。良子,我临来的时候已经派了人去接你娘,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进岛了。你若是真孝就暂且把报仇放到一边。运着你爹的尸骨跟我回陷空岛下葬。然后再回开封府专心抓差办案报仇雪恨!”
见徐良拧着眉思虑,五爷抬手握住侄子的肩膀:“五叔跟你一同回岛。”
悲愤之余又加了自责。原本以为只是刘道通的奸计赶上父亲倒霉,却没想到那凶手根本就是冲着自己而来,虽然现在徐良不知道究竟是谁下得毒手,可自己不孝已成了事实。大伯的话刺在徐良的心头,再有多大的怒火都被这“孝”字给压了下去。所以听完五叔的话,他只能选择点头。
众人各自回房休息。虽然不知道四哥和杨大哥还去找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商讨什么。五爷此时此刻也完全不想去计较那些,如果是非得现在处理的大事,自己不追问也一样会知道。何况徐良的情形连自己都觉出不妥,其他的再管是什么事也都不如自家人的命重要!
把徐良送回房间之后,五爷转身就要往自己的院子走。云瑞从屋子里出来拎着水壶两步赶到五爷身边:“爹!”
五爷扭头:“不是让你看着你三哥,怎么出来了?”
云瑞拎起水壶苦笑了一下:“爹,其实这些话憋在我心里挺久了,一直都没敢当着旁人说。”
五爷诧异:“哦?什么话不敢当着旁人说?”
“我知道这样的话以我这个资历和身份来说不该出口。可我就是觉得,如果那些臭贼真是咱们的对手,他们就不必躲着咱们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既然那些臭贼害怕,咱们又何必让他们看着咱们自乱暗笑?旁人我不知道,可就凭咱们父子的能为,捉拿这些下作的东西绝对不费吹灰之力!”原本还憋着的劲头越说就越有气,所以说到最后之时,就差拍胸脯子了。
这一套说辞的确是不该从这么大点的小娃子嘴里说出来。不过此时此刻,五爷就是觉得这些话说的自己顺心顺气顺当!抬手握住儿子的肩膀,弯目一笑:“好小子!是我白玉堂的种!”把儿子搂到胸前拍了拍,“不过这些话你也就说这一次得了!”若是被那猫儿听见,还指不定得担心成什么样,跟自己怎么说教呢!
第一次这么近地靠在爹的身上,云瑞竟然在这一刻有些恍惚。或许在自己小的时候,爹也曾经这么搂过自己,只是时自己不记得了而已。“儿记下了。”
松开胳膊,五爷叹了口气:“明天我跟你三哥和大伯就得护送着棺椁和你二伯启程回陷空岛。府里人手不够,你一定得精心着点儿。只要看好大人和先生的安全,其他的事自有你四伯做主。”
云瑞点头:“爹您放心。有我白云瑞在,那些个毛贼草寇还不用放在眼里!”
轻微地抽了下嘴角,五爷这才知道听着自己最亲近的人说出这种不知天高地厚,不顾惜自身危险的话有多别扭,多闹心。可时下他是一点儿都没有掰扯这些的心力。这孩子要教,也不可能在这一日两日、一句话两句话。只是又不想由着他的性子如此招摇,索性板起脸孔瞪了一眼:“这样的话以后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