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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岳灵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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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早已安排好,只有被放在角斗场上战士们不知道。他们还以为,可以用战斗来拯救自己。
——今何在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江南好,江南有我的爱人。
草长莺飞二月天,正是西湖最美的时候。
西湖美,西湖的的碧波下,是我的夫君。
梅庄的地牢阴暗湿冷,我和小林子在这里住了很久。
地牢里终年不见天日,日夜不辨,寒暑难分,漫长的黑暗里,小林子沉默不语,他常常安静地抱着腿坐在草堆上,微微扬起头。每每此时,我心中都酸涩难当——那年他刚刚拜在华山门下,也会在夜里以这样的姿势坐在树下看星空。
当时,我问他:“小林子,你在看什么啊?”
他说:“听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我在找我爹娘。”
我笑他傻,骗小孩子的话也信。
他却正色道:“我原是不信这些的,可是现在,我宁可这说法是真的。”
人在不幸面前,总愿意去相信种种假象与谎言,哪怕是饮鸩也不要紧,只求能暂时止渴。
小林子,你还在黑暗中望你的爹娘么?你是否也在无边的黑暗中寻找着我呢?你会记得我么?
地牢的看守是个酒糟鼻大叔,整天醉醺醺的,对小林子并不上心,有时忘了送饭,有时很久也不记得收恭桶。向来干净文雅风度翩翩的小林子,瞎了眼睛,残了手脚,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在污秽中活着。
我心疼极了,却无能为力。大师兄曾答应我会照顾他的,便是这么照顾么?呵,而我又能指责什么,原是我有负于大师兄的。
就这么过了几年,忽有一日,大师兄带着妻儿来到梅庄住下。
时间并没有在他和任姑娘身上留下痕迹,他们看上去依旧年轻,光鲜亮丽,好一对璧人。
我和小林子原也是一对璧人啊,而现在,凭谁见着小林子,也无法将他与福威镖局鲜衣怒马眉目如画的林少镖头联系起来,他看上去和街边盲眼的老乞丐没有任何区别,白发蓬乱,污垢满身。
我不再整天守着小林子,有时候也去看看大师兄,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就是想看看。
大师兄沉稳了许多,那些一篓子一篓子的俏皮话也很少说了,只是弹琴练剑看孩子,琴音开阔旷远,像东南的大海,像塞北的高空。任姑娘待他温柔体贴的不像话,孩子活泼聪颖,有着一如大师兄当年的顽皮和狡猾,可是四下无人时,大师兄还是会露出惆怅的表情,就像再也回不到大海的鱼,养在金笼里的鸟一样惆怅。
大师兄依然爱喝酒,酒酣耳热,他总是拔剑长歌,独自耍一套冲灵剑法。
任姑娘望着他,神情委屈又无奈,梨花带雨,露湿蔷薇,端的是我见犹怜。她一定以为大师哥是在想念我吧,而我明白,大师哥不过是在想念华山罢了。
那大概是大师哥人生中最好的日子,华山首徒,年纪轻轻便在江湖上有了名号,师父师娘如严父慈母,我们俩创出冲灵剑法来,严肃如爹也只是笑骂一句胡闹便罢了。
我也想念那时候的日子,虽然那时没有小林子,但是那时的我们无忧无虑,只等着人生像一张早已绘好的漂亮画卷那样慢慢展开。
多情依旧华山月,言笑晏晏还在耳边回荡着不肯消散,人生的画卷却早已被命运涂抹得面目全非,再看不出当年的颜色。
某日,大师兄忽然想起小林子来,说是过了这么多年,世人都以为小林子已经死了,不会再有人为了辟邪剑谱来找他了,便叫人将小林子带出了地牢,另行安排居所。
小林子也就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离开了地牢,在梅庄里住着,我也就安安静静的陪着,看着,等着。不管他是瞎了还是残了,我都一样爱他,等他。等着有一天可以一起去游西湖。
西湖十景,我最爱苏堤春晓,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新鲜的生命,一排安然,不用苦苦挣扎。
小林子,我等你一起去看,唱采茶歌你听,可好?