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书》柳四

24、小偷

　　持请柬来这武林盟会的所有人刚刚落座，一个小和尚快步走了上来，在空相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空相点头应下，目光扫过柳环，微微皱眉，沉声招呼了各门各派的掌门人一齐下了山。

　　在师门方面，柳环虽是南云子爱徒，却不是大弟子。在柳家，柳环也只是四少爷。所以众人下山时，她还笑眯眯的目送。

　　结果众人刚经过她身侧就不动了。柳环一怔，扭头对上泉上衣＇你不动我不动＇的眼神，无奈，站起身跟了上去。

　　刚刚快步过来的小和尚柳环眼熟，正是来告诉自己要开武林盟会的那个倒霉和尚。此时他打头带着众人朝山下走，却还不时的回头瞄一眼跟在后面的柳环。

　　柳环歪头也看向他，勾起唇角，露出一枚浅笑。小和尚脸一红，扭回头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不自觉的快上一些，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默念佛经。

　　众人跟着小和尚下到半山腰，然后一转，上了一条小路。

　　这小路很是幽静，旁边草木无人修理，原是平日和尚们挑水走的路。只是几年前寺中又在山下和山上分别挖了一口井，这条路就荒废了。不过这井还能用，所以有时也会有刚剃度进来的和尚练功时，提着木桶来挑水。

　　小和尚领着众人从井边走过，转了个弯，便见还有几个和尚和几个其他门派的人围在前面。
　　见有人来，前面围着的人让开了一条路。众人便见前面的地上趴着一个人，背部的衣服已经扯开，白净的背上，是一朵妖艳的鬼花。

　　在尸身旁还蹲着一名紫衣的女子，哭的梨花带雨。见有人来，女子站起身，走到昆山派掌门身边，道：“师父，是师兄。”语罢，又哭起来。

　　昆山派掌门姓段，名秋明，如今一年过半百，座下弟子无数，但入得他眼的，只有区区几人。趴在地上的那人就是其中之一，更是昆山派下任掌门的最佳人选。

　　段秋明闻言，面色沉了下来，原本还带着一丝看热闹的想法，没想到竟被别人看了热闹。几步上前去，轻轻抬起那男子的头，面色更难看了。扭过头看向人群，冷声道：“你怎么解释。”

　　柳环抱着手臂正看着热闹，没想段秋明这么果断的就把矛头指向了自己。柳环叹气，心中轻笑：还一代宗师呢，这点脑子都没有，她杀了人，还能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在这里？

　　柳环笑眯眯，道：“段掌门，此话怎讲？”

　　段秋明倒是没直接提这死人，而是转口道：“还请鬼医为我等解惑，这花为何物。”

　　柳环眉毛一扬：“不知道，在沈家你们都听到了，这花不是我弄出来的，你们要问问我师父去。”

　　段秋明闻言，忙开口追问：“依你所言，这花乃是南云子前辈所种？他中此恶花，意欲何为！”

　　柳环慢慢放下抱着的双臂，唇角的弧度也一点点放平，声音带着一丝讥讽：“这花不是我弄出来的，我说了是师父弄出来的了？老头，昆山派掌门也算半个出家人，戒妄言。”说着，伸手自柳玥身后拿过来一根两尺来长的竹筒，抱在怀里，抬头继续盯着段秋明看。

　　柳珏盯着柳环抱着的竹筒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四弟。”

　　柳环一只手拨弄着从竹筒一端垂下来的一条细细的乌金索上系着的乌金铃铛，笑吟吟道：“老大放心，小弟有分寸。”语罢，再看向对面段秋明：“老头，过几天我师父应该会来，你问他去，休要在这胡言乱语，惹恼了我师父可不好，你们也知道，我师父脾气暴了点。”

　　段秋明刚没了最看好的徒弟，这会儿又听柳环左一句“老头”，右一句“老头”的喊，不禁怒由心生。可还未待他开口，昆山派中已有人发声：“柳环，江湖朋友瞧得起你，称你一声神医，你休要在此没大没小，真当我昆山派怕了你不成！”

　　一旁柳玥闻言，心中一阵好笑，这昆山派的徒弟还真会说话。他们怕了的，应该是南云子。但若直接说了，昆山派面子不保。若硬着头皮说不怕，又怕南云子真下手拿他们试药。所以，不如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提一个柳环，也算留条后路。

　　不过，柳玥看了眼柳环。自家老四的脾气他清楚，看顺眼的人就算踩脑袋上，她也好脸相对。看不顺的人，条条后路都要给你封死了。

　　果然，那话音刚落，柳环就一脸“恭敬”的开了口：“昆山派可是武林正派，段掌门也是武林至尊，怎会怕了本少呢？哎呀，本少一没名二没地位的，见识又少，实在不配回答段掌门的问题，段掌门还是去问师父吧，两位同为武林前辈，地位相仿，才不算折了前辈面子不是？”末了，又笑眯眯的补了一句：“段前辈，觉得晚辈的提议如何？

　　“你！”段秋明气结，只得瞪了一眼刚才开口的昆山派弟子。柳环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柳环见他不再说话，反手，把那竹筒横系在后腰，转身就往回走。细细的铁索栓着铃铛，跟着她的步子一摆一摆，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段秋明见柳环自顾自的往回走，又看了看二话没说就跟在她身后的泉上衣及藏剑宗众人，扭头看柳珏。现在一切都是猜测，他们谁都没有证据证明柳环就是凶手。这会儿柳环要走，他们没什么理去拦。

　　柳珏摸摸鼻子，看向别处。走就走呗，反正这天下，除了南云子，柳玥和上官邪，没人能拦住这小祖宗。一旁的柳玥也丝毫没有拦住的意思，他一向疼柳环，疼得上天入地的，这会儿干嘛要拦啊，反正正主都没说话。

　　柳环刚走了没几步，一道紫影从一旁树林里窜出，落到她近前。伸手扯了她衣袖，止住她的脚步。另一只手像因做错事而紧张的孩童一般捻着自己衣角，低着头，半天不说话。

　　众人都被这突然出现的人闹得一愣，又见那人上来便拽住柳环衣袖，脑袋里不约而同的蹦出几个大字，＇此人找死＇！

　　柳环原也是一愣，半晌，叹出一口气：“师父，又怎么了？”

　　柳环话音刚落，身后众人哗然。刚从林子里窜出来的人，看起来，年岁也不过二十出头，不过内力到是极高。

　　江湖上见过南云子的人虽没有多少，但一耄耋老翁，再怎么住颜有方，也不该如此年轻。难不成用了易容术？可众人瞧这少年表情极是自然，怎么看也不像是带了面具的样子。

　　一旁柳玥，神色依旧，整整衣襟，几步上前，对着那紫衣＇少年＇恭恭敬敬的一礼：“晚辈柳玥，见过南云子前辈。”

　　南云子闻声转过头去，上下打量柳玥一番，笑眯眯的拍拍他的肩：“柳玥？耳熟啊。”

　　柳环斜过眸子瞪他：“想！”

　　南云子挠头，半晌＇哦＇了一声：“远来是那病怏怏的白面书生，多年不见啊。”语罢继续盯着柳环，眼神可怜兮兮的：“乖徒儿，师父错了，原谅师父吧。”

　　柳环心中道了句＇不好＇，警惕的看着他：“怎么？”。她可忘不了，十年前南云子炼药，烧了半座山的时候也是这语气和表情。

　　“嗯......”南云子挠头，低声道：“为师山里的药庐被人翻过了，丢了好多......”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没了声。

　　柳环闻言，先是没反应过来。然后脑袋＇嗡＇的一声，身子就是一晃。这几天的骂真是没挨错啊！反手握了握横在腰后的竹筒，干脆一不作二不休，欺师灭祖吧！

　　“那个。”南云子又加了一句：“鬼毒也没了，就是，鬼花前面的。”

　　其他人闻言具是一惊，集体倒吸了一口凉气。

　　柳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厥过去，南云子这一席话分明是认了那＇鬼花＇是自己弄出来的。调动内息，顺了半天气，勉强让声音平稳下来，道：“对于那贼人，师父可有什么线索？”

　　南云子裂唇笑了笑，退后几步躲到柳玥身后，道了句：“无。”然后扒着柳玥肩膀，等着柳环发飙。没想话音落了，柳环不怒反笑，歪着头看向其他人：“这回到好，关于这贼人，诸位有何高见？我师徒洗耳恭听。”

　　众人互相看了看，一人张口道：“此事还待从长计议，只是这鬼毒在此，总不好就这样晾着，还请南云子前辈和鬼医屈尊，研制解药，给江湖一个安心。”

　　柳环还没应声，心里却是暗暗称赞。这人话说的委婉，没有揪着＇鬼花＇不放，确是给足了面子。

　　南云子又蹦了出来。笑嘻嘻把这包袱推出去：“徒儿乖，为师有事，先走了。”语罢转身就跳进一旁密林中，三晃两晃没了踪影。

　　柳玥似早已司空见惯，笑着摇摇头。

　　柳环也是面不改色，懒洋洋的点头算是应下，然后继续往回走。心中暗自琢磨，依南云子唯恐天下不乱的脾气，按理是不会管的，可这话分明又是提醒柳环别闹脾气，接下这活儿。这老鬼，藏着噎着的，定是有什么猫腻。

　　众人见重头戏结束了，互相＇义愤填膺＇的说了几句，然后陆续回了会场。死了个人，对于段秋明来说是失去了爱徒，但对于别人来说，只不过是武林盟会期间的一个小小插曲。

　　一直坐在会场的那白衣白发男子，见了重新坐好的游阡眼中略带讥讽的眼神，唇角轻轻一勾。武林白道，一向面和心不和，不过......白发公子略偏了头，看不远处的一名灰衣青年，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那青年与柳环年岁相仿，模样看着甚是老实。从他刚刚迟来，被自家师兄喝问原由时满面潮红，亦可看出他本性老实憨厚。也不似其他人那般，听说死了人，口中道着＇节哀＇，眼中却说着＇活该＇。他口中眼中所说所表一致，满是江湖中少见的真诚。

　　那青年与柳环年岁相仿，模样看着甚是老实。从他刚刚迟来，被自家师兄喝问原由时满面潮红，亦可看出他本性老实憨厚。也不似其他人那般，听说死了人，口中道着＇节哀＇，眼中却说着＇活该＇。他口中眼中所说所表一致，满是江湖中少见的真诚。

　　灰衣青年本是坐在自家师兄弟身边，低声与身旁的人说话。却突然感到一束目光直直的盯着自己，半晌不挪开，不禁红了耳朵。微微偏过头，顺着感觉看去。

　　白发公子见自己被发现，反而更加大胆，干脆转向那青年，单手托着下颌。然后抬手，轻轻掀起斗笠上的白纱，露出半面脸。

　　灰衣青年见了那半张脸，一下就愣住了，努力睁大双眸，盯着白发公子露出的那只凤眸一个劲儿的看。然后＇嚯＇的站起来，往柳家看。在看见稳稳坐在席位里，单手托下颌，另一只手捏一个奶娃娃鼻子的柳环时，又愣住了。

　　“喂。”一旁刚刚还和灰衣青年聊的欢的人被吓了一跳，扯扯他的衣袖，问道：“燕霆，你干吗？见鬼啦？”

　　“呃......”燕霆又扭回头去看，却发现刚刚那白衣白发的公子不见了，不禁浑身一颤，用力揉揉眼睛，结结巴巴道：“好，好，好像真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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