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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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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遍长安花。
十年寒窗,多少士人学子都靠着这样一句意气风发的诗句,盼着个风流长安的未来,才苦苦熬过。
只可惜,待他们熬到了头,眼看到福祉天降,却未必有那福分去享。
“文榜状元方仁昭猝死。榜眼宋成探花韩诩相约外出饮酒彻夜未归就此失踪?”那九层玉阶之上,天下的主人眯起一双潋潋的桃花眼,食指起落,圆润指尖在龙案上似有似无地轻敲。
他说这样一条消息,却无喜无怒,不焦不躁。
阶下那于今早去向三位新科文进士报喜的宦人匍匐于地,双肩紧绷,垂向地面的一张脸已是冷汗淋漓,面色煞白。
而阶上那人依旧不急不缓,似乎并不为这消息震怒。他反而低低笑了两声:“也罢,看来倒是天意不叫我为难。”于是便执御笔,手腕空悬在他面前那一卷黄帛上,将要落笔,又顿了一顿,“那文榜的第四,名字是什么来的?”
“回万岁的话,是叫做温彦。”立于龙座侧旁的老宦人低声回答。
“温彦?听名字倒是个好脾气的人物。”九五之尊微微一笑,“赵公公可知道这人?”
“回万岁,奴才不清楚。但在殿试上见过一次,倒依稀记得是个年少俊秀的人物。”赵熹弯着身子回话,比平常男人略尖的声调因年老了倒有些温和沙哑。
“哦,年少俊秀……”九五之尊略略沉吟,眉间微蹙似有犹豫。但这犹豫也不过片刻而已。
刷刷落了笔,他将黄帛亲手卷起,递给了老宦人:“现下便麻烦赵公公一趟,去寻那温彦宣一道旨。”
语气清淡,态度轻慢,仿佛毫不经心。
但阶下匍匐的宦官都忍不住在忧惧自身命运的同时生出疑惑惊讶的心思。
——要知道,帝王身边的宦人赵熹,可是侍奉了两代先王的老人了。
——新帝……却这么不给脸面?
在小宦官暗暗讶异之时,帝王已然站起身来,转了转手腕,离座向后殿走去。拂开明黄缎帘时又定住,半侧了头:“阶下那个,起来罢。别那么紧张,人死和失踪又不是你的过失。不过你再跑一趟,去刑部叫那位新晋的方侍郎到御书房来见我。”而后穿帘去了。
小宦官一怔,立刻回应:“……是,是。谢皇上饶命!”
待帝王走后,小宦官才颤颤地爬起来,刚一站直,小腿抽了筋,又差点跌回去。
“没出息的东西。”赵熹从阶上走下,袖着那一卷黄帛,“就吓成这样了?万岁又没说你什么。”
小宦官讪笑着拿衣袖抹着额头:“是,是。奴才年纪小资历浅,到底比不上赵公公伺候了两代皇帝。”
赵熹翻着眼皮看了看他,忽然一笑:“机灵,也要机灵的是个法儿。咱家看你倒有些得眼缘。你,叫什么?”
小宦官诚惶诚恐:“奴才前日才进宫来,还一直不得去拜见公公,还请公公勿怪。”
“嗐。同是做人奴才的,谈什么‘拜见’?你收回去罢。早上那么几年,我倒还好这一口。如今老了,年纪大了,倒有些看不惯这个了。”赵熹半垂着眼,把小宦官手里的锦袋推了回去,“再者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由得你做这些混事的么?我是真看你有些眼缘,就给你个话儿。——伺候了两代皇帝,当今圣上,是我见过最难捉摸的主儿。”停顿了一下,赵熹苍老面颊上闪过一丝倦怠和感慨的神色,“好了。你快去罢。刑部离这里可不近,你两腿走可不得大半天?咱家也得去紧赶着去宣旨去了。”
小宦官连连点头称是,又抹了把汗,才躬身告退。
赵熹出得议政殿大门来,青天淡云,春风和煦。他眯了眯视线浑浊的眼,低声说:“真是换了个天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