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骨》九画

35、02记忆

　　找了旅馆住下吃过晚饭，白饮岁便在房里倒腾，钟离则是带着大白出门消食——被闹的。他们所到的Y市干冷，风一吹刮的皮肤疼，这会儿还飘了雪花。钟离给穿戴好的大白围上厚厚的围巾，还擦了保湿的润肤霜，大白就仰着脸一直笑。

　　“笑什么？”

　　大白笑的眯起眼睛，“城城和小白好像，乖乖的又孝顺，嗯，疼长辈。”

　　钟离给他戴好手套，牵着人走进夜市的人潮里，“别说的好像你很老一样。”

　　“很老啊，我比你大好多岁！”

　　“……”钟离无奈，你那张嫩脸就不要出来刺激人了吧，究竟哪里老了？而且啊，和大白熟悉了之后他越发觉得这人很亲切，就和自己的师父古青一样，虽然对别人阴晴不定的，但是对自己总是笑得很温暖。

　　“九叔，平时除了小白，你没有别的朋友吗？”

　　大白歪着脑袋瞧他，“还有城城。”

　　“还有呢？”

　　“嗯，渺渺？乐乐。”

　　钟离抹去他额角上的雪花沫子，道：“那是最近的吧，以前呢？”

　　大白努力的想了半天，摇摇头：“不记得了。”

　　“九叔，你和白饮岁……我是说你和小白，是什么时候开始学驱鬼的？天生就要的吗？”师父说的白家，他们家族里的人难道全部都靠这种技能吃饭啊？

　　“我是一定要学，不可抗力！小白本来是不用学，但是他非要学！唔，我也搞不清楚他开不开心。”大白有些失落，“而且啊，小白那时候明明小小的一个，他在我死了以后带我离开家说会养我，还抢名字，明明我就不需要，他非要抢，到现在都赌气没回过家。”

　　死了以后？是黑户的意思还是就当自己死了？钟离皱眉，“抢名字？”

　　“对啊，名字。”大白微微仰起头，目光涣散，“很重很重的名字呢。”

　　钟离牵着他的手，道：“九叔，小白一定很爱你。”

　　大白眯起眼睛瞧他，天真的问道：“那是什么？”

　　“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大白笑了，“那我去让他分一点给自己。”

　　大概是出远门让大白很高兴，他拉着钟离四处乱走，这里吃吃那里喝喝，也不怕冷，可手却是冰凉的。钟离像个老妈子一样跟在大白身后付钱道谢，时时刻刻注意他的行踪免得丢了。玩到最后，手机没电还错过了回旅馆的公车。

　　也不知为何，白饮岁订的旅馆位置挺偏，人不多但环境很好，交通也便利，就是车子进不去门前，要走一段路才行。钟离与大白打车到路口，两人说着话慢悠悠的走进去。

　　青石板路边就一盏路灯，昏黄的灯光照着小小一方天地。大白本来是跟在钟离后边扯着人衣角走，但他突然顿了顿脸色一变，几步上前伸出手拦住钟离，站着不动朝黑洞洞的左前方看。

　　“九叔？怎么了？”钟离懵了一下，他什么都没感觉到。

　　大白轻轻摇了摇头，僵持片刻后，小声疑惑道：“跑了？”

　　“什么跑了？”

　　大白摊开掌心看，出远门之前画上去的定魂咒早已淡去，手腕处还有浅浅的青色细线，顺着血管蜿蜒而上没入被衣服盖住的皮肤里。虽然灯光昏暗可钟离还是看见了大白的小动作，火急火燎的一把拽住人道：“九叔，你……”

　　然后二话不说拉着大白就走，脑子里闪过好几种答案——关于刚才神出鬼没却被大白发现的人，又或许不是人。既然骨铃没响，那就只有两种答案，与白饮岁一样技艺高强的人或者存在于传说中他从没见过的，鬼差。

　　“城城，不要走太快嘛！”大白撅着嘴被牵着疾走，不满的抱怨道。

　　“很晚了，再不赶紧回去小白要生气的。”钟离找了个最佳借口来搪塞大白，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到了这城市之后人就有点烦躁，偶尔心悸。也不知这不好的预感是关于谁，自己或是大白。而且，丢了一魂的人本就不能四处瞎逛，大白魂魄不稳，一旦魂魄离体遇到鬼差，那可就什么都玩完了。

　　钟离推着不情不愿的大白走，“九叔，你走前面。”

　　说着还顺手理了理大白歪掉的围巾和衣领子。

　　大白轻轻笑了笑，嘟嘟囔囔的，“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真可爱。”

　　钟离没听清大白的话，嗯嗯几声应付了大白，最终安全的带着人回到了旅馆。

　　白饮岁看着时间正要下楼找人，被大白幼稚的从拐角处“哇”的一下吓了一跳，动作迅速的往后退。结果大白被铺在走道的地毯绊倒，钟离没拉住，“噗通”一下摔地上了，“嘶嘶”的痛呼起来。

　　“九叔！”钟离急忙上前把人扶起，拍了拍他的衣服问道，“哪里疼？”

　　“这里。”大白还真的指了指膝盖和手掌。

　　“九叔……”白饮岁无奈的叹气，“别闹了赶紧进屋。”

　　当初还在家里时白饮岁就订了旅馆，大白闹着一定要三个人睡一屋不要分开，还象征性的绝食了三小时，最终订了个三人间他才满意的夸了一下白饮岁。钟离只觉得万分同情，大白有时候比小孩子还难伺候，真亏白饮岁随时随地都是笑着朝他说话的。

　　所以说，白大师分裂的性格是从大白这边锻炼出来的么……

　　钟离给白饮岁说了回来路上的事情，白大师只是点点头看了大白一眼，然后继续倒腾摊在床上的资料。大白捧着买回来的零食喂了几口小白，又喂几口钟离，自己把剩下的吃完。钟离如同嚼蜡的吃东西，还是不太放心，人特别的焦躁。

　　大白一边画定魂咒一边安慰他，扯着脖子上的挂坠给他看，“城城不怕，我有护身符的。”

　　说起护身符时白饮岁愣了一下，随后扔下一沓资料进了浴室，连大白都看出白饮岁在生气，浴室的门成了出气筒。钟离眨了眨眼，没闹明白怎么突然这人就生起气了，不敢朝大白撒气自己进浴室冷静冷静？

　　大白跑到钟离床上趴着，把玉挂坠举给人看，“这个是白泽。”

　　白泽，传说中能问天下鬼神之事的神兽，浑身雪白口能言，通万物之情，可使人逢凶化吉。大白脖子上挂着的这块玉，是墨玉，并没有像古籍里说的因为白泽浑身雪白所以用白玉雕刻，墨玉反而比白玉多了一层威严感。

　　大白翻了个身，把玉佩放在额头上，眯着眼打盹，“唔，这个是别人送我的，小白找不到比这个还好的东西，所以他有点不开心。”

　　“……”所以闹脾气是因为幼稚还是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路上遇到的真是鬼差啊？”

　　大白打了个哈欠，“是吧……”

　　“可一般驱鬼辟邪不是都用麒麟什么的，像求财用貔貅，为什么是白泽？”

　　“因为都姓白？”

　　这和姓白有什么关系？！还有为什么你的回答是问句？！

　　大白乐呵呵的，“小白说白泽能问天下鬼神之事，驱鬼一族的所以是白泽？”

　　“……”心好累。

　　钟离收拾了床铺躺上去，“我累了睡觉吧。”

　　“城城你没洗澡！”

　　白饮岁擦着头发着短衫湿漉漉的走出来，吧嗒吧嗒的开了电视。旅馆隔音一向不好，开着电视免得那两个说什么奇怪的话让隔壁听到了。房间里开了空调暖洋洋的，大白洗刷刷干净后趁着钟离洗漱，拿着遥控器选恐怖片看，困意早散了。

　　钟离一边听着阴森森的背景乐一边洗澡，时不时还有尖叫，莫名的……带感。他有些好奇，外面的两只都是真见过鬼的，还见了不少，看恐怖片什么心态？

　　关了水后钟离就听见大白逗小白的说话声，“小白，这个导演一定是道上的人，拍的比刚才那部好！”

　　“刚才那部你就看了三分钟。”

　　“第三分钟出现的鬼魂有影子啊！欺骗观众！……啊这个演员不好看，换一个！”

　　“你看动物世界吧。”

　　“看你叔叔的动物世界啊！上次也是这么敷衍我的！然后我看了一群狮子追一群牛，你还睡着了！”

　　“你不就是我叔叔么……”

　　“你是在欺负老人家么？”

　　钟离差点笑出声，好半天后才听见白饮岁无奈的声音，“好好好，这个行不行？”

　　一阵乱七八糟的动画片音效过后，就听大白不满的说：“小白，这个上次我看过了！这周还没更新！”

　　钟离走出浴室就看见大白踩着床铺想要跳到另一边，他和白饮岁异口同声道：“下来！”

　　大白扁嘴，“哦……”

　　白饮岁强硬的关了电视，把大白塞进被子里，嘱咐他快睡觉，明天要四处跑需要积攒体力。大白扭过头盯着钟离，朝他招手。钟离乖巧的凑过去，大白就神秘兮兮的摸出手机，小心翼翼的给人看，他凑到钟离耳边低语，“城城，小白小时候。”

　　钟离一愣，手机存的照片是偷拍的，上面的白饮岁不算小，虽然看起来很稚嫩，但已经长成现在的轮廓。细碎的头发戴着眼镜安静的坐着，侧脸微笑精致。拿着书翻开看，背景有几排书柜，似乎是学校的图书馆？

　　原来人的气质也能有这么大的变化！钟离叹息着摇头，学生时代的白饮岁干干净净，仿佛一张柔软的白纸；而现在的白大师变化莫测，一肚子坏水。这种“论学霸男神是如何成长为爱钱如命社会人士”的命题，只能忧伤的交了白卷。

　　因为第二天行程紧凑，三人没有夜谈就睡了。

　　钟离一晚上脑子都莫名的晃荡着白饮岁那张微笑的侧脸，目光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