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踩走了我的影子》死去的作者

2、防卫队员

　　林然回到家的时候，他的妈妈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看见从未打招呼外出的儿子从大门回来，脸上一点儿意外的表情都没有。林然看见她的嘴唇周围都包着纱布，乌红色从纱布里侧一点一点渗透出来。他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紧握着她的右手，她闭上眼睛，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嘶哑的叹息。

　　夜色降临，林然打开了房间里的白炽灯，他的坐姿被投射到墙上，而旁边站着半边影子，慢慢地行走着，其实走多久都只是原地踏步，轻飘飘地也没什么重量。

　　干那么多徒劳的事干什么，不过是阳光的附属物罢了。

　　但林然又闲着没有事做。就一直盯着那个影子不动，眼神涣散也说不上专心。当他晃过神来的时候，那半边影子在墙上已经呈现出面对他坐着的姿态，又好像不止这么简单。林然认真地看着，影子的一只手胡乱地挥舞着，然后僵硬地被反折，像被人用蛮力按着，头颅往后仰，脖子因而显得更长。

　　腿也无力地蹬着，战栗，最后一动不动。

　　虽然模糊而混乱，林然还是看懂了。他拉开了抽屉，拿出一样东西，又冲出了门外。一路上的安静像头猛兽随林然跳跃起伏。林然左拐右拐，迷失在了路线烂熟于心的小区里。

　　直到他听到了防卫队的欢呼。

　　在小区保安室的房子外面，林然看到了靠在墙壁上的那个人。满嘴血，连线都是红的。他看见林然后并没有任何表情，感觉陷于剧痛中已经有些痴呆。防卫队毕恭毕敬地站在林然的身后，林然手上一直拿着的东西，就是一把剪刀。

　　他掰开那个人的嘴，把缝线剪掉。

　　他张开自己的嘴，没有缝线，干净平滑。可是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用手语示意防卫队把这个人丢出这个世界。

　　在这里，每个人的嘴都被缝上，这是林然的脑内世界。

　　与此同时，在真实的世界里，林然看着那个走远的人的背影出了神，好朋友曾成摇了摇他的胳膊，跟他说：“被人拒绝也不要这幅样子啊。”林然摇摇头，然后对曾成打了个手语，示意自己要回家了。

　　他关上门，听见客厅里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找不到工作就算了，还跟他爸一个德行，天黑了也不回家，儿子养这么大有什么用，外人来欺负我，骂我神经病的时候有谁来帮过我，白眼儿狼。”那是林然的妈妈在对着电视自言自语。林然整理了一下情绪，坐在了她的身边，她用手捂住眼睛哭了起来，她只是压力过大了而已。

　　林然曾经想让这个世界的人都闭嘴，无论是对着他文凭和荣誉证书支支吾吾表示同情却坚决不接受的公司老板，还是神神经经不停唠叨的妈妈。

　　他曾经放过一个人进入他的世界，那个人同他分享人生的阴霾与不如意，林然就以为他们互相了解可以在一起。然而，当那个人拒绝，并且极力想掩饰他曾经的阴影时，林然发觉他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林然安抚好了他的妈妈，在她床头柜边留了一盏昏暗的台灯，以免她半夜起来感到窒息和害怕。然后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灯，认真地看着招聘广告，残疾人保护协会的地址放在一侧，他揣进了兜里。短暂的忙碌感冲淡了他的抑郁，也让他的警惕心放松。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阳台上的那盆蕨类植物已经被挪开，而他的背后，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穿着连体的黑色衣服，脚上是黑色的皮靴。

　　那个人叫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