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满月 ...
-
醉卧囧囧乡的如花，和两颊浮红的小倦，都未注意到，暗处屋顶上一闪而过的血影。
同一时间，另一个世界。
层叠繁复的曳地雪纱遮了外面的声影。诺大房间里，四角悬着象牙镂空雕成的鬼工球，无风自转，一室光华柔柔流淌，恍若月宫仙境，完全迥异于小小的简朴客栈。
晶莹剔透的琉璃瓶，镶着樱色珐琅掐丝边，映在男子苍白的掌心里，转动间水华流转，甚是美丽。里面盛着一只浑圆的珠子，似乳冰凝脂，上面蜿蜒着血色暗纹。
片刻后，珠子仿佛活了般，自个儿转了大半圈，露出另一面交叠的两个同心圆，赫然是一只新鲜剥下的人眼，瞳中倒映着另一只眼所见之物。
须臾，无声干萎，变成尸体般的淡黄色，瞳中之影最后定格在一个少女抱被而立的画面上，明媚灿烂的笑容，随着黯去的光泽，渐渐被黑暗吞噬，几条扭曲的充血动脉，爬虫般横过姣白的面颊。
明亮的秋日午后，太阳仿佛要在寒冬前燃尽最后的光。
同福客栈后院。
小倦抖开被褥，哗一声搭到粗麻拧的晾衣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
一夜暧昧的潮气，在午后刺眼的白光中无声蒸发。
如花跟在他身后，看他的背影几要消融在这般明媚的阳光中，莫名地就有点心慌。
是忽略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忽略了什么呢？如花皱眉，揉着额角，神情开始凝重。这十多天来，一直在冰川下暗流湍动，却一直一直被她ws掉的重要事情……虽然还想不起，却总让她隐隐不安……要快点想起来，想起来！悲愤地一仰脖，吞下整箱吉林熬冬安神补脑口服液！
男子斜披了雪纹缎衣，慵懒地倚在沉香榻上，半阖着眼，只食指轻叩瓶身。过了片刻，淡淡开口，“萧云。”
话音未落，远处的黑暗如水银般沉重地退去。像海水落潮后才露于月光下的暗礁，一蓬黑影几近诡异地从暗处现身。墨色斗篷顺滑地曳下，遮了来人大半张脸，只露出尖尖的下颏和淡色的唇。足尖一顿，也不见怎地有动作，就到了男子榻前，单膝跪下。“萧云参见主上。”
“这盘棋设局经年，”被称为主上的男子，一字一顿，缓缓说道，“不若，便由萧云这里开局如何……”
何处风起，雪纱层叠荡漾。
小风嘎巴嘎巴吹过。同一时间，再拨回到这个世界，如花托着苦瓜脸，思绪层叠荡漾。
忽然间什么光一闪，合掌一拍：是了，就是这个了！
“小倦，”如花犹豫一下，低下头对手指，想着怎样说比较好，“我……想小花了……”
小倦手一顿，然后继续静静整理着被角。
良久，他开口。没有回头。
“妙妙，想家了么。”
想家……
如花没吭声。几秒后反应过来差点扑地晕菜。
立马冲过去踢他脚后跟，边在心里悲愤地高呼：谁说的！那我为什么不直接说想你？！
召唤天音翻译。
某女：小花＝家里的母鸡＝免费的鸡蛋＝免费的蛋清＝DIY面膜＋省银子＋炒鸡蛋……
木头：小花＝家里的母鸡＝家，句号完结。
黄昏时分，一枚新鲜澄黄的鸡蛋到手，热乎乎地冒气。
更像冒傻气。躺床上敷着脸，如花现在挺同情黄蓉那小妖精的。想她那一声靖哥哥不知怎地就这么像倦哥哥……不由得小心肝儿哆嗦一下。
过了一会，小倦回来，又是一身淡薄的水汽。
如花翻身朝里，腾出半张床给他。你说这孩子，怎么冷不丁地就迷上天天洗澡了。
一等再等，始终等不到身侧一沉的感觉。
她无奈地回头，不期然地看到他在打地铺，登时就怒了。
“小倦同鞋，给你两个选择，一你上来跟我睡，二我下去跟你睡。”
翻回去，边从牙缝里发音。
沉默片刻。听他似是轻叹了口气，合衣挨在床边躺下。
床微微一陷。
念及脸上还挂着粘糊的蛋清，如花忍着顺势一翻依偎在他身边的冲动。
她忙于内心萌的交战，小倦也不开口说话，只睁眼看着床顶。
夜空如洗，万籁俱寂。
一时间，两人静默无言。
渐渐如花眼皮开始不争气地相互掐架，有了乏意，就这么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听到淅沥的水声，有人帮她轻拭着脸颊。
小倦？她想醒来，却只是在混沌间游荡。
微凉的脸颊上，他指尖透出的深沉温暖，像男人最沉溺的宠爱。
后来呼吸间的气息渐渐接近，拂过唇畔。徘徊许久，最终没有落下。
最后的最后，只落下一声低低浅浅的自语，比叹息更轻柔。
我总担心，洗不干净的。
不干净？早起如花对镜摸摸脸，明明洗得很干净。敷着面膜饱睡后的肌肤水嫩柔滑，她很快就自我陶醉在这如鲜奶布丁般的触感里。好嫩好滑好Q啊……现在这只要是个男人，应该都想一口整个吞下去的吧！于是一整天都在小倦面前晃她的小脸，对着光，对着水，对着花……最后得出结论，此人基因非XY。
若说男人这一生也不过对女人做两件事，超乎她想象的好和超乎她想象的坏，那么小倦对如花做的也不过两件事，超乎她想象的激情和超乎她想象的木头。
女人用男人的好来原谅他的坏……如花用小倦的木头来怀疑他的激情。
真的有过那样的一晚么？撩起头发，揽镜自照，左找右找，连个吻痕都么有。
……从姐弟升级为恋人，似乎只有她单方面升级成功罢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鸟窝发，如花有些失神，却因此清明不少。那些一直被她忽略的，或者说是害怕深想的细节末枝，此刻一点一点浮出水面。
那一晚他在回吻前，曾看向她。目光深深绵绵，眼底却有沉痛一闪而逝。之后突然燃起的炙热深吻，像暗夜里寂静盛放的昙花，太过剧烈也……太过搏命。花季一瞬，这一事已开尽荼糜，灿烂到无以复加。她竟有些恐慌，他似乎已把此后数年的渴望，都在那样的一瞬焚烧怠尽。
昙花一现，长不过弹指。此后经年，繁华不再，空余落红凋敝，怎不叫人恐慌。
小倦……
如花丢开梳子，急切地跑到院子里，一把揽住正在看天的他。
“小倦？”脸深埋在他脊背上，声音闷闷地唤。
“……”小倦一怔，旋即回神，按住她泛白的指节，“妙妙，怎么了？”
“小倦，小倦……”她只一径叫他名字。
小倦沉默片刻，最后幽幽地叹气，“傻瓜，我在的。”
她又唤了一声，呼吸间已带了哭泣的颤音。
小倦再也忍受不了，艰难地回身，拉她入怀，整个儿抱住。“我一直都在的，嗯？怎么了，妙妙，告诉我。”
他哑声哄慰着，手指边梳着她的发。
在这样溺死人的温柔下，她终于鼓足勇气，去问那个一直不敢深想的问题。
“小倦你……”如花同学抬头，海带宽泪中，“你该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脸上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写满了你就放心告诉我吧我受得住真的你说吧说吧不是罪……
“……”无力地抚额轻叹。
“……”这难道是默认了？继续对天海带宽泪。
这个连太阳都挂三根线的午后，头顶一群什么傻鸟呱唧呱唧飞过。
但不管怎样，从此以后，如花同学与小倦同学总算是手拉着手，相亲相爱，跳着小步，咧嘴一笑，踏上了一条名为恋爱实为萌的什么之路，前途比共产主义还灿烂。
不过其cj程度之高可真是让她每每想哭啊。
除了大手拉小手括弧这个以前也有的好不好，还有偶尔的拥抱括弧这个以前也有的好不好，同床而眠括弧什么都没发生的好不好，以及某女几次偷袭性质的一抹嘴括弧再说你就去死……
好在如花神经比钢筋粗，摸摸鼻子倒也不介意，没什么比仍然陪在他身边更重要的了。
不过虽说不问，那点好奇心还是有的。夜深人静月黑风高时，如花也曾偷偷躲在被窝里，私底下揣摩出了n个版本。
江湖版：
譬如《x魔爱》什么的，火星人都知道这个可能度极高。
那么躲幕后摸下巴口桀口桀笑的BOSS是谁？世仇钱仇情仇？还是灭门之仇？……
忽而心疼起来，真是那样的话，自己就太该死了，只顾着自怜自艾，完全罔顾那时他该有多痛……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一百遍，转身抱住他，以后，会好好疼你的。
翻译，口桀口桀，小腿一搭，以后，让姐姐来好好疼爱你吧～～
皇家版：
例如《x极始知花更艳》，先一枝小竹再一朵小花啥的。不过他要是敢把她往那浑水里面推，立马一爪子挠花他！就算她把二十四史倒背如流，x枝玉孽看上二五八遍，芭蕾琵琶再挨个来一趟……也不是活在深宫里夜夜蹲墙角算计人的料啊。
清倌版：
如《x喜天》，鬼八倦六什么的，这也很有可能，指不定就因为这个才对那事有抵触情绪，捞下个难言的隐疾，年纪轻轻从此就对□□生活挥泪saybyebye。可那时他才小正太一枚，还是个不折不扣不咋地的呆瓜正太，谁这么狠心辣手摧瓜，老娘跟他拼了！
“拼……了……”如花软软呓语起来，手脚面条般蠕动。
小倦抚着她的发，以为是梦魇，低哄了几句，无用，于是掖好蹬掉的被，拥着她，任由她又开始在胸前流下悲愤的口水。
她意思意思地反抗了两下，渐渐唇边挂起一丝奸计得逞的笑。
月中天，洒一地葱黄。
她沉在他怀里睡去。
小倦单臂枕在颈下，望向朦胧的窗外，思绪远到无边无际。
清冷的夜，黯淡的星子倏明倏灭。
不知不觉间，已经月上弦。
*** ***
在一个风疏雨骤的夜晚，一座不起眼的小镇客栈里，点一盏黯黄的灯，两人静悄悄围坐下来，展开一份泛黄的羊皮地图……
如花压低声音，仍然掩饰不了内心激动的颤抖，“小倦，来，看我今天找到了什么！”
小倦挑亮灯芯，低头凑过来，长眉轻拢，神情认真专注。
如花难免心猿意马。
“是什么？”研究了一会，勉力解读出是份地图。
“……”从萌中回神，如花清清嗓子，“地图。我画的。”
之后开始唾沫四溅地向他大倾苦水，自己如何如何牺牲节假公休日花了一下午泡在客栈厅堂里与大娘二姨三姐四妹边嗑瓜子边打麻将边培养伟大的革命感情，并迅速摸熟了此处风土人情土特小吃旅游胜地等等等等……
“小倦，看这个，”指指画个心形标记的地方，眼弯弯一笑，像只小狐狸，“月潭花灯。去不去？”
巫马镇纯朴宁静，临海而立，平原多水，风景也甚是别致。横贯颛顼的云漓江，便是从这里远北的雪山上起源，一路蜿蜒而过。北方水乡，处处点缀明珠般的水潭，草木寥寥，渔舟唱晚，时光如此柔软。
实乃避世隐居、度假休闲、新婚蜜月……的不二选择啊！！一把抱住小倦，这孩子可真会挑地方，原来木头芯里还是有romandic的红瓤瓤的！
巫马的名字源于一个远古传说。
亘古之时，苍之神女降临人界，曾在此处停伫，潭边饮马，于是地染灵气，故名巫马。
千年来，这茶马古道重镇，极尽繁华，曾是数百年前风光一时的木氏土司王朝发源地。然而却一夕之间坍塌崩溃，繁华落败，竟无人知晓原因。
后来，南来北往的人屡次试图重建，却再难复往日盛景。渐渐，就传出了巫马风水不好的谣传，渐渐，就在广袤的历史中沉寂，湮没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镇。渐渐，这里的GDP就明显低于了国民平均GDP水准，渐渐渐渐……她，百里小花贫女一枚，就在这里哼着小歌跳着小步，蹦蹦跳跳踏上了奔小康的古代幸福生活之路！！
不得不再次佩服自己那冥冥中的先见之明，在小倦送佟婶走前，几乎把家里所有积蓄都塞在他身上，现在这小日子过得哈皮，有滋有味得她都不思蜀了。
“去嘛去嘛，人家要看放花灯嘛……”伸爪拉着他的袖子猛摇，脑门上贴了“我琼瑶女主我怕谁”八个贼光闪闪的大字。
小倦不语。指尖摩挲着心形旁边的小圆圈。
“花灯夜是……满月？”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满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