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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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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桓师兄?”
夜色浓,昭桓迟迟没有动静,阿壮试探着又唤了一声。
昭桓平定了气息,闻声踱步靠近了些。他腰间的佩环在稀薄的月色下荧荧发亮,映出神秘的色泽。
这门生气虚有些时日,看她的吞吐也不算自然,不晓得她脉象如何。想必父君安排他亲自教习,一来是碍于此人身份特殊,怕被拆穿。二来,就是她的来路值得深究。
不过,自己生来不具备八卦的潜质,也无暇好奇,父君任命了,他应允就是。
思索完毕,昭桓负手走过她道:“你随我来后院罢。”
恒榕殿的后院是平日里昭桓独身习武之处,阿壮平日里听得有刀枪之声,皆来自此处。英招卧在屋檐上舔舐着爪子,见着两人进来,索性打起瞌睡。
阿壮偷瞄它垂下来的尾巴晃呀晃,心也跟着晃呀晃,赶忙跟上昭桓的脚步,生怕掉队了就被英招吞掉了。
昭桓走到松月亭前站定回身,看着阿壮道:“你先走一套招式与我看看,我了解你大致的功底。”
阿壮应着,握着青玉剑练了一套最寻常的花剑。一套完毕,还未等昭桓开口她便后悔了。这套招式是自小随着娘亲练基本功的,只顾着熟练不会露怯,可是她全然忘了,这是女儿家才学的剑法啊!昭桓何等睿智,怎的会看不出?
出乎意料的,昭桓毫无反应,只是盯着她的手看了一看,道:“这剑你用着不得心罢?”
“啊?哦!是……”阿壮有些惊讶他的关注点,暗自呼了口气,想他没在意自己使的女子剑法,道:“这剑是笨重了些,月嵘师兄说正好可以锻炼臂膀的力量的。”
昭桓垂眼自袖摆中摸出他惯用的长剑,手指一点,顷然落在阿壮面前:“几次都觉得那剑会砸穿你的脚踝似的,你的气息太弱,一套比划下来已用掉你大半精力,若是真有战斗,还管力量作何,能撑着逃命就不错了。”
阿壮一颗心悸动不安,试探着接过那剑,愣愣看着昭桓,这剑柄镶着珊瑚珠丝,握在手中十分轻巧,乍一看是把绣花枕头般纤弱的兵刃,风起时,一片风眠花瓣悄悄落在剑刃,霎时,化作两半。
无忧剑,与南海无思、鬼界无邪齐名的神剑,昭桓封神那日君上钦赐的仙器。
“今日起,你先拿着此剑修习,待你修成之日还我就是。”
阿壮颇感意外,他竟将自己的宝物给她,何等贵重,难道不怕她拿着剑跑了么?
昭桓似看出她的心思,补了一句道:“你也跑不掉。”
呃……这倒是真的,阿壮抿抿唇,凭她的本事,昭桓应当动动手指就能追上了罢。阿壮捧着剑,满是感激地行礼道:“多谢师兄,我定会好生练习,不辜负师兄的厚望。”
昭桓微微点头,他本就对她没什么厚望,只愿早早完成了父君布置的任务罢了。
那晚,千日印的蛊毒没有作祟,阿壮抱着无忧,香甜的睡了整夜。
白日山崖放晴,难得的天气,校场里有门生在放着纸鸢,阿壮坐在书堂,认真读着昭桓给她的几本定心经。
不觉间,已然傍晚,忘记吃午膳,这会儿腹中咕咕作响。阿壮收了书册,向偏殿行去,昨日剩下的半块饼子,热一热兴许还可以吃。千万不要指望雪崖的饭堂还会留下余粮,门生们抢饭的功力那可是来势汹汹,不可阻挡的。每次瘦弱的阿壮被挤到最外面,眼睁睁看着饭盆空掉了,只能靠月嵘救济的馒头果子果腹。门生们总是打趣她,名字唤作阿壮,身板却那么弱不禁风,多少弟子练就的闪转腾挪本事都是靠抢饭时学来的呢。
回到殿外,阿壮见着月嵘正在屋内,遂唤了一声:“月嵘师兄?”
月嵘在屋内见着她回来了,点头道:“阿壮师弟。”
阿壮笑一笑,正想问他因何而来,但见他手中拎着一只简易的小花灯。月嵘举起来憨憨一乐:“我本想着那日害你的花灯坏掉,没有休假又不能下山去买来赔你,只能自己做了个。但一进来,竟然见着你窗上挂着这好端端的灯,着实惊奇。”
“呀……月嵘师兄扎的这灯真是精巧。”阿壮笑着接过去道:“师兄费心了,这灯我一并收着。”她见他一直看着窗棂上的花灯,遂解释道:“那灯是昭桓师兄帮我修好。”
“哦?昭桓师兄他……竟然愿意帮你做这样的事?”月嵘似发现了宝贝似的:“当真?”
阿壮很确定地点头:“嗯,我看昭桓师兄待人十分亲切的,连着几晚了,擎天帝君还命他教我习剑。”
月嵘张着嘴迟迟合不拢,六界奇闻呐,昭桓神君竟然会帮个寻常弟子修花灯的!
阿壮见他的模样,问道:“这……很不寻常么?”
月嵘扶上下巴,道:“整座雪崖,门生们平日里能见着一次昭桓师兄都算稀奇,且师兄他为人严肃,不善言辞,很难猜透他的心思如何,加上地位崇尊,与弟子们之间身份悬殊,也少与之亲近。”
“可是……”阿壮抱起无忧:“他还把这剑借给我用呢。”
仙气腾腾的无忧剑被她当成宝贝似的抱在怀里……月嵘的下巴已经滚到桌子下面去了。
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依。东海,浪涛拍岸,一阵阵惊扰着睡梦中的人。姑姑起寝去关窗子,见着洛玉的寝殿还有灯火,便行过去看一看。
书案上摆着个小簸箩,搁着些碎布料与线头,洛玉正拣着丝线,缝制着一件雪白衣袍。姑姑见了,唤道:“阿玉,这样晚了你怎地还不休息,我来罢。”
洛玉见她进来,笑着摇一摇头:“不妨事……我想亲自做给阿壮穿。”
姑姑见着那袍子即将完工,默默地坐在一旁,悄然抹了滴泪。
“仙界的日子过得快些,我们要早作准备。届时,姑姑去迎阿壮回来,余下的,我会打点好一切,弗苏在昆仑等候我们许久,一家人终于要相逢了,是喜事。昔年我驻守在东海,就是为了陪伴阿壮历经这一浩劫,如今,东海归还给凡界,不再受仙神掌控,我也了却几代祖宗的夙愿。”
姑姑颔首,却忍不住哽咽:“阿壮她……不知晓现在身子如何了,雪崖和东海的缘分注定是要尽了,她一人独自受这些罪,唯愿她来生安好。”
“凤凰涅槃,患难重生,阿壮她必定有属于她的人生。”洛玉锁了线头,将那衣袍挂起等着天明投洗。
天光若隐若现,洛玉微拧眉心望着莫测的海岸,“盼她今世莫留羁绊才好啊。”
自从跟随着昭桓习剑,阿壮白日里准许不参加弟子们的操习。月嵘越发觉得她神秘,用了晚膳,散步时便拦着阿壮问道:“阿壮,从实招来,为何擎天帝君命昭桓师兄只教你一人剑法?我们这么多弟子说不定熬到风眠花枯都等不来呢。”
阿壮思来想去找不到个好借口,便诚实道:“我身子弱,一到了晚上总害冷害痛,帝君他是照拂与我,又因为我住所挨着昭桓师兄,所以才让他教我,助我调息内气。”
她原以为月嵘是吃味她资历浅却能得上神亲身教导剑法,却听月嵘道:“那样的话,我也可以教你的啊!我虽不比昭桓师兄出众,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嘛!况且我的寝殿离你也不远啊,为何不安排我教你呢。阿壮,明明平日里我与你最亲近,怎地你都不同师父说让我来呢?”
他越说仿佛越气了,阿壮不明他的心思,也不敢再言,只得宽慰道:“我也不好叨扰昭桓师兄,下次我定举荐月嵘师兄。”
月嵘闻言,方才的莫名的火气消了大半,他是怎么了。
连着几日,他习惯了每次用膳时多抢一些给阿壮留着,却总见不得她人。一寻她,不是见她躲在寝殿里摸着无忧剑偷着乐呵就是看她捧着花灯出神。一唤她,她就搁下认真地恢复了平常样子。按道理说,雪崖弟子玩物丧志,懈怠修习的表现是要受罚的,可这不同于别的弟子的反常举动,却总能吸引他关注她。
月嵘不敢说出究竟是哪里被吸引了,心里冒出的想法连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他慌乱地拂了拂手,道:“好了好了,你快些回去准备,当心晚上修习的时候昭桓师兄又骂你笨了。”
阿壮笑应着同他道别,心里却着急自己方才的表现,月嵘看出她是女子了么?方才他看自己的表情越发奇怪,她来不及多想,只能加快赶回殿内准备。已经数日了,晚间同昭桓学剑法时,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丁点笑意。
被喜欢的人教授课程是很煎熬的,阿壮深度贯彻了这一定论。做得差些,还未等昭桓说出来她自己就先觉得丢脸了。若是做的好些,等不来期待已久的赞许也是很磨人的。哎!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修习了!
月色好的时候,昭桓总会助些真气给无忧剑,让阿壮一边修习一边调息。每每修习结束,阿壮揉一揉肩胛,除了那块印子之外痛感明显消除许多。
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说不准哪日她的伤口真的被他治好了。然后,就可以告诉他真相,再然后,雪崖跟东海就可以……阿壮站在后院等着昭桓,噗嗤笑出了声,她急忙红着脸遮掩住嘴巴,望了望四周,还好,没被人发觉,忍不住就愉悦地低哼起了东海的海谣。
“哼嗯……”英招伏在屋檐上,看着下面站着的人,甩了甩脑袋哼唧几声,换了个方向继续打瞌睡。昭桓盘坐在它身侧,叹息一声,这门生果然是一点都遮掩不住她是个女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