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情人》火凤尊

5、【05】致歉与道别

　　【05】
　　郑彤宇上了车，沈衡一打方向盘，潇洒地在马路上调头，往海棠广场开去。
　　“你现在还住那？”过了一会儿，沈衡问。
　　郑彤宇点点头，又意识到沈衡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于是说：“是啊，总得有个人看家吧。”
　　几年前，自从两位叔叔出国之后，老宅就空置下来。老屋里面放着一堆古董，又不能没有人看着，让别人来看也不放心，于是郑彤宇的俩叔叔一商量，决定让郑彤宇住进去。
　　沈衡随意地应声，不再理会他，专心开车。郑彤宇接不上话，一时有点忧郁，沉默地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风景。

　　郑彤宇还记得他和沈衡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是去年春天时的事情了。郑彤宇和姚征从云山市回来海港，两人刚刚结束了一段短期旅行，疲惫不堪，在火车站道别之后就直往家里去。
　　郑彤宇一边打哈欠一边掏钥匙，打开老宅的门，他揉着眼睛走进前院，忽然看见院子里躺着一地的碎花盆。
　　郑彤宇：“……”
　　他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跑过去，发现那些无比昂贵的兰花全都被打碎了，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
　　这是闹什么？打台风吗？不对啊！天气预报不是说这几天都是大晴天吗！郑彤宇在风中颤抖，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我要死了，叔叔会杀了我的！
　　在这瞬间，郑彤宇脑海中灵光一闪：等等，该不会……他连忙冲进去屋子里面，最坏的情况出现了，他绝望地发现放在木架最上方的东西也不见了。
　　郑彤宇脚步一个踉跄，瘫坐在了地上，双眼发红，最终忍不住哭了出来。他一边哭一边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片刻后，电话通了，他道：“喂，江小叔叔，是我……”
　　“嗯，我没什么……没受委屈……没在哭……”郑彤宇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道，“就是家里，遭贼了……你去和陈叔叔说。”
　　电话对面说了些什么，郑彤宇带着哭腔回答：“我没事，真的……就是东西不见了，花也被打碎了……好，我会照顾好自己，嗯……我等你们回来。”
　　郑彤宇挂了电话，六神无主地坐在地上，片刻后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又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报警有用吗？还是报个警吧，郑彤宇拿起电话报警，在等待警员来的这段时间，他喝了杯凉开水，心里也凉透了。
　　敲门声响起，郑彤宇走出院子，看到外面站着两个人。他站在婆娑的树影间，对方并没有看到自己。
　　“沈队长，看地址上就是这了，怎么没有人来开门？”其中一个男人问。
　　另一个高大的男人没有回答他，他侧着身子，专心地在看些什么。问话的男人没辙，只能又按了一遍门铃。
　　郑彤宇回过神，连忙走上前来，打开前院的门，说道：“你们好……”
　　听到郑彤宇的声音，那个高大的男人转过身来，对上了郑彤宇哭得通红的双眼。
　　在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郑彤宇尴尬起来，这人怎么会长得这么对胃口！若不是时机不对，还真想勾搭一下，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没有心情，郑彤宇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痕，带着两人走进老宅。

　　这两人正是沈衡和欧睿哲。
　　郑彤宇带着他们走进屋子里，沈衡去查看偷窃现场，欧睿哲例行问道：“这次不见了什么？我们需要登记一下。”
　　郑彤宇道：“不见了一对刀，和一个木盒。”
　　“就这些？”欧睿哲听后有些不感兴趣，大概是在想“这都要我跑一趟”，继续问道：“值多少金额？”
　　“拍卖行报价，一千两百万。这是五年前的估价了，现在不知道。”郑彤宇揉着红肿的眼睛，心不在焉地说。
　　欧睿哲：“……”
　　郑彤宇继续道：“那对刀是明朝将军墓出土的，木盒里装的是唐代的九转舍利塔，这些都是国家登记在案，允许私人收藏的古董。”
　　欧睿哲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讪讪道：“来填一下表吧，小富豪。”
　　郑彤宇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浆糊，呆呆地应了：“哦。”就拿起笔，安静地坐在桌边写了起来。
　　沈衡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郑彤宇乖乖地坐在桌边，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面色苍白，双眼通红，一副惹人疼的样子。
　　“我填好了……”郑彤宇抬起头，发现沈衡正在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紧张。
　　“给我吧。”沈衡伸手接过了郑彤宇的表格，快速扫了一眼，微微挑眉道：“郑彤宇？”
　　郑彤宇神色有点茫然，“啊？”
　　沈衡没什么表情，“不错的名字。”说罢把表格递给了欧睿哲。
　　“谢谢。”郑彤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客气地回答。

　　例行了解完情况后，两人就准备离开了，郑彤宇送至门口，欧睿哲去开车，留下沈衡一人站在他的身边。
　　郑彤宇倚在墙上，一时想着这次完蛋了叔叔会杀了我，一时又乱入一些乱七八糟的粉色念头：这个警官真的好对胃口啊，长得帅就算了，身材也超好！他老是在看我，又叫我的名字，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就在这时，沈衡忽然问：“你一个人住？”
　　“是啊，家人都出国了。”郑彤宇回答，心里想着：他问这些做什么？先前在火车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头发全都乱翘，衣服也皱巴巴，他会看上这样的自己吗？
　　“一个人在家小心点。好好照顾自己。”沈衡迟疑了一阵，最终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郑彤宇的头发。这时欧睿哲开着车来了，他打开车门，道：“再会。”就坐上了车。
　　直到车子开走，郑彤宇才满脸通红地想：自己好像要沦陷了，万一对方是直男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抓狂：大难当头，还谈什么情说什么爱！还是想想要怎样面对陈叔叔的怒火吧！

　　从回忆中恍惚清醒，郑彤宇一时分不清记忆和现实，车子穿行在色彩斑斓的广告牌中，就像行驶在一片光陆怪离的梦境里。
　　进入老城区的街道，车子停下，沈衡熄了火，拔出钥匙，郑彤宇随着沈衡走下了车。
　　沈衡把车停在了离老宅不远处的马路边，见郑彤宇下车，他靠在车旁，道：“有什么想说的，就现在说吧。”看样子是打算就在这谈了。
　　十一月的夜晚，头顶上亮着一盏路灯，光芒温柔地笼罩着他们。郑彤宇有些无措地站着，这里并不是什么谈话的好地方，风凉水冷不说，这块地实在承载着太多的记忆，想起都肉疼。
　　原来距离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已经过去了二十个月，都这么久了。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郑彤宇低下头，低声道：“对不起。”
　　沈衡听了有些诧异，沉默了片刻后，郑彤宇又说：“当初是我太不成熟……我总想着快点走，所以做了很多很伤人的事情。经常无理取闹不说，还整天给你脸色看，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寒风在两人之间无声吹过，片刻后，沈衡开口了。
　　“道歉做什么？我不怪你。”沈衡说，“分开之后，我一直在想，你会烦我也是正常的……”
　　郑彤宇脱口而出：“不，我没有——”
　　“你听我说完。”沈衡打断他，语气有些自嘲，“从前一直是我缠着你。有时候明知道你不喜欢，不想听我说，我也抓住你不放，让你烦上加烦。所以你想要离开我，也是人之常情。”
　　郑彤宇呆呆地看着沈衡，似乎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沈衡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声音很冷静，有着久违的温柔，“我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宝宝。你是个很好的人……所以在分开之后，你会心存愧疚，觉得对不起我。这其实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
　　“别，沈衡。你不要乱说……”郑彤宇摇摇头，不想再听下去。他隐约感觉得到，若是沈衡接下来的话说了出口，他们就真的撇清关系了。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刻，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即将会失去他。虽然是郑彤宇先说的分手，但他从来没想过真的放开沈衡——至少现在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他需要很漫长的时间，拖拖拉拉，抽丝剥茧，而不是现在。
　　但是沈衡不同，他一向是一个果决的人，分开了，就放下了。这的确是沈衡的风格。
　　沈衡看着郑彤宇，低声道：“你向我道歉，我原谅你了，宝宝。所以你以后不必再想着我，或者说，再想起我。”
　　郑彤宇明白沈衡的意思——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欠了。

　　郑彤宇眼泪一下就出来了，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路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不停地流眼泪，好像不小心打开了水龙头。沈衡看着他，表情有点头疼，然而他最终没有任何表示，就好像看不见郑彤宇的泪水一样，道：“回家吧。”
　　“哦。”郑彤宇一边流眼泪一边走了，看他步伐不稳，沈衡有点不放心，跟着他走到了老宅的大门。自从去年遭贼后，老宅就换了锁，还加了指纹扫描。郑彤宇颤抖着手把拇指按上去，按了好几次都不成功，沈衡只能握着他冰凉的手，对准了扫描器，“滴”的一声，门开了。
　　郑彤宇像个木偶一样，沈衡不发号施令，他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沈衡只能道：“回去早点睡。”然后摸摸他的头，也不再多说，稳步走了。
　　这个一如既往的动作，如同一个温柔的句号，为这段长达二十个月的纠缠画下结尾。

　　郑彤宇浑浑噩噩地走回房间，扑在床上，就像忽然被打开了开关一样，“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他哭得昏天暗地，简直日月无光。哭得累了，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一早被电话吵醒，郑彤宇摸索着接听手机，耳边传来姚征的声音：“起床了！你这头猪！”
　　“唔……”郑彤宇头疼欲裂，嗓子哑的不像话，“干什么？”
　　“你答应我，要过来我们家吃饭的，就今天中午。我妈都准备好菜了。”姚征道。
　　“知道了。”郑彤宇挂了手机，僵尸一般起身，去厕所刷牙洗脸。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微肿，倒不算太夸张，郑彤宇面无表情地看了一阵，嫌弃地转过身。
　　他随意换了套衣服，行尸走肉一般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