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庄周梦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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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嫣并不知道庄周梦蝶的故事是真是假，但他知道，他梦到的那棵柳树，就是自己的上辈子——或者确切的说，他原先就是一棵柳树，一棵站在青城山脚下小湖边的柳树。
他曾经是棵柳树。他如果将这事说给旁人听，十有八九会被认为他脑袋被水淹傻了。但是当他回忆起梦中的景象，洒在身上的阳光，山脚下的湖泊，曲折崎岖的山路，远处的月老庙，上山砍柴的樵夫，偶尔路过的行人……一切都恍如昨日。而那只他因缘巧合救下的小狐狸，与他相比是那么的娇小，有一身雪白柔软的毛，眼睛如两颗剔透黑亮的水晶，这么的小，需要好好保护……当她化作人形时，面容如初绽的桃花，一颦一笑皆成画，一言一语皆动人。
他在青城山脚下站了几百年了，虽由于时日太久，许多记忆都模糊褪色，但在那最后一百年里，与她相处的每一天，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不觉其中滋味，但现在想来，若不是这只小狐狸，他的那一百年和往常的几百年，又有何区别？
王嫣时常闭目自问，自己是不是疯了，错把一场大梦当真？如果那只是一场梦，那自己又为何将一个人的音容笑貌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好像她真的是存在的？
只有在他摊开手掌，感受着灵魂深处蓬勃的生机与力量时，他才会确定，自己曾经真的是一棵柳树，却不知为何又变成了王嫣，而自己的过往却成了王嫣的一场梦。
又或者，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一棵树的一场梦呢？只要他醒了，就可以再次回到青城山脚下，变回一棵不会言语，还没化形的柳树。
现在，他看着眼前的辛四娘，内心深处涌出的喜悦是无法用言语诉说的，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抱住她，用人的双手，紧密的，不留一丝缝隙的抱住她，感受她的温暖与柔软。他还想在她耳边诉说自己的喜悦，想告诉她，自己就是她的阿柳，自己等了她很久……在青城山等，在临水等……但好在，终于等到了。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那王嫣可真要感谢这场好梦，如果这就是现实，那他真是要感谢上苍了。
看着辛四娘蹲在地上仰着脑袋说话的样子，王嫣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心想，她这个样子和当初是多么的像。为此她还曾向自己埋怨过——“阿柳你长得太高了，我看你都得仰着脖子！”当然，这种无理取闹的埋怨他听了很是受用。
王嫣走上前去，牵着她的手将她拉起身。这种感觉是陌生的，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比自己的略小一圈，手掌薄软，手指细长。可这种感情是熟悉的，因为一百年来，她是如此信赖自己，甚至可以在自己的怀中闭眼睡觉。
但是——辛四娘抽回被握住的手，陌生甚至警惕地看着王嫣，问：“你好像认识我，你到底是谁？”
是了，他现在是王嫣，而辛四娘并不知道王嫣就是阿柳。
王嫣按下心头的怒气，看了一眼与辛四娘熟稔相处的宁仲，安慰道，王嫣，不急于一时。
王嫣仔细思索着对策，最终只是缓缓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对辛四娘道：“今日正好是二月十五，清歌楼一年一度的百花宴会就在今晚月下举行，不知四娘是否有兴趣赴宴？”王嫣知道，小狐狸肯定是不愿错过如此盛宴的——她此次下山，岂不就是来这红尘喧嚣处走一遭的？
清歌楼的百花宴可是宁仲当时哄辛四娘来临水的诱饵。每年二月十五都会邀请许多文人骚客、风流名士，王嫣的名字当然是年年写在受邀名单的首要位置，而宁仲一直名声不显，这百花宴的请帖自然是没有他的份……
“你莫要和这个王嫣走的太近，”回去的路上，宁仲告诉辛四娘，“公子王嫣，是当今太后的弟弟，因年岁相差的大，太后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几乎是当儿子在养，虽无功名在身，但举国上下没人能在他身上讨得半点好处。若说这全凭借着太后的宠爱和皇帝的信任，我是半分也不信的。”
“看来你对他挺忌讳的，是因为在他身上碰过壁？”辛四娘走在宁仲身边，一手还牵着璧珪。本来辛四娘也没想占璧珪便宜的，但璧珪迈着小短腿跟在两大人身后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可怜了，以至于路人纷纷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辛四娘和宁仲。宁仲有生之年可算感受了一回什么叫做“眼神像一把利剑”——以前这可都是赵钱他们用来形容自己的！无奈，宁仲提议自己抱着小孩走，结果又被小孩用眼刀子狠狠剜了一记。最后，还是辛四娘不顾璧珪的“垂死挣扎”，牵着他走路，状况才有所好转。
“这也算不上，”宁仲笑笑，道，“我在他身上又并无所求。倒是你，以前可曾见过他？”
“没有啊，”辛四娘很肯定道，“我这次也是第一次出家门，而王公子这样的人，见过一次是很难忘记的。”不过，这人好像认识自己，又不知为何没有明说。看他神情不似作假，难道是自己曾经见过他，但因为时日过久，所以忘记了？辛四娘又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娘亲了——该不是又一个璧珪吧！娘你当年到底还救过谁，都给我说清楚啊！不对啊，王嫣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我娘再怎么神通，也不会从几百年前跑到几百年后来救他的吧？难道是哪位姐姐还是妹妹……
“你一个姑娘家，还带着一个，”宁仲瞥了一眼璧珪面无表情的模样，艰难地吐出了“孩子”两字，继续道，“外出的时候还是小心为妙，莫要赶这些热闹。”
“热闹才好啊，我就是来赶热闹的！”辛四娘埋怨道，“若不是你竟然没有百花宴的请帖，我至于跟着那个王嫣走吗？我一听他名声就觉得心里不大踏实，跟他出门可不得被姑娘小姐们用眼睛钉死啊！”
“不踏实你还去，你这是不踏实的样子？”宁仲无奈道，“百花宴是清歌楼举办的宴席，席中除了受邀而来的风流名士就只有清歌楼自己的名妓了，你一个女孩家，去那里做什么？”
辛四娘：“……”当初明明是你叫我来的，现在我成了女人，你让我还有什么话好说？这可真真是百口莫辩啊！
不，当然有话好说的！辛四娘脑中刷地闪过一个念头：“我可以扮作男人！我和哥哥是龙凤胎，我可以扮作他的模样。”
璧珪：“……”有空得带她去看看大夫，这种热衷于自己扮自己的病，不知道还有没有救。
宁仲：“……”无话可说了。
两人刚走到宁府门口，就见街对面跑来一个小老头，手中挥着一双白玉筷子，口中嚷嚷道：“小神仙，小神仙，你上次拉下的筷子！”跑到璧珪跟前，双手奉上。
亏得这条街冷冷清清的，否则……璧珪脑袋上青筋直蹦，但还是耐着性子对他道：“……这就是给你的。”
“不不不，小人不敢要，”老李弯着腰双手奉上那双筷子，道，“小人已经帮小神仙洗过了。”
“都跟你说了，我不是神仙！”
“是，小神仙！”
璧珪：“……”
宁仲咳了一声，插话道：“你这筷子，他放家里也不放心，卖了又平添麻烦。要不这样，你把筷子收回来，我给他些银子。”
璧珪只得收回筷子，又阻止宁仲给钱，道：“算了，上次也付过馄饨钱了，现下给什么银子。送到手的东西也会双手推回去，合该他在这儿卖一辈子的馄饨。”
宁仲看他坚持，只得作罢，上前扣了扣门环。
“送到手的东西，也得看什么东西，”辛四娘道，“你这双筷子，留不得也卖不得，我估计他都好几宿没睡好觉了。”
“你懂什么，这筷子是……”璧珪看一眼一边的宁仲，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道，“他拿回家好好供奉着就万事皆顺了，还敢卖？”
“少爷你回来了！”大门刚被拉开，一个细眉小眼的精瘦男子从门内探了出来，笑嘻嘻看向辛四娘道，“这就是少夫……”话音渐渐低了下去，他乌黑明亮的小眼睛猛地瞪大了几分，样子十分滑稽可笑，手颤抖地指着辛四娘，道：“你……你……你……你果然是女人！”
宁仲突然觉得脑壳有些疼，他都忘记赵钱和宁克也回来了，宁克倒好，什么都不会问，叫做什么做什么，可这赵钱简直是一万只聒噪的麻雀，整日里有说不完的话！
宁仲眼一瞪，道：“她是辛拂衣的妹妹，别问为什么长这么像，我也不知道。还有，这不是少夫人，这小孩……咳，也不是我儿子。”
赵钱：“……”
辛四娘：“……”
璧珪：“……”
赵钱弱弱地“哦”了一声，最后又弱弱地凑到璧珪面前，问：“那这筷子是什么？是两个筷子精变的吗？”
璧珪：“……”
当晚，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辛四娘，宁仲简直是无话可说了。因为辛四娘换了男装，和辛拂衣简直是判若一人。嗯，除了胸……唔，好像大了些，腰好像细了些……等等——
“你这样子，除了脸和你哥一样，还有哪里和他一样？”宁仲劝道，“还是不要去了。”
辛四娘：“……”要不是怕露陷，我完全能保证我哪里都可以和我“哥”一样的，但我只有和我“哥”除了脸其他的地方都不一样，才显得正常好嘛！
“那个，宁大哥，”辛四娘看了看宁仲的脸色，试探道，“你知道我哥他……不是人吧？”
宁仲：“……”
璧珪：“……”
“其实……我也不是人啊……”
宁仲：“……”所以，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已经不能用“人”这个标准来要求你了。
璧珪：“……你这样说自己不是人，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儿，”出了门的辛四娘回答璧珪道，“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人。”
至于璧珪为什么也会一起出门，当然是因为辛四娘想带璧珪出去多见见“世面”，以避免他因为一场百来年前未遂的相亲就一棵树上吊死，害得那棵树差点小命不保……这种悲剧的发生。
而宁仲，他估摸着这小孩大概也不是人……所以，谁知道她们到底是怎么教育小孩的，没准这是她们对小孩的一场考验呢？自己，还是别多管闲事了吧。
“我见过的女人比你见过的男人还多。”璧珪只是如此嗤笑了辛四娘一句。
辛四娘：“……你这是嘲笑我爹娘只会生女儿不会生儿子吗？”
璧珪：“……我爹也就我一个儿子。”
辛四娘：“……哦。”
璧珪：“……”
所以，当站在宁府门口的王嫣回头时，就看见一身男装的辛四娘带着一个小屁孩从门内走了出来……
王嫣整张漂亮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
“为什么还带着一个小孩？”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庄周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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