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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呵气成冰,雪落满头。

      山中不知岁月,三十年于凡人而言近乎半生。
      可在修士眼中,却不过是三十次的四季更迭,花开花落。

      谢玄至今记得谢黎下山前没心没肺的笑声和信誓旦旦的保证。

      那时他都以为,只要莲境之事结束,师兄就能回来,或是携手飞升或是身消道陨魂归天地,陪自己度过漫长而无尽的修仙岁月。

      等到了约定的再见之日,谢玄在梨花树下等了三日,直至长发落满白雪,身体冻成霜冰。

      第四日,终于有剑宗弟子匆匆上了凉风,告诉剑尊有关谢黎的消息。

      莲境之中乘风崖下,谢黎大开杀戒,出境后更是率妖族覆灭朝夕池,屠尽其门下,成了修士口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三十年莲境之约,谁也没想到那次寻常的道别后,就是生死相隔。

      剑宗本就远离其他宗门,不问世事,等消息传到,离事发已过许久。
      没几日,便有其他宗门的修士来到剑宗,请求剑尊出山清理门户。

      素千里思虑片刻,点头应了。

      谢玄求他带自己下山,却被对方用剑气喝止,困在阵中。

      这是谢玄最后一次与素千里交谈,对方说的每句话都让他记忆犹新。
      素千里委实不太会安慰人,看着几近疯魔的谢玄只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这是他的劫,不是你的。”

      从此,谢玄就被困在阵中,口不能言耳不能闻。

      困住他的阵法是素千里耗尽心血布下的,名为“池鱼囚鸟”,除非堪破执念,或是修为胜过布阵之人,否则终其一生都无法逃离,最是考验破阵之人的修为心性。

      无能为力的绝望太深,仿佛就刻在他的骨上,每日用刀刃描摹一次,刻深一分。
      谢玄日日望着困在冰层下的游鱼,见它一次次地撞击冰层又一次次地遍体鳞伤,周而复始没有尽头,像极了被困在阵中的自己,自此心魔横生。

      阵中岁月难辨,谢玄只知道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他被积雪埋了数次,有时周身甚至会冻出坚硬的冰壳,过段时日又会化成雪水。

      破阵的意识就像不断撞击冰层的游鱼,在心魔和执念的滋养下不断茁壮,直到冲破牢不可破的坚冰。
      可惜终究迟了一步,待他赶到时,无尽业火已经烧了整整一月,重明殿上除了一捧残渣什么都没留下。

      *

      被埋在深处的回忆因这熟悉的场景不断涌现,心口处传来阵阵钝痛,像冰层下撞得头破血流的池鱼,一生被困于没有尽头的绝望之中。

      谢君歌和谢君酌靠近时看到就是这样的景象,在他们眼中无所不能的故渊真人被困在过往,停留在某个让他抱憾终生的瞬间。

      “真人?”谢君歌轻声喊道,像是怕将他惊醒。

      “这可怎么办。”
      谢君酌就没他这么冷静了,绕着磐石般巍然不动的谢玄转了数圈,肉眼可见的焦躁。

      “你和豆青留在这里,”谢君歌干脆道,“我先去寻宁前辈。”
      谢玄还没清醒,宁雪青不知所踪,师弟又不经事,谢君歌告诉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镇定。

      他的话好像触发了什么,阴沉的天际乌云散去,日光倾泻而下,没多久连风雪也停了。

      准备离开的谢君歌一愣,与师弟对视一眼,默契地向谢玄看去。

      覆在他身上的霜雪融化,凝在指尖的水珠滴落,在半空化作水雾不留痕迹。

      谢君歌和谢君酌心中一喜,齐齐向他弯腰施礼:“故渊真人。”

      “走吧。”
      谢玄脸上喜怒难辨,转身踏过已经融化大半的雪地,留下一串浅显的脚印。

      没过多久,他在一间阁楼前停下。
      谢君歌有幸上过凉风,知道眼前这座阁楼便是谢玄的住处。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谢玄目不斜视地走到床榻边。
      宁雪青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榻上,眼角挂泪唇边带笑,做着不知好坏的梦。

      谢玄伸手,指尖隔着微小的距离描摹他的五官,似乎是想在那张脸上找出自己熟悉的痕迹。
      谢君歌和谢君酌站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被那细腻而又缱绻的温柔打动,心惊地对视一眼。

      指尖最后停在那抹已经干涸的泪痕上,另一只手则捏紧了腰间霜花状的禁步。

      谢玄闭眼复又睁开,语调平静,“该醒了。”

      床榻上的宁雪青动了动,缓慢睁开双眼,空茫地望向房顶,不知今夕何夕。
      片刻后他恢复清明,起身时眼中的迷茫已经彻底散去,他揉了揉太阳穴仰头望向谢玄,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真是神了,我们俩竟同时在阴沟里翻了船。”

      一个举世追捧的正道楷模,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本想将计就计入画捉妖,没想到不慎打落骷髅面,沉得太深了些。
      要不是两个小辈清醒地快,还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

      谢玄摇了摇头,似乎也觉得有趣。

      或许是躺得久了,宁雪青只觉得腰酸背痛,站在床侧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开口:“既然人都齐了,现在就出去吧。”

      “说得轻巧,我们全都被困在了画里,怎么出去?”
      大概是还记得宁雪青在破庙用雪景图戏谑过自己,谢君酌一听他开口就忍不住呛道。

      宁雪青也不恼,笑眯眯地看向谢玄:“你家真人在呢,还怕出不去。”

      “跟我来。”谢玄也不废话。

      出了阁楼,他径直向梨花树下的池塘走去。

      漫天的冰雪已融成涓涓细流,唯有那方池塘依然不改本来面目。一尾游鱼被冻在冰层之下,墨色鳞纹若隐若现。

      宁雪青蹲在池边,托腮望向池中央的冰鱼,“这东西就是阵眼?”

      他歪着头,又看了看谢玄,百思不得其解。

      谢玄抽出碎琼,剑刃处凝附的灵气势不可挡,震得谢君歌和谢君酌纷纷后退,唯有宁雪青好似不受影响,依旧皱眉苦思。

      咔嚓咔嚓……

      浩荡的灵力与冰层相撞,像蛛网四散,裂纹点点漫延直至覆盖整个冰面。
      碎冰声震耳欲聋,浮冰之下,被囚困多时的游鱼跃水而出。

      在旁人视线被墨团似的游鱼吸引之际,宁雪青甩出腰间梨树枝,飘落的花瓣乘着风,晃晃悠悠地点在鱼尾处。
      游鱼在半空挣动,宁雪青举起梨树枝随手一挥,灵力绕成的丝线便从花瓣点到的鱼尾处延伸而出,将游鱼牢牢固定。

      “还有一只。”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被困在的游鱼上,唯有宁雪青在这时猛地一挥梨树枝,花瓣这回不再随风飘落,反倒疾射而出,化成灵力丝线囚住了另一个墨点。

      谢君酌即刻拔剑,全身戒备,“还有吗?”

      “没了。”宁雪青收回梨树枝,脚尖踢了踢蜷在脚边的墨妖,“放我们出去。”

      伪装成游鱼的墨妖在地上扭动了两下,囚困住墨妖的灵力丝线松了一些。
      光华过后,两个身着锦衣的小妖现身,跪在谢黎脚边瑟瑟发抖,似乎被吓得不轻。

      谢君酌收剑,上下打量墨妖,看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就是这两个小东西?”

      墨妖身材娇小,还不如他的剑高,灵力低微长相稚嫩,看着与七八岁的孩童无异。

      看几个小辈围着墨妖打转,谢黎趁他们没注意,凑到谢玄边上。

      谢玄看他,眼露疑惑。

      谢黎摸着下巴,说出心中猜测,“凭这两只小墨妖和雪景图,连谢君酌都困不住,更别提你我。刚才就觉得风雪中蕴藏的灵力十分熟悉,该不会是你借他们的吧?”

      谢玄见他说穿也不再隐瞒,点头笑道:“师兄说得不错。”

      谢黎没想到对方承认地这么爽快,心中疑惑更甚,“为什么这么做?”

      “君歌君酌一路有我保驾护航,没有丝毫长进,”谢玄垂眸,“难得有历练的机会,别浪费了。”

      看他神情,说的多半不是真心话。不过听这话里的意思,他是有意隐瞒。
      谢黎闻言不再自讨没趣,只当他说的是实情。

      两只小墨妖凄凄惨惨地抱成一团,活像是被恶霸欺辱的小可怜。

      “别玩了,”趁墨妖被吓晕前,谢黎赶紧开口阻止,“喂,小墨妖,想活命就放我们出去,立刻!”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狰狞,墨妖瑟缩了下,发出“嘤”的一声。

      众人还没明白过来,便觉得白光一闪,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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