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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一百二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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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 [安慈心一朝终得报逃贼山离穴现危机]
雨住之后的岷凉县衙终于难得地平静了下来。展昭的话虽然说得并不确定,却让所有人都在心中垫了层底。有时候信心并不一定来自于现实况,坚强也不一定跟强壮相当。至少展翔性情中的坚毅在座的人都心中有数。
再一次端起茶杯重新品了一口,智化点了点头:“展弟说得对。咱们现在就只等这江欣的消息了!”
暂且放下这个至关重要的话题。展昭将白天自己与马义的对话及安排跟兄长详说了一遍。尽管请兵也好围山也罢都是官府中人才有权利处理的事,可在这种时候,智化无疑就成了必须要同自己一样掌控大局的人。毕竟从经验上看多一人总比少一人强,而且智化可是出了名的智谋过人。
等展昭把话讲完,智化只是叹了口气:“目前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依我看要剿山灭寨并不是难事。关键是怎么防止刘道通那个老杂毛再一次逃脱。不过你早上的那封停擂的书信应该会起到些作用。还是那句话,现在只希望江欣赶紧得来消息。小翔早一日被我们救出苦海,刘道通就离死多近了一天!”
正待老少几人依旧谈论时局的时候,李才从外面敲门而入。“诸位,天都这般时候了,有什么话也得把晚饭用过再说。饭堂已经把晚饭备好了。”
面带难色地看了一眼父亲,展翼动了动嘴角。“我现在实在是吃不下东西,不如……”
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展昭淡笑着晃了下头:“胃口顶着,勉强吃下东西也不会舒服,但无论如何热汤总要喝几口,去去湿气。”
厉传风听后站起身,长长地呼出一口凉气。“也不怪小翼没有胃口。那地方可真不是人该进的地儿。潮湿憋闷不说,那腥臊的霉味儿着实倒足了胃口。不过展兄弟的话在理,甭管怎么说胃里不能没有东西,喝点汤把那些吸进去的湿邪之气逼出来许能舒服不少。”说罢来到门前朝大家一摊手,做了个请的架势。
众人赶紧全都站起身,跟着李才和厉传风离开了前厅奔了饭堂。
来到院中,展昭抬头看了一眼夜空,星月已经从云间展露了出来。看起来雨是不会再下了,盘算着玉堂他们应该已经过了庆阳县,只希望这一路上他们父子能相安无事,尽早赶回开封平定局势。
心里突来的憋闷,展昭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雨后的湿风本就冰冷,何况这还是秋后的夜晚。一股冷气入喉,顿时那股子难忍的感觉又一次蹿了上来。赶紧低下头用手捂了下嘴,手上的温度多少还能带来一丝暖意。干咽了几口气忍下咳嗽,他这才重新放下手臂,无奈地轻晃了下头。
推门进到饭堂,一股热气和饭香扑面而来。本来还不觉得腹中难受的众人也觉出了胃中空饿。
端起面前的汤碗,看着表面上的点点油花和钻进鼻孔的丝丝香味儿,许是热气散去了凉意,展昭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
大家团坐在饭桌前头一次少了说笑的声音。就算是局势再紧张,之前的日子也不会显得如此清冷。仿佛人人的头顶都压着一块乌云,雨虽停了,云下的压抑却犹在。而且少了蒋平和白玉堂这样的人在场,多暖的地方都似乎有些冷清。
食不言寝不语当然最好,可好像自己过于习惯了有玉堂在身边吵吵闹闹的日子。这样安静地一口口吃饭夹菜,反倒有些不自然了。“厉兄,我还没问,今日上山可曾找到熟悉路的猎户?”
展昭提起这个,厉传风这才想起来。“的确找到了一个领路人。而且他们家正好有专避蛇虫的药粉。也幸亏如此,听那老爷子说,单用雄黄作用没那么大。”
“哦?那可是那位老人家亲自领路?”如果是这样的话,老人家既然可以来去无阻,翔儿当然就没有问题。可这么问着,心里也画了个问号。若是他们三人随着一个老人进出,又如何会担心侄子的身体不行?
果然,厉传风的回答并不是肯定的。“带路的是那老爷子的侄子。年纪与我相仿。”
说到这里,智化接言:“对了,我看那个人虽然表面看似憨厚,眼珠子却精亮得很。走在那么湿滑的地上都稳健自如,估计肯定有功夫在身。”
“哦?智大哥,你是觉得这个人有可疑之处?”将手中的汤匙放回碗内,这个话题倒是让展昭的精神立刻集中了起来。
智化笑着晃了下头:“可疑不可疑的咱们先放到一边,至少那家人没有丝毫歹意是真的。不然他大可以在盘龙窟里将我们甩开,到时候我们爷儿仨没准一个都活不了。说白了,天下之大什么高人没有?总有那身怀绝技却不乐意人前显摆的主儿存在不是。”
只要不是敌对,现在这个时候谁能帮忙都是件万好的事儿。至于多余的话展昭没有再问,突然想起徐良说过的那个无名氏和自己跟玉堂曾经碰到的那个人。心里的感觉有些难以捉摸,却实实在在地让他脑筋一动。“说得也是,是敌是友等到进山救人那天就可见分晓了。”若是那个人,只要自己见了面,就绝对不会看错。
晚饭用罢,天色并不算太晚。平日这个时候,兄弟众人不是在前厅讨论擂台上的事儿,就是三一群俩一伙的私下交谈。可如今下,衙门里的人只剩下了一半,而且人人都劳心劳力了一天。尤其是智化厉传风和展翼叔侄三人,不早些休息是绝对不行的。因此互道告辞之后都各自起身返回自己房间准备休息。
从饭堂出来,再一次冷暖交替,嗓子的那股刺痒劲儿又一次拱了上来。刚好来到自己所住的院儿中,这咳嗽就再也忍不住了。一开始的几声还好,可这东西一旦出了声音,再想忍回去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没出两三步,情形就越发严重了起来。无奈之下展昭只得伸手扶住身边的树干停住了脚步。
“爹!您怎么了?”原本那两声轻咳展翼并没有在意。本来夜晚风凉又刚下过大雨,吸了凉气想要咳嗽很是正常。可转瞬间就看到爹爹止了脚步,微弓下腰身子随着咳嗽不住地颤抖。连忙上前单手扶住爹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地在其后背拍了两下。
不知是咳过了劲,还是儿子的拍扶起了作用。片刻之后展昭便觉得舒服了不少,不再似方才撕裂一般的难受,只是嗓子怕是已经破了,吞咽之时有些疼痛。反手握住儿子的手腕,展昭勉强笑着边咳边道:“我没事儿。就是吸了凉气有些嗓子发痒而已。你今天折腾了一天,还是赶紧回屋休息去吧。”
展翼摇头:“您不用糊弄我。我也不是小孩儿了。您这情形根本就是染了邪寒,一准儿是昨天擂台上被雨给激出的病!您快进屋!”说罢,连忙半扶半推着将展昭送进了卧房。
无奈之下,展昭只能顺从了儿子的举动。即便是院儿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这推推搡搡的也不好看。“翼儿,爹真的没事儿。”来到桌边坐好之后,展昭不得不再一次重申。
展翼却不可能因为“真的”二字就转忧为喜。“我听司马师爷说过,您和义父一次次在鬼门关里打转,好几次都身受重伤,还中过苗人的蛊毒。前年在辽西被灌了一个月的毒药伤了脾胃。义父临走前嘱咐我您有畏寒的毛病,都咳嗽得嗓子哑了,还说没事儿!我这就去给您请个郎中回来。”
见儿子真是说走就要走,展昭赶紧一把将人拉住:“你先坐下,听我跟你说。”起身将儿子按坐在椅子上,展昭叹了口气。也亏那老鼠走前还不忘叮嘱翼儿“看”着自己,看来还真是对自己放心不下。不过这也就是儿子在身旁,若是玉堂犹在……自己肯定早就被塞进被窝捂上几层被子了。
“爹,我知道您怕麻烦。可有病不治拖着他就是耽误事儿!小时候云瑞一次跟我赌气,大冬天的非要在池塘里比捞鱼。结果染了风寒又倔强的不肯告诉我师父和师伯,折腾来折腾去最后烧了三天才好。您说……”
展昭连忙伸手阻拦:“我这身子骨儿怎么看也不至于到经不起风雨的地步吧!受了寒喝点热水睡上一觉也就好了。况且多事之秋,多一事不是少一事。”本来就觉得没什么大碍,不过是悲恨之中受了寒气。不过展昭也不是不清楚,被暴雨那么突然一淋可不单是解了那迷药,也顿时让自己从脑顶凉到了脚底心。本来下台之后只要调息打坐两三个时辰就能将这股子凉气逼出,可突然闻见噩耗,便什么都顾不上了。这时候大家伙儿的心里已经系了好几个疙瘩了,自己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毛病,他实在是不想惹人担心。
见展翼依然圆睁着二目不肯罢休的样子,展昭眉心一皱。“你该知道峨眉心法能助人导清内邪,运功一两个时辰,不是比喝几日那些苦药汤子强上不少?”儿子的关心自然让自己心里头发暖。可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越发觉得有些不踏实,甚至是有那么一丁点窝火的意味。
在展翼的心里,自小三叔就是自己崇拜的对象,所以父亲和祖母决定过继的时候,自己才没有丝毫抵触的情绪。就算到了今天,自己在峨眉山学艺九载练就一身绝艺,爹在自己心中的印象依然没有丝毫改变。抬头看了看父亲的脸色,的确是没觉得有多难看,再看到爹皱眉的模样,方才的坚持也就作罢了。“那您要是觉得不舒服,可千万别硬挺。”伸手试了试桌上的茶壶,发觉到已经冰凉了。“我去给您换壶新茶。”说罢站起身,拎起茶壶耷拉着脑袋离开了房间。
看着关紧的房门,叹了口气。放松下来的情绪迫使他又轻咳了两声。重新坐下来,抬眼看见一滴烛泪滴下,不由得心情也随着低落了下来。“唉!”轻叹了一声,伸手抚上了巨阙的鞘身。望着烛火跳动,脑海里也随着浮现出了往日里,兄弟几人在一起时的情形。
开封府门前的头一次相遇,陷空岛上几位哥哥联合起来搭救自己。乌江案归兄长们的不解和难容,再到自己出走后回府时的接纳和宽容。一幕幕历历犹在,越想就越觉得胸口发闷,眼睛发涩。
又一声咳嗽将自己从回忆的思绪中惊醒,本想倒口茶水压压嗓子的不适,伸手时才想起茶壶被翼儿拿出去换水了。“怎么这么半天。”下意识地叨念了一句。猛然又想起平日里玉堂在身边时的“看管”,不由得似笑非笑地晃了晃头。
敲门声响起,展昭应了一声,展翼端着个托盘走进来。“我让厨房给您做了碗姜汤,刚才也没见您吃多少东西。”边说便将托盘放到桌上。然后将盖着的汤碗端到展昭面前。
“你这孩子!”接过有些烫人的汤碗,展昭无奈地叹了一句。本来就不太喜欢喝这种东西,更不用说现在真的没什么胃口。不过孩子一番好意,况且喝了也的确有好处。所以拿起汤匙舀起一口轻轻地吹了吹。
回身将门关紧,展翼没有离去而是转回身拉过椅子坐到爹的对面。看着半碗汤下去之后,他这才道:“爹,有件事我一直想说,可不知道当不当问。”
就知道肯定是有话要说,不然何必盯着自己?所以展昭放下汤匙直起腰看着儿子,点头道:“有话只管问。你我父子二人何来当不当之说。”
瘪了几下嘴,展翼挠了下头:“我来的这几天虽然挺短,可诸位叔伯的能为我都听师傅和师伯说过。之前那么多人都在,为何不选择直接上山将我大哥抢下天柱山?别人不论,就凭你们东南西北四方侠客和我义父的能为,应该也有八成的把握吧?”
在擂台前的时候展昭就已经看出儿子的心意了。与其说是想不明白,不如说是年少气盛自持武艺高强就有好斗之心。展昭也同样有过那样的年纪,儿子的想法他当然明白。所以微微一笑:“先不管我们这边的人都有什么本事,你可有想过对方是什么情况?天柱山上大小贼寇足有五千来人,就光是会武功的绿林人就有二三百号。就当他们全都是饭桶打不过咱们,可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对方要是用人墙来围堵,我们再有本事也总有累的时候。”
“尤其那个刘道通,从来都是狡诈非常一肚子歪门邪道。当年的冲霄楼就是他一手所造,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我们绝不可贸然行动。八成的把握听起来虽高,可还有这两成的败率。不是怕死怕伤,而是咱们已经有不少人为救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接下来的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这么久的坚持,这么多人的牺牲就算白费了。”
听着爹的教诲,展翼频频点头。其实他心里也不是全然不明白,正向展昭所想,年轻人气盛想得简单也属正常。更何况那还是他的同胞兄长。“可是我觉得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将人从盘龙窟救出去,就不用非得用谁掩护了吧?就算是被人发现,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危险。只要接应得当,那盘龙窟可不是人人都能来去自如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于我们来说那两丈来宽的悬崖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于你大哥和于月人来说却并不容易,更何况还有一个腿部重伤的邢如龙。另外如果能将你大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天柱山上救下来,最少能扰乱孟光德和刘道通的心绪,多少都会分散他们的军心。这样一来,来日我们大军围山剿匪之时也会省事不少。”
说到这里,展昭站起身转到桌子对面伸手搭在儿子的肩头:“你义父老说我这个人总是把事情想得太多太复杂。可是咱们做事不能光只为自己一时之气。有勇有谋才能有胜券在握。行事之前多料一二,一旦发生突发的状况也就不会临时再想应对的法子。”
想起师伯曾说过:“两军对敌单凭蛮勇难保长胜不败。”今日再听爹说完这句些话。看着爹平和的面容与口气,展翼心头满满地都是信服。“爹您说得对。儿受教了!”
撤回手,展昭微微一笑:“好了。天色也已经不早了。没准明天你江伯父就能带回消息,咱们必须要多加休息保持体力。”
展翼起身,朝展昭一躬:“那儿这就回去休息了。”抬眼看见桌上的半碗热汤,还不忘补上一句,“您把这碗汤喝完之后再打坐调息,肯定能好受不少。”
“我知道了。”送走儿子,展昭关上门,来到桌边看了一眼那半碗汤,苦笑了一下,而后将其端起一饮而尽。“咳……咳……”许是喝得过急冲到了咳破的地方,所以发疼的同时又忍不住又咳了两声。晃了晃头,心里的憋闷和不是滋味儿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便越发地明显了起来。
看来明天如果还是这样,真的要找个郎中开服药喝下了。否则总是忍着也不是个事儿,一旦没忍住还不是一样惹人担心。玉堂走前能叮嘱翼儿看着自己,没准儿那几位兄长他也唠叨过了。要是被那老鼠知道自己明明不舒服还拒绝看大夫,回到京城可就有自己受的了。
实则在三天前头一开擂中途停止之后,展翔就知道了孟冉被下药的事。而这种事不用逼问,于月人自然不会藏着掖着。本来他就知道事情瞒不了多久。
展翔当时并没有数落于月人的不是,他知道大家都是好意,更何况这还是四叔的主意。只是于他来说这种事自己无论如何都干不出来。所谓“医者父母心”,既然自己伸手救了这孩子,那就绝对没有再由自己亲手下毒害他性命的道理。更何况孟冉的病情本身就不太乐观,别说是被下药,就是自己每日为他针灸煎药的治疗,没有个一年半载想要治愈也根本没有可能。
于月人所说的厉害关系展翔比他更明白。可是从第一天救孟冉为他治病开始,他就根本没有存过靠此来保命的念头。孟光德和刘道通做下了大逆不道的损事,孟冉确是个无辜的孩童,纵然自己有多少不甘和怨恨,也没有一命如此换一命的道理。不忍心说得过于激烈让于月人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展翔只是将孟冉的病情如实告之。如果要靠孩子的病情拖延自己的时间,不用做手脚都绝对不会有问题。
本来就不是十分愿意做这样危险的勾当,于月人得到准信后自然没再坚持。而且这两日在擂台后面看着不能靠近的亲人,难耐的焦心也使得他根本不想节外生枝。每日除了定时被刘道通叫去盘问展翔的情形之外,几乎每晚都有跟江欣碰面。好在那黑蝙蝠的夜行术实在是忒高,经过这么久的接触,一开始的担心和顾虑也就消除了。
今夜大雨总算是停了下来,展翔刚刚给孟冉施针后准备休息。就听到敲门声。本来就在担心于月人怎么昨日回到山上就不见了踪迹,因此他赶紧打开房门。
出现在面前的不光是于月人,还有自己已经见过数次的江欣。展翔心中大惊,赶紧将二人让进屋中示意于月人赶紧关上房门。“江大叔,您今日这是……”没有先问于月人这一天一夜去了什么地方,是因为他可以肯定江欣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向他交代。否则这里就算是再没有人看守,也并不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江欣没有废话,直接将开封府中发生的事诉说了一遍。展翔听后脑袋立刻“嗡”了一声,身子晃动险些摔倒。于月人赶紧上前搀扶。“大人,身体要紧,千万节哀!”昨天回天柱山之后,自己就被刘道通叫到了前寨。本来说是有事要吩咐自己,没想到有一个小子从京城进山找那老道,自己就被晾到了一边。也就是在那时候才无意中听到了开封府发生的事。而后就被江欣拉到了隐蔽的所在诉说了自己知道的情形。
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开封府生活,那些叔伯一直将自己视作亲子般看待。也可能是小弟兄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不会武艺,所以长辈们才格外的疼爱。尤其是三叔徐庆,虽然有时候做事不顾后果,嗓门又大又爱闯祸,却是个心眼儿最热的人。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听不到了,瞪圆的眼睛里立刻泛出了水光,并憋得通红。还有那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去的韩二叔,若是……有何不测……
心里想着,拳头也跟着越攥越紧。赶紧晃头挥去不好的念头,也将眼泪瞪了回去。不知道究竟是在坚持什么,只是不停的告诫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哭,也不该在这个地方哭!
眼看着展翔被于月人扶坐到椅子上,逐渐地平稳了心神也将眼目中的水光敛起了八分,江欣顿时心中感叹。不愧是展家的子孙,即便再大的苦难落在头顶,身处的境况再糟糕,都绝对不会被轻易压塌。“小翔,你是明白人,有些话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开封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的那些叔伯兄弟就没法子全部留在这儿合计救你。所以今天早上你四叔和五叔他们就已经先一步回了汴梁。而且我相信你也感觉得到,孟光德虽然跟你三叔他们签下书约说是以你为注十阵赌输赢,却根本就没存过要撒手的意思。”
展翔点了点头,本是要苦笑的表情此时看上更让人觉得难过。“这一点我感觉得到。不然他们也就不会……”想起孟彪这几天的逼婚,他的太阳穴就不自觉地发疼。
江欣继续道:“所以我昨晚回到衙门,跟他们商议了救你出山的方案。上次徐良进山之时所走的盘龙窟是唯一可行的法子。不过那个洞穴又湿潮憋闷,爬满了虫蛇怪蟒,很是危险。你的身子骨……”话是这么说,可就凭方才展翔的态度,他就可以断定,别看这个书生身子骨单薄看起来弱不禁风,这股子坚韧的性子绝对能保着他平安无事!
展翔的回答当然不会让任何人失望。“我虽然没有功夫在身,却也没病没灾的。既然大家进得去出得来我自然也行。可是要想从这里离开却并非易事。”
“所以现在重要的不是离山的路,而是你离开这后三寨的法子。这里是你四叔的一封书信,你一看便知。”江欣从怀中将蒋平的书信取出递到展翔手中。明白人就得干明白事,与其自己说一通废话,不如让他自己看一遍来的有用。
半晌之后,展翔这才将头抬起并合上信件。眼中的水雾皆散,留下的只有红丝和踌躇。皱着眉看向江欣,又瞧了瞧于月人。“我明白四叔的意思。可是这件事如果连累到孟骥夫妻……实在有些为难。他们二人虽然对我不薄,我却没有把握他们一定会帮忙。另外即便他们肯帮我逃过众人的眼线,那么孟光德可会放过他们?”
头一个担心江欣还能听得过去,后一个却让他不得不翻了个白眼。“我说你担心的是不是忒多了?你两个叔叔现在一死一伤,一大堆人心急火燎的要救你出去。你怎么还有心为山上的贼人担心?难道孟骥他们两口子的命是命,我们这些人的就不是了不成?”本来不想说得这么过火,可他也发现了,这个读书人心坚不假,可心眼也好得有些过分。这时候骂上一句哪怕招他恨也总比磨磨唧唧耽误事儿来得好!
只这一句话就把展翔的所有顾虑打了个粉碎。的确,自己在这个时候还在考虑对方的情形,实在是说不过去。片刻惊愣过后,展翔最终长叹了一声:“世事弄人,孟骥夫妻虽然是贼山众人却从无歹心。只可惜身不逢时,好人原也不一定必有好报。”
次日天色刚刚见亮,按照往日的惯例孟骥夫妻都会在这个时候看望小儿子孟冉。开门之后,展翔尽量表现出没有异常,简单地说了说孩子的病情便让二人落座,示意有话要说。
而此时于月人端着茶盘进到屋中,给三人个倒了一杯之后,回身来到门前清咳了一声之后将门关紧,并背着手立在门前,做好了把门的架势。
孟骥夫妻虽然觉得于月人的行为有些怪异,也不是很愿意在他面前说话。但展翔并未过意,他们也就没说什么。以为展翔是要说二弟为三妹逼婚一事,孟骥先一步开口:“展大人,关于舍妹的婚事您大可放心。强扭的瓜不甜,况且……咱们的身份……本就相差悬殊。不过是我爹听信了我二弟之言,一时迷了心窍。”
展翔淡笑这晃了下头:“孟兄,这里有一封书信,你看过之后便知我意。”递出书信的手有些轻微地颤抖。是成是败,对面的人是死是生全在此一举了。
诧异地接过信封,将信纸抖开之后,孟骥只看了几眼就立刻皱起了眉头。片刻之后他将信递到妻子手中,并抬起头看着展翔:“展大人,我知道您不可能永远留在这种地方,而且像您这么好的人也根本不应该被困在这里。只是您就如此相信我们,不怕我们知道后坏事吗?”
展翔摇头:“若说不担心那便是自欺欺人。但这两个月的相处,我深知二位的心地。”
孟骥原本绷着的面容突然缓了下来,并带着笑容点了点头:“这种情况之下还能得展大人如此评价,我夫妻二人这一辈子也就算没有白活!我们俩一直不同意我爹的想法您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在冉儿发病的时候将您从石牢请到了后寨。可您非但没有以此为要挟,反而尽心尽力的照顾小儿,就冲您这份心胸就值得我孟骥一助!”
闻听此言,就连于月人都瞪大了眼睛。事情顺利的有些不敢相信。本来还准备了不少关于成败利害的说辞,没想到孟骥居然应承的如此痛快!
展翔此时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
孟骥苦涩一笑:“就我爹这种作为,放着清乐侯不当非要占山为王已经是件天大的错事了,更何况他还不知道从哪里招惹来了那个叫刘道通的老道胡作非为。自打他们将你擒上山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这个天柱山早晚都有被官军剿灭的那一天。就算我不救您,就算您死在了我们的手上,我们又能活得了多久?”
如此明白的说辞倒是让展翔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可是如此一来,你们岂不……”
孟骥赶紧摆手拦下展翔的话:“大人的意思我们明白。还是那句话,早晚都是一死,何不死前积点阴德。”
这时候,一旁的孟李氏将信合好,借着丈夫的话尾言道:“展大人,我是个妇道人家本来没有资格说什么。但……身为一个母亲,我不得不为自己的孩子担心。”说罢,她扭头看了一眼依然沉睡在床上的儿子,轻声地叹了口气。“就像骥哥所说,这个山照这么下去也不会有好结果。我只希望展大人能将冉儿带出山寨,从此以后就跟在您身边,至少能保住孟家一条血脉,不至于被挖苗断根。”
这句话不但展翔意外,连一边的孟骥都很是吃惊。呆呆地看向妻子,没有说出什么,脑袋里却飞快地转着方才听到的这些话。“说得对!”转脸面对展翔,孟骥站起身对其深鞠一躬:“展大人,不是孟某出尔反尔拿条件要挟,可当父母的没有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好的。冉儿现在离开您肯定活不了,即便您留下方子能治他,等到官兵破山之时他还是没有活路。我夫妻现在就只求您能将冉儿带出天柱山!只要您能答应这个条件,我绝对能保证让你们平安无事的离开山寨!”
听完这些,展翔没有直接答复,倒是于月人两步来到展翔身边低声言道:“大人,您不也说医者父母心,您这一走也必然放心不下孟冉。如此提议不是正好?”实则他倒并不是想别的,而是有求于人,对方的要求就得应承下来。至于将孟冉带出山寨……这个自然没有问题。只要展翔能出的去,一个孩子又有何难。
展翔也不傻,于月人的意思他明白,但孟骥夫妻的诚意他也看得清楚。一旦自己答应带走孟冉,那自己就得对这个孩子的将来负责。
房中再一次陷入沉寂。孟骥夫妻没有言语,这个决定本就是无奈之举,其实他们俩很清楚,自己无论是否答应帮忙,结局都不会有什么改变。能救儿子一命,全在展翔的一句话。而于月人没有再劝说是因为知道展翔一向是个认真而有责任的人。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像自己一样只为一时己需就耽搁他人的生死。
压抑的等待在展翔的一声叹息后被打破。“好。我答应你们。”
得到这个答案,在场的三人立刻都长出了口气。孟骥感激地朝展翔一躬:“多谢展大人救小儿一命!”起身之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皱了下眉头,而后又道,“不是孟某得寸进尺,可是我希望展大人能看在我夫妻毕竟救了您一命的份上,能将冉儿视若亲生,若能让其从此后跟您姓展,我二人感激不尽!”没有人乐意让自己的儿子跟别旁人的姓氏,可造反毕竟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展翔一笑,这一次点头没有丝毫犹豫:“我与这孩子有缘。我既然愿意将他带走,就自然会待他如同己出。孟兄愿意让小冉跟我姓氏,那自然最好不过。”否则恐怕也会给自己和展家带来不少麻烦。父亲和祖母一直希望自己完婚生子,可自己……却始终没有这等心思。既然上天凭空给了自己一个孩子,能有人承继自己的平生也算是件好事。
没有想到孟骥夫妻这一关过的如此痛快。于月人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因此将二人送出房间之后,他立刻示意江欣跟上,以防出现纰漏。
实则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假如孟骥夫妻真的有心跟展翔做戏,就根本不必要提到孟冉的去留。而且他们既然已经看到了蒋平的亲笔书信,就知道这个山寨根本不保险,早就有开封府的人潜伏进来了。若是真的只是敷衍保命,也不会真的不顾这三个孩子的死活。
所以展翔看着于月人一脸的紧张,只是轻笑了一下没多言语。有些事自己说了就会被人当成固执,既然他们不放心,那么就让他们找到放心的原因好了。反正今天也不可能有什么太大的进展。
当夜晚间江欣便带着好消息回到了岷凉县衙。
展昭等人这会儿早就盼得有些心焦了。料想了无数种情形,却因为无法验证只能苦等而越发焦躁。所以江欣一露面,人们的脸上就全都露出了期盼的目光。
江欣看着众人嘿嘿一乐:“事情顺利得很。大家伙儿都甭瞎琢磨了。孟骥夫妻答应助我们掩护小翔出山,小翔自己也觉得要过盘龙窟没有问题。”
本来还想着要让江欣再问问展翔能否坚持过盘龙窟的情形,现在得到这个答案,所有人都长出了口气。只是白芸生并不全然放心:“江大叔,您可有跟翔弟说清楚盘龙窟的情形?”
江欣点头:“我也没进去过,能说的也就是听到的那么多。不过我看那小子的性子坚毅得很,只要咱们保护得当,过那么个地方不成问题。”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解了口干之后他又对展昭道,“展兄弟,有件事必须得跟你说说。孟骥夫妻答应帮忙不假,可还有个条件。”
有求于人受人所托也不足为奇。只是孟骥夫妻的要求回事什么展昭猜测不到。“哦?不知是什么条件?”
江欣叹气:“其实说起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孟骥夫妻是个明白人,知道早晚有一天天柱山必得被朝廷剿灭,所以看起来已经抱了必死的心。他们这一次帮忙只希望让小翔收孟冉为子将其带离天柱山。这件事小翔已经答应了。”
闻听此言,展昭立刻皱了眉头。按理说孟光德是谋反的大罪,被拿之后肯定是要灭九族人丁不剩。翔儿私藏反叛后代也是掉头的大罪。而展昭却并不仅是因为这个才担心。本来从天柱山的石柱向上趴再到跳跃悬崖上后桥山的山峰就是个不容易的事儿,大人多少还能自控,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万一途中哭嚎起来岂不坏事?而且那盘龙窟情况实在糟糕,大家伙儿连小翔能不能平安通过都有所保留,何况是一个身染重病的孩子。
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可能再有其他的法子了。片刻之后展昭没有将心中的担心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现在什么都不是问题,只要能将人平安带出天柱山就好。江兄,那孟骥夫妻要想掩护咱们救人,就得有个万全的法子。究竟怎么做才能安全,我们现在不能直接上山,所以就只能靠您帮忙了。不过时间绝对不能太久。我们必须得在大军到达之前将人救出来,否则一切就都白费了。”
“这一点我明白。不过我想不出这些馊点子,还得让黑狐狸想招。咱们这些人里,也就只有他肚子里的坏水最多!”话到这里他转脸面对智化:“我说,你倒是给想个辙啊!”
智化没心跟江欣调侃,摸着下巴思虑了片刻之后,将两手一拍:“你上次回来不是说孟光德想逼小翔娶他闺女吗?这一次咱们大可以用这件事引开人们的注意力。刘道通不是一直都装老道嘛,你就告诉孟骥,让他以山上事多,展翔和那丫头的身份悬殊必须得挑选个好日子为由,务必拖住那个老杂毛。只要刘道通不出来碍事,其他的人就都不会有那么高的警惕性。还有,你找到房书安,那大脑袋的坏水最多,让他尽最大的可能在那些贼人里制造谣言。就说刘道通又是想用完他们就甩,现在开封府的人一死一伤,用不了多久大军就得打来。其实这也算不上谣言,目的就是要那些小贼胆颤,最好能仨一群俩一伙的暗自想法子逃命。只要他们都各怀心事,无论是对咱们救人还是破山都有好处。”
江欣将大拇指一挑,撇着嘴半调侃半奉承地说道:“要不我怎么说有什么事儿得着你黑狐狸智化呢!看看,这主意出的多缺德!”
智化也不跟他抬杠:“废话少说。有这工夫你还是赶紧睡半天好觉。我们这两头的人可都得靠这你呢!”
三天过后,江欣终于带回了大计已成的消息。
展昭和智化分兵派将,可是考虑半天,最终决定除了留下卢珍,邢如虎和几位外请的朋友留在衙门帮忙坐阵之外,其他人全都一起前往。
这几天下来,大家也都看出了展昭的情况,虽然已经找大夫把脉开了药,可是咳嗽的情况依然没有好转。大家伙儿本来不让展昭前去,可是展昭执意要跟着一起救人。最终智化也就让大伙儿别再劝了。想展昭两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一心就是为了救侄子出苦海。现在两个哥哥一死一伤的愧疚在他心里缠着,要是让他一个人在衙门里干等,那滋味儿还不如让他跟着遭点罪好。
次日天过掌灯,盘算着山上的情形应该已经差不多少了。老少众人全都换上夜行衣偷偷离开了衙门,使上轻功以极快地速度赶到了后桥山的山下。
离上山的小路不远的地方有隐约有一点光亮。众人提高警惕靠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人。而这个人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果然是你!”展昭的话让本就吃惊的智化等人更加吃惊。
那人一笑:“展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展昭此时也淡然一笑:“兄台几次三番出手相助,展某万分感激!”说罢躬身就是一礼。
那人赶紧上前搀扶:“展大人不用如此。沈某几次出手皆是为了自保,如此大礼实不敢当!”
“展弟,你是不是也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位是?”欧阳春向前一步,看展昭的意思,对方绝对不是敌人,那既然是朋友总不能不知道是谁啊!
没等展昭说话,那人连忙抱拳拱手:“在下姓沈名良,是徳天道人的关门弟子。”
沈良话音刚落,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那就是说你是刘道通的叔伯师弟?”智化万没有想到,几日前才助自己人度过盘龙窟的猎户,竟然跟最大的仇人是这等关系。这一情形如何不让人吃惊?
感觉到周遭一瞬间就冰冷起来的数道目光,沈良坦然一笑:“智大侠说的没错。所以我一直没有报通名姓,一方面是因为家师不准我出入江湖多管闲事。二来是因为我跟刘道通毕竟有着这样一层关系。当然了,我之所以几次帮忙,一是因为我敬重诸位为民请命的侠义之风,二也是为了免得我和家师被刘道通的所作所为牵连在内。”
“原来如此。”假如这个人要真的是与自己人为敌,那凭他的功夫想要帮刘道通对付开封府这些人,那可就不是二哥三哥出事那么简单的了。因此展昭并未过意沈良的身份,而是看着对方一身夜行衣的打扮和手中拎着包袱的模样,心中感激。“那么今夜还得有劳沈兄相助了!沈兄放心,刘道通大逆不道是他自己造孽,您和贵恩师绝对不会受到牵连。展某敢以项上人头担保。”
沈良这次不再只是一贯挂在脸上的笑容,得了展昭的这句话,除了终于松了口气之外,也不得不再一次佩服展昭的为人和大度。“不愧是展大人!这里是药粉,各位每人一包。”说罢将包袱递到展昭面前。
展昭将其接过,没等打开就被展翼接了过去。“我来分。”不是不信任沈良,而是这种情况下,实在是不太好信任这个人。
接下去上山的路程,不明情况的众人这才在展昭和智化的叙述下明白了沈良的所作所为。也正因为这样,大家伙儿对这个人的用意也就没有了过多的怀疑。警惕心尤在,却不会在表面上看出来。假如今天将展翔平安救出,那么交下这个仇人的师弟,才真正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
来到盘龙窟的入口前,展昭提鼻子就闻到了一股难忍的霉腥味儿。本来最近就很不舒服,再被这种味道一呛立刻咳嗽了起来。
展翼赶紧来到爹身边将带着的水囊递了过去:“爹,我就说您的病还没好这地方别来。您非要坚持!”带着埋怨的心疼,他是真的很担心。大夫说是染了风寒喝几服汤药就好,可药按时喝了四天,却一点起色都没有。
不舒服之外再加上万分的尴尬。展昭自己也没想到身体会突然变差,咳嗽得越来越难受。所以着急之下难免堵心,可越是心堵身子骨就越是不舒服。“我没事儿。一会儿运功静息就能好得多了。”喝下一口水压了压不适,却难免说话时又沙哑了几分。
柳青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拨开展翼拉过展昭的胳膊:“你要是还当我们是你哥哥,你就老实地留在这里等着我们出来!别等到了里面万一出什么事儿,那可就卖一个搭一个了!再者说你要是真病个好歹,那五祖宗还不得跟我们玩命?!”
展昭也知道自己本来就咳嗽,进到哪个味道又浓又憋闷的地方肯定不会好受。只是都跟到这里了却半途而废,实在是不甘心,也不能放心。“柳大哥,这……”
智化晃头:“别这个那个的了!沈兄,里面的路我们已经熟悉了,你留下跟展昭一起做接应。如果三个时辰之后我们还不出来,你们再进去找我们,别等里面有个什么差错外面再一个人没有,那就更坏事儿了!”见展昭还要开口,智化完全没给他那个机会,“就这么定了。哥儿几个拿好东西,可千万别把绳子忘了!”
眼看着哥哥和子侄们进了洞口,展昭干着急却没有咒念。急得又咳了几声,气自己偏赶上这个时候生病!抬手砸向身边的树干,拳头攥得“咯咯”直响。
沈良看在眼里,不免叹了一句:“展大人,你这是何苦。智大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外面是必然需要留人的。不然要是万一被人断了后路岂不糟糕。人吃五谷哪里有不生病的道理,事赶上了急也没用。另外我也正好有事要同你讲。”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和记号,老少众人提前运好气,以极快的速度几乎是冲出了盘龙窟,到了后桥山后面的山梁上。虽说是冲,却也耗费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工夫,并且离开之后,所有人的汗都湿透了衣襟,夜风吹过使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按照计划柳青和欧阳春留在山上接应众人,并把持着那几根保命的绳索。余下下山的几人稳当了片刻之后,借着不亮的月光看了看山下的情形,果然没有发现有任何移动的影子,这才放下心来,看来智化的主意房书安的谣言已经有了成效。自然,这其中肯定也有孟骥的功劳。
腰间拴好绳索,厉传风和白芸生头一个纵身跳到了石柱上的树干。一点点放松绳索之后,再一次跃下,再一次调整绳索。如此反复之后,终于在最后一棵可落脚的树干上将绳索栓了结扣,然后解开腰间的绳套,这才用上功夫从石壁上缓缓地爬下。
虽然听徐良讲述过一次石壁的情形心里和手中都有了准备,可一旦碰到现实还是难免心中惊怵。若是没有准备这特质的鞋和手套,一会儿背人之时还真没准儿就出现危险。就是现在也得加上万倍的小心才能确保平安。
等了大约半盏茶的工夫,智化和展翼也如法炮制地从石壁上爬了下来。叔侄四人稳住心神之后,找了处安全的所在隐好身形,眼睛四下寻找着接应的身影。不多时就见一个大脑袋晃着从一排房子中钻出,小跑着来到石柱下面,左晃右晃地像是在四下找着什么。
智化一把将房书安拎到众人的所在。见面之后大家伙儿全都没有言语,手势上的说明已经足够。山内一切顺利,所以也就根本不用废话那么多,会意过后,跟着房书安在天色的掩护下向后三寨潜去。
后三寨的守卫并不森严,可现在依然有几个岗哨在四下巡视把守。但就凭这几个喽啰兵想要发现这几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一路平安无话。等到叔侄四人见到展翔和于月人的时候,除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道人家之外,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翔弟,你怎么样?”
“大哥,你怎么样?”
芸生和展翼一同来到展翔身边,一人拉住一只胳膊,默契突致一同问了出来。
看到芸生展翔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可还没等自己作出半点反应,便见到一同过来的少年急切地换了自己一声“大哥”。不用仔细辨认,光是这熟悉的感觉他就可以肯定这少年便是自己的二弟。此时此刻心绪混乱却也无法梳理,只能点着头回答:“我没事儿。方才孟兄将邢如龙带到了后面,江大叔现在就接人了,马上就回来。”
这也的确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和时机,芸生不比展翼,因此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立刻松开手看了一眼那名妇女和其怀中的孩子。“翔弟,这位就是……”
展翔赶紧示意二弟松开自己,回身从孟李氏的怀中接过孟冉。“这孩子从此以后便跟我姓展。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展继。”言罢回身看向孟李氏,又道:“孟夫人,若将来你夫妻能有逃脱的一日,只要找到我的门下,孩子我一定安然奉还。”
孟李氏含笑的脸上带着泪痕,她晃了晃头:“冉儿能随您赐的名姓活下去是他几辈子修来的造化。即便我们夫妻有能逃脱的一日,我们也绝对不会到府上打扰。我也希望展大人能将他的身世永远隐瞒下去,全当是您积德行善了。”说完她就想倒身下拜。
展翔哪里肯受,赶紧侧步躲开。“孟夫人无需如此大礼。既然如此,咱们便就此告辞了,保重!”
孟李氏点头:“我这就回去命人引开看守。半个时辰内各位绝对不会受到阻拦。”说完她又不舍地看了几眼被展翔抱在怀中的儿子,最终擦去眼泪狠下心,一跺脚离开了院落。
片刻之后,江欣也将邢如龙半背半搀地带进了院中。人齐之后,同样没有过多的废话。等看到了孟李氏的暗号,智化立刻挥手示意大家按照已经策划好的路线一路无阻地离开了后三寨。而房书安也趁此回到了贼营。只是智化跟他下了保证,只要他离开天柱山找到开封府,蒋平当初的承诺绝对立刻兑现!
顺利地来到天柱下面,看着高耸的石柱,展翔仰起头就觉得有些发晕。转头看向几乎不可见的活命之路,有些担心地咽了下口水。
智化见状连忙来到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别担心,上面我备了绳子,一会儿你只要闭上眼睛别睁开,等到脚跟落地就没事儿了。”
展翼抱着孩子凑到近前,低声道:“大哥,我背你。”
芸生一皱眉:“小翼,你保护好孩子就成。翔弟交给我。”说完也不等询问展翔的意见,伸手就将人拉到了自己近前,并从怀中掏出筷子粗细的绒绳,不容分说的将彼此拴在了一起。
此时的展翔根本顾不上什么得当不得当。不知道是因为看到石柱和漆黑的悬崖有些怵头,还是因为大哥将自己护得太紧。夜风这么一吹,他突然就觉得脑袋有些发晕。“大哥,我……”
好像很怕展翔会拒绝自己,芸生此时完全不想听他说任何话。“你记得一定要闭上眼睛,我不让你睁开你千万不要睁开!听到没有?”
可能是这命令似地口吻让展翔不自觉地收住了要说的话。既然眼下逃命才是最重要的。他也就将所有的废话都搁置了起来。朝芸生用力地点了点头,接下去的话他也就没有说出口。实则,他只是想说那绳子有些紧了。可或许紧一些……才更保险吧?
展翼被两位哥哥弄得愣住了。等到他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没了插手的余地。立刻撅起嘴用手点了一下展继昏睡中的脸蛋儿:“要没有你,多省事!”这么说着,他也从怀里拿出绳子将孩子绑在了自己的背上。
于月人靠在厉传风的身边看着展翔和白芸生的举动,心里也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替展翔叹气。而此时的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想那些。自己这点功夫平地上还能凑合凑合,轻功只懂得一丁点皮毛,这么危险的行动,这次是真的只能靠身旁的爱人了。“传风,我又拖累你了。”
厉传风伸手扶住于月人的脸,淡笑着晃了下头:“别说傻话了。只要你信我,这天柱就不是障碍!”
而此时最难的则是江欣和智化要带着邢如龙。如果这大个子没伤还好,这会儿断了的一条腿根本没有得到治疗,整个人在石牢里呆了两个月,能意识清楚就已经算是不错了。所以为了不拖累大家。智化决定先让芸生带着展翔,展翼带着展继先走。厉传风和于月人跟在其后,自己和江欣护着邢如龙最后上山。只要展翔逃离,那么就算被人发现也不过是大开杀戒而已,至少该办的事已经办成了。
将整个身体和分量都压在芸生的身上,在感觉到脚离开地面的那一刹那,展翔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脸贴在宽厚的背上,几乎可以听到跟自己一样急促的心跳声。他知道自己的命如今就在芸生的手上,而芸生的命……其实也同样在自己的手里。
山涧上呼啸的风声吹得他心慌,过度的紧张使他的双臂越搂越紧。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感觉到一条略粗的绳子被挂到了自己的腰间,刚想抬头,就被耳边的声音阻止了:“别睁眼。相信我,没事儿。”
芸生的话恰好安抚了展翔的心境。突然想起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若是没有当日的相见相救,恐怕今天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吧?除去那次的并乘一骑,这恐怕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如此亲密的依靠在一起。而靠在一起的不单单是人,还有生命。“我信你。”不管是否定还是肯定,这份信任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三个字扎进芸生的心头,有些疼,却也有些暖。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不该想得太多。所以勉强自己苦笑了一下,双手系紧绳索,并将其牢牢的抓紧。“再忍一会儿,马上就安全了!”
当白芸生的双脚落到后桥山山峰的那一刹那,他那颗悬着的心也跟着落回了原位。顾不得调整自己的气息,他赶紧向里面安全的地方走了几步,然后才将身上绑住彼此的绳套解开。伸手扶住站立不稳有些发晕的展翔,赶紧开口:“到地方了。可以睁开眼睛了。”轻轻拍抚着展翔的后背,这才发觉到方才一直绷紧的身体有些发抖。
展翔睁开眼睛的刹那,刚好看到二弟背着孩子也跳上山峰。也没顾上止住自己的颤抖,拽着芸生的胳膊向前挪了两步。“小翼,快给孩子解穴,他身体不好又这么小,穴道不能封太久!”
展翼赶紧解下孩子并解开穴道,看着大哥气虚不稳的样子,好生心疼。“大哥,你确定你没事儿?那山洞里可不比在外面能呼吸自如,如果你觉得不行,咱们就多歇会儿!”
展翔摇头:“没事儿。等几位叔叔上来再说。”
约莫过了半顿饭的功夫,厉传风和于月人,以及智化和江欣带着邢如龙也先后回到了山梁。欧阳春和柳青赶紧收回绳索并替换下已经累到不行的江欣和智化,众人的心这才算是彻底放了下来。无论如何山寨已经出了。只要能顺利度过盘龙窟,之前的一切就都值得了!
抬起头看了看夜空,天色已经快入三更了。休息了一会儿智化将气息喘匀之后,这才询问展翔:“小翔,你觉得现在如何?如果不行咱们等天亮再离开也行。”
“叔叔们要是觉得可以,我就没有问题。这地方终究不能安全,况且不是说我三叔还在那边等着?”靠在芸生的身边,这会儿他已经觉得好了不少。可是脑袋一阵阵的眩晕还是有些难受。
展翔这么一提醒,智化这才想起展昭还在山那边等着呢。如果过了时辰没回去,真没准儿那傻人就得不顾自己进洞。想到这里他咧了下嘴:“既然这样,赶紧把这些药粉擦在身上,然后咱们即刻进洞。不过小翔,你要是有任何不舒服都要赶紧开口。要么就像孩子一样先点住你的穴道,这样也能舒缓一些。”
“不用。要是有什么不舒服。我会马上说的。”孩子那么大点点了穴或背或抱都可以。自己这么大人了,要是被点了穴不能动弹……那……
没有留下任何时间胡思乱想。将沈良预备出来的药粉抖在身上,众人互相搀扶这进了盘龙窟。
洞窟内的情形如何不必多说。徐良当日所见如何现在根本不会有丝毫改变。唯一不同的是四只火把将洞内照得明亮,因此骇人的景象便更加使人心颤。展翔哪里看过这些,本来洞内的憋闷和味道就让他的头越发发晕,眼前那些或静或动的虫蛇怪蟒更是让他头皮发毛,两腿发抖没法自如行走。
芸生紧紧的扶着展翔的胳膊和肩膀,几次想要开口劝说将人抱起来或是背起来,却都被对方咬牙坚持的表情给堵了回来。可是好景不长,等到众人走过了一半路程之后终于从下坡步入平坦的道路之后,展翔的身子突然一歪,直接倒在了芸生的身上。
这一下可把芸生吓得不轻。他连忙停下脚步抱住展翔,没有忘记这个地方不能大声呼喊,他只得轻轻拍打展翔的脸颊,并在其耳边呼唤着:“翔弟,你怎么了?翔弟!!”
众人此时也发现不妥,赶紧一起围拢上去。“怎么了?”
芸生摇头:“不知道。”摸了摸展翔的鼻息,确定人只是昏迷之后,他立刻伸手封住了展翔的穴道,并伸胳膊将人抱了起来。“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赶紧离开才是要事!”说完不等别人的脚步,抱着人大踏步加紧速度往出口的方向“奔跑”。
展翼紧随其后,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打着火把。眼看这大哥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开始逐渐转靑,他急得想要跳脚。“白大哥,我大哥好像情况不对!”
芸生现在满脑袋都是尽快将展翔带出去的念头,因此展翼的话他根本不想理会。可是不理会不表示没有听到,本来就担心,现在听完兄弟的话就更加担心了。
好不容易用了最快的速度冲出了洞窟。芸生的两腿几乎有些发软。
展昭一眼就看到了昏迷不醒的侄子。两步来到近前大声询问:“芸生,小翔怎么了?”
芸生赶紧将人放下,自己也跟着脱力一般地跪蹲了下来。“在洞里突然晕倒了,我跟着封了他的穴道,免得他的情况更糟糕。”
闻听此言展昭赶紧解开展翔的穴道,可人却并没有因此苏醒过来。一旁的沈良伸手拉过展翔的腕子,而后又探了探鼻息。“他现在气堵咽喉,需要赶紧渡气!别等他自己缓过来,兴许把人憋坏了!”
没容展昭和沈良再说话,也没等随着冲出洞穴的展翼开口。芸生赶紧扶住展翔的脸颊,低头把自己的嘴唇覆了上去。用手轻捏住展翔的下巴,这才启开紧闭的牙关将这口气渡了过去。
展昭蹲在一旁看着芸生的举动,明知道自己不该想其他的,却不自觉地皱紧了双眉。而且让他揪心的也并不是芸生几乎失常的担心和举动,还有小翔依然没有睁开眼睛的情形。几口气过后,展昭见小翔眼皮微动,便赶紧扶住芸生的肩膀,并伸出手在侄子的人中处探了探。“行了,他已经缓过口气了。”
“那怎么还不醒?”很少有这种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情形。芸生都感觉到自己的胳膊在不住的颤抖。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将人搂得很紧,像是生怕怀里的人会消失一样。
而此时,最后出来的欧阳春,柳青和邢如龙也已经围到了近前。老和尚将架在身旁的人交给柳青,皱着眉蹲下身拉起展翔的腕子仔细地号了号脉。片刻之后,他吸了口凉气。“小翔这不是瘴气所致,而是中了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