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易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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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柳点翠，繁花扶摇。
这该是初春的好时节。
少女骇得紧紧捂住了嘴，恨不得立刻冲出门外，可是双腿发软，才一动就瘫在了地上。眼看着漫目的“人”齐齐对着她诡异地笑，脑中一片空白，只得绝望等死。
——又一个，又一个……
——快来吧，快来啊……
——新的呢……
铺天盖地而来的可怕声音淹没了她一切神思，如同无数只手齐齐拖着她，要将她也拖入那地狱般绝望的深渊，而她仿佛被紧紧缚在无形罗网中，只能无力地作为猎物被暗处潜伏的猎食者永久吞噬……
“真是个不乖的客人。”
骤然响起的声音如一瞬春风，萦绕着入骨冶艳，缱绻着入衣入眉的慵懒，宛如地狱深处的启绮梦，一叠一绕皆是热烈而危险的馥郁邀请。
少女惶然转身，太过惊恐身子僵硬无比，几乎可以听到转身时骨节脆响。
她努力了几次，也无法吐出一字，徒劳张合的唇宛然绝望的涸辙之鲋。
“小姑娘，好奇心，会害死你的。”
华丽声音再度响起，红衣墨发的俊美男子漫不经心立在庭中，古朴面具下薄唇挑起玩味的妖娆笑意。
他整个人都如同一个华丽的秘密，却，也会引人情不自禁陷入华美的罗网……
少女怔了好久才醒过神来，连忙手忙脚乱地撑着身子离开那里，还不时回头看看生怕那些诡异的生物追上来，仓皇之下也顾不得什么优美风仪，狼狈地一头撞在了偃师面前。
分明，仍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那里面，可都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呢。碰坏了，可真是不太好呢。”顿了一瞬，红衣人笑意更深，像是在逗弄什么小动物一般懒懒开口，“那里，可是闲人止步的呢，客人。”
“傀……傀儡？”少女一怔，一脸松了口气又迷惑不解的复杂神情，也无暇理会红衣人语气亲昵的责怪话语。
红衣人并未回答，修长十指却是玩味地绕过少女耳畔一缕长发，以赞叹的口吻轻轻出声：“果然，你比他们都要完美啊。”
少女的心神俱放在了面前神秘的面具人的真实身份与劫后余生的欣喜上，一时间竟并未计较红衣人亲昵到近乎无礼的行为，只是恍然地叫了起来。
“你，你便是那个偃师？”
一直被紧攥在掌心的飞鸟信笺本来已经因为少女的紧攥皱成惨淡一团，却在红衣偃师的手势引领下轻巧飞出少女掌心，在她震惊目光下不可思议地还原成一只玲珑飞鸟，亲昵地立在偃师肩头，小小的白纸脑袋还蹭着偃师耳畔发丝，姿态分明就是一只真正鸟儿。
她本是京城人士，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二人情深意重，早已互许终生。
可惜好景不长，她的恋人患上重病药石罔效，眼看就要撒手人寰，少女求遍各路神仙希望能解救自己的恋人，为此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或许当真苍天有眼，发下此誓之后隔日，就有一只雪白鸟儿飞到了她的手上辗转不去，她心喜之下不由自主去摸鸟儿雪白羽毛，谁知，那活生生鸟儿就变成了一枚折成飞鸟的信笺，上面便写了只要她来到雾影春阙，就有办法救她的恋人。
无计可施之下，她索性前来一试。
谁知，竟是真的？
少女看的目瞪口呆，许久才反应过来，原本惊惧交加的眼神也渐渐转变为热切的崇敬之意与毫不加掩饰的盈盈水色。
那是，溺水的人在绝望中赌上一切的执着，不顾一切，不死不休，幻想着可以逃脱命运的泥淖……
却，从不知道，这是魔鬼的邀约。
少女猛然扑了过去，不顾一切跪了下去：“请先生助我！”
只要能救他，什么都可以……
只要能救他……
偃师定定看着她，神色渐次染上意味深长的墨色。
她已经近乎绝望，却在彻骨的绝望里拼命要挣扎着求一线希望，那种执念，才最美味……
面具下的唇勾起一抹冶艳笑意，红衣偃师，缓缓向着他完美的猎物伸出了手来。
“欢迎你，我的客人。”
我的猎物。
……
既是答应了下来，青空便停止了观望，着手处理应承了他的事。
她一贯泾渭分明。
头痛地扶了扶额，青空索性抛下了卷轴，凝神看着掌心寒气凛凛的凤头玉簪，眉心渐次锁起。
玉是上好的寒水冰玉，自取料后整块琢磨而成，纤长簪身细致光润，自尾端两寸处开始盘绕起卷草云纹，浩渺烟海之间浮沉起几羽纤长凤尾，就势琢成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双翼尾羽之上细密绒羽皆清晰可辨，足可见雕工不凡，凤口衔了一串珠玉璎珞，清光扶摇，恐怕只要是女子，就不会有不被它吸引的。
只单这些，也不能吸引青空以致三日三夜闭门不出潜心研究。
她在乎的，是其中的秘密。
再度看一眼窗外，霞光渐隐，一轮红日已悬于正天之上，招摇下无边光芒。
终于等到了。
三日前偃师来寻自己，定下了一个誓约——自己助他救出他妻子，而他会将青空所寻的魂魄碎片给她。
的确，她别无选择了。当初强行剥离仙骨坠下仙庭，她便已决定了万劫不复。所以，哪怕明知是助纣为虐，她也必须要一直走下去。
羲和初现，净魂水，天人血，镇龙石，盘玉扣……再度清点了一遍物品，青空才舒了眉。
总算是完成了。
此玉簪为三日前偃师转交，并言明这是他妻子生前贴身的“凰泠玉”，他妻子死时，精魂被封入玉簪，又兼受了重伤元气大伤。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唤醒，加之他身上戾气所损，更是一日日衰弱下去。他试遍天下方法皆是失败，无奈之下只能来找她。
青空偷师了天妃的织魂补魄之术，又兼曾为仙人，并不会伤到凰泠玉中魂魄，这才不惜泄露身份找上她，也是笃定了她不会拒绝。毕竟，她的执念，他也是清楚的。
凰泠玉中魂魄的确十分微弱，连气息都很难辨认。她好不容易借助法术才探得其中一丝微不可察的魂魄波动。
倒真是苦差事。
这般微弱的魂魄，稍不谨慎也会魂飞魄散，略大的法术也不能动用，更遑论从玉簪中抽出精魂织魂补魄，为今之计，只有先用仙气好生将养，将这魂魄养好再作打算。
她现在需做的，是先固了簪中精魂。
净了手，以镇龙石置好五行阵，以盘玉扣锁好阵眼，青空略颦了眉，十指置于盛了净魂水的玉盘之上，指上瞬间破开血口，殷红血线蜿蜒入清冷水中，如被吞噬般再无痕迹。
感受着血液不断流失，以及随之而来的淡淡晕眩，青空眯了眯眼，神色冷寂。
果然越来越不济了，连取个精血也几近撑不住。
苦笑了半声，她才又割开一指。
眼见净魂水饮了她的血而终于幻化成深浓血色，她才满意地收回手，自袖底取出一只玉色小笔来。
纤细的小笔玉色已黯，阳光将之映得通透，依稀可辨沉然玉色之中几道隐隐攀升的蜿蜒红线，以不易察觉的姿态弯成了古旧的神秘符纹，然而奇特的是，这笔只一杆纤细玉管，空荡荡笔尖只一个冷淡空洞。
青空凝眉执笔，低喃了几句，玉笔之上骤然腾起一抹流光溢彩的琉璃幻火，恰代替了笔毫于空中划出一弯似真似幻的似真似幻的渺渺光弧。
青空迅速执笔，拈花拂影般优美的手势熟练低饱蘸了调好的净魂水，于摆好阵势的镇龙石之间画下重重繁复的古老阵图，渐次延展成完整符文，汇聚成小小的江河延绵涌向小心翼翼护于盘玉扣之间的锁魂玉簪。
马上要施术成功，青空面上却无什么喜色，眉目之间反而越来越冷。
风中涌起越来越浓的血腥之气，遥遥将杀伐的冷意从久远的战场传到如今冷寂的幽阁，渐次转急的狂风扑面袭来，从中忽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一把攥住了锁魂玉簪！
青空反应不可说不快，几乎怪风袭来的一瞬，玉笔便迎向了披拂而来的风卷，五指一转，毫不犹豫穿过鼓舞的风烟直直扎向突兀出现的苍白怪手，冷厉几欲直接将那怪手洞穿。
鼓涌的风烟一滞，又狰狞地加倍怒嚎了起来，青空只觉玉笔似乎扎入了无边云海，苍茫间不见实处，而那只怪手在触及玉笔的一瞬便迅速崩解成惨淡的颗粒湮入风中，黑色风卷失了心力般略一凝滞，又腾涌着卷向凰泠玉，萦绕不休的黑烟只停滞了一瞬又轻车熟路地凝结成一只苍白的手，一把将玉簪卷入其中。
“该死！”低声咒了一句，青空咬牙再度御起玉笔，不过这次，她的手指悄无声息绕过玉笔画下一个小小符印。
这一次，是十分顺利的。
玉笔灌注了青空灵力，幻色光焰再度幽幽燃起，摇曳的姿影末端隐约曳了纤细丝线，隐隐浮动于皎洁手腕，纤长十指翩飞如蝶，优美手势却含着金戈铁马般杀伐冷意，玉笔贯入鼓涌的风烟，狂风之间纤弱的火焰如滔天巨浪间一叶扁舟孤立无援，幻彩焰色似乎一瞬就会破灭。
青空却是神色不变，空着的右手幽幽牵起缭绕腕间的焰丝，玉笔挟卷了光焰款款勾勒大片铁画银钩的空幻符文，冷寂的杀意扶摇而起，像是为已近凋陨的焰海注入了新的献祭，纤弱光焰转瞬暴涨，涌动成冷冽的焰之沧海。
飘摇光焰招摇成无名异兽永不餍足的巨口寸寸吞噬着鼓动不休的黑烟，烟气凝结的苍白怪手也几乎维持不住人形，勉强于黑烟之中凝着残缺的人形肢体，狂怒地卷着烟气袭向静立的女子，又一次次被光焰的壁障挡回去，在光焰吞噬下渐次崩解、消融，褪成冷淡色泽。
残损的烟丝无法再收束玉簪，浓重的黑烟褪成黯淡的灰白，青空伸手握住掉出的玉簪，以冷淡姿态对峙着已现败相的黑烟。
眼见大势已去，黑烟中人索性不再抢夺玉簪，残弱烟气刹那消失无痕，原本鼓涌黑烟的地方有如无形之笔的描画，渐次现出精致剪纸般薄薄的影子，冷冽的唇线勾起冶艳的弧度。
“记住了，那封印，绝对不能解开……”
青空攥紧玉簪，素来沉静的容颜第一次失了色。
红衣如雪，图腾木面，披拂墨发间冶艳的笑意，以及，他指尖曳动的无数冰清丝线……
那，分明是偃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易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