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梦里不知身是客 ...
-
此番伐吴路线尚未制定，出发途中又接到诸葛亮的书信，刘禅便决定扎营在巴蜀靠东边的一座小县——东阳县。
这东阳县隶属会常郡，早十几年前在刘璋治下时，尚是个富饶之地，物资充沛，人丁兴旺，家家富余，夜不闭户。不过，因着吴蜀交战的缘故，东阳县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这小县虽未受袭，却因着地形特殊，来日若两国正式开战，此乃必争之地。所以原先在此安居乐业的百姓纷纷搬离此地，导致无人耕田无人种地，庄稼败死，一时之间，此地人烟颇为稀少。因此，刘禅前来驻营时，只觉这地界颇是荒凉破败，难以想象曾经繁华的景色。
接管东阳县的县官名叫王平，刘禅一时也想不起此人在三国究竟有无名气，便也未太上心，不过那王平对她似乎也无太大热情，待她驻营后，草草的前来见上一面，便施个礼拜别了。如此行事，倒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只是刘禅心里有点不舒服罢了。
等黄叙从营帐外走进来时，她才知道究竟为何了。
“咦，小主公，方才出去那人是谁？我怎么听见他居然是在骂你？”黄叙道。
刘禅正在营中观看沙盘，闻言不由笑了笑：“骂什么了？”
黄叙一摸下巴，似在抚须，瓮声瓮气的学着那王平老成的口吻道：“吾还以为此女乃是良将，却不料只是个草包，竟在营帐里养那等奸佞!唉，此战败矣!吾蜀中亡矣!”
“奸佞？”刘禅失笑，暗道这王县官莫不是老眼昏花，竟连黄忠老将军之子都不识得，却跑来唱衰，喊什么战败，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想着，她摇摇头，暗想待此战胜了，一切可知分晓，便也没有争辩，只对黄叙道，“且随他去。”
黄叙颇有些意外，嘴上却嘻嘻笑道：“小主公，你从前同末将争强斗狠时可未心慈手软，怎的被这么一个老东西骂，却不管不顾的？你可是偏心了些。”
“去去去，我才不跟你在此胡搅蛮缠，”刘禅不欲多说，直接道，“就快入夜了，你来我营中究竟所为何事？”
听她认真问起，黄叙一整神色，颇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头，盯着刘禅看。
这几年，黄叙的身形拔高不少，看上去高高瘦瘦的，似个青年男子的神韵了，只是他的五官说起来，还是太过阴柔秀气，因此一眼瞧过来颇有点那王平说的“奸佞”的意思，看着不像个好人，倒跟个弄臣差不多，也难怪那王县官会误会了。
刘禅被他瞧上几眼，心里直打哆嗦，便不耐烦的催促道：“有话快说，吞吞吐吐是作甚？”
黄叙闻言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刘禅，“那我可直说了！”
“别废话，快说。”
黄叙又小心翼翼的望着刘禅，突兀一咬牙，“子龙哥到了！”
“子龙来了，那不是正好吗。快，带我去见他!”刘禅这些年多蒙赵云照顾，对他已是尽释前嫌，二人关系不再似从前那般僵硬，反倒格外亲密。所以黄叙一说，她还有些高兴。
可她哪知，黄叙这几年不知从何学来的毛病，说话喜欢大喘气，后面又接了一句：“马将军也来了!”
刘禅一怔，下意识的问：“你说谁？”
“马超，孟起。”黄叙望着刘禅，却看她整个人僵僵站着，连眼神也变了，呆呆的，似入了魔一样。
“阿斗，你别这样!”黄叙见她如此，心里也有些难过，却不晓得应该做点什么。其实，刘禅对马超的那点心思，这几年，他们几个常常陪伴在身边的人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从前不明白，一则是自己不懂男女情爱，二则是从未真正关切过她，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的成长，他也情窦初开，也有了心上人，终于知道了刘禅为何独独对马超不一样。
沉默了好一会儿，刘禅深深吸了一口气，搓搓手指，眼神已经恢复平常，十分镇定的口吻道：“他们在哪？”
看她面色如常，黄叙松了口气，便答道：“在我营里呢，可要我领他们二人前来见你？”
此时见面？刘禅摇摇头，她心里正乱着呢，便摆摆手道：“不着急，你先让子龙来吧。至于马将军……舟车劳顿，还是休息一晚后，再见罢。”
“嗯，也好，那末将先回去。”黄叙朝她拱拱手，便往外走了，走了没两步，又回头，看她眉心紧锁，也只能叹叹气走远了。
赵云来时，暮色正浓，天边红云如霞。
他照旧穿着一身雪白的袍子，脊背如尺，身姿挺拔，还是一样的剑眉星目，只是曾经的英气勃勃气势迫人，如今变得沉稳内敛霸气暗藏，他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终于入了鞘。
“阿斗。”撩开营帐，远远的，赵云便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唤。
“子龙!”刘禅面上一喜，露了个笑容，便站起来迎了过去。
赵云亦往前走，到了跟前，却冷不丁的抱起了刘禅转了个圈，复又小心的放下来：“几年不见，你长高了许多。”
刘禅对他的这种亲密行为仿佛早已习以为常，站定了脚跟，自然的理理衣衫，捉着赵云的手往一旁的桌边拉，笑了笑道：“吃得多，自然是长得快了。”
二人相继坐下，赵云又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庞，似在认真分辨她同过去的区别，看了好一阵，才说道：“阿斗相貌愈发出众，再也不是个孩子了。”
刘禅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仍旧笑眯眯的：“早便不是孩子了。”
“嗯，十四了，确不是个孩子了。”赵云认同的点点头，又不知想起些什么，道，“寻常人家的姑娘，这时都该嫁人了。”
嫁人？刘禅暗暗想道，十四的年纪，放现代还是个未成年，嫁什么人？嘴上浑不在意的说道，“子龙哥哥你都二十有四了，尚未娶亲，何时轮得到我出嫁呢？”
赵云听罢，深深的望了刘禅两眼，又转过目光望向别处，却是未在此话题上多作停留，轻声道：“伐吴不是件小事，阿斗，你可真正想好了，确实要做吗？”
其实，对于伐吴之事，刘禅还真有些犹豫不决。伐吴不仅不是小事，还是关心天下民生的大事。倘若胜了，倒也就罢了，万一输了……那时的后果恐怕是她难以承担的。
这时，赵云又道：“阿斗，你定要想明白了，此刻回头尚无大错。”
刘禅低着头，自然知道赵云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可是……
“回头？”刘禅的眸光一瞬间游移不定，却又在一瞬间猛然坚定起来，她道，“子龙，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既已带兵出征，便无回头的道理。”
赵云一时无言，沉寂了片刻，便决定还是点到为止罢，话说得太白，也未必愿意听。
两人又胡乱说了些别的事，便各怀心事的拜别了。
临出帐前，赵云有意无意提了两句马超的事情，却被刘禅不冷不热的避过去了。
赵云大抵也明白她是有心躲开了。
待赵云走后，刘禅也懒得再做些其他事情，胡乱洗漱了一下，便往屏风后走去，爬上了床榻。她今日在路上颠簸了许久，分明格外的疲倦困顿，可临睡了，却发觉，脑子里的意识异常清晰。
马超的重新到来，对于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刘禅苦笑，一段早该放弃却还念念不忘的单相思？
她不得其解，也无从其解。
从前还有怨恨，但时间一过，竟然满心满脑都只有思念。
她仍然发着疯，从未醒过。
刘禅不知道这天夜里她是如何睡着的，只知道整个夜晚，都混混沌沌有如梦境一样。
她梦见在魏国的山上，张苞浑身是血的站在悬崖边，朝她伸出一只手。
“张苞哥哥!”刘禅哭喊着，像回应一样，冲过去想要握住那只带血的手。可不知为何，不管她怎么跑，始终抓不住那只手。她只好一直往前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张苞跌下去，她伸手要去拉，终于，让她拉住一只手。
可那只手，温暖而粗糙，指节间都是薄茧，那分明不是张苞的手。
“孟起!”她一声大叫，从梦里惊醒，睁开眼，却发觉床前站着个高大的黑影，而她此刻正用力抓着那黑影的手。
五年里，她做过无数次这样的梦，唯独这次最真实。
“是不是你……”刘禅无比艰难的说出这四个字。
却没有得到回应。
“究竟是不是你!”刘禅猛的坐起来，抓着那只手，往灯台处走，那高大的黑影便默不作声的任由她拉着。
“刺啦——”火折子一亮，刘禅却没有看见她想象中那个人。
营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可她知道，那个人分明就在这里。
“你说好会一直照顾我的……”刘禅一边念，一边将手掌贴上脸颊，感受着掌心里还残存的热度，那并非是梦，那是真的。
“你出来!”刘禅低低地说。
无人应。
“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她拔高了声音。
可是依旧无人应。
“你是骗子!”刘禅任由自己倒在冰凉的地面上，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忽然，她感觉有一双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黏湿的眼泪。
有个声音，很温柔的在她耳边说：“小主公，不要哭。”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