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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产鬼·旧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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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身后弟子已经慌了,有一个连哭带嚎的往外跑去,惊得里面女子发出了沙哑的喊声,好像在警告他们不要靠近。
玄清一挥袖,悬浮的火焰向后飞去,霎时间地室石壁上的蜡烛依次被悬浮的咒火点亮,走廊里变得一片灯火通明,地室中的女子也映入眼前。
说是女子,不过是因为披散的长发和她隆起的腹部,她浑身上下瘦削的皮包骨,穿着已经辨认不出颜色的碎布条一般的衣裙,连蔽体都不够。与她的枯瘦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高隆的腹部,好像她肚子里不知名的秽物已经榨干了她,掏空了她的一切来供给自己的成长,将她折磨的不成人形。
她缩在地室的角落里,惊慌的看着他们,万幸,没有敌意。
这是一只产鬼,已经鬼气大盛,如果她出手的话,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玄清斩断了锁在地室门上的铁链,踏了进去,那女鬼喉间呜咽,似要驱逐他,但显然她不会使用自己的法力,只能用言语来警告。
玄清自觉这里莫名出现了一只产鬼很是蹊跷,于是将她锁进了法器中,打算带回江府,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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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到江府,江老爷要见见那个女鬼,他说自己能感觉到身边有鬼怪作祟很久了,今日终于捉到一只活的,于是执意要见。
当玄清言明这是一只在孕期遭害的女子死后怨气幻化的产鬼,必是府中有蹊跷时,江老爷更是按捺不住好奇,随玄清到了府中修建的道馆。
可是待女鬼被放出来之后,江老爷惊住了,随江老爷一同前来的小侍也惊呼了一声。
“道长可否撩开她的头发?我想仔细看看她的样子。”江老爷急迫的从椅子上下来,但又难免心中感到可怖,犹豫着不敢上前。
那女鬼现下被铁链桎梏着,动弹不得,玄清上前撩起她挡在额前的头发,那女鬼抬手去抓他,却被锁链禁锢着,只能扭动身子发出咕咕的叫声,被玄清一把揪住头发,疼地她“呲呀——”一声,便不敢再乱动。
江老爷由那小厮搀着,颤颤巍巍的上前,带他看清那女子的相貌,竟不敢确认般的看向身边跟随多年的小厮,那小厮看着程老爷,狠狠点了一下头:“老爷,是啊!是小姐啊!”
江老爷一把撒了那小厮手臂,跌倒在地上,纵横的泪就落下来:“月令,月令!是爹啊!我的女儿……”
江老爷想过去抚那女子的脸,她却忽然四肢乱挥发出凄厉的叫喊声,吓的江老爷猛地收回了手。小厮连忙上前将江老爷搀起来,玄清紧了紧手里的铁链,道:“老爷,她已经不认识你了。”
“不认识我了?”江老爷喃喃自语,“我的女儿月令她,不认识我了……”说罢掩面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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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江老爷当时还不是江老爷,只是一个落第归乡的失意书生。他的父母生前在蓬籽镇为他结了一门亲事,可那户人家看他一事无成,竟翻脸拒不认婚。万念俱灰之时,镇上卖瓜果的一位姑娘救了他,并将自己的积蓄拿出来,鼓励他从商。
而读书无用的江老爷,竟然有不小的经商天赋,虽也有用些不光彩的手段,但第一单生意就小赚了一笔,最终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户。他风风光光的娶那位姑娘成了亲,狠狠地打了当年翻脸不认人的那户人家一记响亮的耳光。
后来这位姑娘诞下一双儿女,小女儿江月令自小便聪颖可爱,冰雪聪明,在读书一事上,比哥哥反而更胜几分,程老爷便许她修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待到窈窕二八芳华,已经成了镇上有名的才女。
后来有一年江小姐大病了一场,前去明光寺疗养,后来不知怎么竟不见了。江老爷和江夫人都没能见上女儿最后一面,这位江小姐就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番寻找无果后,江夫人担忧成疾,终于在一年后也撒手人寰了。江老爷失了女儿又失了爱妻,一时间苍老了许多,后来便认定这是当年在商战中败阵的人前来报复江家,于是便开始尊崇道教,不但在家中修了道馆供奉元始天尊,还请了几位道长以保家人平安。
前两年他并没有放弃寻找女儿,可一年又一年的时间过去,他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万万意想不到的是,时至今日,女儿竟会在废弃的地室中被发现,还变成了这般可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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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产鬼,即女子在产期突遭不测,阴气不散,化身为厉鬼,戾气浓重,多招人不测。玄清将此事告诉江老爷,他听后大为吃惊,继而反驳他,“小女还是黄花闺女,怎么会在产期遭遇不测。”
但事实摆在眼前,产鬼畏惧红伞,而道馆中独惧红伞的女子,确是产鬼无疑。况且江小姐高隆的腹部,实在是无法作假。
这一日,江老爷将玄清召至屋内,满面愁容,向他询问女儿是否还有解救之法。
玄清直言:“产鬼多半是腹中胎儿作祟。许是小姐在殒命之时精神溃散,不愿离去的孩子便趁机吸食母亲魂魄,继续寄居在母亲的肚子中。是以江小姐并没有去世,只是被鬼怪摄取了心魂,只要阳寿未尽,便可以医治。”
“到底是谁!竟对月令下如此毒手!”江老爷气的掷出手中的茶碗,引得屋外跪倒一片丫鬟小厮。
“江小姐既化作产鬼,便是生前有孕在身,此事恐怕是府中秘辛,贫道不便多言,还望江老爷查明。”
“待月令神智恢复,我自当问个清楚。只是如何才能让月令恢复如初?”
“贫道道行低微,无法可施,只能作法请愿八方神佛。”
当晚,玄清设坛在江府作法,感知到一股祥瑞紫气从东方而来,紫气东来乃是大吉之兆,于是玄清当晚便向东赶去,拜谒仙长。
而这位不幸躺枪的仙长,就是刚刚在四方山下落脚的安锦,更巧的是,正当玄清在四方山兜兜转转不知该向何处去而失足摔晕的时候,被白术挖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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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锦即是算到了这重勉强算是天意的缘分,才愿意帮他一帮。现下这位老道长说的口沫横飞,将事情缘由到了个清楚,又拜的五体投地,望仙人相助。
这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容易在只要将母亲的魂魄归位,那江小姐自当痊愈,只是失去魂魄寄居的婴孩便会化为鬼怪,但也不足为惧,安锦打量着眼前的老头,以这道士的道行,只要他再助上一力,想要收服一个鬼婴,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江小姐的魂魄寄居在早夭的婴孩身上,可现下没有人知道那小鬼在哪,若是找不到孩子,取不到魂魄,治疗便是无稽之谈。
“药,可以配,但你需要找到那早夭的孩子,打散那小鬼的精魂,拿到江月令的魂魄,方可令她的神智恢复。”安锦以手轻叩着桌面,白术知道这是公子又困了,便跑上前来,板着小脸对他挖出来的这颗人参精道:“这位道长,请随我到前厅去,待公子配好药,我自会交付于你。”
玄清便从地上爬起来,随白术出去了。白术将他引到外堂坐着,忍不住往他头顶看。
方才没仔细注意,现在一瞧,这老头长得白,看着仙风道骨的,胡须又长,怎么看都像棵参。都道人参精头上的小辫子一定是用红绳扎着的,只要他找到了红绳扎的小辫子,公子便不能否认自己挖到的是棵人参了。
身为一棵草药却不能准确辨识同类,这让白术感觉自己的能力受到了侮辱,他现在急需证明点什么,来给自己翻盘。
于是他爬到玄清身后的一把椅子上去,踮起脚来看他的头顶,让人失望的是,这老道士头上果然没有红头绳,也没有小辫子,他心有不甘,想看的更清楚些,便往前挪挪,可是一脚踩空,从椅子上倒了下来。
玄清正品着上好的龙井,背上忽遭重创,他猛地一回头,就看到仙人身边的那位小仙童正奋力的扒着自己的椅子背,小脚勾在后面的椅子上,以一种奇特的姿势横在两把椅子中间。
玄清一惊,赶忙将那小仙童抱到地上,心道如今修仙的孩子都换新教材了吗,如此凶残的练功方式果然已经不是老一辈能比的了。
白术今天接连受挫,刚刚还被这个老道士抱了一把,小脸上很是挂不住,便阴着脸不言语,一步一顿的挪走了,玄清心想莫不是自己刚才冒犯了仙童,正踌躇着要不要去赔礼,就见白术又回来了,手里握着一根小红绳,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玄清脊背一凉,忽然有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安锦将药方写好,唤玄清进来取药,他看玄清在白术的牵引下步入内堂,却拿衣袖挡着脸,又看看白术小脸上满是得意的表情,遂向白术投去询问的眼光。
白术扯扯玄清的袖子,清清脆脆的道:“取药了道长。”
玄清忙跪下去伸出一只手,那只手臂却依旧挡在脸上。
“将手拿下来。”安锦端着药瓶说。
玄清跪在地上犹犹豫豫,活像个娇羞的小媳妇。
“拿下来。”安锦又重复了一遍,尾音下沉,透出几分命令的语气。
玄清便不敢再违背,将手拿了下来,一脸窘迫,安锦看他一眼,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玄清原本束
在青白道冠中的头发被绑成了一个辫子,用鲜艳的红头绳扎着,安锦看了一眼一旁昂着小脸的白术,基本就已经猜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