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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一百一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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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 [返京城兄弟议家事 暂清宁转载得惊闻]
尽管早就听司马真讲过辽西的经历,江尧却还是在白玉堂的诉说当中紧皱着眉头。自山峰之上被人狠拍一掌跌落山涧只是断肋之伤,俨然已经是这只耗子走了天大的运气。更不用说夏重达所用之毒正好能被自己所做的避毒丹化解压制,又是一个万分的庆幸。这其中若然有一星半点的差池,面前这两个人的命恐怕就丢在了他乡。
江尧将杯中的茶饮下半口,不想感叹已经过去了的事,只是在白玉堂的话尾处接道:“这些事儿你们师父也跟我说了个大概,可终究没有你们详细。要说你们俩没死那就是老天的恩德,着实算你们命大!”说到此处他将杯子放到桌面,瞪了展昭一眼,“本以为你是个懂事儿的才将药给了你以备急需。可谁知道你也和白玉堂是一个德行!早知道这样,那药我就不该给你拿了去!要是没那东西撑腰,我看你还敢不敢如此不管不顾!”药是瞒着白玉堂给的展昭,现在要想责怪,自然也就只能怪这老实人了。
听江尧斥责猫儿,白五爷赶紧替展昭开口。言语中虽然带着讨好的意味,却又是发自内心的感激。“要按我说,我们俩能活着回来那都是江先生你的功劳。要是没有那避毒丹,就算是我掉下山去没死,展昭也得玩儿完。那还不就跟我们俩丢了性命一样?”
江尧可没有因为听到奉承话就面露喜色,反而瞪了白玉堂一眼,哼了一声然后道:“你小子那嘴皮子再溜有什么用?三天两头说要护展昭周全,可他每次都在你眼皮底下受伤遭罪。有这说废话的功夫多练点功比什么都强!”
本来只是想说几句好话缓一缓这老头子的脾气,结果自己却挨了一顿臭骂。白五爷此时只能选择干动了几下嘴唇,纵然有多少个心思想替自己叫屈,也都在回眼见到展昭的眉眼时将那些个原由收了回去,再也说不出口了。不管形势有多危险,甭说彼此怎么无法选择。伤就是伤,疼就是疼,展昭那一个多月的活罪是自己怎么解释都解释不出理来的。
“先生莫责怪玉堂的不是,您也说是我不管不顾。那次事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一时头脑发热自以为是,也不会害玉堂落山受伤,更不可能有那一个月的自作自受。好在现在大家都平安无事,说到底也还是多亏了先生的妙药。”没有刻意去注视玉堂的目光,展昭只是面带微笑,平淡地对江尧说着这些话。实则,自己最不想听的便是这些埋怨的言语。玉堂……由来都是那个替自己做到最多想到最多的人。即便一定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料事不周,怪时事弄人吧!
展昭看似平静的面容根本掩藏不住急切地袒护。江尧知道这傻小子是不想让白玉堂心里难受。其实他也知道,以当时的情形来看,事情即便要怪也怪不到白玉堂的头上。“我可没那闲工夫给你们俩摘毛病,更不想说了哪个再招另一个的偷骂。你们两口子的事儿自然是你们怎么说怎么是。只是展昭你自己也说了,这事儿得怪你。可你既然知道怪你,你怎么就脑袋一热什么都不顾了?”
说是不想说却还是数落了起来。关心的埋怨展昭自然听得清楚,可如此直白的称呼还是让他有些尴尬。“当时一时乱了算计,晚辈日后绝不再逞强。”
这个话题实在多说无益,五爷咳嗽了一声,连忙在江尧开口之前拦了接下去的话茬:“先生的话说得都对,我们俩以后绝对多生些心眼儿,多虑些后果。对了,我师父从辽西回来的时候不是带了块黑肉说是回来让您研究研究那终究是什么毒么,好几个月过去了,先生可有结果?”
江尧撇了下嘴角。那耗子不想听自己继续唠叨想要换个话题自然是无可厚非,可他非得挑个自己最不想说的事儿来讲!“说到那个我就有气!明明是他自己想知道个究竟,非拿我说事儿。累了我半个多月他什么忙没帮上,到头来没有结果他却又说风凉话笑我见识少。一气之下我也就把那东西塞还给他搁了起来,有本事他就自己去弄明白!”
展昭偷偷地抿起嘴角侧了下头,实在不好让江先生看到自己偷着忍笑的样子。可这位老人家明明心里不服气,却又给自己找理的模样带着十足的孩子气。可也正因为这种孩子气,才让这位年近七旬的老者看起来那么可亲可爱。
实在不该怪五爷提那壶没烧开的水。方才自己和猫儿被数落了半天,好容易落到一句在自己嘴里,要是不说,那才不是他锦毛鼠的个性!“就是说到现在还不知道夏重达中的是什么毒了?”表面上露着叹息的神色,却在扭脸之时朝一旁的展昭挤了下眼睛。
这么多年来,除了展昭身上染的血兰香是江尧不曾熟识的之外,还真就少有这位神医不知道的毒和药。可这一次司马真带回来的东西却着实让江老爷子挠了头。说起来这东西知道与否都没有用处,可就像习武之人拿到一本参不透的剑谱一样,学不会总是会心里别扭,觉得是有个什么东西噎在心头,堵着难受。
“怎么,追问那毒的究竟,你还想要知道那毒药的方子害人不成?”不想没理狡理,江尧却很清楚白玉堂这小子是在跟自己抬杠。若是有把柄被这师徒拿了去,不是就留下话茬给他们日后取笑自己?
展昭听后赶紧给江尧顺了个台阶:“先生说得对。先生平生只知治病救人。用得都是解危救伤的良药。那些害人的毒物参不参透自然无所谓。”
江尧刚想下这个台阶,白五爷却极不给面子的接了一句:“我说猫儿,话可不能这么说。既是救人,就自然要知道害人的是个什么东西。不知道那毒怎么个来历,又怎么能有法子去解?”
见展昭被那白耗子的话驳到只能结舌眨眼,江尧也被气得深吸了口气。在司马真面前都不曾输过一句话,更不用说那老家伙的徒弟了!因此江尧抬起手指着白玉堂大声骂道:“要不怎么说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你们师徒真是一个德行!白玉堂,你那意思是说我无能不成?!”
白五爷自然不是想要让江尧真的发火,既然已经小小的报复了一下,话自然就要往回拉了。“先生莫要发火。我这不过就是闲来没事儿扯些闲话而已!要说神医无能搁谁谁也不能信啊!再说了,要没有您的妙手神药,我们俩的命有多少条也早就没了不是!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绿娘是唯一叛族离乡的赤苗人,她所用的毒相信也是她们族里的方子。反正懂的人也不会出山害人,那毒明不明白能不能解还真就是没什么区别。”
既然白玉堂把话拉了回去,江尧自然不会继续杠这个本身自己就有点窝火的事儿了。“算你小子说了句有头脑的话。其实这几十年我虽然研究药理解过无数的毒症,却不是天下间最懂毒的人。咱别说这大千世界有多少不知名的能人异士,就说在我们大宋境内就有个识毒用毒的第一人。”
“哦?先生说的是谁?”认识江尧也有许多个年头。尽管从没觉得这个老头子是个目空一切眼里没人的主儿,却也没听他说过信服谁的能为名望。所以今日能听神医嘴里听到“第一人”这个称呼,才让展昭觉得有些意外。
江尧回:“此人姓柯名古。二十年前我曾与他眼有过数面之缘。”
片刻的停顿过后,展昭想起一人:“先生说的可是不老翁?”
江尧点头:“正是。二十年前见时他就已经年过九旬,也不知道现在人还在不在。”许是人老念旧,即便是江尧这般不服老也不显老的人,也终究在着世上过了七十载的光阴。岁月不饶人,纵是有多大的能为多高的本领,又有几个人能真的不老?
方才听到名字五爷只是觉得有些耳熟,但展昭将“不老翁”这三个字说出口,他就皱了下眉头:“这个不老翁柯古在江湖上还有个千毒叟的绰号,如果我没有记错那老家伙是黑虎门的人。既然连江先都说他是最擅用毒之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斜过目光看向白玉堂,江尧的话里带着明显的不快。“照你这么说就只有你们那些人才是好人,旁的人就都是歹的了?”正因为不是江湖中人,所以在他的眼中从没有门派的高低之分。何谓好人何谓歹人,也不过是看你站在哪个角度去评判罢了。
“玉堂不是那个意思。”虽然玉堂方才的话也正是他心中所虑,展昭却不是那种依门派区正邪之人。“只是先生不是江湖中人,并不知道黑虎门的门人弟子都干了哪些坏事。”
接过猫儿的话尾,五爷自然不会觉得自己话有差错:“可不!拦路抢劫杀人放火对他们来说都算是好的!那些采花盗柳放卖蒙汗药的臭贼,十个有八个都是黑虎门和莲花门的人。我曾亲手宰过一个最不是东西的,那恶贼在净坪府连杀了五名怀孕的妇女,盗取她们的紫河车!就这些人人得而诛之的败类,五爷怎么把个好字按他们身上?”
尽管江尧远离江湖,也并不常给人看病。但江湖上的一些好事坏事他还是偶尔会有些耳闻。只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败类,一秆子打翻一船人的勾当也不是他江神医能干得出来的。“白玉堂,夜入开封府盗三宝,陷空岛囚禁四品的命官,这些行径算不算得上犯法?”
白五爷被这一问噎得登时吞了下口水:“那,那不过是我和猫儿的意气之争。五爷我一没杀生二没害命,连皇上也没加责怪,又怎么能算犯法。”话是这么说声也明显没有方才那么大。
江尧哼了一声:“包大人是好官,可当官的又有几个是包大人那样的好官?你是能因为朝中有包大人在就说满朝文武都是好官,还是能说因为有庞吉那样的败类就说朝中都是奸臣?”
伸手拉了一把还想回嘴的玉堂,展昭赶紧接道:“先生所言极是。人多自然性杂,自然不可一概而论。”
“还是你小子明白事儿。”看着白玉堂只能被展昭拉回座位干嘎巴嘴,江尧撇嘴一笑。倒不是一定得占个上风,只是白玉堂师徒那份处处事事都要尖的个性他就看着生气!
正在这时元胡挑帘进屋:“老爷子,饭菜做得了。您三位是现在用还是聊完再吃?”
正好借机打断那些个斗口的话题,江尧吩咐:“现在就用。”说罢等元胡下去端菜,他朝展昭道,“晚饭之后我再给你仔细号个脉。”
晚饭之时,在座的五人边吃边聊。半年多没有见到展昭和白玉堂,田七和元胡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打听趣事的机会。从辽西之行到前不久的白沙滩擂台,白五爷也正好有了一个任自己独讲的机会。
展昭边用吃喝边听着玉堂讲述那些自己亲身的经过,虽然偶尔会有切实的感受心中发紧,却终是时过境迁只是一笑了之。
边吃边聊,一顿饭竟然吃了将近一个时辰。当将酒菜扯下之后,天色已经入了戌时。
一盏茶入腹,江尧才让田七取过腕枕,然后点手唤展昭挪椅子坐到自己身边。“你可曾觉得有哪里不与以往不同偶有不适?”
展昭摇头:“自打被封的七道大穴被全打通之后,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只是之前因为经脉不畅偶尔会有些四肢酸麻。不过静息凝神过后就会好转。”
二指扣于脉门,江尧看了看展昭的眼睛,而后低下头眯起眼目不再说话。
五爷放下茶杯站起身,轻步来到展昭身后没敢发出声响。比起方才饭前饭中的嬉笑斗口而言,现在的安静着实让他有些揪心。
江尧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展昭的心情也跟着对面老者的表情忽上忽下。扭脸看向身边的玉堂微微一笑,尽管是想安抚那人的担忧,自己这心里也不得不打起鼓来。不管满心里有多少家国天下正义百姓,病痛难受终究只有自己最清楚。从前不说只是觉得说也无用,无非是徒招亲朋担忧,能忍便忍了。如今不讲则是因为自己的苦玉堂知道,有人替自己想着惦着,即便疼痛依然只能在自己身上延续,却觉得有人在跟自己分担。
方才的回答实则并无虚言。不疼不痒自然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可展昭也不傻,如果真的什么后症都没有留下,公孙先生不会叮嘱玉堂看着自己饮食嘱咐自己吃药。
半盏茶的工夫过后,江尧这才睁开眼睛,松了腕子上的二指。“公孙先生的方子可带在身上?”没有问展昭,而是转脸瞧向白玉堂。
五爷赶紧点头:“那方子我还真是随身带着。不过出来的日子久了,公孙先生备下的药吃光了就没再继续。打擂赶路也没法子煎汤熬药不是。”边说边从百宝囊中拿出一个红绳扎口的锦囊。
江尧皱了下眉,接过锦囊从里面取出药方,仔细地看了一遍之后道:“既然你没什么不适的地方,那就没什么大事儿。”
接过方子和锦囊,五爷问:“就是说猫儿没事儿了?”
“脉象上看确实没事儿。但你别忘了,展昭身上的零碎可还有残着不少。以前的甭说,就这一个月的毒就伤了他的脾胃。不用我说你也清楚得很,他现在近水沾风身子就会渐凉便是最大的毛病。要是能静下心来养个一年半载恢复如初并不是难事。不过这对你们俩来说恐怕比登天还难。”
听完这些话展昭淡然一笑:“既然先生都说没什么大事儿,那些小毛病也就不用太过着心了。”
见展昭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江尧哼了一声:“我说没什么大事儿,可没说那是小毛病。你若不彻底调养,就得时时小心谨慎。估计公孙先生肯定也叮嘱过。生冷别沾、荤腥少近。至于那酒水就更要少碰。就算是非喝不可,也得暖过才成,绝不可过量。”
一边点头一边偷偷地咧了下嘴。这些要求若按从前来说自己绝不打怵,可现在有那白老鼠跟在身边,若让他陪自己吃不得吃喝不得喝……实在是有些憋屈。
伸手搭在展昭的肩头轻轻地揉了两下,待到展昭仰起头看向自己,五爷这才道:“猫儿,不如就借此机会跟皇上请辞,这人命关天的理由他总不能驳了吧?”
展昭愣了一下,而后轻轻地晃了下头:“你该知道大事未了,刘道通等人没缉拿归案,无论是假是辞你我都安不下心来。更何况我这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毛病,开封府要是没事儿,我不也是个清闲。”
“有事儿没事儿五爷都没见过你清闲!不过你说得也是,那些臭贼一天不除,就算是离开官场咱们也还是得不了消停。”
江尧晃了晃头:“我光听你们俩说都觉得累得慌。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俩就回房休息去吧。一会儿我再开个方子,明天早上你们练完功再喝不迟。”
白展二人在医谷里住了五日,江尧便用这五日的工夫给展昭重新开了个适时适当的方子。知道要让这长年累月各地劳碌奔波的主儿按时吃那些汤药实在困难,所以便决定将那些药制成了蜜丸。每日里随身带着,也免得没地方煎汤熬药的时候再断了调养。
身子骨看起来硬朗却是伤在里面。展昭的情况如何其实江尧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准。神医毕竟不是神仙,且也没法子知道绿娘当时给下的是什么药。时间过得太久,加上的确没有生命危险,照目前的脉象情形来看,真就只需要仔细调养而已。知道白玉堂紧张展昭,为免那只耗子听自己过分叮嘱再过分担心瞎琢磨,江尧只是在私下里跟展昭细讲了这其中的厉害。
展昭听过之后微微一笑。尽管江尧所言句句在理,可他能做的也只是点个头,道一声谨记便是。操不操劳可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那些贼人没完没了的折腾,谁能知道什么时候又出大乱子?
其实自从辽西回来之后,不但玉堂处处给自己挑拣轻省的事儿干,就连哥们儿弟兄和那些侄子都不愿意让自己上前。尽管得了休息,可心里总是觉得堵得慌。也幸亏江先生没有当着玉堂说出这些话,否则自己就算不被他关在家中,也得时时处处被看管着不得自由。既然伤不到性命,那些其他的便走到哪里说哪里罢了。
江尧实在是太了解展昭的性子。知道这个憨厚心直的小子心眼儿里也藏着傲气和固执。所以好生劝说过后又加上几句“威胁”。不怕自己有事的人总还是会有他最怕的东西。就比如展昭不怕自己伤痛,却怕那白玉堂为他操心劳碌吃喝不下。
自从江尧口中得知展昭没有大碍之后,白五爷提着几个月的心终于回了原位。每日里除了监督展昭服药陪猫儿练功之外,就是亲手帮元胡田七搓那些药丸子。倒是展昭无事可做,江尧又不准他近前伸手帮忙,这五日便把他闲了个够呛。
算算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二人第六天早上,便同江尧辞行。
交了药丸和方子,过多的叮嘱江尧没有说,只是交给展昭两本书,让他有机会的时候交给展翔。
离开医谷进了乌江府的官道,五爷这才扭脸问:“猫儿,这几日江先生每日都抓你帮他晒书晒药,你们都聊了些什么?”要不是因为想亲手替展昭搓那些药丸,也绝对不会每日有大半天时间都不能跟自家猫儿相对。而且总觉得江尧像是有什么话不想让自己听见似的,就是不准展昭靠近一同搓药。
“无非是让我注意这个注意那个的。还聊了些我师傅的伤事。据江先生说,师傅身体里那段铁链跟了他那么多年,早就跟血肉长到了一起。就算是他也没法子将其分开。而且即便能有把握将那铁链取出,估计师傅那么大年纪加上武功尽失,也定然活不过半年。”话到此处展昭长叹了一声。看向玉堂晃了下头。既然得了江尧的话,他心里那份担心也就有了了结。既然连神医都说无计可施,当初的抉择也就不算有错。
就算没有感情,就算五爷打心眼里就没拿欧长锋当过亲长,但那毕竟是展昭的授业恩师。好歹到最后那老爷子也没有为难自己和猫儿。那么多年被“活埋”在地下的罪也已经够受的了,日后还要带着那两块铁疙瘩过活,真是想想都心中哀叹。“既然如此你也就不用老是惦记着了。现今不同过去,既然知道了你师傅是谁,有住址自然就有机会去探望。”
展昭苦笑着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对了,你猜师父他老人家为什么会突然失踪?”比起自己师傅的伤势,展昭其实更关心司马真究竟去了何处。不管怎么说师父也已经上了年纪,加上给自己续命之时消耗了太多元气。即便这些年药食医补加上每日勤加练功,要想恢复如初也已经不可能了。更何况一人计短,万一出了什么意外的状况,身边没有个人照应总是很难让人放下心来。
说到这个五爷也觉得不那么塌实。“那老头子办事儿一向没个准谱儿。反正无论是武功还是头脑他都高旁人一等,就算是担心也不该是担心他的危险。只是能让他不跟江先生交代一声就走的事儿,肯定既突然又很要紧。但凡能有缓下工夫的机会他都会想办法给医谷送个信。”
“之前我只是担心刘道通一计施完未果肯定不会罢休,现在想想又多了个莫说。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半疯不知从何处知道了你和师父的关系,所以调回身找师父报仇?”一想起郑契的死状,展昭就觉得后脊梁发毛。不是怕,而是那场面实在过于血腥残忍,根本就没法让人正眼直视。
经展昭这么一提,五爷也有一瞬的迟愣。但片刻之后他就露了笑脸:“这傻猫,你也不想想,莫说是被五爷废了一条膀子所以来找江先生医治。既然非找神医不可就说明他伤得极重。而且江先生也说他那条胳膊已经没得救了,他就自然得躲到一个地方养着。先别说有多少人能知道师父和我的关系,就从现在莫说的情况来看,凭他想要赢过师父?那可比登天还难!”
“这我自然明白。但据江先生说他跟师父与莫说认识了二十多年,难保师父不会因为念旧情而被逮到可趁之机。”
五爷撇嘴一笑:“你还当人人都跟你这笨猫一样?我不是说咱师父心硬手狠,可别说是个莫说,就算是你我想要伤他分毫他都不会手下留情。这事儿要分怎么个办法。对什么人就要有对什么人的态度,我就不信以师父的性格会跟那臭名昭著的千人缝有多深的交情。”
虽然瞪了玉堂一眼,展昭却不得不承认那耗子的“歪理”有时候的确比自己的“道理”要明智许多。
见那双猫眼朝自己狠狠地瞪了过来,五爷开心得赶紧将马带到展昭的身边。将缰绳交于单手,抬起另一只胳膊要捏爱猫的腮帮子。“说到这儿,我方才就想问你江先生有没有跟你说他跟师父是怎么认识莫说的。结果被你打岔打过去了。”
白马突然四蹄右移靠近自己,展昭就知道那耗子一准儿是想动手动脚。于是对方手到他的脸也已经分毫不差的躲到了一旁。右胳膊用力拽动缰绳,马儿听话的旁移了两步。“这件事儿江先生可没有说起。”
没有得手,五爷的脸上就显了三分的失望。但见展昭的马匹已经贴到了路边,他也就打消了继续伸手的念头。“你就没问?”
展昭斜目瞟了对方一眼:“哪有追问旁人私事的道理!”
五爷撇嘴:“别跟五爷说你一点都不想知道!”
“事情该知则知,既然人家不讲,自然是有人家的道理。展某为人从不做那没有道理的事儿。可不似有些人不管不顾,只求自己舒坦明白!”
话中带着讥讽,却丝毫没让五爷觉得生气。那猫儿的眼睛翻过,反而倒让他笑着咧开嘴,像是听了夸奖一般。“猫儿,你这是怪五爷多事了?”话音出口,身子也跟着突然探了过去。伸手一把抓住展昭的胳膊,然后适力地往自己身边一带。展昭没加防备自然跟着失去了重心,要想不掉下坐骑,只能反手抓紧五爷的胳膊借力。
会伤到自己心尖儿的事白五爷自然做不出来。这一拽力道适中不足以让展昭落马,又恰倒好处的用自己的身子给了对方支撑。看着几乎贴在自己胳膊上的猫脸,他忍不住低头在展昭的唇边点了一吻。尽管舍不得放开猫儿难得的依赖,却也不能维持这种危险的姿势。于是两唇离后,五爷立刻用力撑起胳膊。
展昭也正好抓紧马缰绳,借力坐直身子。稳定下心神之后,扭脸看向身旁之人。见那耗子依然嬉皮笑脸的模样,展爷实在忍不可忍:“白玉堂!你能不能有点分寸!!”尽管知道玉堂绝对不会让自己落马受伤,可他就是没法不顿觉可气!本以为自己马到了路边那耗子就能暂且消停消停,谁知道不得了便宜他就跟吃了多大亏似的不依不饶!
发觉猫儿真的立了眼睛,五爷赶紧松开缰绳双掌合十,扭过身朝展昭微拜了一下:“猫大人千万别发火!五爷跟你赔礼便是!”
抻了一下衣襟,展昭边抿起嘴角深吸了口气,边转头看了看道上有无行人。待发现大道上并无人影之后,他这才将方才吸进去的气呼了出来。末了自然不会忘记甩给身旁之人一记白眼。可那饶恕的话却只字未说。
“猫儿~~!”斜探过身子颤着声音,没再伸手靠近,却是不住地朝展昭使眼色。
声音不大却着实让人腻歪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展昭不禁缩脖子抖了下肩膀,先是撇了下嘴,而后忍不住笑了出来。“无赖!”
归程总是比去路快上许多。也搭着离开医谷之后,一路上并没有碰上什么麻烦事儿,不紧不慢的往回走,半个月的光景便回到了汴梁城。
回到开封府门前之时,刚好是艾虎领着人在门前值班。见到二位叔叔回来,艾五爷连忙冲到近前:“二位叔叔!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将马缰绳交给一旁的差人,展昭忙问:“听你这意思可是府中有事?”
艾虎赶紧摇头:“最近安生得紧。不但开封城里消停,就是外面也没报上来几宗大不了的案子。只是府里离了您二位便显得冷清了不少,大伙儿总是觉得像缺了点什么似的不自在!”
抬手拍了拍艾虎的肩膀,五爷笑道:“你小子俩月不见嘴倒是比以前甜了不少!我看你不是想我们俩,是想你五叔我那些坛子好酒了吧?”
被说中了心思,艾虎尴尬地咧了下嘴。好在他这人是个直性子,又历来和五爷对脾气,所以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可难为情的。“这个五叔您可就说错了。您派人送回来的那些坛子酒,大哥早就启了一坛跟我们哥儿五个先喝过了!”
展昭无奈地晃了下头:“艾虎,你师父可还在京城?”若不是艾虎和韩添锦起哄,以芸生那老实本分的性子,绝不会不经玉堂同意就擅动那些封口送回的酒坛子。
艾虎摇头:“说是家中什么亲戚有事儿,师父一个半月前就回了老家。什么时候回来也没说。展叔找我师父有事儿?”
“那倒没有。不过是看你这没有管束的模样,就知道你师父不在身边看着。”
他这辈子除了师父和义父之外,就最听这位展叔的话。因此听展昭说完,艾虎赶紧咧着嘴挠了下后脑勺。然后赶紧看向一旁的五叔白玉堂求救。
瞧见艾虎看向自己的眼神儿,五爷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小子撒欢儿的日子到今儿也算到了头了!”别说就是喝了那么一坛子酒,就算是把五爷的府翻个底儿朝上,白爷也不会责怪侄子们胡闹。不过是猫儿在侄子们面前那副长者的模样,着实让五爷既想笑又觉得喜欢。
不理玉堂那不正经的眉眼,边往里走,展昭边问:“艾虎,唐炎的案子大人可曾审完?”
艾虎闻后哼了一声:“那案子的确是审完了,可事儿却有的说了!我看您还是进去问我四叔他们吧!”
当爷儿三个来到院中之时,老少众人已经接到了仆人的禀报一起迎了出来。
卢大爷头一个来到近前,伸出双臂,一把拉住了二人的手。“这一路之上再没出什么事儿吧?”
展昭赶紧回应:“一路之上平安无事。劳哥哥们惦记了。”
卢大爷听后放心地点了点头:“没事就好!快里面说话。大伙儿也都别在院儿里堵着了!”说罢拉着白展二人进了正厅。
众人落座之后,白展二人这才看到在座的多了俩人。而且是两个熟人。
“老哥哥,您什么时候来的?”看到苗判,展昭赶紧起身拱手。
苗判也拱手还了个礼,然后回道:“四弟他们刚从狮岩峰回来我们就到了。都怪这小子一路上边走边玩,这才没赶上擂台。结果什么忙都没帮上!”
听完爷爷的话,苗广杰立刻撅了嘴。“头一回离开辽西到了大宋,怎么着还不得四处逛逛?你们大人都走过南闯过北的,何必跟我一个没出过家门的小孩子计较。”
依然是那张绝不服输的嘴!五爷笑着点了点头:“行!就你小子嘴滑!怎么样,这一路之上玩得如何?”
苗广杰晃头:“跟我爷爷逛能有什么意思。是人多好玩的地方他就不让我近!要是让五叔您带着么,那肯定比跟谁都有意思!”
“你小子这话就说对了。说到吃喝玩乐,没有谁能比得过你五叔。”蒋平端着肩膀坐在五弟旁边,生怕徒弟的话落到地上,赶紧搭腔。
展昭没忍住“扑哧”一笑,然后收敛笑容,免得让那老鼠看见自己笑他,再招惹他秋后算帐。“老哥哥,家中的事都交代好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交代的。能卖的卖,不能卖的就送人。好歹辽西还有伍青看着,我们爷儿俩不在,谁也不能拿死人出气。”夏重达虽然已灭,朝廷内政却依然未定。为免自己祖孙杀死钦差一事被朝廷发现,离开契丹到大宋落户才是上佳之选。所以苗判当时考虑了一夜,最终还是决定把家中产业交代交代,然后再带着孙子一起投靠开封府。
话到这里,苗判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五弟,伍青让我给你捎来一包东西。我让你的家人白福给收着了。”
伍青居然会有东西捎给自己?“什么东西?”五爷诧异。
苗判摇头:“他没说,我也没问。不过掂量着挺沉,味儿还挺好闻,估计不是吃的就是药材。”
闲话唠罢,展昭这才询问心里一直惦记着的正事。“大哥,唐炎的案子究竟是怎么断的?”方才艾虎虽然只说了一句,可话中的意思却让人琢磨不透。既然案了了,就绝不会在押送人犯证据途中出了纰漏。可既然这些没有纰漏,又有什么是案了而事却不清的呢?
卢方叹了口气,好容易将这憋屈的案子忘了大半,现下一提起,大爷立刻皱了眉头。“本来人证物证俱在,案子该是好决好判的。可谁曾想唐炎到了开封府就哑口不言,即便用刑都不曾招认。”
只这一句话,白五爷立刻挑起了眉梢:“那路货居然还有挺刑的本事?”
旁边的蒋平伸出手在五弟的面前摆了摆,而后道:“你还真别拿那些只会吃喝嫖赌的败家子不当回事儿。只要挨上五六棍那小子一准就晕,甭管是真晕假晕,外面有那么多听堂的百姓看着,大人也不能对一个晕过去的犯人继续行刑。你想,总共他也没挨几下子,可不就是死不招认么!”
这可真是混刑的好招!五爷听罢顿时气得拍了下椅子的扶手。“早知如此,五爷抓他之时就该给他几刀出出血!可他装晕躲刑就没法子治他了不成?!”
四爷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这种货比比皆是,你也不值当生那么大气。至于有没有法子治他是一回事,能不能那么治他又是另一回事。展昭那信中写到,你们抓唐炎离开唐府之时有一个老头儿阻了唐家的护院。你们可知道那老头是个什么角色?”
展昭就猜到那老者肯定不是普通之辈,现在听四哥这么一说,他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人是谁?”
四爷回道:“那人就是兵部尚书孙岫的老管事,名叫贾辘。别看他是个奴才,却在孙岫面前很有分量。此人以证人的身份自居来开封府受审,立在堂下听候询问,其实也就等同于听堂。就算大人执法如山,也没可能让人抓住错漏。若是为这个被人拿到把柄,案子怕是更不好判。”
展昭皱眉:“孙大人的官声一向甚好,从没听过他有贪赃卖法的勾当。像他这般的人,难道会为了一个不争气的外甥出面干涉?”
“我的傻兄弟!你还当人人都跟你似的言正行端?所谓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怎么知道那孙岫是个表里如一的好官?唐炎都闹腾到了这般田地,你认为他会一无所知?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是个廉正清明的好官,难道好官就都能跟咱们包大人一样铁面无私?再管怎么说那唐炎也是他亲外甥,天底下能眼看着亲人入铡刀的主儿可没那么多。”
四哥的话说得没错,天下间又能有多少如包大人一样的好官?若是官官廉正,自己当初入官场也就不会招人非议了。只是话是这么说,事儿却实在让人心中不平。“四哥的意思是说这个案子孙岫从中作梗,碍我们开封府查办?”
四爷晃头:“兵部跟咱们开封府素来没有来往。论官职他孙岫也比不了咱们包相爷。或许换个说法比较妥当。你们当时将人证物证一起拿获送交开封府计算得挺好,可寿州府上报之时并没有唐炎的认罪文书,甚至连一句供词都没有。既然唐炎没有在那些罪状上签字画押,那他在定罪之前至多也就是个嫌犯。也因为如此,唐家才有机会找人做他的替罪羊。”
这话可出乎了五爷的意料。“难道说是唐豹自首替唐炎顶了所有的罪状?”能有资格替代唐炎认罪的,整个唐家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东西!
四爷点头:“对。就是这小子。不过他那不算自首,而是被唐家人绳捆锁绑给送来的。”
“可除了唐炎之外,廷北的知县王宪钟也是知情人,总不会他也挺刑抗法吧?”那唐炎好歹跟江湖中人打过交道,是个强横的主儿。可王宪钟是个十足的文弱书生糊涂官儿,要说此人也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展昭绝对无法相信。
一边的大爷卢方苦笑着回道:“他还真是一问就答,可无论这话怎么问,他都只说是唐家有人给他钱财,又以朝中有人给他施压,所以处处事事都不敢过问。至于唐炎是不是主谋他不敢枉断,只是他二人常在一起吃酒胡混罢了。你想,他又不是不招,也不是招得与罪名不符,咱总不能非打到他供认唐炎有是主使吧?”
“他这等鬼话谁能相信!唐炎若不是主使,他哪里能够就范!”早知道这些混帐东西如此口出虚言,还真不如自己和猫儿亲自押这些人回京!“那李客和张恒等人的口供呢?”
蒋平回道:“他们那些在地方上混吃混喝惯了的小吏最是奸滑。一来他们并非要犯其实就是前来做证,所以询问过证供画了押,大人也没理由对他们用刑逼供。而且像张恒等那些差人,根本就主子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的奴才,有什么大事儿他们也不可能有机会知道内里的详情。再说那李客的供词虽然有用,却也只是说了唐家有人送钱送物,并没确实认定那些事都是唐炎所为。所以所有的罪状用在唐豹身上也正好合适。”
“这意思就是最后唐豹认了所有的罪行,那唐炎就没事儿了?”五爷简直被气得两肋发涨,牙根子直痒痒。本以为假期归来能听到恶有恶报的好消息,谁知道竟是这么个让人窝火的结局!
“那倒不是。尽管唐炎没定成是主犯,也没得了轻饶。毕竟范姑娘能证实当年□□她的人就是唐炎,逼良为娼的罪过他是逃不掉的。而且即便是纵奴为恶也是犯了国法。所以权衡再三,大人判了唐炎流放边西二十载,那唐豹既来认罪,自然不能枉费他替主扛罪的忠心,当堂就铡掉了脑袋。”尽管结局不如人意,可歹人终是得了报应。只是让那罪魁祸首唐炎留下了狗命,大伙儿实在心里憋气。
这个结果虽然让人有些堵得慌,却也不算是白费心血。青天执法也得依照大宋律例,若是局布得天衣无缝,包大人也无可奈何。只不过展昭相信如此处理必然有大人和公孙先生的道理,否则以包大人的脾气,绝不会只因唐豹全揽了罪名就放纵了歹人。而实则流放二十载也不算轻判,只是人出了汴梁究竟能不能直接到西边受罚,那可就不在开封府的管辖范围之内了。
展昭长叹了一声,伸手拍了拍玉堂的胳膊,安抚似地朝对方笑了笑。这官场之中的事儿就是无法向江湖事江湖了那般干脆痛快。可事情既然已经有了了结,心中再有多少不满和不解,也不该在此时此地继续纠问了。
五爷稳了稳胸中的闷气,拿起茶碗猛灌了一口。“罢了!反正善恶到头终有报。我就不信那小子干了这么多缺德事儿会没有报应!对了,钱华和狮岩峰的案子如何了?”
“钱华当堂被铡,从狮岩峰抓住的贼人该杀的杀,该关的关,该放的放,如果不算跑了萧顺和刘道通,事情还算解决得完满。”回答完老兄弟的问题,四爷蒋平站起身,“你们俩别刚一进门就问个没完。芸生,你去酒中仙定几桌好酒好菜送过来,咱们爷们儿今天可得好好喝两盅!”
听完吩咐白芸生并未动步,只是看着蒋四叔微微一笑:“小侄方才已经派人吩咐下去了。掌灯之前酒菜必然送到。”
四爷笑着点了点头:“就你小子会办事儿!既然如此咱们现在也就甭废话了。大人今天被皇上召进宫中议事,恐怕不到掌灯也回不来。你们俩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赶紧趁这机会休息休息。大伙儿也都该巡街的巡街,该进宫换值的换值。有话咱们晚上酒桌上再唠!”
回到卧房之中,展昭关上房门长出了口气。
放下刀,五爷沉声哼道:“猫儿,你说唐炎那案子多让人心堵!人证物证皆在,都被那个狗东西给混了过去!”
展昭苦笑着晃了下头:“其实流放二十年也不算轻判。只不过跟咱们预计的结局不同罢了。”若说自己也觉得判罚不公,那过会儿面见包大人之时玉堂准得出言直问。即便大人能给出个切实的原由,也与大家的面子上都过不去。
“他舅舅可是兵部尚书,你觉得这小子真能放得出去?算了!不就是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一会儿别在大人面前追问嘛,这点事理五爷还明白!”案子是自己和猫儿揽回来的,刚回来就直问大人为何处决不公,那的确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况且即便要问个究竟,对象也肯定不是包大人。
虽然那老鼠说得不情愿,展昭还是放心地抿起嘴微微一笑。将剑放到床头之后,回到桌边满了两杯茶,然后问:“玉堂,大嫂托付之事我们什么时候开口?”受人之托若不赶紧办妥,心里总是不那么塌实。况且展昭从不是个拖沓之人。
来到盆架边投湿手巾拧到半干,转身回到桌边坐下。一手拦住接过来的双手,一手拿着手巾在展昭的脸上轻轻地擦了几下。“你好歹得留个喘气儿的时间不是。这事儿不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能差着一天两天的?”
玉堂的掌温透过发凉的手巾触到脸上,既清凉舒服又不觉得冰冷。便是多年来早就习惯了这些呵护和照顾,展昭依然会从心里升出一股暖意。那甜丝丝的感觉便是只有玉堂才能给自己的幸福。“那就……等进宫面圣之后先跟四哥商议了再说。”最终还是将手巾抢了过来,顺手将茶杯递到玉堂手边。
喝一口热茶,五爷笑着点头:“听你的!猫儿,趁现在时间还早,咱们先回家一趟。泡个澡换身衣服再回来如何?”远归自然先要回家,虽然平常也是大多住在开封府的的校卫所,这里却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就这么会儿工夫何必来回折腾。一会儿哥哥们要是来寻,我们不在岂不失礼。等晚上酒宴过罢再回家也不迟。”晃了晃头拒绝了玉堂的提议,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家中的模样。两个多月未归,也不知道后院儿池塘中的莲花开是没开。
看着展昭明明眼睛一亮却又摇头的模样,五爷忍不住抬后捏了一把猫儿的鼻尖。“就你这傻猫想的事儿多!既然如此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找趟白福,看看伍青究竟捎了些什么东西!”
假是皇上给的,人回来了自然得到万岁面前打个照面。回京之后的第三日,包大人亲自带着展昭和白玉堂进宫面圣。
等到二人出宫之时,正赶上蒋平轮值换班。本来就要找四哥说事儿,如此正好哥儿仨单独聊聊。于是没有在外宫等包大人一同还府,兄弟三人上了酒中仙,挑了个带窗的雅间儿,又要了桌上好的酒席。
不用说这白玉堂极少单独请自己吃饭,就说展昭一脸有话要说的模样,蒋平就不难猜出这俩小子是有事要问自己。所谓上赶着不是买卖,四爷可没打算开口询问。
展昭起身满了三杯酒,然后重新落座朝蒋平一笑:“四哥,这杯酒小弟敬你。”
四爷端起酒杯呲牙一笑:“我说兄弟,你这敬从何来啊?”
展昭笑回:“这么多年来大事小情都多亏四哥照应,论哪一件事小弟都该敬四哥。”
“要不怎么说还是展弟你会说话呢。要换成我们小五,准说不出这些好听的词儿来!”仰脖将这杯酒一饮而下。
五爷夹起一个鸡腿递到四哥面前的碗里,虽然被损了一句却丝毫都没介意:“四哥,我可有年头没惹你了,怎么刚开桌就数落起我来了!”
瞧着五弟半眯起眼睛,四爷笑着道:“有你比量着才能更更显出展昭的好来,怎么的,你还不乐意?”
夹起一块三分肥的回锅肉放到展昭的碗中,五爷边朝展昭挤了挤眼,边故意调侃道:“给我们猫大人当绿叶儿可是件美事儿,哪儿能不乐意呢!猫儿,你说对不对?”
瞪了那老鼠一眼,实在不值当为了这点小事跟他置气。“四哥,这次我跟玉堂回陷空岛,在松江岸边救了位老者。”
四爷并没觉得有何意外,所以杯筷未停,只是瞧着展昭问:“碰上劫道的了?”除此之外也不会有旁的可能。身边这二位全不会水,因此绝不可能搭救得了溺水之人。松江岸边多是密林,除了往来跑车马的道路之外,其他地方一般都少有人经过。这种地方出事多半就是拦路抢劫了。
拿起酒壶再替四哥满了一杯,展昭点头:“正是。只不过劫道之人四哥你也认识。”
这句倒是让四爷有些意外:“哦?难道是这么些年来漏网的贼人不成?”
展昭摇头:“此人是陷空岛上的渔夫名叫马环。”
听到这个名字,四爷赶紧撂下筷子。没有问展昭,而是扭脸问白玉堂:“老五,这件事你们俩有没有审问清楚?那小子是头一回啊还是干惯了?”
五爷灌了口酒哼了一声:“他自然是说初犯。其实不用细审也能明白,那小子又好赌又好嫖肯定不是头一回。而且大嫂也跟我们俩说了。这些年我们哥儿五个不在岛上,这样的败类少说也有五六个。大哥偶尔回岛之时就整治过几次,估计他那是怕我们几个心堵才没说。”
本以为两个兄弟是想问自己为什么唐炎的案子没判成死罪。没想到竟是为了陷空岛的事儿。于蒋平来说,四海漂泊居无定所,直到兄弟几人结拜这才算在陷空岛落户安家。如今自家房顶被家贼捅了个窟窿,他怎能不气!“照这么说松江府也肯定对咱们岛子有些说法了?”
五爷撇嘴,一脸怒容地回道:“亏得平日里咱们哥儿五个没少施米舍财,要不然陷空岛的名声早就被那几条臭鱼给搅和腥了!我和猫儿临出松江之时去拜会了一趟知府,地方上也是因为咱们五个都在朝中为官,才对岛上犯事儿的人睁一眼闭一眼。你说,这不是自家的巴掌扇自己的脸嘛!”
皱着眉听五弟说完这些话,蒋四爷彻底没了方才的好胃口。“今天你们俩把我拽到这儿来吃喝,不会只是跟我说这堵心的事儿吧?”
展昭叹了口气:“大嫂托我劝大哥辞官不做,回去管理岛子。您也知道我一向嘴笨,这种话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所以这才想求四哥给出个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伤了大哥的面子。”
蒋平听后沉思了片刻,而后点头:“其实这事儿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不管怎么说大哥也是快过六十的人了,再这么跟着大伙儿东奔西走也不是个事儿。况且大哥为人过于心软,又爱瞻前顾后,有时候脾气一上来还挺耽误事儿。”话到这里发觉到展昭有些咧嘴,四爷苦笑了一下,“别以为你四哥我这是数落大哥的不是。人老不讲当年勇,你我将来都有那么一天。”
展昭会意一笑:“四哥的意思小弟明白。我们也是担心直接跟大哥说再让大哥觉得咱们是嫌他人老无用,所以才不得不谨慎行事。”
看着展昭认真的目光,四爷点了点头:“你们俩也别琢磨了。那些话还得让珍儿去跟他老子说。说白了那岛子也是他卢家的产业,该怎么处置也是他们爷儿俩说了算。只要把利害关系跟珍儿说个明白,那孩子聪明得很,肯定知道怎么说。再让他把你们俩抓马环送官府的事儿一讲,并告诉他你们为了不让他担心才没跟他讲。到时候大哥心里一急,就得反过来找咱们商量。届时咱们再来个顺水推舟,既顾了大哥面子也把事儿办成了。”
甭管招儿是不是有点损,能把事办妥就是好计!展昭听完四哥的主意,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四哥,你不愧是咱们开封府的智囊!”
“要不怎么说四哥你不长肉呢!都是那一肚子坏水给沤的!”话说得不好听,五爷却从心底里佩服。早年间只是觉得这水耗子处处占尖干什么事儿都靠张嘴。可自打跟展昭相识相爱以来,五爷是越来越觉得四哥这“坏水”绝对是个旁人难学的能耐。
重新端起酒杯在五弟面前晃了晃,四爷听完这句话非但没气,反倒像是听了夸奖一般笑得开怀:“你甭管长不长肉,总之你四哥我绝不做那亏到自己的买卖。愁眉苦脸是一天,嘻嘻哈哈也是一天。为了没影儿的事儿愁那是撑的,为了已成事实的事儿愁也是白费。人这一辈子谁也不知道能活几天,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好一套“没心没肺”的道理!展昭听后微微一笑,明白四哥话中的用意。于是再一次站起身给兄长满了杯酒,后道:“多谢四哥教诲!”
事情果然像蒋平所料一样进行得十分顺利。跟卢珍交待过后不到四日,卢方就唤来四个兄弟商量起自己是否应该辞官回家一事。
这件事蒋平和白玉堂根本没对韩彰和徐庆说,因此这二位爷听后着实愣了一下。但在得知岛子上出了那么多糟心的事之后,二爷韩彰也认为大哥的提议没错。
至于徐三爷自然不可能反对。不过是觉得哥儿五个好不容易聚齐,不就侯又得分开,心里边有那么点不自在。
商议已定,卢大爷便先跟公孙先生打了招呼。听完事情的因由,公孙策当然不会阻拦。如今开封府早不似只有五鼠和展昭的年月,加上卢方上了年岁不再适合四处奔波,辞官也无可厚非。
展昭当初的猜测没错。五品的官在京城虽然小得很,却因为有个“御前”二字而与旁的五品官吏不同。白玉堂和展昭可以进宫面圣辞官是因为万岁特殊抬爱,也是因为这二人办事都是由皇上亲自点派。而像卢方这样的,虽然同在开封府为官,同是当年皇上亲封,也不能无召进宫跟皇上请辞。若不然开封府大小人员调派要是都有皇上亲自问过,这九五之尊不就成了开封府的师爷了!
公文一层层上报,最少也得耗费月余的时间。好在不是什么急要的大事,辞呈一交,等下去就是了。卢方正好也趁此机会好好跟兄弟子侄们再聚聚,估计日后这样的日子也不可能太多了。
闲暇之时老少众人总是在一起议论狮岩峰那件事。
刘道通既然能想到利用王行祖来给开封府树敌,他的报仇大计断不会就此罢休。加上灭山之时跑了萧顺,擂台之上白玉堂得罪了莫说,谁也不知道这些人会在哪时哪刻蹦出来搅闹是非。
日子在大伙儿的警惕中度过了一日又一日。越是平静众人就越是觉得不安。只不过平静得久了,那股子紧绷劲儿也就自然而然的逐渐淡了下来。
冬逝春来,秋又近。转眼间就过去了整整一个年头。
开封府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平静的日子。虽然各地还是常有案子上报,却始终没有大家担心的巨匪要案发生。而且众人在外出办案之时都会四下打听有没有那些要犯的踪迹,可这一年来,那些死对头就像是在这世上消失了一般没了踪迹。
梅雨已过,却不知老天有何不满,整整下了三天三夜的细雨。本来就开始褪散的暑热此时早没了踪迹。
风夹着雨点顺着刚刚打开的窗户刮进屋中。展昭迎风打了个冷颤,看着窗外依旧雨丝连绵,不禁小声叨咕了一句:“怎么还在下。”
五爷来到窗边将自己的外氅批到展昭的身上,伸出双臂把人搂紧。“昨晚刚回来,怎么不多睡会儿?”心疼地将爱人的双手攥在掌心,微凉的温度让他皱了下眉。早知道就不该听这傻猫的话停了药。可那些药吃了半年多,怎么就没见这易寒的毛病有所好转呢?
微微向后靠了靠,如此暖人安心的地方实在无法不让人贪恋。“大哥离京也有半年多了,不知道今年的重阳你们哥儿五个能不能在一起过。”
“离九月九还有半个月,要是没什么案子我们就请个假再回陷空岛一趟。”在展昭的脸边吻了一下,说完之后五爷松开胳膊,探身将窗子关严。“忙了十来天案子,你今儿就别跟着巡街了。醉李说东街有一家新开的酒楼,跟五爷去尝个新鲜。”
抻胳膊活动了两下筋骨,展昭笑着白了玉堂一眼:“也难怪你会请醉李那种只醉不醒的主儿!原来是让他给你寻喝觅吃的!”
“瞧你这臭猫说的!五爷这不也是为了你的口福着想么!清明那会儿回家祭祖,娘看你长了些肉多开心!”嘴里说着,手也不安分地拍上了展昭的小腹。
赶紧撤身想后躲闪,展昭可不敢大早上就被这耗子摸来摸去的。“少说废话。我现在去练功,你若不练别来烦我!”
雨下到过晌才算停了下来。紧跟着没多一会儿,云彩就裂了道缝隙,多日不见的阳光终于露了模样。
白芸生站在院儿中看着天深吸了口气:“老三,你和英云的婚事什么时候才办?”
徐良咧了下嘴,纵然有些脸红,在他那张发紫的脸上也看不出来。“这事儿不急。”
“你是不急,可徐三叔急啊!昨天晚上他又拉着我说了半天,让我好好劝劝你,你好歹给个准信儿吧?”想起那位徐三爷的大嗓门,芸生就头皮发麻。
徐良苦笑着晃了晃头:“我是拿我那个老子没辙!本来我是想等什么时候把刘道通捉拿归案什么时候再考虑这些事,可既然我爹着急,那就听他安排得了。”其实在白玉堂和展昭在医谷疗伤那段时间,徐良和严英云就订了亲。只不过当时展昭生死未卜加上徐良刚当差没多久,所以事情就这么拖了下来。
得了三弟的回复,芸生可算是完成了任务:“有你这话哥哥我今儿就能睡个好觉了!”至少耳根子清净,不用再被拽着说东说西。
见大哥如释重负的模样,徐良没来由的觉得好笑:“大哥,纪宝说嫂子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你是不是该回去看看了?”
“有时间再说。”想起红霞,芸生的眉头便揪了起来。虽说无爱却毕竟是夫妻。红霞坚持,爹娘盼孙子也盼了这么多年,可为了孩子搭上性命究竟值不值得?他实在无权开口,也不能开口。当年二婶就是生下云瑞不久后病死,那一幕他到今日依然还记得清清楚楚。娶红霞是只是一时意气,可也没法断定将来若真有悲剧发生,自己会不会留下无解的心结。
并非有意偷听侄子们聊天,展昭只是从大人的书房出来,正好路过此地。本来听徐良答应尽快完婚,他实在是替三哥高兴。可当提到红霞的事时,他这心也像芸生的表情一样沉了下来。想要上前劝慰两句,却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实在没法干涉。可若不说,心里又实在憋着难受。毕竟这桩婚事的起因就是自己。
左右思量不定之时,突然听到大门口处传来一阵马匹的嘶鸣声。惊诧之时向前迈了几步,刚好来到院跟两个侄子对望。
没给爷儿仨到前院儿探看的机会。三人刚走到月亮门前,卢珍便半扶半拽的将一个人拉到了近前。
“这怎么回事儿?”被拉进来的人脸上满是污泥,展昭猛一见,并未看清此人是谁。
来人看到展昭,像是看到救星一样赶紧捣了几口气,然后才用沙哑的嗓音喊道:“展……展护卫!我,我们展大人被……被,被贼人抓上了山寨。快,快派人去救他!!”
话虽然说得续续断断,在场的四个人却还是听清了此人的意思。
不等展昭仔细询问,白芸生一把抓住来人的衣领将其拎了起来。“邢如虎!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展翔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