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踏歌长安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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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卯时，本应是日头崭露新光的时候。可是今日，黑云压城，乌黑的浓云久久聚汇在皇城上方不散。轰隆隆长雷由远及近，雷公挥下白金色的利刃，把昏暗的穹顶撕开一道明亮的口子。整座长安骤如白昼，却又转瞬即逝。
女帝端坐在正东方的金色长椅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无声的摩挲这扶手上精雕细琢的游龙纹样。冠冕上的玉珠随着她发髻倾斜的弧度轻轻摇晃，细长的黛眉蹙起，微微低垂着眼帘，琥珀色的瞳孔紧紧锁定着跪在几米开外的少女。
少女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垂着脑袋打量自己苍白的倒影。排列在两旁的朝臣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开口打破此刻的岑寂。
“狄卿。”
“臣在。”
被女帝点名的狄仁杰抖了抖自己宽大的袖子，轻巧的迈步从人群中走出来。
“你以为此女所言，如何？”
女帝的声音根本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所有人都在揣度着她的心思，也期待着这位万众瞩目的狄大人会给予女帝如何的回应。
“陛下，”狄仁杰欠身作揖，语气毕恭毕敬：“臣以为，凡事不可轻以他人所言、所闻、所见判断，尤其是判案量刑。我朝以法立国，更不可以一面之词妄断人之赏罚，量度人之功过。法律之中无富贵，亦无王权。公主为案件提供人证，本是好事一桩，可本案未经官员公开审判便以人证画押的一纸罪状定罪，如何服众？此例一开，我朝又如何以法治之邦自居？”
女帝微眯凤眸，轻轻颔首：“言之有理。那你认为应当如何？”
“臣恳请陛下允许臣在这大殿上，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审理此案，以证公允。”
狄仁杰这话说得平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站在大殿一角，感觉自己像是没穿鞋踩在烧红的火炭上一样难受不安。但这朝堂重地，也由不得她一个小小公主置喙插手。更何况，文武百官几乎人人皆知自己与李白之间的关系，贸然出手，反而把情况越弄越糟。
“准。”女帝威严的声音响起。
狄仁杰叩谢隆恩后，转身，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少女。昨日她出门前，狄仁杰还跟她打过招呼的。哪里想到，一日不见而已，局势就反转的如此之快。
别人不知女帝的心思，他却心知肚明。今日是唯一的机会，弃卒保车，没有退路。
“堂上所跪何人。”他问。
“草民江沅。”她答。
“我问你，你务必老实回答。若有一字一句不合逻辑，便当场要卫兵削了你的脑袋去。”
少女依旧如同一个雕塑一样跪在地上，轻轻嗯了一声。
“那日茅屋起火时，你是否在场。”
“在。”
“当时除了你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场？”
“有。”
“有谁？”
“李白，韩信，怪医扁鹊。”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刚刚的问题都只是餐前小零食而已，接下来的问题才是主食。至于会得到怎样的回答，连他都不确定。一旦江沅在众目睽睽之下指证李白，加上朝臣们的压力，李白再想翻案几乎是难上加难：“这三人之中，是谁拥有天书？”
“韩信。”江沅一直都低着脑袋，没人看得见她此刻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据我所知，那日山下的士兵在看到火光的时候就已经冲上了山，韩信和扁鹊是如何逃脱官兵的追捕的，你且细细说来！”
江沅缄默了一会儿，低吟道：“是我放了火。”
此语一出，不仅是堂下的诸位朝臣和主理审问的狄仁杰，就连高坐在龙椅上的女帝身子都轻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在平芜公主呈上的罪状中，可没有这一条。”狄仁杰发问。
“我没说，她也不知道。她只想救她的情郎，当然不可能想到过多的盘问我。”
江沅倏忽抬起头来，漆黑的瞳像一颗黑珍珠一样，凝聚了大殿里所有的光芒。
女帝不耐得拍了几下面前的案几，打断了朝臣们的纷纷议论，颔首示意狄仁杰继续审问。
“你为什么要烧掉茅草屋？”狄仁杰又问。
“因为要得到天书，就必须烧掉茅屋。”江沅理所当然地回答。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啊。”
一问一答，却像是小孩子斗嘴一样，在旁人看上去没有任何意义。
狄仁杰也不多做纠缠，重新发问：“之后，也是你帮助这两个人带着天书逃走的吗？”
江沅点头：“对呀。”
狄仁杰：“你是怎么做的？”
江沅：“我装成自己发现这场大火的样子，利用李白对我的愧疚感，让韩信和扁鹊两个人从小道离开了。扁鹊本就在这山中住了小几个月，早就为自己逃跑准备好了退路。”
问到这里，就连狄仁杰都对这个少女接下来会发表什么独特的言论感到好奇和恐惧。他是第一次审问这样的人，毫无逻辑，却又把所有的事说的那么理所当然。
“为什么这么做？”他忍不住又想刨根问底。
“你们不知道吗？”江沅机灵地一扫四周陷入沉默的朝臣们，嘴角上提：“因为天书有自己的意识呀！”
从女帝知晓天书的存在起，她就颁布了回收所有天书的法令。可仍旧有宵小之徒对这份至高无上的力量充满了觊觎和贪婪，暗中寻找天书。可散落在各地的天书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集齐，因为真正拥有天书的人，仿佛都是被命运选中的，并不是只要获得天书就能拥有操控一切的能力。
能知晓天书拥有自己意识的人，仍旧还是少数。这种人，要么就是天书的持有者——被天书选中的人，要么就是曾经见过天书选择的过程。
巧合的是，此刻朝堂上的人，几乎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当他们听见了这番言论后，场面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这怎么可能？这女人疯了吧！”
“胡说！不过是一本记载了古老秘术的书而已，怎么可能有自己的意识？”
“不不不，我听说魔道之术甚是诡异，说不定真有这种能人异士能让书开口讲话呢？”
……
此时混乱的场面，狄仁杰完全控制不了。他扭头深深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女帝，没有继续审问下去。
眼前的少女所说的话，已经完全触及到了女帝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秘密的底线。如果此番言论传出去，就好像是在告诉世人，此刻高高在上的女王其实并不是天选之人，必定会引起民心的浮动，甚至还会成为造反者的借口。任何当权者，都不会容许否认自己权威的人在世上存在。
武则天也是如此。
狄仁杰又侧目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女，她此刻正笑盈盈地回望他，好像眼前这番弥天大祸不是她闯下的一样。他有些捉摸不透，眼前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到底是真的知道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是只是为了保命，满口胡诌呢？
“放肆。”女帝的声音像是高挂在大殿中央的洪钟，明亮又深沉。她抚了几下自己白赤相间的龙袍，起身，一步一步从大殿的最高处走下来，仿若降世的巨大神祗。
腰间的挂饰叮叮当当的碰撞在一起，曳地的衣摆簌簌划过地面，她一步又一步行至江沅的面前，伫立，目光锁定少女坚定的眼神。二人对视半晌，宽大的袖袍甩在少女的颊上，在少女脸上留下一道红色的刮痕：“明德殿上，岂容的你胡言乱语！”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女帝的威吓震慑得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颤颤巍巍的匍匐在地，说话都带着哭腔：“陛……陛下饶命！”
“来人！”女帝怒目而视，“将这胡言乱语的疯子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打死了代表罪有应得，打不死代表罪不至死。今后谁再提此事，一律同等处置！”
四周的卫兵迅速围上来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拖出朝堂之外，无人再敢多议论一句。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踏歌长安0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