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书》柳四

16、伏老头

　　柳家是武林世家，也是做药材生意的，在商场上举足轻重。只要有药铺的地方，就有柳家的影子。所以说，柳环绝对是一掷千金的主。
　　柳家在通原的别院，听说以前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将军的宅子。为官者忌功高盖主，这将军武功好，打仗行，治军严，就是在功劳方面转不过弯，终于被以暗通敌国的罪名灭了满门。然后这宅子就荒废下来了。
　　但这宅子荒废是荒废了，却不消停。将军灭了门后，这宅子就开始闹鬼，而且闹得还挺邪乎，没闹出过人命，却吓晕吓吐白沫好多个。
　　然后又过了五六年，柳环从官府手中用极少的银子买下了这闹鬼的宅子。在花钱修一修必要的东西，这宅子就算又能住人了。
　　放了河灯，又猜了灯谜，眼瞧着街上的人都散了，三个大人抱着个孩子慢悠悠回了柳家别院。小孩儿嗜睡，尤其是痛痛快快的玩儿了一场之后。所以在往回走的路上，小奶娃已经搂着泉上衣的脖颈，一个劲儿的点头了。
　　柳家的别院在通原最南，若要省时间走近路，便要穿过一片竹林。竹林里星星点点的几座不知何时堆的坟头，还有别院前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让四人觉得在这盛夏的夜晚，刮得竟是寒冬的风。
　　“我说，柳环。”上官邪紧了紧衣襟，道：“你们柳家，干嘛在这地方弄个别院，也不怕闹鬼。”
　　柳环把右手手指竖在唇前，笑容诡异的道：“嘘，不该说的可别说，这宅子，闹鬼闹得厉害着呢。”
　　小奶娃在泉上衣怀里一哆嗦，吓醒了。双眼瞪的像铜铃，警惕的看着四周。两只手臂紧紧勒着泉上衣脖子，口中嘀嘀咕咕的，不知在念什么。
　　上官邪笑着摸了摸小奶娃的脑袋，对柳环道：“闹不闹鬼到是无所谓，你不就是鬼么，我们还怕什么。”语罢，上了柳府别院门前的石阶，拍拍门环，高声道：“开门，柳四回来了。”
　　柳四？柳环抱臂站在石阶下翻白眼，谁说上官家三公子温和有礼了，以讹传讹，这一声柳四叫的多顺口啊。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来开门的人年龄一定已经很大了。果然大门一开，一名已年过七旬的老人探出头来，目光在上官邪身上转了一圈，声音沙哑的道：“你这小子，乱说什么，我们家四丫头买了这宅子后就没来过。”老头说完，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想什么，然后连忙道：“不对，四丫头说了，是四少爷，老头刚刚说的是四少爷，你听错了，听错了。”
　　柳环双手掩面，□□着道：“伏爷爷，说漏啦。”
　　伏老头没反应过来，只知刚刚听见自家四丫头的声音了，高兴的把门大开，口中道：“真回来啦！”
　　柳环单手掩着面，另一只手搀了伏老头往回走。上官邪是狐狸，早猜到了，说穿没什么。至于泉上衣，这小子听话，待会儿威胁一下就好。只是这上官奇，小奶娃一个，会说漏嘴的，那就丢给上官邪，要不然不只是不卖他人情，还要捣乱。
　　上官邪笑眯眯的跟在柳环和伏老头身后，等着柳环给自己安排客房。泉上衣是闷而非呆，此时脑子还没转过来弯，抱着小奶娃，步子僵硬的跟着走。
　　三人各想各的，谁也没注意到，小奶娃的笑容变得有点不怀好意。眼珠滴溜溜转，一会儿看看上官邪，一会儿看看柳环，小脑袋不知在想着什么。
　　伏老头到是没在意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只是拉着柳环的双手，一个劲的絮叨。讲着柳环买完宅子的这五年里自己都做了什么，宅子里新填了什么人，又有什么人不干了。有什么人来这里拜访柳环，又有什么人来找茬挑事。
　　柳环任他拉着自己的手，听他没完没了的说，出奇的有耐性。
　　上官家是江左首富，有钱得很。小奶娃自从当了便宜徒弟，那便是想吃什么，上官邪就给他买什么，不论天南海北，只要有卖的，就都能弄过来。结果，不到三个月，小奶娃就从干瘦干瘦变成现在这样肉乎乎的了。
　　上官邪本是饶有兴趣的听前面两人说话，后来不耐烦了，自己找了后园湖中心的假山休息。泉上衣听话，抱着小奶娃，跟着伏老头和柳环，绕着湖一圈一圈的遛，两根胳膊早就麻了这会儿都木了。
　　眼瞧着入了深夜，知了都没声了，柳环不在的五年里发生的事情也讲的差不多了。泉上衣，上官邪都在心里松了口气，心想着总算可以休息了。没想伏老头话音一转，开始讲柳环儿时的事情。
　　比如柳环五岁时被戚家小姐打的爬上房顶说什么也不下来；六岁的时候乱吃药材，身上肿得像个肉球；七岁那年柳珏的生日，柳环下厨，把厨房烧了；八岁时因为好奇，偷偷和戚家大哥跑去青楼参观，第一次被柳珏用扫帚打了屁股，在床上趴了三天，之后整整一个月没和柳珏说话，把柳珏悔的半夜跳进莲花池里道歉；在然后，九岁的时候......
　　柳环呼吸一窒，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伏老头没注意，继续道：“九岁的时候啊，四少爷从道观回来，四丫头高兴，又烧了一遍厨房。”
　　上官邪眉毛一挑，语气疑惑：“四少爷？四丫头？怎么，都行四么？”
　　伏老头白了他一眼，道：“你个小娃娃懂什么，四少爷和四丫头是一母同胞。”
　　上官邪疑惑未减，同胞又如何？那出来也分个先后啊，怎么能都行四？
　　柳环接着解释：“我与四哥都不愿任小，互掐几年，谁也不让，母亲宠我们，就都行四了，柳家在我们这一辈，名字里都有个＇王＇，当时爹爹去的早，伯父给了两个字，一为＇环＇，一为＇珮＇，谁也不想在后面，就都叫＇环＇了，然后......我就忘了。”
　　上官邪好笑的看着她：“忘了？什么忘了！忘了什么？”
　　柳环从伏老头那抽回自己的手，揉揉额头，道：“没有什么，就是忘了，九岁时的，十岁时的，都忘了。”
　　“忘了？”上官邪抱着双臂，下巴微抬，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可思议。那么小时的时都记得，独独忘了九岁，十岁的事？当他是三岁小孩？
　　结果柳环没说什么，伏老头急了，脱下一只鞋朝上官邪飞了过去。上官邪躲都没躲，鞋在他面前六七尺远的地方砸进水里。
　　上官邪摸摸鼻子，一脸奇怪，不知自己怎么惹了这老头。伏老头则气的直跳脚：“你当你是柳家四姑爷啊，话多话多，当心舌头长长。”
　　上官邪再摸摸鼻子，舌头长长？当他是长舌妇不成？这老头，生气的理由还真简单。不过柳家四姑爷嘛，上官邪搔搔下巴，要练练怎么跪算盘。
　　伏老头见上官邪不说话，＇哼＇了一声，扯着嗓子喊了两声＇柳铭＇。然后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磕磕绊绊的从一旁树林里跑出来，站在伏老头面前，扶着膝盖直喘气，道：“爷爷，什么事？”
　　伏老头先指了指柳环，告诉那叫柳铭的少年，这是自家四少爷，然后吩咐少年带柳环他们回房间。
　　柳环看了眼伏老头只着了袜子的脚，又怕他再与上官邪杠起来，赶忙道了句＇不用＇，说是晚上天凉，让少年先送伏老头回去。客房的事情，自己解决，反正宅子的格局自己也清楚。
　　伏老头想想，觉得在理，只是在被少年扶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瞪上官邪一眼。
　　柳环见伏老头离开，笑着捏捏自己下巴，道：“老人就是老人，走的桥比我们走的路都多，看人看事，都看得清本质呵。”
　　上官邪身子动了下，人落在柳环身边，学着她捏下巴：“哦？所以说我像四姑爷？”
　　柳环眼神一厉，又骂自己身上了，这上官半仙，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厚脸皮了。伸手脱了小奶娃一只鞋，朝上官邪砸过去。上官邪伸手一接，又给小奶娃穿了回去。
　　柳家在通原的别院自买下后，柳环就没来过，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别院里什么时候有了鸡笼。而且是离后园很近的鸡笼子。
　　柳环本想着昨晚宾客都醉的不成样子，今天一早准都休息着。那自己也可以偷偷懒，晚一些再去沈府也没关系。谁想，东方刚泛起鱼肚白，鸡笼子里的公鸡就开始扯嗓门的叫。不知道是母鸡太少，还是公鸡都关一个地方了，叫的一个赛一个的响。
　　柳环起床时脾气坏的吓人，在柳家时，就连柳珏都不敢在她睡意正浓时轻易把她吵醒。此时，鸡笼里这些公鸡算是犯了柳环大忌了。
　　小奶娃昨天连着睡了好几回，一大早就没了睡意，把上官邪叫起来，然后拉着半睡半醒的他一路闻着香味来到厨房。
　　不管是柳家本家，还是柳家别院，厨子都是柳环亲自挑的，手艺绝对是一绝。如今见了这么可爱的小奶娃，纷纷亮出绝活，把小奶娃喂的几乎连自己师父都忘了。
　　小奶娃吃的正香，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便听＇咣当＇一声巨响，门板被大力踹开，弹了一下。
　　众人息声，一旁倚柱休息的上官邪也被吓得一个咧且，扭头看向门口。只见柳环长发披散，腰带未束，外袍敞开露出里面赤红的里衣，一只手撸着袖子，一只手提着一把刀，一脸气急败坏的表情，怒喝：“鸡笼在哪？老子要砍了它们！”
　　也不知道是不是柳环震慑力太强，她这一声怒吼刚出，满园的鸡叫突然消失，周围死一般的肃静。
　　柳环怔了一下，口中嘟囔了一句什么。手中刀掉在地上，眼皮一合，身子一软就往地上倒。上官邪手急眼快，一把接住她。
　　小奶娃刚刚被柳环吓得直发懵，这会儿柳环被自家师父接着才反应过来，凑过来问道：“师父，师娘怎么了？”
　　上官邪低头一看，道：“没事，睡着了。”
　　小奶娃一愣，扒着上官邪手臂探头去看，果然，柳环窝在他怀里睡的正香，好像刚才的事是众人的幻觉。
　　上官邪前脚抱着柳环出了厨房，后脚厨房里的人就把小奶娃围住了，七嘴八舌的问他刚才的“师父，师娘”是怎么回事。
　　小奶娃一拍胸脯，道：“师父师娘，就是师父师娘呗，师娘说师父是狐仙，师父说师娘也是狐仙，昨天师父还带着师娘放河灯，还买了糖葫芦。”长长一句话说完，顿都不顿一下，还自动把昨天放河灯时的自己和泉上衣摘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家四少有龙阳之好，上官三公子也是？而且，自家四少还是下面的那个？不过，这两个人一个是俊朗谪仙，一个是妖娆鬼魅，还真是天生一对啊。那以后称呼是不是要改？算啦，还是等四少吩咐的吧，否则触了逆鳞，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