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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大王花 ...

  •   雅室一片温存。

      炉中的沉香燃烧近半,香屑飞扬,沉寂无声。

      易恒站在门口,身上的玄衣融于夜色,沉重的让人透不过气。一双勾玉般分明的眼睛闪烁着斑斓,压抑着愤怒。

      “江!好!”

      声音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沙哑。

      江好想,他定是看到了马上的记号,知道自己出事了。那匹马在江府养大,即便受惊了,自己也会寻回江府。只是从江府到这座酒楼,怎么说也有一定的路程,易恒来得也太快了吧。再看看他的脸颊,不时还有汗珠滑落。

      “你跑来的啊?”

      易恒别过头,“顺路而已。”

      “隔了两条大街,你是怎么顺的路?”

      “你话真多。”

      “……”她就问问嘛。

      一时无话,四周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敌意。

      一旁,容锦迎着易恒几乎冻结成冰的目光,似笑非笑,隐约带着邪气的性感,有种慵懒而强悍的气场,“仁王,好久不见!”

      那头,易恒目光深沉,抬脚,缓缓踏进这间旖旎的雅室,剑眉入鬓,浑身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义王,别来无恙!”

      一个清冷卓然,一个雍容华贵,犹如冰山撞上了大陆,天崩地裂,星河暗淡,狂风暴雨,席卷而来!什么是王者对王者,今日总算见识到了!

      先前只听说仁王易恒和义王容锦素来不和。

      同为荣国盛名远扬品貌优渥的天之骄子。一个杀伐征程、行走在高山之上,一个广施恩德、俯仰于大地之间,一个俊美清冷宛若天人,一个雍容高贵国色无双。世人常说,荣国百年基业能传至今日,无非是主外的征战四方巩固江山,主内的镇守国土锦上添花。

      这荣国绵延数里丰硕富饶的疆土,全靠他二人。

      可惜帝位只有一个。

      江好也听过此类传闻。仔细一想,他两不合也在常理之中。

      “你先放开我。”说完,挣脱了容锦,踱步到水池边,将洒落一地的药材重新收拾到药袋里。江善的病迫在眉睫,耽搁这么长时间,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容锦出奇的安静,弓着手,就这么看着江好。

      江好试了几次,发现自己爬不上去,池中满是香艳的牡丹花瓣,经过折腾,香汗淋漓。在她最后一次尝试的时候,容锦走了过来,无奈中带有宠溺,伸手,想要将她抱出池子。

      “我来。”

      还未等容锦贴近江好腰腹,易恒快步上前,一手拽着江好的手,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稍一使力,江好便如轻盈的纸鸢一般,落在他怀中。

      江好枕着她结实的胸膛,内心风起云涌,恍惚间一股莫名的燥热涌上心头。

      “易恒?”

      “我们走。”

      易恒接过江好的药袋,薄唇翘起,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留下湿漉漉的容锦,和一室的怅然若失。

      江好……你既然招惹了我,又怎么能招惹别人?

      待最后一片沉香落尽,容锦已然穿戴周正,紫衣昭示着无上尊贵的身份。他悠悠的嘬了口茶,眉眼风流邪魅,先前的怅然消失得无隐无踪。

      “红眠。”

      一道美艳的身影推门而入,轻声道:“主子。”

      “派人备好马车。”容锦笑意浓厚,放下手中握紧的茶杯,眼底是一划而过的决意,“既然江世子身体有恙,本王前去江府探望,有何不妥?”

      似问非问。红眠低了低头,声音温顺,“是。”

      容锦想了想,又道:“将本王的那株红番石花一并备上。”

      红眠错愕,猛地抬头,“那可是主子保命的药啊!”她瞒着他,越过严酷的雨林毒草,蹒跚七七四十九日,才得此一株!

      “无妨。”容锦毫不在意,“带上吧。”

      “是。”这一次咬字清楚。红眠缓缓退下,合上门,容锦坐在金丝楠木椅上,容颜姣好如世间最高贵的金色牡丹,只是他的眼中,从来容不下其他人。

      红眠自嘲,她望着皇城喧闹繁华的街市,这里有人间百态。然而,对她而言,这里有时是地狱,有时是天堂。

      地狱和天堂,全凭他一念之间。

      初见时,他还是个皇子,微服出访,体恤民情,见惯了世间疾苦,依旧谈笑自若。他于她隔了一个天地,她望而生畏,不敢靠近。他却向她许诺,若有一天,她能来到他身边。他便以这皇城中所有繁花相送,让她看遍一国的繁华。

      那是他的国。

      几年后,她抱着一把箜篌,闯出族地,走遍荣国,终于来到他身边。

      他也如约,给了她一座眠花楼,让她站在荣国的最高点,和他肩并着肩,共谋这天下。

      可那又怎样……红眠拢了拢鬓角,丹红色的朱唇微微抿起,面部线条轻柔而美好,美艳不识芳物,过路人皆投来倾慕的目光。眠花楼,眠的是天下花心之人。唯独她最想眠的那株金色牡丹,迟迟不愿盛开。她用尽一室的温存,即便以鲜血灌溉,也无法令他动容。

      她记得,临行前父亲曾说过,她是弄花的好手,唯独金色牡丹不要碰。

      她听了。

      却没听进去。此刻她终于明白了,金色牡丹这种大王花,活得太骄傲,太自我。也太伤人。

      “我本弄花人,花弄自欺人。”

      眠花楼下。

      江好被易恒紧紧揽在怀里,巴掌大的脸涨得通红,嘴里咕哝着。一抬头,对上红眠那幽深的目光,宛若一曲惊世绝音在脑海响彻。再一眼,眠花楼高寒凄冷,哪有什么人影。

      街市如需繁华,让人陌生。

      易恒带着江好回到江府。

      江夫人左等右等,见江好浑身湿透,忙问道:“好儿,你又惹事了?”

      江好长叹,什么时候才能洗白她的名声啊。再这样下去,好人也要逼疯了。江好安抚完江夫人,便去江善处。

      东方白冷冷的看向江好,“半个时辰已过。”

      江好把药放在桌上。床上的江善睡得正熟,江好生怕吵醒他,只得小声的道:“抱歉。是我耽搁了。”

      “无事。”东方白徐徐走来,嘴角泛起一丝残忍,“无非是要了江善的命,与我何干呢。”

      “东方白!”江好怒道,俏脸腾起一抹赤红,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就算再讨厌她,也不能拿江善的性命开玩笑!

      东方白冷笑,丝毫不理会她的愤怒,“怎么?生气了?江姑娘作恶多端,今个可曾尝到失去至亲之人的痛楚?”

      一瞬间,江好的心弦被人狠狠的拨动,“作恶多端?失去至亲之人的痛楚?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痛楚!”她穿越过来,即是抛却了过去和亲人,隔着两个世界,她想回也回不去。“江善是我哥。他不是我。你恨我可以,但不要牵连到他!”

      “随你怎么说。”

      东方白要走,易恒一把拽住他,“东方。”

      “江府我已经来了。人我也看了。至于这半个时辰,也是我所能忍受的极致。”

      “你是医者。该救人。”

      东方白哈哈大笑,“医者?阿恒,我哪里是什么医者啊!”

      易恒皱眉,“我说你是。你就是。”

      东方白不再笑了,他望着易恒,口气冷淡,“江善我是不会救的。”

      “他是江府世子。”

      “不救。”

      “也是那人唯一的血脉。”易恒一字一顿的道。

      东方白惊愕,“你是说……”

      易恒点头。放开东方白的手,眼底闪过一丝沉重,“当年的事你也知道。那人曾救你一命,你救江善也是应该。”

      东方白沉默不语。

      江好嗅到一丝往事的味道,她刻意避开这二人,走到江善床前,用手探向他的额头。果不其然,江善已经发烧了。

      “有没有冰块?”江好焦急的问道。

      江色听到江好的声音,从门外跑来,“府中还剩一些冰块,小姐要么?”

      “要。”江好吩咐道:“给我拿一些过来。”

      “干什么用?”

      “降温。”江好边说,边解开江善上衣的领口,让他呼吸顺畅。

      东方白嘲讽道:“没用的。”

      江好回瞪他,“你不救人算了。还在这儿冷嘲热讽算什么!”

      “你以为他是中了毒?”

      “不然呢。”她记得,东方白问过江夫人,江善可曾沾过毒。

      “呵呵,他这是中蛊。你用再多的冰块,也救不回他。”东方白双手环抱,站在原地,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青虫蛊,入蛊三日,不治而亡。江姑娘,你懂么?”

      你懂么?呵呵,她哪懂啊。连感冒和中署都分不清的姑娘,哪懂什么蛊。

      江好不答,默默的掖好江善的被角,抬眸,长出一口气。

      “真希望我是原来的江好。”

      东方白呼吸一紧,只见刚才还单薄瘦弱、仿佛任人可欺的女子,此刻挺直了纤细的身躯,神情冷漠,双眸凌厉,如同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张开羽翼。

      “如果我是原来的江好,世人敢这么欺我?”

      她移下视线,以一种轻蔑决绝的语气质问他。碧衣在月色下,散发着萤火般的星光,渐渐地,越来越亮,几乎刺眼。

      叫人移不开视线。

      东方白别过头,不得不承认,江好之名虽遭人嫌恶,却也让人忌惮。

      江好浅笑,“是的了。都说坏人难为,原来做好人才真难。”

      原先是她想的好。名声臭了,可以洗白。只要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就好。可转念一想,如果江好不是令人忌惮的渣女,她便连自己的亲人都保不住!

      多么可笑!

      她突然醒悟过来,原来打从她穿越过来,想要做好人的那刻起,江家连同江善就已经岌岌可危了。是她明白的太晚。

      床上的江善从睡梦中惊醒,望着江好,面如纸白,轻轻的唤道:“好儿。”

      “哥哥。”江好俯下身子,不顾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握住他冰凉的手,“你一定会好起来。”

      “让你担心了。”江善满脸歉意,苍白无力的手想要抚去江好的碎发。下一刻,脸色剧变,一股黑血从口鼻喷涌而出,溅湿江好一脸。

      “江善!”

      “江世子!”

      “善儿!”

      很多人冲了过来。只有江好呆楞着,心口仿佛裂开了一个大洞,许多声音在耳边回溯。

      “好儿,你是个好女孩。”

      “好儿,我温善定娶你为妻。”

      “好儿,对不起。”

      黑云蔽月,隐隐有寒鸦立在枝头,不得安宁。

      容锦的马车刚停在门口。

      “主子。”隐藏在江府的黑衣人纷纷现身,抱拳,等在一旁,不敢抬头。

      马车内伸出一柄扇子,撩开车帘,一张邪魅俊俏的脸在夜色下时隐时现,“发生什么事了?”

      黑衣人的头领支支吾吾,显然难以开口,“江世子他……”

      “哦。”

      容锦倚在做工精细的梨花木靠枕上,目光涣散,眼睁睁的看着远方黑云压境,嘴边常挂着的笑容还未收回,略显扭曲,只剩下手里那株长势甚好的红番石花,渐渐凋落。

      一片、两片、三片……直到枯萎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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