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情人》火凤尊

6、【06】别人的妈妈

　　郑彤宇来到军区门口时正逢中午，他站在门岗旁，打电话让姚征出来接他。
　　姚征很快就出来了，一看见郑彤宇被人摧残完的样子，他吓了一跳，问道：“小狗，你怎么了？”
　　“没啥。”郑彤宇挥挥手，不甚在意地回答。
　　姚征沉着脸说：“是不是沈衡！昨天晚上，你去找他之后，发生了什么？”看那样子，是打算叫齐人抄家伙上了。
　　郑彤宇失笑：“别这样，哥！不关他的事。”
　　姚征摇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他摸了一把郑彤宇的脸，拇指不轻不重地在他脸上揉着。
　　“哥……”郑彤宇尴尬地拨开姚征的手，一时弄不清楚姚征在想些什么。姚征没说话，拖着郑彤宇走进了军区。

　　有人关心，倒是让郑彤宇心情好了不少。郑彤宇一直都乐观地认为，只要有别的东西能够分散他的注意力，他就会变回那个没心没肺的快乐小朋友。
　　因为来过军区的大院许多次，郑彤宇对这地方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他跟着姚征从小路走，脚步不停。见姚征一直沉默，他随口问道：“你爸在家吗？”
　　“就是趁着他出差，才找你来的。”姚征似笑非笑地说，斜睨了郑彤宇一眼，“知道你怕他。”
　　郑彤宇拍拍胸口，暗自松了口气。他从小就特别怕姚征他爸，每次来姚征家玩，他爸的态度都不冷不热，说话也阴阳怪气。小孩子在情绪方面是非常敏感的，郑彤宇知道对方不喜欢自己，也尽量不出现在他面前。倒是姚征的妈妈曲夫人对自己非常和善，虽然话不多，但是她对郑彤宇很好。姚征就是在曲夫人的影响下，才和郑彤宇混到了一块儿去。
　　姚征领着郑彤宇走进家门的时候，曲夫人——曲菁正坐在摇椅上看书，鼻梁上驾着一副黑框眼镜，肩上披着薄纱，整个人显得安静而闲适。光是看外表，曲菁是看不出年龄的，面庞并不显老态。这一直是郑彤宇最羡慕姚征的地方：有一个年轻又貌美的妈妈，是多么好啊。
　　“彤宇。”曲菁笑了，她道，“到我这来。”
　　一听到这句话，郑彤宇就收敛了浑身嚣张的刺，丝毫不敢造次，连忙乖乖走到曲菁身边弯下腰，轻声问好：“阿姨。”他握起曲菁冰凉的手，莫名感觉有点心疼。
　　曲菁用双手反握郑彤宇的手，她闭上眼睛，轻声问：“最近你很久没过来了。过得好吗？”
　　“还不错。”郑彤宇应付着回答，扯出一个笑容，“还没有正式恭喜哥考上了空军……”
　　曲菁淡淡道：“又想着要骗我了？觉得阿姨老了，就不想和阿姨说真话吗？”
　　郑彤宇有些无措，不知道要说什么：“不是的，我……”曲菁不答，郑彤宇心想自己现在的形象可能确实有点糟糕，又不能和曲菁实话实说，只能道：“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
　　任谁都可能有学习压力，唯独不可能是郑彤宇有。见他这样回答，曲菁也不拆穿，温柔地笑了。
　　“别担心，无论是什么事情，都会好起来的。”曲菁睁开双眼，神色沉静，声音平稳，“阿姨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一听到曲菁的话，郑彤宇差点就要哭出来了，他抱着曲菁，想要大喊两声妈妈，想要向她哭诉自己有多难受，说自己快要受不了了。但是他最终只是哽咽着说道：“我相信你，阿姨。”
　　一时脑热之后，郑彤宇在姚征带着笑意的目光之下冷却下来，他站起身，用手揉了揉发烫的脸。曲菁笑着看他，道：“多大的人了？整天哭鼻子。”
　　“别这样啊，阿姨，我还没哭呢。”郑彤宇尴尬地挥挥手，忙不迭地逃走了，“我去厨房看看，帮个忙什么的。”

　　郑彤宇来到厨房，做菜的兵哥哪敢劳烦他，于是打发他去削萝卜皮。他随意拿过刀子削了起来，一边削一边吸鼻子，用手背揉眼睛，好不狼狈。
　　这还像是个男人吗？郑彤宇自嘲地想，但是他实在忍不住了，他真的好想要一个妈妈嘛！一个在他感情受伤的时候，抱着他轻声安慰，在他脸上亲亲的妈妈啊！一个香喷喷暖呼呼，任他撒娇的妈妈！
　　他感觉自己的恋母情节又犯了，这能怪谁啊，郑彤宇哀怨地想着，自从和沈衡那个老男人分开之后，他一个人过了这么久，快得肌肤饥渴症。沈衡以前就常说，郑彤宇太粘人了，就像围着主人打转的小狗。
　　怎么又是沈衡——别再想起他了。然而这似乎不是郑彤宇能控制的，他不由得哀叹一声。

　　和曲夫人以及姚征吃了一顿饭，饭后又陪曲夫人聊天，郑彤宇心情轻松了很多。
　　没了男人也不会死，日子照样要过下去。谢绝了姚征送他回家的好意，郑彤宇一个人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心情难得地放松，什么也没有想。
　　就这样吧，随他去了。郑彤宇走上公交车，刷了交通卡，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在温暖阳光的照耀下，迷瞪地睡了过去。

　　郑彤宇浑身一震，惊醒了过来。又梦见走楼梯滑倒，他的心猛跳，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广播报站，郑彤宇一听海棠广场到了，连忙从座位上跳起来，跑了下车。
　　回到老宅里，他扑在床上，想要睡个回笼觉。奈何在车上睡了，现在是怎样都睡不着，郑彤宇穿上毛茸茸的拖鞋，跑到楼下去浇花。他一边给兰花喷水一边想，这棵东西在去年家里遭贼的时候，就被贼摔过一次，之后却还能活下来，长得这么旺盛，真是怪了。
　　家里被盗之后，郑彤宇报警，沈衡带着人来看过一次。那是郑彤宇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已经怦然心动了。
　　可以说，虽然在分手时经历了种种不愉快，但是郑彤宇的回忆还是甜蜜居多的。命运真是样不可思议的玩意儿，郑彤宇现在想起来，也搞不明白：他当初是怎么样和沈衡在一起的呢？所谓一见钟情，二见倾心，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他舔了舔嘴唇，想起了欧睿哲的话：你们当初在一起也太快了。

　　去年春天，四月。
　　郑彤宇睡醒，从床上翻了个身，习惯性地想要从床头拿手机。摸索了一阵子都找不到，郑彤宇忽然清醒过来，意识到是厅里的电话在响。
　　“这是干嘛呢？大清早催命啊。”郑彤宇喃喃道，意识回笼，起身去接电话。
　　“喂。”郑彤宇面无表情道。
　　“郑先生，你好，这里是海港城公安局，打扰了。”电话里的男人说。
　　郑彤宇边打哈欠边应了：“哦。”心道这该不会是诈骗电话吧，这人还挺有礼貌。
　　男人又道：“三个星期前您报案遗失，现在您的东西已经找到了，歹徒全部抓获。请问您今天有空吗？如果有空，请在中午十二点前来局里一趟，领取您的失物。”
　　郑彤宇：“有空！！！非常有空！！！”
　　男人被吓了一跳：“……好的。”
　　郑彤宇飞快换了衣服出门，一路哼着歌，打的来到公安局。在前台表明来意后，女警员笑着说：“请跟我来这边，沈队长吩咐过了，他要亲自来见你。”
　　这是什么跟什么？“沈队长？”郑彤宇歪着头想，脑袋“噔”地亮起灯泡：该不会是上次那个身材非常好的……
　　还没理出头绪，他俩就走到了一扇门前。“就是这里了。”女警员帮他敲响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郑彤宇颇有些忐忑，推开门走了进去。抬眼一看，果然，上次见过的那个英俊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面，静静地看着他。
　　“你好。”郑彤宇有些拘谨地在待客沙发上坐下了，目光忍不住乱瞄。
　　沈衡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好久不见。”
　　郑彤宇自然地回道：“是啊。你们破案的速度还真快啊，之前我还以为，起码得要大半年呢。改天去做面锦旗给市局好了。”他自然不知道，这是有人在背后推力的缘故。
　　沈衡道：“这次我也有点意外。不说这个，我带你去看看失物好吗？”
　　郑彤宇连忙应声：“麻烦啦！”心想：他和我说话的时候真的好温柔！壮汉的柔情什么的，哎哟，真是小基佬的最爱了。
　　说起来，他到底是直的还是弯的啊？

　　沈衡和郑彤宇一前一后走在警局的走廊，郑彤宇离沈衡仅有一步之遥，靠得近了，能闻到沈衡身上好闻的男子气息，让他全身血液沸腾。要是能摸一摸他的胸肌就好了，郑彤宇胡乱想着，脑中的画面让他快冒鼻血，完全没留意到沈衡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差点撞了上去。
　　郑彤宇尴尬地摸摸头，不敢再乱想什么，站在原地看着沈衡。
　　沈衡似乎没有留意到郑彤宇的小动作，他掏出库房的钥匙，动作利落地打开门，一阵灰尘飞出，糊了两人一脸。
　　郑彤宇：“……”内心早已笑道捶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傻死了！
　　沈衡尴尬道：“哎，好久没有人打扫了。”说罢领着郑彤宇走了进去。
　　库房昏暗，分门别类地堆放着不少证物，沈衡穿行其间，片刻后，提着一个纸袋走了出来，道：“你看看。”
　　郑彤宇从沈衡手中接过袋子，不小心碰到了沈衡干燥而温暖的手心，让他小小地荡漾了一下。他打开袋子来看看，从外表上来看东西没有错，但具体如何，还是要交给叔叔请的鉴定专家看过才知道。
　　他道：“那我就拿走了。要办什么手续吗？”
　　沈衡道：“我都帮你办好了。”
　　见沈衡这么关照自己，一直在心里幻想人家的郑彤宇反而变得不好意思起来，笑着道：“谢谢沈警官啦。”
　　沈衡非常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膀，那一霎那，郑彤宇身子微微一震，却没有拒绝对方。
　　他这是故意的吗？还是直男之间的交友方式？天啊！郑彤宇心里有一群草泥马飞奔而过，身子僵着不敢乱动。
　　沈衡微微低下身，有意无意地凑在他耳边说：“这里脏，我们出去吧。”
　　郑彤宇在心里狂吼：这分明就是在撩拨他啊！面上却不显，神色自若地道：“好啊。”

　　两人站在走廊上，靠在窗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再次来到阳光下的时候，迎着沈衡望自己的眼神，郑彤宇几乎可以肯定，对方对他有那么一点意思。郑彤宇觉得自己应该不会猜错，他在这方面看人向来很准。
　　趁着日光，郑彤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衡，无疑，这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男人，无论是粗犷而英俊的相貌，抑或者是郑彤宇最爱的好身材，都是能让郑彤宇春心荡漾的。但想法是一回事，现实是一回事，事到临头，郑彤宇却有些退缩了：脸长得好看，身材好有什么用？谁知道他人怎么样啊？说不定是个渣呢？
　　沈衡迟疑了一阵子，问道：“你下周有空吗？”
　　心不在焉地郑彤宇抬起头，道：“唔？”他抬起眼，不经意直视沈衡，却忽然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俘虏了心脏。沈衡的目光很沉着，但他却在里面看出了隐约的迟疑和自卑，这好似一支利箭，猛地射中了郑彤宇。
　　他在一瞬间就猜到了，这个大个子以前肯定没喜欢过男人，表面上装得很有经验，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要怎样。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约自己了，又怕自己会拒绝。就像一头熊，想要尽量把自己缩得小一些，不要那么占地，却怎么都做不好。不知怎么的，面对着小心翼翼的沈衡，郑彤宇忽然就有点心疼了。
　　只是看了一眼，郑彤宇就移开眼睛，沈衡有点失望，刚想开口说“算了”，就听到郑彤宇很小声地回答：“可以啊。”
　　其实有时候，一见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