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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彼此之名 ...

  •   他说。
      如,花。
      如花。
      如花……

      ……
      天杀的!如花愤恨的甩掉抹布。居然会说话。他居然会说话?!

      好吧,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女主历尽重重考验,一路披荆斩棘,翻过雪山,跨过大河,杀过巨龙,泡过帅哥……咳,总之最后终于到达城堡,亲吻着睡死过去一百年没刷牙的王子。
      然后王子醒过来,明亮的眼睛睁开来,顾不得抠眼屎,二人开始深情的对望。这时画面盛开着玫瑰,飞舞着天使,闪亮着星星。王子半跪下来亲吻着女主的手心说“啊,我亲爱的某某公主!”……这个样子的么?

      或者还是应该这样的?——女主劳筋骨饿体肤忍常人之不能忍,在最后生死存亡的关头例如落水坠崖车撞马踢刀剑入身前,终于听到一直不说话的男主撕心裂肺肝胆俱裂的吼着“不!某某——”接着女主要么死要么活要么半死不活都能赚取读者大票大票的眼泪……

      可是怎么着都不该是这样的——某年某月某日,晚饭后,两人满嘴的油星子,她一只袖子捋到肘子上,一只手里满是湿黏黏的抹布水。此时,无先兆无铺垫无伏笔的,那小鬼突然开口唤她。当然那小鬼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门牙缝里还塞着肉丝呢。如花只觉得自己当场散成粉末化在风里。
      不过,这些也都不算什么重点。若是和那个问题相比的话。
      她叹口气,拨拨盒子里的铜钱。

      麦冬菊花胖大海,三碗水煎成一碗,滤渣吹凉。
      “过来喝药。”如花想,从来不知道养个孩子要这么费心费力还费钱。
      小鬼移过来,似乎有些不敢看她,接过碗。一时间喝急了,药汁便顺着下颌的曲线流到衣襟上。她拿手巾帮他擦着,“慢点,小心呛着。”
      霉话总是一说就中。小鬼开始剧烈的呛咳。声音破碎嘶哑。

      如花拍着他的背,眼神有些黯淡,想起那天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嗓音干哑,掺杂着刺耳的尖锐,说不出的怪异,像是指甲刮擦过黑板,碜得她心里难受。
      可是,他却慢慢念着她的名字。音节在口中辗转反复。小心翼翼,有些许的生涩。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忍不住地心就软了。

      第二天大清早,如花咕咕贼笑着,带着窟卢塔族的眼睛,大风吹的发型,坐在小被子上向小鬼高声朗诵自己辛勤一夜的劳动成果。
      《如花·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最新关于变声期预防治疗手册第一版括弧含注意事项括弧》
      “……76.严禁大声争辩;77.严禁大喊大叫;78.严禁高声唱歌;……103.保证睡眠充足;104.禁食辛辣煎炸;105.多食乳制品瘦肉蛋类星号;括弧星号表示仅在有条件下实施括弧;……”
      口干舌燥的念完,如花骄傲的仰起头,觉得樱木同学的某些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我果然是个天才!!啊哈哈哈哈哈~”

      咦,怎么没人给点掌声呢?从鼻尖朝小鬼望去,居然还是僵硬的木头脸。
      “算啦,我知道你是一下子消化不了这么多,”把厚厚的巨著塞到小鬼手里,“拿回去好好看一看吧。”
      小鬼听话的翻开书。倒着的。
      “你……你……”如花颤巍巍的抬起一根手指头来,俨然备受打击。
      “你……不识字……?”
      点点头。又摇摇头。
      犹抱一丝希望,可能是自己的古代文字写得不好。她从架子上翻出了一本堪称这个时代最标准字体的书,阴险的倒着递过去。小鬼接过来,翻开。
      “……”还说啥呢。不用再怀疑了。除非他有倒着看字的癖好。

      这个冬天,如花无数次的叹气。
      这个时代怎么就没有九年强制义务性教育呢?祖国的花朵就是这样被遗弃被糟蹋的么?
      捋起袖子,一手叉腰,一手指天,“万恶的封建社会!我恨你,我要推翻你~”
      凌云壮志。惊起乌鸦一片。
      转身投入革命第一步。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女……口……如,”拿着毛笔在纸上戳着,“花…横、点、点…这样写……这是我的名字。”
      “来,你试着写一遍。”
      “……”小鬼神情专注的在纸上划着。
      “Cut!不对不对,拜托你别像抓钢笔一样拿着毛笔好不好?”呃,好像自己刚才是这么拿的。
      “Cut。这一笔是从左往右写,不是右向左……”
      “………应该先写一撇……”
      终于,在她的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之后,小鬼的第一幅真迹新鲜出炉了。

      如花把纸拎起来,举到面前有模有样地抖两下,开始啧啧称赞。“不错不错,这横是横竖是竖的,力道均匀,倒也工整。”当然和自己的字比起来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孺子可教,再接再厉。
      “下面,是你的名字……”
      她顿住。笔尖的墨渍在纸上渐渐洇染,干涸。

      你的名字。
      一直没问过的。
      姓名也好,身世也好。都没有问过。
      似乎又回到初见他的时候。他伤得那样重,又没有求生的欲望,她几乎以为救不活他了。那样空洞的眼神,深刻在骨子里的绝望,以前是经历过很不好的事吧。
      她知道那些亘生在心头的倒刺,开裂只是清脆的声响,愈合只是表面的结痂,剜开来里面依然是淋淋的血腐烂的疮,长久的钝痛。她知道被别人揭开伤疤的滋味不好受。所以一直不去问,也不想问。你是谁。

      轻轻地,有人在拉着自己的衣袖。“没有。”他说。
      “什么?”
      “没有名字。”声音很轻。
      如花拉住他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她想说,没关系的,谁也不是生下来脸上就刻着名字的,还想说,那也不错,你看能有机会自己取个好名字呢,还想说,名字只是个代号罢了。你就是你啊,小鬼。
      但是最后,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更用力地握紧他的手。

      小鬼,我一直都知道的。
      没有名字,是件多么悲哀的事。

      *** ***

      多么悲哀的……事……如花模模糊糊地念着,之后流着哈喇子睡死。

      早上醒来,穿着粉红草莓甜心的睡衣,推开房门,看到她所有的死党狐朋狗友都坐在客厅里,连平时不和的死对头都来齐了。
      “你们这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轻飘飘地回响。
      “嗨,宝贝,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可是,我明明是夏天出生的。”现在还是冬天。
      “宝贝,你睡太久了。记错了。”死党们笑嘻嘻的围过来,“快来拆礼物吧。”
      有免费礼物总是好的。她笑。为什么不能天天过呢。
      空气里甜丝丝的。一个巨大的粉红盒子凭空出现在她面前。香甜不断的溢出。

      “这个……难道是……难道是……”她的手有些发抖。
      “Bingo~”小亚做了个你答对了的手势,“这个便是按照你的要求特别订制的梦幻双层加大加厚加料乳酪慕斯打底芒果布丁夹层草莓加量200%的华丽丽草莓冰淇淋蛋糕~”
      “哇♥———”她听到自己无比花痴无比矫情无比嗲的惊叹声。

      这……不是梦吧,不是梦吧……颤抖的双手解开蝴蝶结。
      不!这不是梦!打开盒子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梦幻双层加大加厚加料乳酪慕斯打底芒果布丁夹层草莓加量200%华丽丽草莓冰淇淋蛋糕正躺在那里,举着一块“祝妙妙X岁生日快乐”的牌子向她微笑向她招手,说,快来吃掉我吧,来吃掉我吧。
      啊哈哈哈~神,请让她死在这一刻吧!

      举起叉子用力刺向最大最红的草莓。这时华丽丽蛋糕突然跳开来,伸出一只手挠挠头,说,咦,不对,你不是妙妙。
      谁说我不是妙妙。她都快急哭了。我就是妙妙。
      不对不对,蛋糕摇头,指指牌子说,你看。
      牌子上的妙妙两个字正在剧烈地扭曲着。痉挛,溶解,变换,最后变成了如花两个字。

      你不是妙妙。蛋糕叹口气。所以你不能吃我。
      你胡说你胡说。她直跺脚。我不是如花,我是妙妙。
      别着急,如花也有自己的生日蛋糕啊。华丽丽蛋糕安慰她。
      真的?她四处乱看。哪儿呢?
      就在……蛋糕还没说完,就开始扭曲变形,渐渐透明。
      别走啊,她扑过去哀号。先让我吃一颗草莓吧。我好久没吃过了。
      抓住了!蛋糕又开始渐渐实体化了。只是蛋糕这张重组起来的脸,这张脸…………
      怎么变得这么的眼熟呢?

      “如花,如花。”
      我不是如花,我是妙妙。
      “妙妙,妙妙。”
      好烦啊。你好吵。
      如花费力地睁开眼,缓缓眨着,还处于刚起床时的空白应激期。
      有人正逆着光俯在床上看她,脸藏在阴影里。
      你是谁?
      她努力分辨眼前这张脸。
      你怎么长的这么像小鬼呢。

      “如花,我饿了。”
      ……修正上一句。不是像。是根本就是。
      “饿了自己去厨房。”翻个身,如花决定回梦里继续和蛋糕约会。
      “如花。”小鬼轻扯她的被角。她把被子拉过头。此人已死,有事烧香。

      迷迷糊糊不知又睡了多久。
      半梦半醒间,那种被别人盯着看的感觉挥之不去。
      烦啊。如花扯下被子。拜托这是在过年好不好,我偶尔睡个懒觉都不行么?(天外音:8行,谁让你是女主…)
      小鬼还俯在上面看她。“妙妙,我饿了。”
      祖宗,那你也不用这么着看我啊。我又不能吃。无奈的爬起来,穿衣穿鞋。
      “你不知道厨房在哪儿吗?”打个哈欠,“还有,妙妙也是你随便叫的么?”
      妙妙。祁妙妙。
      这个人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多陌生的名字。

      *** ***

      二三送灶,二四扫房。
      如花倒趴在床上,喘得像头牛。终于打扫完了啊。好累。
      不过很有成就感。小强,全灭。耗子,全灭。蜘蛛网,消失。灰尘,全军覆没。她敢拍拍胸脯保证,就是公主住的房子也不过如此了。不会比她现在的屋子更干净。

      看到小鬼无所事事的坐在圆凳上,小细腿一晃一晃地,爷们般悠闲的蹬着空气。
      脸埋进枕头里,用力长长地呼气。呃————救命。怎么养了个懒鬼。
      连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她扯动嘴角。“去...烧个水...”我要洗澡。
      “不会。”小鬼干净利落的吐俩字。
      “……”
      如果现在给我一罐菠菜,我一定跳起来打你。
      “去...叫佟婶...烧个水...”只能麻烦老人家了。
      小鬼领命屁颠颠跑出去了。

      把小鬼赶出屋子后,如花浸在木桶里泡澡。
      “小姐…”哗啦哗啦,佟婶帮如花往背上淋着水。
      “嗯?”她正忙着对付自己纠结的头发。
      “那孩子,”佟婶欲言又止,“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留着他么……”
      “……”如花顿住。
      “小姐,家里已经养不起一个病秧子了。”老人在她背后幽幽叹气,声音苍老疲惫。

      “老爷夫人走后,就留了后山那块地。本想那孩子再大点,能和老头子一块打理田地,生计也能凑活着过。可那孩子……”掀起衣角抹着眼,“小姐……其实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佟婶——你别这样!”她急急安慰,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上岁数的人这样哭泣,只好一遍遍的唤着,佟婶,佟婶。
      其实这几年,还好一直有你陪我走下去。
      这已经是最好的照顾了。

      洗完澡,唤小鬼进来洗。如花心事重重,怎么样都找不回白天时的轻松心态了。
      小鬼坐在木桶里,一头湿漉漉地,手上捧一只煮熟的土豆,心安理得地啃咬着。她帮小鬼擦着背,清洗掉沾在他身上的污渍。他的头发像海藻般在水里飘荡。如花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跟着飘飘荡荡的找不着边。

      佟婶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这些日子听隔壁刘二婶说,城北的封人家一直不得子,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最近就想收养个儿子,年龄稍大点也无所谓。可正常人家只要养的起,谁愿意把儿子送过去。”
      封人家,也算是素沙镇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市坊间的风评也不错。

      所以。若是把你送过去的话。她轻抚着他背上纠缠的伤疤。
      把你送过去的话。
      对你来说会不会更好些。

      “小鬼,”她柔柔梳理着他的头发,他依然专心地啃着土豆。“叫你小倦好不好。”

      想有个名字,证明你曾经的存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彼此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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