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壶斋记事》笳禾

49、飞头蛮·逢灾

　　九祁只觉得手腕一紧，眨眼间眼前的景物就已经变了大样。这里是条古朴的小街道，两旁的房屋略显的陈旧，墙壁上爬满绿藤，风一吹就刷啦啦的动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这些房子都破破烂烂的，只有前头那间大宅院看着富裕些，八成就是唐煦家吧。”九祁打量了身边这些房子，盯着前面一间说。

　　安锦点点头，“我也觉得那家比较像。不过只需稍等片刻，待那妖怪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那咱们快些躲起来。”
　　安锦一回头，就见九祁已经跑到路边去，拾起一个大筐套在自己头上，还不停的对安锦使眼色让他钻进旁边那个里头。

　　安锦脸色一黑，兀自转身往一家墙上一跃，蹲在墙头，借那些绿藤掩住自己的身形，居高临下的看窝在筐里的九祁。
　　这时候九祁的内心是很受打击的，但是他不能丢脸，于是只能僵着脸继续蹲在自己的筐里，不时地抬头瞥见安锦正坐在墙头看着自己笑。

　　真是不要脸啊。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一高一低在小巷子里潜伏着，约莫月上中天了，天色漆黑，要不是九祁的大红袍子太显眼，安锦都快辨认不出他是不是还在筐里呆着。
　　忽然九祁的筐动了动，安锦知道他在里面憋得难受，这时候忽然一阵异样的气息袭来，安锦连忙冲着下面低吼，“别乱动！”

　　草编筐瞬间没了动静。

　　然后只见天边划过一道什么东西，越来越近，飞快的落了下来，就落在这条街上，原来是飞头蛮。它警惕的在原地停了一会，然后缓缓的从街道这一头往唐煦家那边飘去，路过九祁藏身的那个大筐时，它却忽然停了下来。

　　九祁与那妖怪相隔不过一臂之遥，飞头蛮慢慢歪头看向那几个斜躺在路边的大筐，安锦都捏了一把汗，若是他发现九祁，他就飞身下去一把扭断它的脖子。
　　好在九祁收敛了气息，这只法力尚浅的枭号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于是他已一个扭曲的姿势扭过脖子，继续缓缓的往街道那头走。

　　待它走得远了，两人便从藏身处出来，安锦看看九祁的狼狈样，抬手帮他摘下挂在头发上的一根干草，九祁拂拂衣服，抓住安锦的手，“快追啊。”
　　“别急。”安锦按住他的手让他停下，“那只枭号的妖力恐怕有所保留，我们悄悄跟在它身后，别太莽撞。”

　　九祁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嘀咕，“明明试探它的气息也没什么可怕的，瘫子你太小题大做了。”
　　“并不。”安锦摇摇头，拽着他的衣袖生怕他一个激动跑出去。

　　两人就这样屏气凝神的跟在那只枭号后面，既能看到它那毛茸茸的脑袋，又不会被发现，只见那枭号飘着飘着，果然就落在了两人之前猜测的那间宅子跟前。

　　长脖子抬起来摸摸头发，一眨眼的功夫，那张面无血色的人脸就变得红润起来，她的头发忽然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发髻，簪着璎珞，她姣好的面容上露出微微一个笑容，融入那扇门里，就进了唐煦的家。

　　“快走。”这回安锦再也拽不住九祁，反被他拉着往唐煦家跑，两人也跟了进去，顺着石子小路到了房间门口，安锦指指那扇窗户，两人过去站好。

　　就好像话本子里讲得那些小偷一样，两人把窗户掏出一个窟窿，贴在门上看的兴致盎然。
　　“啧啧，那唐煦梦里美好，但是他死都不会想到，居然是一只脑袋趴在自己的脸边上，哈哈，爷想想都怕，他要是醒来看到，还不是要尿裤子。”

　　安锦听了他的话，微微皱了皱眉，“我没有办法消除他的记忆，在这里打斗起来，难保不会把他吵醒，要是让他看到枭号，八成就疯癫了。很久之前我为阿九调制过一副药，可以消除人的记忆。”

　　“那个小姑娘……”九祁接口，“我知道她，知道那副药。”
　　“我施法送你回到悬壶斋去，你在药柜下排的暗格里找到那副药方，将其交给阿九，他能够调制出来。一副药煮熟需要一炷香的时间，我在这里静观其变，等药熬好，你就会再被带回这里。”

　　“小菜一碟，交给爷办你就放心吧。”九祁拍拍胸脯跟他保证，“你一个人在这里对着这个妖怪，也要小心。”
　　“嗯。”安锦点点头，张开手掌划出一道白光，九祁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

　　那边九祁一走，安锦离开窗口，飞身上了房顶，悄无声息的落在顶上，掀开瓦片，视线刚好落在屋里的床榻上，只见那个长脑袋在唐煦的枕边飞啊飞，唱起了动听的歌来，声音婉转动人，确实是唐子依的声音。

　　然后唐子依的脑袋凑上去，与唐煦耳鬓厮磨了一阵，贴上了他的嘴唇。长脖子舒适的晃动起来，安锦知道这是枭号在吸取他的精元，如果不及时阻止的话，再过上两三天，唐煦就会如最开始死在镇子里的新嫁娘怀英一样，变成一具干枯的尸体。

　　而且枭号正在吸取精元的时候，是他防备最弱的时候，希望九祁能快点赶回来，不然他怕唐煦做出什么发狂的举动，响声招惹来其他人，会更加麻烦。

　　时间缓缓的流逝，安锦看唐煦的脸白了又红，知道枭号要脱身而退了。但是九祁还没回来，不愿错过这么好的攻击机会，他下了决心，击碎房顶的瓦片就落到了房间里，冲着正低头忙活的枭号就是一掌。

　　它突如其来受到安锦这一击，毫无防备，直接就从床上连滚几下落到了床下，再抬起头时嘴巴里全是血。
　　哇哇吐了几口黑血，它的面目忽然变得狰狞起来，肤色也变成白色，黑白相衬，别提有多吓人，而不巧的是，唐煦被这股动静弄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骇人的唐子依。

　　他吓得长大了嘴巴，只能发出惊恐的“啊……啊……”声，连滚带爬的躲到了床的另一边，安锦才发现他方才坐的地方，已经留下了一滩尿迹。
　　原本唐煦吓得都要翻白眼，一回头却忽然看见了站在房间另一边的安锦。他手里握着一把折扇，发着幽幽白光，猛然一看，倒还有那么几分九天神明的样子。毕竟安锦原本就是仙人，唐煦看到这样的他，不由得生出一股依靠之意，手脚并用爬到安锦脚边，不停的磕头，“神仙救救我，杀了这个妖怪！”

　　“你莫要惊慌。”安锦宽慰他一句，专心对付眼前这个大妖怪。

　　那飞头蛮看到自己的好事被撞破，怒极，口中发出尖锐的叫喊声，张开血盆大嘴朝安锦扑过来，安锦反手一挡推开它，折扇一挥，就在它的长颈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末端的细处，差点就要断掉了。

　　这只枭号被他忽然袭击，元神溃散，现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要再耗上一会，等他筋疲力尽了，把它的长脖子砍下来，它就会灰飞烟灭了。
　　于是安锦步步紧逼，直把那飞头蛮逼到墙角去，下手狠厉的指向他的脖子，折扇尖划过，一股黑血喷出，安锦连忙避开，才没被喷一身一脸。

　　那飞头蛮在地上扭曲尖叫了一会，浑身冒出一股黑烟，安锦知道那就是枭号，果然黑烟散尽，地上只剩下一个女子的头颅。
　　安锦想把唐子依的头颅带回去，刚蹲下身，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回头，屋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唐煦去哪了！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他的脑海，忽然又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侧扑过来对着他的手臂又是狠狠一抓。安锦连忙后退躲过，手上还是留下了三道划伤。

　　这时候抬起头，他才看到那个如野兽一般匍匐在地上的原来是唐煦，双目赤红，正盯着他，随时都准备再扑上来。

　　安锦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现状容不得他再多加思考，因为唐煦已经挥舞着双臂再一次攻击了他。他的指甲紫黑尖长，是最好的武器，安锦凭借屋里的家具才勉强躲过他的攻击。

　　只是他忽然觉得背上和胳膊上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他有些眩晕和恶心，几乎要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不好，伤口上有毒。
　　于是安锦不欲再与他争斗，出了房间想离开这里，但是却被他追上再次击中背部，安锦心头一堵，吐出一口血来，半跪在了地上。

　　眼前一片昏沉，他奋力向后一击，躲过了他的追杀，但是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歪倒在地。
　　唐煦看安锦昏倒了，追上来就要朝他胸口抓去。

　　“瘫子，你看看是不是这个药，真是难——”九祁话说了一半，吓得扔掉了手里的药瓶，凭空抽出一把利剑朝唐煦刺过去，正中他背心。吃痛的唐煦回过头来抓他，被九祁连刺几剑，失去了力气。

　　见不敌，唐煦四肢着地飞快的跑走了，很快就融入漆黑的夜色之中，看不到任何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