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小合集》冰凌雨沫

2、荆鸟之歌【上·人类篇】

　　歌声至美，却是以身殉曲。
　　因为唯有历经磨难苦楚，方能得到最美好的事物。

　　“明日我们就胜利了。”
　　银白色的铠甲在夕阳下带着暖暖的橙色，一如他的名字，略偏温软不似男儿该有但在这个时代却如光。
　　温暖，本就是一个让人闻之会心一笑的名字。
　　就如他的军师温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都是承载了父兄最美好的期许的名字。也是这样的两个毫无血缘的陌生人，因为拥有这样一个名字而在一座陌生的军营相逢相遇相知，进而结成莫逆。
　　人生本有太多意外，但在黑暗中永远不会缺少光明，因为没有光的衬比，暗又算得了什么？
　　“我总算能兑现我的诺言。”
　　温玉偏过看向夕阳下旧城的脸，微微侧首的模样有些无辜，折扇在掌心轻叩，恍然一笑。
　　“我还以为你忘了。”
　　温暖洒然一笑，“怎么敢忘？那日你在军中舌辩不就是为了你家乡的景致能胜人一筹！我可不想再被你嘲讽一次。”说着说着回忆起当日情景，仍是历历在目，温暖不自禁又是一声轻笑，闷闷的像是怕被温玉发现，却又当着对方的面无所忌惮。
　　“已有好多年没有那么被你嘲笑过了。”
　　也是那一日，他们二人从知道变成认识，像是失落的半身。
　　或许是男子的友情本就如此，有时热烈如火，有时平淡如水。
　　都是在暴|政下被强压而来的公子哥。
　　又有这样相似的名儿，平添乡愁。

　　“国君言鹫虽狂妄自傲，纵情声色，但到底皇城之内近万的禁军皆对他忠心耿耿，我们若要拿下来，死伤的兄弟……”
　　“哼！那些混账整东西日在皇城之内当职，早被言鹫那王八蛋养的胆儿肥了……”
　　“胆儿肥就不知道是不是身子是不是也都是肉。”
　　“哼，没个三两肉他们就别说是这皇城里的人。”
　　“听这话，难不成你们两个还想都剁了往北边饥荒地里送？”
　　深夜的营帐内为了明日的决战亮起油灯，人影绰绰，守在四周的卫兵们偶尔听到这样的对话，小兵也不知哪句是自个哪个长官说的，只能依稀辨明从头至尾温将军和军师都未曾开口，只因只有这两人营里上下无一不识，也是这二人音色都太过特别。
　　明日的决战是必胜，关键只在死多少人而已。
　　没有谁是想死的，但这个世上从来没有白吃的食物，兵不血刃，这一路早让所有人都看清不过是古来贤者的美梦。
　　一池一城，总有数不清的顽固之人与懦弱可耻之徒。
　　却不知等到繁华落尽，又有什么值得留下。
　　夜色更深，帐子里的人三三两两的散了，明日就是决战，终是留了时间给自己养精蓄锐。
　　“你今日似有心事。”
　　温玉到底是军师，又也是和温暖太过相熟，从几日前他就瞧出这人有些心不在焉，本以为是为了明日决战，如今想来，又不像了。
　　“若是为了明日，你大可不必，大战哪有不死人的。”温玉这话说的无情，却也是事实。温暖作为一军之将，以做的足够好了。
　　温暖无声笑了笑，他偏过头看着挂在帐上的长剑，“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温暖对上温玉的眼云淡风轻的说道，“若是到时闹了笑话可就不好了。”
　　温玉手上的的折扇停了，“你就在想这个？”
　　温暖点点头，很是认真，“总担心记忆太美，现实太过残酷，多了修饰，害我被你嘲笑。”摇摇头，像是看见什么极恐怖的事物，“我可是将军，被军师骂太丢脸了。”
　　温玉笑了，因为温暖从不骗人，但若有一个会骗人的将军，对军师何尝不是一个挑战？
　　“你早些休息，我也回去了。”
　　“嗯。”
　　“等明日结束后，若真让人失望，我也总不会嘲笑你的，毕竟，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你！罢罢罢，左右我说你不过，只望这话有机会转送给你去吧。”

　　“你……？”言鹫坐在龙座上，看着闯进来的人扬了扬眉梢，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之色。
　　“倒是未曾料到你们来的如此之快。”言鹫眼神平和，与传闻中竟是相去甚远。他走下龙座，一派巡行之姿。
　　“那一条密道，除了朕，到不曾想到如今还有人记得。”
　　言鹫看着温暖与温玉，讽然一笑。像是神祗俯视人间，看透了人性丑陋。
　　温玉看着这样的言鹫，手中轻摇折扇。
　　门内只有他们三人，将军、军师与帝王，这样的身份确是颇为讽刺的。本俱是从属，如今却刀剑相向。但即便败军之人，到底也给了对方最后的尊严。
　　言鹫很快倒在了地上，脖颈处破开大洞，明黄的龙袍被鲜血染红。
　　但他的脸色却依然平静如斯，嘴角更诡异的扬起一个弧度。
　　温暖看着言鹫死去的面容单膝跪地，他想转过脸，但腰上抵着的力道断了他最后的想望。
　　“说来，我一直都不曾问过，温暖你的家乡在哪里啊。”温玉的声音飘渺而不真实，带着几分喟叹。忽然又轻松起来，似是想起什么，带着淡淡笑意。“呐，反正这天下就是我的了，不管在哪里，我想一定都是很美的。”
　　温玉一点点擦干净折扇上的血迹，看着温暖的背道。“我总有一次不会嘲笑你的。”
　　“因为，你是我的兄弟啊！”
　　“可以两肋插刀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