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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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太妃用干涸的双目再看公西添潼，从很久以前开始，自己就已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若她有心隐瞒，也并非不可能。
“我没有证据证明姬玉是你的儿子，因为我那时候，并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不信我。不过，苏嗔有爹有娘亦非养子，你现在派人去查也能查出来。”公西添潼平静的面对着惊怒交加的柳太妃，微笑，“你也不用这样，我对不住的是他，不是你……”
“啪！”
这一声极为响亮，是柳太妃用尽全身力气一掌掴在公西添潼脸上，公西添潼看见了她的动作，但没有阻止。她至今不明白柳太妃何以能如此对待公主。这一掌打下来，敬帼公主，你也该死心了吧？
“我的孩子，他受了多少苦……”柳太妃根本没觉得自己打了公主一耳光有什么不对，她轻柔的抚摸着姬玉的脸，一寸一寸划过，这个孩子的肌肤，远没有苏嗔细腻，她以前，听说过他，是个受尽了苦楚的孩子！
就在柳太妃的目光下，公西添潼缓缓地解开腰带，大红的喜服，就这样滑落在地。
柳太妃不知公西添潼想要做什么，停了手上动作，愣愣的看着她。
里面，是洁白的中衣，中衣退下，本该如丝滑腻的肌肤上，一处一处全是旧伤。有的只是浅浅一道，却奇长无比，有的虽好了尤能看出当年受伤时皮肉翻卷的惨象，除了刀剑伤不知为何还有鞭伤，背后，还有棍棒重击的痕迹，大大小小几十处，触目惊心。正心口处有一块紫黑色的疤痕，不大，却最刺眼。那不是新伤，公主已经多年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那是毒伤！
没有人能想象，一个曾经养在深宫里娇娇弱弱的公主是如何承受这些的，柳太妃更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要怎样才会受这一身的伤，怎样才能挺过来。要经历多少磨难才能从一个和藩公主变成手握重权的统帅，回到京师。京城里那些整日无病呻吟的女人，真的懂吗？
“我今日所拥有的一切，均是付出所得，这府邸，这爵位，这北疆……有哪一样是一个美人的女儿能得？”公西添潼向外看去，透过窗纱，模模糊糊间有繁星满天月影如银，恰如公主麾下十万精兵般守护着北疆大地，“即使我不是公主，今日所享，亦无愧于心，今日所得，更无人能夺。龙椅上那个孩子，也奈何不得我。”
“那你，又为何告诉我这些？”柳太妃语速缓慢，声音沙哑，出奇地，收起了那如厉鬼般的尖锐。
倒让人觉得，是个母亲在对女儿说话。
公西添潼指着胸口紫黑色的那道伤疤继续解释道：“这道伤是当年击退藩国大将时所受，那把剑上有毒，至今未能解。如今，那毒已经侵入内腑，解不了了。我，活不了几日了。”
“你说什么？”柳太妃惊骇更甚，脚下一软坐倒在床上，双眼直直的看着公西添潼，那样子，不像暗自庆幸倒有些像是五雷轰顶。刚刚打人的手，现在还酸麻着。
“像我这样的人，难道会长寿？柳太妃不会没想到这一点吧？”公西添潼见柳太妃颓然坐下，脸上一片茫然，心里竟有些得意，“我安排了未晨给他做小妾，只要他以后不娶正妻，就可以一生享有公主府里的一切，姬玉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尽忠职守毫无怨言。这么安排，算是我，给他的一点交代吧。”公西添潼长叹一声，“另外，你那日给我的药我已给他服下，他再醒来就不会记得我，也不会为我殉葬，我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以后的事，只能交给你。”
“你、你还能活多久？”
公西添潼一愣，没想到柳太妃问的竟不是姬玉，“十几天或者二十几天，超不过一个月。没想过我会死在你前面吧？其实，姬玉也活不了多久，如果好好养最多五年。”
“他，姬、姬玉也……”
公西添潼点头，“所以，你最好多给他找几个女人，生个孙子，你的地位也许还能保住。”
“我的地位？我的地位早在皇后将我的儿子换走的时候，就已经驻定了。”柳太妃忽然凄厉的大笑起来，“二十年，我以为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好不容易怀了先皇的孩子，却是个女孩，可谁想到，竟是皇后将他换走！”
“都是前尘往事了，你又何必计较？我带你来北疆，就是想让你好好生活，北疆天高皇帝远，你又是太妃，谁还能再欺辱你？”公西添潼忍不住说道。
“不计较？我出身寒门，靠着先皇临幸封了美人，这一生不敢争不敢抢，有人欺辱咒骂只做不知，我忍气吞声一辈子，受尽了倾轧排挤，却原来，一切都是一场阴谋。先皇子嗣凋零，能诞下龙子的哪个不是贵妃？我……后宫三十年隐忍，如何不计较？”柳太妃说着，泪如雨下，“五年前，你明明有机会登上大宝，我……我一心以为可以母凭女贵，一举成为太后，压下那些曾经欺负过我们母女的贱人。而你呢？却为了那个奴才主动放弃，我灰头土脸的坐着马车来了北疆，如果不是你……我这一生何以落得如此结局。”
公西添潼一早知道，柳太妃性情忽变，不可能没有原因，却想不到是这样。这种逻辑，看起来总是荒唐可笑，然而她执着了一辈子，谁阻碍了她，她就会恨谁。
“皇后、贵妃又如何？如今还不是死的死、残的残，太后也不过使苟延残喘，没有几日好活了。”公西添潼倒不是劝她，只是唏嘘人心不足，她也无意与柳太妃辩论什么，继续说道：“你还是看看眼前吧，等我死了，朝廷必定派人收回北疆，你与他……”公西添潼指着姬玉，此时她反倒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势必要回京城，他又没有记忆不知道官途险恶，回去后能活成什么样子就看你了。”
柳太妃不再作声，此时的她眼前看到的与昔日都不一样，不再是后宫女人们的勾心斗角，不再是为先皇的一次临幸甚至一个目光争夺倾轧，还有朝廷、时局、生死……某一刻，也许她明白了女儿所站的角度。
“你也不必惊慌，好歹，还有几日的时间，北疆我已经安排好了，若当今真容不下你们，北疆十万大军也会力保你们平安。”公西添潼说着，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眼看又是新的一天，姬玉轻轻地皱了皱眉，公西添潼知道他快醒了，“你先回去吧，也还有几日时间。”
柳太妃走后，公西添潼吩咐影卫将姬玉抱去未晨房间。自己走在公主府正殿前恢弘的汉白玉路面上，两侧宫灯还亮着，应和着微微泛白的天空，似黎明更似黄昏，唯有淡淡草木的味道沁人心脾。天，忽然飘飘洒洒的下起了雪，她看到有个小侍卫忍不住寒冷抱紧了双臂，见她走来又立刻站直，看那神情生怕被责罚。
多生动的世界，多值得留恋的……人。一生挚爱就这样托付，喝下她给的毒药也不曾后悔。公主啊，你的世界如此炙热的爱，如此刻骨的痛还有纠结着养育之恩的恨，把你衬托得即虚幻又真实。而我自己的世界，为什么又是那个样子。
如果能，自己愿不愿意永远留下呢？哪怕公主这个角色她根本无法胜任，哪怕对军队、对兵法一无所知，哪怕可能受更多的伤忍受无数痛苦。
公西添潼不知道。幸好，她并没有选择的机会，到了该走的时候，无论如何也留不下。
两天以后，姬玉才真正醒来。这两天中他时醒时睡，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柳太妃和未晨一直在身边照顾他，而公西添潼则去了北疆军营，将姬玉与柳太妃托付给他们。
忙完了事情，公西添潼还是决定回到公主府，胸口处的疼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甚至开始呕血，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用过午膳，公西添潼强撑着在公主府中游逛，她只是希望将这一切更多的纳入自己的记忆，毕竟，这一走就是永诀，这里的人这里的事就都如一场梦一般消散了。
公主府比她刚来时冷清多了，许多地方下人都不再打扫。走到花园处，才觉得冰雪已渐渐消融，不知不觉间草木以有了绿意，鱼塘里的水也化了，又能看见锦鲤各色的脊背。
远远地，她看见一男一女向这边走来，男的银冠束发，一身月白色长衫，翠绿的玉坠在腰间叮当作响，淡淡的笑着指着远方，女子樱唇杏目是个典型的古典美人，一身水粉色，外面披着水粉色斗篷，头上带着各色金银珠翠，整个人透着富贵、喜气。
二人相映成趣，一副伉俪情深模样。这二人，正是姬玉和未晨。
谈不上难过，却也淡淡的心酸，为了不让那二人看见，公西添潼快步向回走去。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公西添潼问着自己，她忽然分不清了，泪水忽然就涌了上来，不是为二十九，而是为她自己。她一个连自己老公都搞不定几乎没有活路的失败女人，竟然给她安排这么艰难的任务，她自认为聪明想出来的主意现在看连下下策都不如！二十九看似活着，实际上，没有记忆的二十九，只是她一手安排的姬玉，只有一个空空的躯壳而已！他就站在那，却什么都变了。
这能算的上是好的结局吗？这难道不是步了寒玉、紫玉的后尘？这一次，竟然是她自己把事情弄糟了？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姬玉，祝你能开心快乐的活几年吧。
姬玉是看见了远方有个人影，那个人影是那么熟悉。未晨说，她是自己的小妾，那么，他该还有个正妻，大家都叫他驸马，那么，他的正妻是公主吗？那个人，比未晨还要华美的女子，是公主吗？他好像，早就认识了她，也许，找到她就能找回丢失的一切。姬玉追了上去，可惜他对公主府还不够熟悉，在一条岔路口，她消失了。他吩咐影卫，影卫却没有听命，这些影卫除了性情古怪的三十六一向很听话的，他知道，这个女子必定不是常人。也许，是他曾经偷偷喜欢的人？
一个时辰后，他得到消息，公主猝逝，普天同哀。姬玉想，也许，那个女子并不是公主，只是一个，他很熟悉的人。
作者有话说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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