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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召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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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前一日,皇后着苏绿萝送来了那数篇《女诫》,云意阁里便再没有旁人踏入了,皇帝既没有亲自过来云意阁,也没有派人来召见。舜华除了跟随李女史学习礼仪,闲时便当真翻看起了《女诫》来。
因着没有其他人来,舜华着一身极为简单的水绿潞绸直裾深衣,侧卧在内室的黄花梨木连珠纹美人榻上看《敬慎》篇,正看得入神,在门外候着的繁枝忽然进来通报道:“美人,永延殿宫人紫荆求见。”
“永延殿?”
繁枝见舜华不解,圆圆的脸上露出一副隐秘的神情,压低了声音道:“永延殿里住着的主子是赵夫人,这位赵夫人眼下正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嫔。除了皇后娘娘的椒房殿,陛下去得最多的便是赵夫人的永延殿了。”
舜华直起身来吩咐道:“让她在大堂稍等片刻,我换身衣服,即刻便来。”
“诺。”
舜华步入大堂时,见到那名唤紫荆的宫人背对内室而立,远远看过去,身材纤秾合度,亭亭玉立,倒还是一位妙人儿。
听见脚步声,紫荆旋即回身,见了舜华,连忙行礼道:“奴婢紫荆参见裴美人,美人吉祥。”
“免礼。”
待她抬起头来,舜华不由得打量了一眼,柳眉杏眼,着实可人。一个侍婢便是如此容色,不知那赵夫人究竟是何种神采?
“赵夫人得知美人获封,特意着奴婢将此玉镯赠给美人,恭贺美人新封之喜。”
紫荆说着将手中的锦盒打开,露出一个成色极佳的羊脂玉镯来。舜华还未入侯府前,也曾见识过不少上等玉石,但此玉镯质地油润细腻,色如截脂,水头极好,实乃上上之品。这素未谋面的赵夫人居然赠送如此美玉给自己,不知究竟有何用意?
舜华心中隐隐不安,委婉谢道:“夫人如此厚礼,舜华实难承受。”
紫荆双手奉上锦盒,笑道:“这是我家夫人的一点心意,还请美人不要推辞。”
可这上好的羊脂玉镯在舜华眼中无异于烫手山芋,皇后故意刁难她,后宫众人唯恐避之不及,而这赵夫人却在此时送来厚礼,若这是赵夫人有意在向皇后示威,那么自己岂不是成了赵夫人的一枚棋子,如此局面并非是自己想见的。虽说皇后已经视舜华为眼中针,但她却并不想就此与皇后对立,她出身低微,位分也不高,此时若是卷入后妃之争,实在难以自保。
可是赵夫人特意送来的贺礼,又如何推托得了,舜华只得含笑收下,但心中始终蒙了一层阴影。
第三日,申时三刻,秦忱过来云意阁传了陛下的口谕,今夜宣美人裴氏侍寝。得了口谕,在听从李女史再三交代侍寝的规矩后,舜华便沐浴更衣,换上陛下亲赐的蜜合色夹缬花纹对襟越罗襦裙,一头青丝抹上特制的丁香膏沫,散散的绾成一个回心髻,几缕发丝似是不经意间倾泻下来,披散在双肩,行动之间,沁人心脾的香气飘散开来,叫人沉醉。
暮色时分,专门负责接送妃嫔去宣室殿的承恩撵车停在了云意阁外,没有宫人侍婢的陪从,舜华一人低着头上了撵车。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撵车便到了宣室殿外,一名候在殿外的小黄门前来迎接道:“美人请。”
舜华依旧低着头,随着小黄门缓缓步入了殿内。宣室殿内一切布置都极尽奢华,所有桌椅都是由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用以装饰的叠扇屏则是由整大件沉香木镂雕而成,沉香木本已是世间罕有,如此大件,可谓是绝无仅有,而可以将其雕镂成屏风,日日放在自己居室的,除了眼前这位坐拥天下的君王还能有谁?奕诩便是神色淡然的坐于这沉香木屏风下沉默的批阅奏章,并未对舜华的到来作何反应。
舜华上前屈膝垂首,行礼道:“妾身参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寿无疆。”
奕诩并不抬眸,只道:“起来吧。”
“诺。”
似乎毫不在意面前女子的存在,奕诩仍神情专注的翻看案桌上的奏章,并没有再说话。
舜华也不多言,静静的伫立在原地。空气仿佛凝固了,整个殿内唯有竹简翻动的声响。
半晌,奕诩终于抬起头来,仿佛才注意到舜华一般,语气平淡道:“你怎么还站在那?”他说着微微挑眉,“过来,给朕揉揉肩。”
一点也没有因为他的冷淡和桀骜而显示出不适,舜华依言顺从的上前,将手搭在这名自己仅见过两面便成为自己夫君的男人肩上,力道适中的揉捏起来。
翻过两篇奏章,奕诩忽然轻皱鼻尖,开口问道:“你身上是什么香味?”
“回陛下,是紫丁花香。”
他回过身来看向舜华,勾一勾唇角,伸手抚向她的鬓发,似是叹道:“原来是丁香。”
就在此时,本应在殿外伺候的秦忱突然躬身进来,奕诩本来扬起的手倏忽收回,旋即不豫道:“怎么了?”
闻言,秦忱本来躬着的身子弯得更低,恨不得贴在地上,惴惴道:“启禀陛下,椒房殿里来人说,皇后娘娘晨起去长乐宫看望太后娘娘时,衣着单薄了些,着了凉,眼下正传了太医看着呢……”
在他说话间,奕诩一直用右手食指缓缓的轻敲桌面,当他说到“苏长御特来请陛下过椒房殿看望”时,敲击声突然顿住。
秦忱屏住呼吸,已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良久的沉默后,奕诩轻声笑道:“朕去看看朕的皇后。”言毕便放下手中奏章,站起身来,端步走向殿外。临出门之际,他顿了一下,复又侧头瞥向舜华,面色如常道,“朕会回来的。”
舜华柔声应道:“诺。”
撵车停在椒房殿外,奕诩下撵之后屏退了秦忱和随身卫士以及前来迎驾的宫人,独自一人走进了椒房殿。踏进这座特意为皇后精心布置的宏伟宫殿,每行一步都那样熟悉,每一个摆设,每一道回廊,他都已经看过了无数遍,走过了无数遍,闭着眼他都知道每一步该如何落脚,不差分毫。这些年来,他一直照着旁人给他布置的路线,走向他的新婚妻子,走向这座宫殿,走向帝位,不曾踏错一步。而如今,他早已烦厌了被任何人所掣肘。
走进内殿,皇后徐贞正好端端的坐在美人榻上有一勺没一勺的喝着羹汤,底下一名宫人正蹲在一旁给她轻捶小腿。见了这一幕,奕诩并未流露出一丝讶异,面上反而浮现出浅淡的笑意,扬声道:“贞儿,朕听说你受了凉,太医可来看过了?”
皇后没想到奕诩过来都没人通报一声,吃了一惊,来不及再躺下,唯有迎上来,娇嗔道:“妾身参见陛下,陛下你来了怎么都没人通报一声?妾身未能及时迎驾,还望陛下恕罪。”
“是朕吩咐她们不要吵着你的,朕只是来看看朕的妻子,无需通报,你又何罪之有?”奕诩伸手扶起徐贞,轻轻揽住她的纤腰,问道,“贞儿你身子如何,可好些了吗?”
皇后面上一红,娇羞道:“多谢陛下关心,齐太医来瞧过了,托陛下的福,妾身并无大碍,方才又进了些姜汤,现下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奕诩握住皇后的手,拉她至榻上坐下,细心嘱咐道,“你身子骨弱,往后出门记得多加件衣裳。”
徐贞粉面含羞,诺诺应着。
待二人坐定了,苏绿萝忙上前奉茶,恭敬道:“陛下请。”
谁知原本一脸柔情的奕诩脸色突然沉下来,目光一冷,拂袖打掉她奉上来的碧玉荷叶纹茶盏,斥道:“混账东西!伺候中宫如此不用心!皇后凤体贵重,若有差池,你们有几个脑袋可以担当得起!”
不料瞬息间天子震怒,苏绿萝吓得不轻,顾不得地上还有茶盏的碎片,连忙跪下,稽首道:“奴婢知罪!奴婢该死!求陛下恕罪!”
殿内伺候的其他宫人也均吓得面色惨白,纷纷跪下求饶。
皇后也劝道:“陛下请息怒,是妾身自己执意那样穿戴,原不怪这些下人。”
奕诩缓拍徐贞手背以示安抚,面色仍寒如霜雪,沉声道:“朕知道贞儿你一向心慈,但这些下人实在太不像话了!作为下人,伺候不好主子还有何用?这样不知冷暖的人留在你身边,朕实在难以安心!即刻便打发去内府局干活,朕再给你安排几个贴心的人在身边伺候。”
听见奕诩这样说,不仅苏绿萝等人吓得面无人色,就连皇后亦坐不住了,屈身道:“陛下,妾身有错,万万不该如此不当心,以致让陛下挂忧,还请陛下责罚。但绿萝和白兰等人在侯府时便是妾身的贴身侍婢,伺候在妾身身边已有十数年之久,平日里伺候得也算细心妥帖,这次想来也是大意了。依妾身看来,不如罚俸三月,以示小惩大戒,陛下以为如何?”
奕诩并不答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立即垂下眼帘,似是辩解道:“如有下次,妾身定亲自惩处她们,绝不姑息。”
奕诩面色阴晴不定,沉吟许久,方道:“那便依皇后所言吧。”
苏绿萝如蒙大赦,诚惶诚恐道:“谢陛下开恩,谢皇后娘娘开恩。”
奕诩看也不看她,只对皇后道:“你身子不好,要早些休息。”说着便要起身。
皇后握住奕诩的手,面色微红,情不自禁地柔声挽留:“陛下,都这么晚了,您不在椒房殿歇息吗?”
奕诩不着痕迹的撇开她的手,语意关切,声音却冷淡:“贞儿,你受了凉,需要静养,朕明日再来看你。”
皇后不敢再阻拦,只能由得奕诩离去。
待皇帝一走,整个椒房殿便是前所未有的寂静,殿内的所有宫人均大气都不敢出,皇后自皇帝走后便一直沉默,脸色亦极其难看,这是皇帝第一次在椒房殿内如此大发雷霆,虽不是对皇后发火,但也着实令皇后难堪。
过了许久,皇后才缓缓开口,眼中恨意难消:“陛下从未像今日这般小题大做,不留情面。这一切都怪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